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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 09_019雍也 之下
类别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释义
09_019雍也 之下

【雍也 之下】

樊遲問知。去聲。下同。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去聲。之,可謂知矣。’集注曰:‘民,亦人也。專用力於人道之所宜,而不諂瀆於鬼神[1],知者之事也。’王氏曰‘務民之義,務所以導化民之義’,亦通。
語類曰:人之於鬼神,自當敬而遠之。若見得那道理分明,則須着如此。如今人信事浮屠以求福利,便是不能遠也。又如卜筮,〔自伏羲以來皆用之,是有此理矣。今人若〕於事有疑,敬(而)〔以卜筮〕決之,有何不可?如義理合做底事,卻又疑惑,只管去問於卜筮,亦是不能遠也。蓋人自有人道當為之事,今若不肯自盡,只管去諂事鬼神,便是不知。[2]
録曰:民者,通上下之稱。義者,所以循天命之則。凡民之生,舍義奚務哉?鬼神者,天之所以司我者,審察人心,至公無私。我有非義,不可干私以祈免於天。故知者盡其義,務合於天而已,於鬼神無求媚諂瀆之心。故‘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所以為知也。○大全饒雙峯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兩句當合看。’竊按:背義瀆神,必病根相仍;務義敬神,必工夫相須。大凡欲有為者之病,不務民義,則多出諂神。蓋脩身俟命者,務義之事也;違道徼福者,諂神之事也。若不自盡其道以為順命之地,而猶知萬為有宰,禍福有司,則免不得以腆幣諛詞為敬,而數速親媚為悦,以此自謂盡所受之職焉,以此自為合天地之心焉,所以終民義都闕,而不自知其獲罪於天矣。故夫子不但曰‘務民之義’,而又曰‘敬鬼神而遠之’,所以防盡有為者自惑之弊。然後其所當務之實者,旨益切而功益專矣。○敬固對慢之辭,然慢神者,初非有為之科,在所不責,故當時此輩何限而都無譏焉,獨以‘作虚器、祀爰居’等謂之不知,亦可見矣。故知此章非為慢神者言當敬,只為黷神者言當遠耳。然一涉黷意,其敬非敬。教之無黷而遠者,其實亦教之敬爾。或問曰:‘其曰遠者,謂嚴之而不黷[3]耳。’正得其義。○或疑:‘古人有疑鬼神之正不正者,何如?’竊按:鬼神之道,本只一般,但以當祀不當祀分其正不正,故或問曰:‘若非其正,則聖人豈復謂之鬼神哉?’○問知,而必民義與鬼神並言之者,蓋緣務人道之宜為盡天所授,而敬鬼神之司為報本反始,統屬有在也。孟子曰:‘知斯不去,知之實也。’以此意會,有可領略。乃論者於此要對鬼神之惑,卻只以不惑〔鬼〕[4]神當知之實,已謬矣。仍為不信鬼神,反涉如何?則又説敬意,然則敬只成不信得不甚之名,又見不成事神道理,是何去處?而遽謂其不當信,何以説得?旋又謂不信得勿甚,又何以行得?後世之事神所以徒成文具,務義所以終無統屬,舉坐此誤。讀者惕念。
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集注曰:獲,猶得也。先其事之所難,而後其效之所得,仁者之心也。○或問曰:仁者,先為其事,不計其效。董子所謂‘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正此意爾。
程子曰:‘先難,克己也。’陳新安曰:‘先難所包者闊,本不但言克己。’吕晩村曰:‘或謂“難字不即粘為仁説”。不知所難個甚,天下豈有仁外之事理日用乎?’竊按:晩村嘗云‘是説仁者之心如此,猶云“有事勿正”。’得其旨矣。蓋要為仁時,用盡問學功力,致得德性成就,做得許難,故謂之難。既不當單説克己為難,又不當汎指凡事之難。夫子明明説提‘仁者’字,方説‘先難’,則已見所難底自有主事,尚復費辨何也?但難字不當直粘仁字,則以‘先難’即做‘先仁’説不得,又可即做‘先克己’説為得否?只指仁底功力而謂之難,會當低頭做去。計功必助長期待,無以盡體之大而致德之至,故曰‘先難後獲’。於仁者先難後獲上,即可見仁之為仁,故曰‘可謂仁也’。講者必言仁者與求仁者之分,更勞無二致之辨,舉未得論道筌蹄之妙者也。
語類問‘知之事,仁之心’。朱子曰:‘務民義,敬鬼神,是就事上説;先難後獲,是就處心積慮處説’。‘事也,是心〔裏〕[5]做出來。’竊按:務義敬神,以立道理的樣範説,故為知;先難後獲,以致道理的功力説,故為仁。分屬事與心,亦無不可。然心亦事,事亦心,不必厚分。○大全胡雲峯曰:‘集注中“知者之事”,便見“務民之義”一句務字最重;“仁者之心”,便見“先難”二句先字最要。務者,事之所當為;先者,心之所當急。’竊按:‘務義’一句中,務字固重,而義字為主,又不止此為盡。‘務義’句下並及‘敬、遠’,而後答知意方備;‘先難’字下並及‘後獲’,而後答仁意方備。何也?非‘敬、遠’,則顧不見‘務義’本意;非‘後獲’,則還不見‘先難’篤實。○陸稼書曰:‘“務義敬神、先難後獲”,淺看則似有兩層,深看則皆只是一事。真能務義者,於鬼神自然得敬遠之宜;真能先難者,於仁道自然有後獲之效。’竊按:不但如此,知仁原是一理,則當見通章一事之意。蓋宜人道之謂義,而知斯不去之謂知也。故‘務義、敬神’為知,所謂‘人道者,仁也’。而低頭做此,以為成就終始地者,即所謂‘先難後獲’,故以此謂之仁。總非仁自一事,知又自一事耳。
竊按:此章以下,各言所謂仁知之德,反覆模狀,轉深轉切,有令人可會者。此所以指示個上章所謂上底境界,以為體盡得彬彬君子大法門地,而聖門道理於斯臻矣。極當體認處,在此以下。
