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講義
【題 解】
論語講義作者柳麟錫(一八四二—一九一五),字汝聖,號毅庵,本貫高興,出生於江原道春城郡南面愚源里。十四歲時身為畿湖學派而强調‘理優位’,受到主張主理説的華西李恒老教誨並拜其為師。二十五歲值‘丙寅洋擾’,與業師赴京倡議内修自强。五十四歲時移居堤川九灘,被選為義兵大將,後兩次亡命滿洲,奔走於沿海,致力於抗日運動;六十九歲時被推舉為十三道義軍都總裁。終其一生踐行華西學派‘斥邪衛正’的主張,以救國精神堅持抗争。本書收録於毅庵集卷五雜著,按條理説明經文意旨,不强調字詞瑣碎分析與句節之義,而着重於淺顯易懂的大旨層面。(郭稹)
聖人之實,論語中盡見。論語,萬世學者之實學處,語皆有階級,雖初學即可踐去,邇可遠是爾。求下學而上達,是書最要。
論語如百果草木之成實,種可即生,生生無窮之妙,個個含藏。
論語務本為主,而求仁,主忠信,謹言行,特其大者。是乃為學之大主本。舍是,則無可為學處。
論語誠不可鹵莽讀。纔著意細玩,即生真味,愈玩愈有味。如會鑿井,即得泉而取之無竭。
論語集注正是副本論語。孔子語奥,乃發得約而盡。諸子語過不及,得孔子用中之實而裁正之。一直體貼孔子心出,體當孔子道出,片片是孔子純粹精,正好恒誦。
論語前注逐條主明本義,圈下注多及餘意,又或旁通,皆於聖賢言語之本意奥旨詳之、約之、發之、推之,無毫髮蕴,而無毫髮憾。其有他賢説,不用己意而用其語,亦多折取其衷。猶或有未盡,乃用按説裁之足之。其心至公,其見至精,其義、其辭極備。然辭亦不煩,取達而止。謂朱子為繼孔子之宗嫡,集羣賢之大成者,於此益見其然。
學者,須是學習而至於説。在我者説,然後朋來可樂。
‘人不知而不愠’,説則已是君子,至‘不愠’在我者為可信。
信我而來則為朋,不知我者只得曰人。人字所包廣。
務本,天下之原理也,非特為仁。天下事如是而已。以務本為緩而取末焉者,是猶不用根而求枝葉也。不用其根,從何而求枝葉乎?
‘巧言令色鮮仁’之下,繼之以曾子‘三省’。其致飾於外,反求於内,互見而意各到。以曾子之忠信,加之傳習,則固將仁矣。
‘道千乘之國’,必如是乃可。不敬不信,侈用而虐民,使民奪其時,則如何其能治國、其能保國乎?
在家在外、事親事長,皆盡其道。在身乃言乃行,無不曲盡;在人而愛而親,各盡其宜。行既篤矣,纔有隙則學文以明其理,益資其行。弟子之事,蔑以加矣。唯夫子語如此,為弟子者必要如此。
子夏辭氣蔽,或將廢學,如何為辭則為無蔽?若曰:‘如曰未學,吾當謂之加學矣。’如是為言,則無蔽矣。
‘重、威’飭於外,‘忠、信’篤於内。‘無友不如己’,求益於人。‘過〔則〕勿憚改’,求益於己。
終者,人之所易忽。忽是以‘急遽’之謂歟?非特急遽生事之時,自不得不以禮。死則事已終矣,無復可為矣。常情於此或易忽。此而能謹禮,乃其厚德。
夫子語德容之盛,則‘温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温、良、恭、儉、讓’。其接於人而致人感服處,自是如此。
禮而用和,其禮也不滯;和而禮節,其和也不流。滯則行不達,流則行不就。不偏得中然後行。
‘信、恭’言‘近’,‘因、親’言‘不失’。且其言‘可’言‘遠’,自是有子辭氣優餘處。
無求安飽,便是抑人心。敏事慎言,便是主道心。‘就有道而正焉’,便是要得中。
‘貧而無諂,富而無驕’,能隨所在而加意,不使物累枉其己,固亦難矣。‘貧而樂,富而好禮’,‘無入而不自得’者能之。物累無所關,而天理自流行,乃其至矣。
人之於己有不知,何損焉?己之於人有不知,害立至焉。患不患在所實當,若常人每每患人不己知,而不患不知人,既蔽於私,又不深思故也。
德然後能為政。北辰居其所,故致衆星之共之。‘元首叢脞,股肱惰,萬事墮。’北辰有撓動,衆星莫可順其軌而得有共,故舜恭己而天下治。為人君當先會此意。
萬世為學之道,一言以蔽之,曰:‘詩之“思無邪”,禮之“毋不敬”。’
