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
庚子。
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没,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尹氏曰:‘如其道,雖終身無改,可也;如其非道,何待三年?’此所謂道,果是何道,而乃可以改,可以無改耶?
於戲!父之道,或有未必皆是之事。而子之道,恒存無不是底心,則雖使加己非理而撻之流血,不敢疾怨。苟為得罪公議,則三諫不聽,泣而隨之。生則養其志,没則繼其志。一舉足而不敢忘,一出言而不敢忘,庶乎終身慕而能子之職矣。若孤子當室,自謂幹蠱而罔念肯構,則蔡仲之蓋愆,雖或善矣,葉黨之直躬,不幸近之。是故夫子則語其常也,尹氏則語其權也。夫耕歷山而烝烝乂,舜之孝也;治洪水而敍彝倫,禹之孝也。求諸古人,則參酌處變之道綽有餘地矣。此所謂道,蓋其父在之日,或差誤而未覺者也,或將改而姑息者也。固非悖理亂常,大不好底事。然則不忍改者以心言,可以改者以事言,可以無改者以時言也。
子曰:‘回也,三月不違仁,其餘日月至焉。’又曰:‘我欲仁,斯仁至矣。’夫至者,自外來之意也。‘仁者,愛之理,心之德’,則固非自外來至之物,而曰‘至者’,何歟?
自號無極翁者,處於靈臺之上。有二友焉:一曰惺惺子,姿貌則精金美玉,氣象則和風景雲,學究天人之奥,才抱經濟之器。一曰醉狂子,陽欲蕩蕩,陰懷戚戚,性貪口佞,媢賢嫉能。二友動静,每如冰炭不相容久矣。一夕,無極翁讀書神疲,滿引大白,迷花醉月,幕天席地。於是醉狂子覰間眡隙,誘之以簪珥絲竹之娱,衒之以鐘鼎玉帛之侈,利源迸泉,慾浪滔天。自此惺惺子迫乎塵累,蹙乎鄙吝,遂悻悻不顧而逝,直抵陋巷,訪顔氏之子,一瓢一簞,鼓琴同樂者凡三月矣。其餘諸子之家,或月一至焉,或日一至焉。當此之時,無極翁雞鳴而起,推警枕,整峨冠,問:‘惺惺子安在?’僉曰:‘不堪衆欲之攻,曠安宅而居外者久矣。’無極翁瞿然如失,乃以道為柁,以德為輿,不遠千里而邀之。惺惺子惻然而起,即就義路。于時霽月於梧桐,光風於楊柳。仰觀鳶飛之天,俯瞰魚躍之淵。過誠意之關,入神明之舍。無極翁素履出迎,曰:‘我欲相見渴矣,今何至之晩也。’延之上座。講克己復禮之目,及乎推己仁物之方,於是聖聖相傳之心法,如指諸掌矣。以之而三綱舉,九法敍,四時順軌,庶績允釐。以至草木鳥獸各遂其性,鰥寡罷癃均被其澤。茂祉昭彰,休徵肸蠁,麟鳳畢臻,戎狄咸賓,開萬世太平之基。鳴呼,仁哉!
陽貨季氏家臣而專政者也。公山弗擾季氏之宰,而與陽貨共畔者也。佛肸晉趙氏之宰,而因趙范相攻而畔者也,均非善人之可與有為者也。陽貨欲見,而夫子不見固也。乃公山召則欲往,佛肸召則欲往。聖人出處去就,必非偶然。夫子不見陽貨,而欲往公山、佛肸之召,果何義歟?
夫子,聖之時者也。其於出處之義,如衡稱物,輕重在我;其於交際之道,如鑑照物,妍媸在彼。量我應彼,莫非中庸之德也。為陽貨者,苟以夫子為懷寶君子而欲見之,則當先詣門牆,恭執相見之禮,則夫子安得而不見乎?且存薦用之誠,而善其櫝玉之價,則夫子安得而不仕乎?彼之欲見,雖曰善意,而不過冀其助己為亂,則是求見之心不實也。瞰亡饋豚,而欲其先來拜己,則交際之禮太傲矣。不幸遇諸途,而‘迷邦、失時’之語,皆涉於譏諷,非知聖人者也。是豈夫子之願見者乎?至於公山、佛肸,則均是黨惡相濟之徒。而彼聞聖人之風,苟欲悔過遷善,而厚禮以召,則夫子之心以為天下無不可變之人,無不可為之事矣。此所謂‘苟善其禮際矣,斯君子受之’者也。夫‘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固君子之行。而磨亦不磷,涅亦不緇,則孰能浼己哉?初無詘身之嫌也。且轍環天下,急於救時,則天不欲喪斯文,實有用之者,而使東周廣於天下,則道亦信矣,盍歸乎來?此夫子所以有不見者、有欲往者也。然而終於不往者,蓋知斯人之不可變也,斯道之不可行也。噫!彼公山、佛肸竟歸于陽貨之轍,而不可與有為也,審矣。
子曰:‘博施濟衆,堯舜其猶病諸!’程子以五十衣帛、七十食肉、治不過九州為‘病諸’之證。夫帛、肉、九州等事,自是聖人制節分限也。聖人既為此制節分限,而又從以病之,何歟?