子曰:‘知去聲。者樂水,仁者樂山;樂,並五教反。○集注曰:‘知者〔達於事理而〕周流無滯,有似於水,故樂水;仁者〔安於義理而〕厚重不遷,有似於山,故樂山。’正義曰:‘樂,謂愛好。言知者性好運其才知以治世,如水流而不知已止也;仁者性好樂如山之安固,自然不動,而萬物生焉。’程子曰:‘知,如水之流;仁,如山之安。’竊按:其氣味有相合者,故愛好之。於其性情所愛好上,可見知、仁之體段模象。知者動,仁者静;注曰‘日進故動’,注曰‘無欲故静’。○語類曰:‘不成仁者便愚,知者便一向流蕩。要之,安静中自有個運動氣象,運動中自有個安静氣象。[6]’又曰:‘動不是恁地勞攘紛擾,静不是恁地塊然死守。’又曰:‘“仁者静”,或謂寂然不動為静,非也。此言仁者之人,雖動亦静也。喜怒哀樂,皆動也,仁者之人豈無是數者哉?蓋于動之中未嘗不静也。静,謂無人慾之紛擾,而安于天理之當然耳。若謂仁者有静而無動,則知亦常動而不静乎?’竊按:於知者作用上,必有運動不窮底氣象;於仁者作用上,必有安静不遷底氣象,於此又可見仁知之體段模象。知者樂,音洛。仁者壽。’正義曰:‘知者才知運用無不遂通,故樂。[7]包氏曰:‘性静者多壽考。’集注曰:‘知者動而不括,故樂;仁者静而有常,故壽。’語類曰:‘知,便有個快活底意思;仁,便有個長遠底意思。故曰“知者樂,仁者壽”。’録曰:‘以言乎繼續不窮之意,故曰樂;以言乎悠久不息之意,故曰壽。’○竊按:於知者樂、仁者壽底事實功效上,又可見知仁之體段模象。○語類曰:‘仁者壽,不可以顔子來插看。’竊按:仁者自有長遠意思,所以曰壽,不可以年限多寡論。
林次崖曰:‘知者動,仁者静。程子作推原樂水、樂山意,蒙引作就樂水、樂山上見其然。愚意:樂水樂山、動静、樂壽俱不相沿,皆就知仁上看出。’退録曰:‘次崖看得二説之病,當矣。其“樂水樂山、動静、樂壽俱不相沿”,則過矣。樂水樂山,以知者、仁者氣味相符處言;動静,以作用氣象言;樂壽,以事實功效言。蓋各句各狀之中,自有次序。一言不足,故各言三句,要使知夫知仁之如何耳。’竊按:詳案夫子語意,初非為推原樂水樂山地説個動静,又非因樂水樂山方見個動静。只是言知者、仁者見成底所愛好,及動静作用、樂壽功效。從人所明見易知底,以示知仁的裏面體段何如耳。若其體段,正在合想會地頭是也。而顧乃以動静二字,便當做説體段句語,至有原彼説此、因彼見此等説義,從惹人陽動陰静之疑,至為用動體静、用静體動等分疏,葛藤多端,總緣語意一失,殆不成理。故吕晩村言:‘三截節節自為形容,無淺深之義,亦無聯貫之情,亦無重動静而以上下發明中段之説。至存疑“俱不相沿”語,然後可謂矯枉過正矣。夫聖教本意,始言愛好底性情,使人猜得知仁大綱;次言作用氣象,而首一段意更有一陪出色,令人可想者;終言事實功效上,前二段意更復有摸着彷彿者。首尾鱗次,歷歷提醒,辟如畫馬,毛色排置,神峻自見。然則此章果是節節形容,而遂謂無聯貫相沿之意,恐欠會通凝想之妙。’○正義曰:‘初明知仁之性,次明知仁之用,三明知仁之功也。’竊按:非謂知仁自有性,為此樂之可盡也;知仁自有用,為動静之可盡也;知仁自有功,為樂壽之可盡也。蓋以為知者人、仁者人底性情既如此,則夫所謂知與仁之為知與仁者,豈無想會得者乎?下句皆仿此。於樂山、水上,其‘周流不滯、厚重不遷’底體段可想;於動静字上,其生活高明、安静博厚底體段又可想;於樂壽字上,其繼續不窮、悠久不息底體段又可想。其合想會地頭,只在一片知仁體段。集注連下六故字,可見其義。而必也三言而得者,為形容難形,一言不盡故也。此章須從知仁底人三般標症,診得個知為知、仁為仁的裏面體段,以為摸得致到地而已,支辭何為?
竊按:此章三段知仁内,既不當各作三樣人説。一段知仁内,又不當分作兩樣德説。工夫入頭,設有知仁名目,其實知仁體段,只是一般成就。自繫‘知者見、仁者見’等説義,其旨已明。故此言知者、仁者,而既不當插入資質説,又不當言聖人兼得以下偏成。一涉此等,而猶自謂解曉聖學知仁之説者,吾終不信。
子曰:‘一變,至於;一變,至於道。’注曰:‘太公周公之餘化。’集注曰:‘俗好經術,矜功名;則上禮義,重廉恥。[8]’‘道,則先王之道也。’按:地理志風俗云:‘太公,脩道術,尊賢智,賞有功,故〔至今〕其土多好經術,矜功名,舒緩(閎)〔闊〕達所足智。其失夸奢朋黨,〔言與行繆〕,虚詐不情。封以為周公主,其民有聖人之教化。瀕之水,其民涉度,幼者扶老而代其任。(至)孔子,〔乃〕脩六經,以述三代,是以其民好學,上禮義,重廉恥。[9]’竊按:此兩時語,而其見於遺墟餘俗者,尚有可驗。故集注取之,能因此推想勝國當日,凡所以立國制置之狀,及所以開國規模之實,各有可以諦察仿佛者矣。此章只是言之須變方道,以見個道之為道耳。體聖教於千載之後者,正當深察在這裏,不可不先考究得之為。詳見總論。
語類曰:初來氣象,已自不同,看太公自是與周公别。○大全陳潛室曰:‘王道猶人之元氣,之初,均有此元氣,只緣中間各受些病。本俱是聖人之後,都是王道,但則中間廢壞,不曾脩葺,不曾改易周公法制,故聖人變一番,便可復王道之舊。桓公以來,一變為功利之習,把太公遺法一齊變了。若變,除去許多功利了,重新修葺一番,始可復王道之舊。’退録曰:‘此説未是。蓋之初也,不必説均,其後又不當分變易、廢壞之别。之立國也,尊賢尚功,其政明於勸懲,其民篤於趨嚮,其制度之成備可見也;之立國也,尊尊親親,其俗厚而好禮,安處善而重為非,其成備得又有道理可見也。若夫所謂道,則親親尊賢,盡夫等殺之禮者是也,中庸概言之詳矣。此又是有道理之盡極者也,故必曰“一變可至於道”耳。其實二國之於先公法制,變易、廢壞則未嘗不均,但其遺風餘韻,實自立國規模有以致然者,今亦有在,故夫子就此稱之,以示至至道之分爾。然則當初、當時,自當兼説,至若桓公假仁先詐一般議論,自是辨霸的説話,不當援入此章法制、風俗上混説。’竊按:俱是聖賢之後,本都是王道,非他列國可及,而但王道之中,又不無粹駁之差,盡極、未盡極之分。此章正須相形會得處在此。今只看道字是王道,而到亦難説不是王道,則自,及自變道之層次不明,故於必言桓公之變易,於必言後世之廢壞,然後卻自説去。然若必以變易、廢壞後言,則其實何國不可,而必言?此固章旨所無,不敢奉循。而至或以此章發意為是不得試之嘆,有何意味?又以為尊王賤霸意,益無攸當矣。