三代以上之治,皆‘道之以德,齊之以禮’,而政刑為其具而已。秦漢以下,其曰善治者,‘道之以政,齊之以刑’,便作通行之規,而德禮不用焉。故古今治效如彼其懸殊。治民者宜深念於此,而知所處焉。
聖人雖生知安行,從幼至老之間,自不無三十有勝於十五,四十有勝於三十,六十、七十有勝於四十、五十,理勢之自然也。
四人問孝,各因所失而告之。有他多少人問孝,又隨人别有所告。然則人之欲孝者,自審其所不足以勉焉而已矣。
聖人察人之法,與孟子聽言觀眸,疏密何如?二者皆察人之要法。聽言觀眸,觀於外而摘其中。視所以,觀所由,察所安,觀於行而覈其實。比之治病,孟子如審音察色,聖人所言如審症,其治病一也。但審音察色,醫之才高者可依據。審症,學醫者即可據,良醫亦如此。聖人所言,平易至切而益密。大抵用此二法以察人,百則百,千則千,人無所逃矣。但不用此耳。
‘温故而知新’,温故則固可知新,温故更求知新。此與中庸文意思有異。中庸言涵泳舊得,抽發新識。體當‘尊德性、道問學’,是二項事。此言習舊以得新,學有不窮,自是一項事。
‘言顧行,行顧言’,君子之‘慥慥爾’。子貢之問君子,為説先後而告之,以子貢多言,有與行不相顧處。蓋為‘先行其言’,乃能行顧言;‘而後從之’,乃能言顧行耳。
學而思,思而學。有實得,有實事。事與理相涵。
‘攻乎異端’,攻字或言‘攻擊’之‘攻’,大害於義。訓以‘專治’固宜,然其曰專治斯害,略治則斯可無害歟?聖人以時方惑於異端,以為專治則必有甚益,而恨不專治。故曰專治則斯害也已,以破其惑。‘斯’字、‘已’字可見專治愈有害之意。專治愈有害,則略治略有害可知矣。
‘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有若無,實若虚。’顔子未嘗為愚。不知為知,其不知甚矣。子路之賢,雖不免此,抑不至甚,聖人猶戒之。人皆下子路,無不甚者,斯其大可警處。
慎言行,寡尤悔,自可得禄。未有不慎言行,多尤多悔而得禄者也。有媚言遜行而得禄者,貌若相類而大相反,是則可恥之甚也。
枉直、舉措之間,固公情所係,亦利害即及於民,其服不服自有不容已者。舉措得宜,使民悦服,乃為人君者之最大先務。
張南軒曰:‘此皆在我所當為,非為〔欲〕使民敬忠以勸而為之。’至哉,言乎!然為人上者,觀其敬忠以勸之有無深淺,而反以益勉所當為,則有之。
無所因,安事損益?有所損益,因為可恒。‘因’與‘損益’,百世不易之理。
事鬼而徼福者,必其無義可自恃者也;無義為可恃者,不免有求於鬼神。故孔子每以‘義’與‘鬼神’相對為言。
集注言‘或曰容忍’,此自是别意,非本意。孔子語意必出忍為矣。孔子於‘問禘’之説,答以‘不知’,為國諱之也。其於季氏‘八佾’、三家‘雍徹’,固當明言其罪,故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於三家之堂?’罪而譏之,未嘗不深而警,而曉之之意亦在其中。聖人言體正當如此。若‘八佾’圈下注載范氏説,正其罪而言。孔子為政不容誅,此只論事理所在,事理固當如此。‘雍徹’圈下注載程子説,泝其本而言。魯用天子禮樂之弊,使之僭之,故仲尼譏之,此特説及聖人之存諸心,聖人之存諸心有當如此。大抵自後立論,不得不嚴合有此二説,而圈下注合載此二説。
‘仁者,人心之天理。’禮樂,‘天理之節文’發越是已。心失天理,則將安有節文發越?
與奢,寧儉;與易,寧戚。固非禮與喪之中正得宜。逐其末,則本必見遺;得其本,則末因可致。
夷狄賤,諸夏貴。解以‘夷狄(雖)〔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則何害?集注安見其貴賤之義乎?雖賤夷而貴夏,謂有不如無,語不成理。彼尚有君,此乃無君。謂以若夷狄不似諸夏云爾,則益見傷時之甚,而貴賤之義自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