堯舜之心,即天地之心也。蓋天覆以生物,地載以成物。方春之時,日以烜之,雨以膏之,風以鼓之,雷以發之,無毫髮之私於其間。而陰崖寒谷之中,草木之生猶有榮悴之殊,況於海隅蒼蒼之生靈乎?聖人繼天立極,垂衣南面也。雖髧髫之兒,靡不欲輕暖肥甘,而必曰五十而帛、七十而肉為之等威而制節者,蓋財力有盡,而億兆不窮也。凡舟車所通,靡不欲板圖疆理,而必以九州之界、四海之内為之封域而分限者,蓋率濱無涯,而治化難普也。老少皆齊民也,而必以耆艾為先,庠序而養之,異粻而禮之。遐邇皆王土也,而必以内服為本,軒而畫之,禹而甸之。大抵仁者,心無窮而量有限也。若曰年豐財阜而吾民已足,户綺羅而家庖廚,則末流之弊,使我黄耇有轉於溝壑矣。若曰幅員不廣而户口不蕃,動干戈而事蠻夷,則不測之禍,使我赤子横罹于鋒鏑矣。兹豈聖人之心,而王政之仁乎?故既為博施,而又為制節,則可謂已安矣。而聖人之心猶曰:‘桑麻不長乎?禾稼不登乎?賦斂厚乎?繇役繁乎?杼柚空乎?倉廩實乎?年豐而啼飢乎?冬暖而呼寒乎?’一日二日,念兹在兹,則此又從而病之者也。既為濟衆矣,而又為分限,則可謂已治矣。而聖人之心猶曰:‘風雨不調乎?田野不闢乎?山無盜賊乎?時無疾瘍乎?内無怨女乎?外無曠夫乎?吏有贓汙乎?訟有冤獄乎?’深淵薄冰,宵衣旰食,則此又從而病之者也。世雖極治,安知寰宇之内,果無一物不得其所者哉?子思所謂‘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者也。然則制節所以求博施也,分限所以求濟衆也。
子答顔淵‘克己復禮’之目,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蓋勝私復禮而為仁,切至之要無逾於是矣。然視聽言動,果有先後緩急之次序歟?視聽言皆動底事,而又立動之一目,何歟?四勿是存養之工歟?省察之工歟?防於外者歟?謹於内者歟?中庸之只言‘不動’,又是何歟?
勝私復禮之於本心,如迴轅之轍迹也。視聽言動之於私欲,如引針之磁石也,視、聽,自外入而動於内者也;言、動,自内而接乎外者也。語其勝私復禮之次,則勝私然後乃可復禮。故勝私宜先宜急,復禮為後為緩。語其視、聽、言、動之序,則視、聽然後乃可言、動。故視、聽宜先宜急,而言、動為後為緩。至於百骸九竅,四端七情,咸統於方寸之上。凡形色之誘於前者,聲音之感於表者,覰間眡隙,而動為之操柄。然則視乃目之動,聽乃耳之動,言乃口之動,動乃身之動。動之一字,譬如‘禮樂刑政’之政字。蓋禮樂刑莫非政也,而政亦自為一目焉。此‘動’之自為一目者也。蓋四勿之目,祇是省察之工而防於外者也。然省察乃所以存養也,防外乃所以謹内也。故城郭所以禦敵而保民也,藥石所以救疾而養生也。於是體用互備,攻補相資,既不可歧貳,而又不可廢一者也。此章則夫子答顔子克復之目,故諄諄詳告者也。中庸則只舉一身而言,故只言‘不動’,而‘視、聽、言’可該於‘動’之中。
論語言樂之事不一,或朋自遠來而樂,或貧而樂,或冉閔諸子之侍而夫子樂,則其樂便非别事,惟‘疏食、飲水’而‘樂在其中’,‘簞瓢、陋巷’而‘不改其樂’。程子曰:‘須知所樂者何事?’朱子曰:‘顔子之樂若樂道,則便非顔子。[1]’然則孔顔所樂,果是何事歟?