此章既非不得試之嘆,又非辨王霸之意,即抑亦何為而發也?竊按:此篇專明夫子所好之學。而所學之道者,即盡己盡物之道也,體此之謂仁。第五章以上。論至瓢巷之樂,可見德性盡頭。第九章。論至君子之儒,可見道業全體。第十一章。此固人難辨難辦的道理,至大至精的地頭,故反覆致慨,開示丁寧。第十五章以上。然後方説‘彬彬君子’,而道業全體於是不遺,德性盡頭於是有方。乃指此曰直,而無此曰罔。第十七章。知之所知、好之所好、樂之所樂,舉謂此也。第十八章。此實難名,故乃謂之上。第十九章。唯知仁之德可以形容,而知仁體段終難言詮,故‘樣範’説、‘功力’説,第二十章。猶為不足。從其性情説個‘樂水、樂山’,從其作用説個‘動静’,從其功效説個‘樂壽’,於是知仁體段庶可以仿像貌得矣。然而又必就有國有家、統民物處仿像貌得,然後更是深切親到。故此特言至道之難易,使學者就目今二國所以經國家底法制模狀上,以為理會地爾。此須先明底規模氣象,然後可以湊形得道體全面。又不當求索其不足處,只從其近道處説,方得之矣。太公之國也,大抵其規模政教有所成立,必功必庸,民知當務;有綱有條,民有定方。大賢之餘烈也,而猶消一變至,而後方可語道,則已可見道之為道,而之為,亦從可知矣。周公之國也,大抵其規模政教成立得,又謹敕有制,知近知遠,皆有道理;有尊有卑,皆有禮法。聖人之遺風也,而又消一變而後可以至道,則道之為道,終又可知矣。彬彬只是形容此道底貌狀,知仁又只是行得此道底德性,到此章然後道體躍見矣。蓋大莫大於法制之成立,而此堇為必須如方備;善莫善於成立得有制,而又言此堇為必須一變方至。若是,則吾夫子所謂道者,何如道也?語其名,則盡尊賢、親親、等殺之禮是也;語其德,則盡知仁之德性是也;語其功,則參百集成,可以為萬世法者是也。此非難見,而至大,不可一見而察;此非難言,而至大,不可一言而盡。故聖門講説從頭,只是要發明個此道理而已。人毋以一見為明、一言為盡,參互會通,以為領略聖旨、融貫道體地爾。若是,則必當有見。道既非一行可到,一善可至,又終非行備底。是道行備須善,不但是善備;是道善備須至,直到‘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然後方是吾夫子所謂道。發到此章,正可想會得。此切不可草草看,只以為不試之嘆,辨王霸之意,可以便了無他已也。
子曰:‘觚音孤。下並同。不觚,觚哉!觚哉!’注曰:‘觚,禮器。一升曰爵,二升曰觚。“觚哉!觚哉!”言非觚也。’正義曰:‘案特牲禮“用三爵、二觚、四觶、一角、三散”。是觚為禮器也。異義韓氏説:“一升曰爵。盡也,足也。二升曰觚。觚,寡也,飲當寡也。三升曰觶。觶,適也,飲當自適也。四升曰角。角,觸也。不能自適,觸罪過也。五升曰散。散,訕也。飲不自節,為人謗訕。總名曰爵,其實曰觴。觴者,餉也。觥亦五升,所以罰不敬。觥,廓也,所以著明之貌。君子有過,廓然著明。非所以餉,不得名觴。”此唯言爵、觚者,略言之也。’
毛奇齡曰:觚不觚,戒酗也。禮器稱名,必以義起如此。古量酒以三升為當,五升為過,二升為寡。制器者即因之,故凡設器命名,義各有取,君子顧其名當思其義。今名雖為觚,而飲常不寡,實則不副名,何以稱名?故曰:‘觚哉!觚哉!’○集注曰:‘觚,稜[10]也。或曰酒器,或曰木簡,皆器之有棱者也。’毛奇齡曰:‘觚無稱棱者,如謂觚是竹簡,則是竹片供書寫者。陸機文賦“或操觚而率爾”,漢書“操觚之士”,皆薄竹方片,可操而寫,未嘗以稜而名。若謂學者之牘,削木為之,其形或六面,或八面,此原傳所謂“削牘而[11]疏”者。此但名牘,不名觚,另是一物。即操,本是竹形;柧稜之柧,本是木旁。皆借寫作觚,非本字也。’竊按:但恐夫子未必因酒器之無稜、木簡之不方而發此訓也,則集注訓詁所以差欠意味爾。然其實柧、觚可以通用,而觚又轉而為者,皆从稜意而然爾。則説之謂‘操觚之觚’,初無稜意,以此為駁注柄欛者,亦非公論。大抵有意立異者,其論不可信類此。○退録曰:觚,以其觚,故曰觚。如其不觚,可謂觚乎?舊注、集注解雖不同,義所指一也。後之看者無所不可。
馬氏曰:‘以喻為政不得其道則不成。’程子曰:‘舉一器,而天下之物莫不皆然。君而失其君之道,則為不君;臣而失其臣之道,則為不臣。’竊按:以此汎論天下之物,固無不可,然以之論此以上所發的此個道理,然後語意益切。若君而不君,臣而不臣,則此以他物為觚之喻也,不合言‘觚不觚’。此言‘觚而不觚’,正是為道而非真之辟也。其意若曰:名之曰道,而若非此個道,則是豈成道云爾。此個道理者,即吾夫子參百集成,可以為萬世法底道理也。毫釐易差,疑似易混,故夫子發此以該萬事名實,而其歸有在。故馬氏所謂‘以喻為政不得其道則不成’者,語固偏澀而意可活取。
竊按:形容此道直,至上章而後正有貌得仿像者。此章乃提説不如此非吾所謂道,不必大段違悖方為非道,一半毫差錯疑似便不成為道。故下章辨似是之非,又下章明所以弗畔之方。
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焉。”其從之也?’集注:‘劉聘君曰:“有仁之仁當作人。”今從之。’録曰:‘只依本字看,似無妨。’○録曰:井與阱同,陷害之地也。宰我問:‘仁者好仁篤,雖曰仁在乎井,亦應往從。’言不以害生疑仁。子曰:‘何為其然也?正義曰:‘然,如是也。’退録曰:‘何為其然者,言必不然也。’竊按:‘何為其然’語氣,見仁者之必不可使如是意思。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竊按:可逝,謂可使之往;不可陷,謂不可使之陷。退録曰:‘大凡君子有可欺之使逝者,然而自不見欺妄逝,故終不可罔而陷之也。可逝、可欺,見君子好仁之狀;不可陷、不可罔,見君子明理之實。’○語類問:‘“‘可欺”是繼“可逝”而言,“不可罔”是繼“不可陷”而言。’朱子曰:‘也是如此。但可逝、不可陷,是就這一事説;可欺、不可罔,是總説。’
竊按:集注改‘有仁’之仁作人字,舊説則依本而仍作‘仁人’説,其意稍切,而為説則正同。以‘可逝’謂可使往視井上,以‘不可陷’謂不可使自投井中。使宰我所問,殆若蒙孩妄料;夫子所答,只成没趣漫應。此正是發明道理的至精關頭,而只此便休,有何意思?
竊按:從仁者業性仁道、誠實無他底一片心事上想來,固應到底為仁死亦不捨,又必謂仁必從,斷不顧疑。故宰我言:仁未必在井,而設曰有之,仁者未有不從之理云耳。從者,從而不避之謂;從者,從而不疑之謂。此言之失,縱失在仁者從道裁量、隨遇隨素之宜,然其實於君子固窮心迹,守死形容,則未為無得。但以形迹上為仁,而不知所以視命盡宜之實,則反患要盡仁時,知或未盡;而要盡知時,仁或未至,所以問此也。疑到此境固所不易,設問之意有可參量。故夫子於井上不辨他仁之有無,於仁上不説他井之必無,而直曰‘何為其然’。大抵君子之心,只為在體仁到盡,不為在形迹上求盡其所以流通裁量、隨宜參變者,正所以成就本心,而仁無不恰耳。故聖人言仁必言知者,蓋為此也。果若是仁者也,則必當真成個仁爾,復何為如宰我所云耶?故夫子既以此一句答了,以明其不然,而遂自宰我所認仁者底‘可逝、可欺’之狀,説及仁者所以成仁處‘不可陷、不可罔’之實,説盡到詳,然後知仁二者方見為自來合成的道理,而吾夫子從來發明的關頭怳然想得。
竊按:此章先須細玩宰我所認謂仁底意思。得其實,然後可以諦察得夫子所指點的微意端的矣。於以與全編上下所發示之旨參照看,看出個論道理上辨似正經的精密之真,方有實得。
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竊按:‘文’字、禮字釋義,自具本經上面,而章下諸説亦須參看。○語類問:‘文,謂六藝之文否?’朱子曰:‘六藝,固文之顯然者。如眼前理會道理,及於所為所行處審别是否,皆是。’李都梁曰:‘禮有節、有文,中乎天則,只是文之恰好至善處。’○蔡虚齋曰:此處以知行二字貼,不是。蓋此章重在‘博約’字。○集注曰:‘約,要也。’語類曰:‘此約字與顔子所言約字,皆合只作“約束”之意。’黄勉齋曰:‘以博對約,則約當為“要”。然“約之”謂“要之”,已覺不順。若謂“約我”為“要我”,尤非文理。故以約為“束”。嘗思之:“博,謂汎而取之,以極其廣;約,謂反而束之,以極其要。”於文義庶皆得之。’○語類曰:‘博學,非謂欲求異聞雜學方謂之博。’又曰:‘非博學,則無以約禮;不約禮,則博學為無用。’‘“約禮”云者,約其博而使就於禮耳。看“博、約”與“之以”字有一貫意。’竊按:一貫,只是言博約工夫為一串耳,非引‘一貫’義來解此句。而陸稼書謂:‘朱子以“一貫”來解,似難説。’似亦誤看朱子意。亦可以弗畔矣夫!’音扶。○集注曰:‘畔,背也。君子學欲其博,〔故於文無不考〕;守欲其要,〔故其動必以禮〕。如此,則可以(弗)〔不〕背於道矣。’注曰:‘弗畔,不違道。’竊按:既是弗畔,則自是不違道。然直以畔字作‘反背’義,則必於白文上加一道字方成文理。而此無道字,則畔字恐不是‘反背’之謂。按説文:‘畔,田界也。’兩田盡處,是謂田界,則畔只是一偏之稱。此言‘博文約禮可無偏而不中之失’云爾,自是與‘不背道’之云不同矣。且若言‘博約不足為道,而堇不大背’云爾,則聖門應有直捷為道之法,其將謂此當安在?此所以錯疑而横走也。
汪武曹曰:‘程子謂“博學於文而不約之以禮,必至於汗漫。博學矣,又能(約禮)〔守禮而由於規矩〕,則亦可以(弗畔)〔不畔道〕矣[12]。”似重在約禮,而以“約之”“之”字指所學之文而言。集注則將博文、約禮分開平説。似當以集注為長。’竊按:二説本不相害,此分長短,恐非知言。大抵博文、約禮之名目雖二,博文、約禮之工夫則一。何以謂名目則二?博文,自是識古通今,無不考求之謂;約禮,只是折衷合節,充當事理之謂。世固有博而不能約者,亦有約而不能博者。博文、約禮豈可混作一事,以為博遽成約?集注中分開平説者,以此也。何以謂工夫則一?博之為何,會須約之。‘約之’約,何所約者?博耳。有如輅、冕,必也參酌三代,而後方知之為得中。此所以非約無用博,而不博無所約。博之,正所以為約之也。注中一串連説者,以此也。集注所以詳説名目,訓詁之體也;注所以通釋本旨,明道之意也。義實相該,正當參看,奚為分長短?○語類曰:‘若博文而不約之以禮,便是無歸宿處。’又曰:‘(博學於文)〔博文工夫〕,(自是)〔雖〕頭項多,然於其中尋將去,自然有個約處。[13]’又曰:‘博文、約禮,若莫令兩下相靠,作兩路〔進前〕[14]用功,成甚次第?’○大全饒雙峯曰:必博而能約,則無汎濫支離之弊,博不失之雜;約而能博,則無偏狹固滯之失,而其約不失之陋。此博、約之所以貴於兼盡也。然君子之博學,正欲貫通此理,以為反約之地耳。豈博自博,而約自約哉?此博約之所以相為用也,故君子必由博而反約。若使事物之理有未究,而遽執吾所得者以為據依,則所止者未必天下之至善,所執者未必天下之時中,而以非禮之禮為禮者有之矣,何以能弗畔哉?○陳潛室曰:博學,必約之以禮,是重在約禮;博學,正將以反説約,是又重在博學。蓋博固不可不反於約,然非博亦不能反於約,二者合而後備。○竊按:文固是散碎在這裏,於其中博極其盡時,自爾能參酌得至善之禮來。所以孟子云:‘博學於文而詳説之,將以反説約也。’此語正是此章正面解義,而或以為與此不同,何也?只緣以博文、約禮分屬知行,而‘反説約’章不見行意,故云然耳。然其實知行二字,本不合分屬博約。大抵博約之工,正是問學之方,格物之事。而知,知此也;行,行此也。然則孟子之訓雖以知言,而即知論行者,自是論道本例也,如何與此章分異同得哉?況又翻轉知行之分,分屬‘問學、德性’,‘格致、誠正’等去處,以所謂‘問學’也、‘格致’也,單以‘博文’當之,而謂無個約底,亦可成問學之方、格致之事否?果爾,問學、格致,反不成汗漫駁雜,而惡得為聖門全工乎?○講義曰:不博文,無以擇中;不約禮,無以守中。故曰:‘博學於文,而約之以禮,亦可以不畔矣夫!’弗畔者,中之謂乎?○退録曰:文,禮之文也。文節之謂禮。約之以禮,則知文之節矣。然後有所自得而曲折舉矣,由是可以致中,故曰‘弗畔’。○竊按:此必曰君子者,若曰‘必也,君子之道如此’云爾。上言知者、仁者,纔説合知仁之德,然後説個君子。君子者,其盡知仁之總名乎!君子之道者,自生民以來,其惟仲尼氏之道乎!
竊按:博文約禮,即大學‘格物、絜矩’之工,即中庸‘擇善、致曲’之事。由斯作力馴致,可以達天德而盡中庸,故下章言聖人合天之德,又下章論中庸之德。至于末章,乃統終始、合準梯,以見要得‘博施濟衆’,以‘能近取辟’作道理。而‘能近取辟’,正以‘博施濟衆’作準頭。到此聖言發示,殆無餘藴,而聖學真境所不可言詮處,始躍如矣。讀者須會全旨,無失大道之範可矣。
子見南子,集注曰:南子女,姓,‘衛靈公之夫人’,淫亂而靈公惑之。‘孔子南子請見。孔子辭謝,不得已而見之’。正義曰:‘按史記世家,孔子靈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謂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與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寡小君願見。”孔子辭謝,不得已而見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門,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環珮玉聲璆然。孔子曰:“吾鄉為弗見,見之禮答焉。”是子見南子之事也。’子路不説。音悦。○集注曰:子路以夫子見此淫亂之人〔為辱〕,故不悦。〔夫〕子矢之曰:録曰:‘矢,直也。矢之者,直陳質言,使之信也。’竊按:釋名云‘矢,指也’。矢之者,直指陳白,不加回互辨别之稱也。盤庚所謂發矢言,亦此意。正義引蔡謨曰:‘矢,陳也。’即‘矢歌’、左傳‘矢魚’之訓,皆未必不從‘直指’意轉變。而既變為‘陳’意,則如皋陶‘陳謨’、離騷‘陳詞’,皆兼‘鋪張、布告’意,卻非此章釋義。孔氏以為誓也,而語類言:‘矢、誓,聲相近而然。’此姑無使用明據。然大凡誓亦是‘直指質言’之謂,則以矢謂誓,最義近之,但不如即作‘直指’義為直捷有據也。‘予所否方九反。者,天厭之!天厭之!’正義曰:‘否,不也。’竊按:説文係是總釋,故訓否為不。然到此有所指的而言,則‘否’只是‘不可’之謂。‘予所否’者,猶云予若所不可者為此云耳。○正義曰:‘厭,棄也。’竊按:若到厭時,必成棄絶。然若訓厭謂棄,恐非字面。厭只是不悦意思。天厭之,言不與天吻合,則是見厭射於天也。正義曰:‘再言之者,重其詞,使之信也。’
或問:‘仕於其國而見其小君,禮與?’朱子曰:‘是於禮無所見。穀梁子以為大夫不見夫人,而何休獨有郊迎執贄之説,不知何所考也。然禮家又謂:“陽侯繆侯而竊其夫人,故大饗廢夫人之禮,而使人攝焉。”則是大夫雖或有見小君之禮,疑亦久已不行於世,而靈公南子特舉之耳。’○語類曰:仕於其國,有見小君之禮。當夫子時,想是無人行,所以子路疑之。若有人行時,子路也不疑了。孟子説‘仲尼不為已甚’,這樣處便見。○竊按:若推子路不悦之意,只是為惡人不當見,縱使有見小君之禮,猶為不當見云耳。故夫子未嘗據禮以為當見,而只得矢之如此。然則看者但當見夫子不當見而見底深意而已,禮廢與否,亦不必深論。如簡子召而孔子不往,儲子幣而孟子不拜。苟有不見之義,聖人豈拘於禮數而黾勉為之者乎?子路不悦,亦據此耳。
程子曰:‘孔子之見南子,禮當見也。南子之欲見孔子,亦其善心也。聖人豈得而拒之?’○或云:‘孔子曷為而見南子?’朱子曰:‘南子之行則醜矣,然其願見,蓋有善意焉。’○大全齊氏曰:南子之欲見夫子,蓋亦秉彝好德之天也。○録問:‘子見南子,何也?’曰:‘“傾者覆之、栽者培之”,天之道也。今有一物,藹然有欲生之心,天何嘗不吹嘘之生耶?聖人,天也,“與其潔,不保其往”。南子欲見孔子,是如物之自動生意者,夫子又何必拒之?欲往擾,皆是心也。然此不可以言喻,故矢以“天厭”。’○李都梁曰:‘南子靈公妾也,非夫人也,不當以小君視之而行見小君之禮。況見小君之禮久不行,而淫亂之人安得辱聖人之見?子路不悦,是其持守以正處。但靈公既以為夫人,則亦不得直斥其非小君。而彼又有欲見之誠,則亦不得以平日之淫亂而棄其今日之自潔也。只看陽虎以家臣竊權,本非大夫,乃託大夫,賜士之禮,夫子亦必往拜,則聖人之不為已甚,而合禮由道也,明矣。但其雖見南子,而為不見。見之,禮以答焉。雖見猶不見也,亦如遇塗之問答而已。’竊按:此條語支蔓而意可取。蓋夫子見南子之義,雖然只當以好生之心為主,不當以見小君之禮為主。然所謂好生之心,必不可外禮得行,則亦當求之禮文所稱以内。所以中兼兩邊説,其意可取,然其以‘見猶不見’為‘不磷、淄’之證,而把作聖人德盛實事,則抑有未也。今南子之善心止於請見,故聖人亦止以不見。見之,禮答焉。若使南子不止於此而改行求道,則聖人所以與之者,必不限止此。此正是聖人生物之心,與天地同流的德性事宜也,舉此一事而萬為可例,舉此一隅而全體可想。故曾氏曰:‘見南子,過化之行。子路不悦,非常談所能曉,故矢之如此。’集注曰:‘此豈子路所能測哉?故重言以矢之,欲其姑信此,而深思以得之也。’信乎,非言語可能喻者。然其曰‘予所否者,天厭之’云爾,則正見夫子之所以宜也,以其合天耳。盍視彼仁覆者,以視夫子之行也?
竊按:不諱枯木之生,而見天地之大德;不拒惡人之潔,而見聖人之至仁。故二十二章既言非此非道,二十四章又辨似道非道,上章明所以弗畔之方,此章乃所以體此之德,證之以天而無以加矣。下章乃言中庸之為德。此篇發明全旨,其在斯乎!其在斯乎!○疾書曰:‘喪服傳“何以期君之妻?則小君也”,疏云“欲見臣為小君期,是常,非從服之例”云。然則聖人緣情制服,衰必當物。義為君臣,服之以子為母之義,其必有相見之例矣。然其見之也,必以時,不可以徒然也。防記[15]所云,其世代不可考,而要是大饗有此禮,則亦不是無時遽見之謂也,本與夫子事不同。且夫子於,未嘗仕而受禄為臣也,則凡臣見小君之禮,於此説不得矣。若使其當行常禮,則方其請見也,豈敢有辭謝不得已之舉?子路又何必疑之至此?夫子答之,只曰禮而已可矣,又何至指天為誓哉?今以史記之説考之,“四方之君子,必見寡小君”云云,則必是當時俗禮如此,而夫子從之迫,則斯見之義也。此聖人所以道大無迹,而門人之所不及知也。’竊按:夫子若只是迫於不已之事,則聖人處宜終不見深意,而乃强推為道大無迹者無謂。且其質之以天者,歸趣何在?○或説曰:‘子見南子子路不悦。孔子矢之,其義不傳,自孔安國時固已疑之。按:蒯聵南子故,至於奔亡,出公得以據國,而於是亂矣。子路出公,而不悦孔子所為,豈孔子之見南子出公時,而南子擅權如吕后耶?孔子見之,或使蒯聵出公父子之際有因之復協之道乎?是時國亂而臣下相疑,蒯聵之反,想所不願矣。子路之不悦,無或為是耶?然則孔子之設誓亦宜爾,豈徒以安子路?亦將取信於國人也。凡誓之道皆然。不然,使其在靈公時,則孔子能化南子,亦不過一婦人,只是佛化韋希類耳,是何益也?雖然,此事當時如子路者,猶不知孔子之心,況千載之下,何以懸度?姑且存疑以俟。’竊按:此説不但億度難信,且謂其非靈公時者,顯違史記,安得懸説乎?然其所以推説之意,則不全無理。何也?為其於見南子上,論及國家所關之大故耳。但其謂孔子為此於出公時,則反豈不晩而無及乎事勢?且有行不得者,不如及靈公之在,而使南子有以改心革慮耳。若是,可以安太子於幾微,靖國難於未萌,可使靈公無過,則竟何有辟愛之譏乎?化止一婦人,而一國之受施如此,無限禍亂庶可轉回於此一舉矣。又豈同佛化韋希女比也?且南子雖曰無道,見其識蘧瑗一事,亦未嘗無是非辨者,不害有足庸為善之端。安知孔子不先睹衛國之禍兆,而思因南子之善,幾有以挽止於未事之前否?若是,信乎,見夫子道大無窮之迹,而此正子路之所未及知者。知我惟天,故矢之以天。然但當此時也,不幸靈公即死,南子無恒,事未成遂耳。若夫子之意,則不為遇然也。此亦存疑姑記,以俟後君子取正焉。
子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正義曰:中,謂中和。庸,常也。言中和可常行之德,其至極矣乎!○集注程子曰: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至,極也。○退録曰:‘無所不包,無所不備之為中;無處不可,無時不可之謂庸。’又曰:‘中,包涵至大之謂;庸,恒常可久之謂。’竊按:二字説義,詳見中庸篇中。蓋中者,喜怒哀樂未發之稱,即所謂天下之大本。而庸,則言此須可常也。此正是體此道底至德也,故曰‘中庸之為德也,至矣’。此道者,前章所言‘弗畔之道’是也。民鮮上聲。久矣。’正義曰:‘鮮,罕也。’退録曰:‘民者,通上下之稱。’注曰:‘民鮮能行此道久矣,非適今。’竊按:自集注皆從此義,然如此只成是嘆世意,殆非發明本旨,恐不如依傳作‘鮮久守’意,未知如何。
録曰:至者,無所不盡之謂也。如數十數,則自一盡十,一數之至也;如數百數,則自十盡百,十數之至也。夫無所不誠之謂中庸之德也,故無大無小,成始成終,無一毫之欠缺,則亦云至而已矣。舉天下而視之,非無一德之可稱者也,或能於一事者,不能於二;能於一日者,不能於月。中庸所以為至,而民鮮久守者,不其然乎?
大全饒雙峯曰:‘此章與中庸之文大同小異。此章有“之為德也”四字,以中庸之德言也;中庸無“之為德也”四字,以中庸之道言也。以德言,則不消言能而能在其中,故此章下句無能字;以道言,則有能知與不能知、能行與不能行,故中庸下句不可無能字。’竊按:中庸二字本不是論道語,只指其行此道底大本要方而言也。雙峯中庸之文謂是語道者,殆亦不明乎此而然者,無怪其誤矣。蓋中庸則承上文而言,自不消言德字,而下不可無能字;此章則無所承而言,故有德字,既有德字,則下不必有能字。語勢自爾,不消歧解。
竊按:此篇論夫子之道,反覆形容,直至弗畔之方,合天之德,此所謂中庸之至也。故到此章説出中庸二字,而因嘆舉天下所以不能之故,總由其久守者鮮也。
子貢曰:‘如有博施去聲。於民而能濟衆,何如?可謂仁乎?’集注曰:‘博,廣也。’正義曰:子貢問夫子,曰:‘設(或有)〔如人君能〕廣施恩(澤)〔惠〕於民,而能振濟衆民於患難者,此德行何如?可以謂之仁〔人之君〕乎?[16]’○大全陳新安曰:玩文意,當是博施於民而能得所濟者衆。蓋博施者,自我之施恩澤而言;濟衆,自衆人之被吾恩澤者而言。
説約曰:‘可謂仁乎,或問是揀個大底説。朱子曰:“然蔡覺軒亦曰:如此而後,可以謂之仁乎?”蒙引又作“尚疑不足”,以盡仁另一解。’竊按:子貢本欲形容個體仁的功量所至,故推説到施、濟極頭,而曰如此可謂仁乎否,然而未信其尚無優[17]不足之慮可能適當仁量,故先説如何,然後方問可謂仁乎。語勢自如此,又不必以‘尚疑不足’另作一解。終可見子貢見道之深,體仁之大。下面發明,當以此立準究解。
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其猶病諸!集注曰:‘聖〔以地言,則〕造其極之名也。乎者,疑而未定之辭。’大全:‘乎字以含下一句意。病,心有所不足也。’○講義曰:聖不勞而仁,故曰‘何事於仁也’。竊按:夫子因子貢之言,而云:‘如此何勞致力於仁,必也,聖人方能乎?’必者,斷定之辭;乎者,未定之辭。如此斷知其為聖,故曰必聖;人尚於此病諸,故曰乎。以之聖,猶為不足於此,則此其天乎?又可見聖人求善無窮之心乎?
語類曰:‘聖以地位言也,不是離了仁而為聖,聖只是行仁到那極至處。’林次崖曰:‘聖是德成至於極至之地也。’○朱子又曰:‘博施濟衆,非但不止於仁。雖聖人猶以為病,非謂仁者不能而聖者能之也。’竊按:惟聖者能此,而又曰聖猶病諸,即及其至也,聖人亦有所不能意也。
竊按:夫施博無窮極,而衆濟無限量。此雖以人事言,其實天德也,惟聖為能體造到此,故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此只是仁之盡處,而其謂之‘何事於仁’者,其猶天道之不貳,只是無間盡頭,而無事於無間。再是,知‘博施濟衆’之為仁功極準,聖學實際何可為?其出自子貢口中,遽謂其廣浪虚闊而歸之空談麤話乎?乍看‘必也聖乎,病諸’語氣,殆若亦有盡未到底聖量,然病之一字,只就心事道出的,實非少語也。蓋其封比屋,被四表,施已博而衆已濟矣,特以四凶之未悛,海外之尚荒,猶有不自滿之心,然豈可謂施不博、衆未濟乎?於病諸上,終可見施、濟之為大處矣。夫子此言既不是少之未盡,亦不是砭子貢之虚遠,而實使聖準極則躍見於三句語中。下面説實説方,正有發矢向的之勢,讀者於此慎勿尋常。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語類問立字、達字之義。朱子曰:‘此是兼麤細説’。‘聖人所謂“立之斯立,動之斯和,綏之斯來”,亦是這個意也。凡事不出立與達而已。謂如在此住得穩,便是立;如行便要到,便是達。’又曰:‘立是安存底意思,達是發用底意思。’竊按:立,如‘中立’之立;達,如‘達道’之達。凡事須要立得住,立得住又死煞不成,更須要達得通,故朱子言‘凡事不出立與達而已’。○陸稼書曰:‘時文有將立、達分教、養者,誤。’竊按:教、養原歸一致,而所以立之、達之者,總只施行在這耳,如何分屬為得?其於‘立人、達人’句,或可説去。而至於‘己立’上謂之‘立於教’,‘己達’上謂之‘達於養’,初不成理。愚欲因其説而變其意曰:‘立是立教、立志之謂,達是培養、條達之謂。’則似得立、達意。
講義曰:‘“己欲立而立人”者,己以立人為立也;“己欲達而達人”者,己以達人為達也。’竊按:己欲立者,己欲成立乎此善道也;立人者,為之矜式綱紀,使之皆有以成立也。己欲達者,己要通達乎此善道也;達人者,為之措置導喻,使之同得以通達也。夫己欲立時,欲立無别事,立人正所以立己也;己欲達時,欲達無别事,達人正所以達己也。此乃聖學上本來法門,就此欲字、而字上細玩極明。説到此語,其實拖歧無路,而尚有疑焉,何也?語類云:‘己欲立便立人,己欲達便達人。’又云:‘己纔要立,便立别人;己纔要達,便達别人。’雖未詳説,大意可會。而説約卻云:‘其實立人、達人,少不得“知明處當”四字。今人不解,遂謂人己之際一欲可通,己方欲立,人便自立;己方欲達,人便自達。如捏空塑影,都無實際。’竊按:後人不求諸實功而只求諸虚效者多,説約此言可謂深中此輩不解語,妄為高論之病。然至其曰‘我方欲食,汝無飽理;我方欲衣,汝無暖理。而終為欲兼,亦不能自飽、自暖之憂,已不是仁者’見解,何足與論於仁説哉?只緣不知合内外之説,而猶執成己、成物分條作功之見,故謂到接待上,方尋個明當底道理以作功地。而謂接人前,可自有己立、己達工夫獨行於無人地頭,猶得為實際語乎?夫其所謂明當者,固是立、達人之事。而其實明且當者,即我欲立、欲達之事也。設以食與衣言之,欲食便是欲與人偕食夫此也,欲衣亦是欲與人同衣夫此也。不然,‘奏庶艱食’,豈帝獨糊?朕欲作服,豈帝獨着?所以及人飽暖,纔為欲食欲衣成就耳。此正成己、成物實實境際,而反為不能自飽、自暖之慮,則物我障礙何時得去?而為仁適以私我耳。若夫親賢等殺,民物分數,則固是行際道理,非無條件,而又合將此等條件,以論其己立、己達上工夫,所以謂立、達己正以立、達人也。今反或援引此等,以為從己分厚薄之證,則非無仿似,而其於聖門行道宗旨失之遠矣。悠悠千載,發示苦心何由得明?○集注曰:‘狀仁之體,莫切於此。’竊按:此節只就仁者立心行事上言,以見仁為仁底體段模象,故云‘狀仁之體莫切’。以其如此,所以不限到所施、所濟如許博、衆,而莫非成己上事,於此尤見狀仁莫切。○通考朱公遷曰:集注‘狀仁之體’之意,與子貢‘無加諸人’者同,皆是以己及物之意。但夫子順言其所欲,子貢是反言其所不欲。[18]
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竊按:此緊接上文,而言於己與人之間,若能切近取譬以通其道,則可以立、達得人,而得成個欲立、欲達底本心事功云耳。為仁之方,止於此矣。○集注曰:‘譬,喻也。方,術也。’竊按:譬字只是引類意。譬字上加一取字,然後喻意方見。大抵喻也者,通也,就如上文以己立、達人之際,必取其情曲道理所同然者而教施之,然後方爾我相通而有以喻矣。大學所云‘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正此之謂也。其取譬也,必須切近,無生疏臲卼之弊云耳。大凡仁,所以合内外之道也。若使以我體物得有一毫汎闊處,則其何以内外歸一?立、達得人,即我立、達否,故‘能近取譬’,所以為‘仁之方’也。集注‘近取諸身’之義,本當如此推説,而失其旨者,誤因此語以身為近,則不得不以人為遠。一近一遠,已不成合。仁正合之,而今反離之,可乎?此與所云及孟子‘道自邇’等亦有分别。汎對遠求而言近,孟子則對遠求者之誤而言邇。此乃緊接上文人己字言近,意指在人與己之切近耳。果若以己為近,則其以人為遠,而謂之對此為近者,已是道理未妥,且謂其從何作主而乃云身纔近之乎?最易失旨,不可不詳察。
程子曰:‘醫書以手足痿痺為不仁,此言最善名狀。蓋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莫非己也。認得為己,何所不至?若不屬己,自與己不相干。如手足之不仁,氣已不貫,皆不屬己。’齊氏曰:‘身於手足,一體也,外邪間之,故不相貫;己於天地萬物,一體也,人欲間之,故不相貫。夫通手足之間者,醫必有方;通天地萬物之間者,聖人亦必有方。然則恕者,聖人示學者以去間之方也。’集注曰:‘以己所欲,譬之他人,知其所欲亦猶是也。然後推其所欲以施於人,則恕之事而仁之方也。方,猶術也。’李毅侯曰:‘此處一能字,切勿輕易看過。從來多少學人,終身克治,究竟人我籓籬未易脱化,腦中不無膏肓之疾者有矣,豈易言哉?此正一言可以行終身,而究其至極,直可以當“一貫”者也。’竊按:夫子此言,正是忠恕之事。‘能近’字見忠字意,‘取譬’字見恕字意。夫忠恕,所謂脱化人我籓籬,要得萬物一體者,非為忘身循物,如墨子兼愛、佛氏慈悲,只為物以我體,要得區處盡此以為我底的區處耳。此忠恕所以一貫,而所貴乎萬物一體者,正以此也。若能緊接上文‘欲立立人,欲達達人’意看,此義明甚。○同一此方,而提題曰忠恕;指其施行事例,而曰‘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人’;指其工夫方法,而曰‘能近取譬’。工夫方法,只是‘欲立立人,欲達達人’底工夫方法,事例即此底事例,提題即此底提題。
語類曰:‘此章前面是説仁之功用,中間説仁之體,後面説仁之方。’吕晩村曰:‘“仁者”節與末節强分安、勉,非是。“仁者”節是説仁體,末節是求仁工夫。’竊按:晩村此言,其比强分安、勉者固有見解,而但以‘欲立立人,欲達達人’謂是另説仁體,而不涉論方意,則還恐分離。大抵此章‘博施濟衆’一句,是説着為仁底範量極頭,功用盡境,故曰‘何事於仁’。此只見功用、範量,而不見其所以然之故。則夫子就其仁者本心,説個‘欲立立人,欲達達人’,以示學仁者立格心頭。又就其工夫實事,接説個‘能近取譬’,以示學仁者(攢)〔趲〕程步趣。聖門論學,正是有準有梯,有格有致,始終條理,莫此為詳。〔此〕[19]一段句汎看不得處。而或乃以‘博施濟衆’歸之疏闊麤話,‘立人、達人’歸之鋪敍汎論,只是求仁於‘近譬’一句上,顧不知近是從何作近,譬是何樣取譬。畢竟使範準無地,立格無所。以行恕工夫若不做安恕姑息義理,則易認成較量厚責道理,反與聖人論學指仁的命脈絶不相干。此不當以文義之失相疵,深體着眼者可以辨得。○語類曰:‘龜山云“雖博施濟衆,也須自此始”。某甚善其説。’李都梁曰:‘子貢言“施、濟”,聖人卻把“立、達”來换了;子貢言“博、衆”,聖人卻把人字來换了;子貢單言“博施於民而能濟衆”,聖人卻把“己欲”字來换了。遠者引之近,汎者引之切,然究竟未嘗不施濟,未嘗不博衆。’竊按:施、濟準頭,原是要博要衆,所以其着功來,必消了人己,近譬方得。此正聖門仁功。今只言‘也須自此始’,又只言‘究竟未嘗不’,看其語意,殆若仁自有工在‘博施濟衆’未料到境地,而反似施、濟是度外餘效所及,則其何以見仁實境?且玩都梁三‘换了’、兩‘引之’語意,卻把夫子兩段教訓,只作闢倒子貢的精神看做仁,只成個好己緊狹的法門,殊不知範圍博、衆,正是切己緊功,而謂此工夫所以莫大也。凡注下諸解中,切實得旨殆無。此兩條比而猶有此病,他尚何論?
總論見上第二十五章下。竊按:聖人所以盡道致德之法,專在乎深明仁知之工,以弗畔之方臻達天之功而已,是之謂‘中庸之德’也,總之不過曰由‘近譬’而‘施、濟’爾。夫近譬者,至近而密也;施濟者,至遠而大。由至近而致至遠,由至密而致至大,豈徒然也?必所以致底要妙方法,積累功程,下篇發之,即吾夫〔子〕[20]修述孳孳,惟恐不及者是爾。故要求聖人樣法,既詳玩此篇。而要見聖人致法者,又當深察下篇,勿負聖門開發苦心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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