樂於外物者,衆人之樂也;樂於本心者,聖人之樂也。夫子則‘疏食、飲水’而樂,顔子則‘簞瓢、陋巷’而樂,皆聖人之樂也。然‘樂在其中’者,見其樂之安焉處;‘不改其樂’者,見其樂之勉焉處。此孔顔之所以間一間也。聖人雖曰安貧,而不應以‘疏食、簞瓢’為樂,則所樂者果何事耶?若曰顔子樂道,則七十諸子孰非樂道之人,而獨稱顔子之樂耶?蓋嘗論之:人之得於天機者原自活潑,但為己私牽纏,則失其所樂矣。夫子則譬如太虚廓清,元氣流行,霽月之夕,生花之春也。故順理而行,觸處是樂。富貴則樂在富貴,貧賤則樂在貧賤。夷狄患難,過化存神,則吾無間焉。顔子則譬如和風慶雲,浄水明鏡,渣滓盡消,纖芥無滯。故心廣體胖,天地萬物悠然同體。所謂禹稷‘同道,易地皆然’者也。欲學夫子、顔子之樂,則先自博文約禮上講求,而便從克己復禮上做去,則其庶幾乎?若乃得朋而樂,忘貧而樂,育英才而樂,則斯亦樂則樂矣,固不可同日而語樂矣。
子言‘不患人之不己知’者凡四見,其丁寧之意可見矣。然而夫子則乃有‘莫我知’之歎,而‘疾没世而名不稱’,何歟?
士生斯世,脩身潔行,遯世无憫,固君子獨善之地也。然響者,聲之震也;影者,形之表也。蕴於中者,必著於外。若使阿衡不有三聘之幣,則終於一野夫矣;若使太公不有獵車之載,則終於一漁翁矣。初學之士,但當學焉而明其理,行焉而踐其實。求在我者而已,何求於人哉?然而暨乎德成道通之日,則玉韞而山輝,珠藏而澤媚。在鄉則鄉人稱之,在國則國人薦之。乃需世之哲匠,經邦之偉器也。銘之鼎彝,垂之竹帛。兹豈無源之瀾而不根之華耶?夫子‘不己知’之訓,正為學者而詔也。‘莫我知’之嘆,欲發子貢之問也。前段似是夫子初年之語也,後段似是夫子晩年之語也。蓋‘莫我知’之嘆,非因人不知而發也。然而夫子非希世之學也,乃希天之學也。人不及知,而天獨知之。其卓然見知者何如,而皆自‘不患不己知’流出來。
子曰:‘行有餘力,則以學文。’行固為先於文矣。乃於四教先以文,而行為次,何歟?
自弟子職言之,則先行後文,宜也;自夫子之教言之,則先文後行,宜也。蓋德行,本也;文藝,末也。‘未有餘力而學文,則文滅其質。’故其在家庭也,或灑掃唯諾,或問寢視膳之餘,即退而學文;其在鄉黨也,或揖讓獻酬,或迎送交接之暇,即退而學文,則非謂修行之時全不學文也。蓋詩、書、六藝謂之文,則進德之術具在方策。所業者,孝弟之事也;所講者,親仁之方也。非謂學文之時全不修行也。夫孝者,事親之道也;弟者,敬長之道也;仁者,濟衆之道也;忠者,事君之道也;信者,交朋之道也;文者,貫道之器也;行者,踐履之實也。凡此七條,體用兼該,本末相資。下學乎弟子之職,而上達乎夫子之教,則初不可以先行後文而為質,又不可以先文後行而為史矣。故曰文行並行而不相悖。
子曰:‘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恕自是兩件事,則何謂‘一貫’乎?
一貫者,天道也;忠恕者,人道也。天之為道也,真實無妄,無毫髮之私,而不容僞焉,所謂一也。元氣流行,化化生生。形而上,日月星辰,各順其軌;形而下,昆蟲草木,各遂其性,所謂貫也。人之為道,則稟命乎天,具於吾心者,無一毫不盡,而必誠必信,所謂忠也。如我之心而推之於外,‘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盡絜矩之道,養老而慈幼,矜寡而恤孤,洪纖萬族,視吾同胞,所謂恕也。夫‘鶴鳴于九皋,聲聞于天’,誠之著也;‘鳶飛戾天,魚躍于淵’,理之察也。源長而水流,根固而枝達。表裏交孚,動静相須。若大學‘修身’以上,忠之事也;‘齊家’以下,恕之事也。此乃夫子、曾子授受心法,則曷嘗以修身、齊家為兩件事乎?然則‘一’是‘忠’也,‘貫’是‘恕’也。而天人之理,渾然無間,‘一本而萬殊,萬殊而一本’者也。曰忠曰恕,自是一以貫之,則劈為兩段可乎?
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然則君子不可不知命。不可不知命,則聖人教人當諄諄誨之,而夫子乃罕言命,何歟?
饑寒、富貴、窮通、壽夭之命,皆天之所賦於我,而一定不可易者也。但人自不知,故求其所不可得者,而有覬覦之望;避其所不可免者,而有僥倖之志,遂喪其良知良能。使君子而知命,則見理既明,安分堅守,寵辱不驚,夷險一致。桓圭衮冕之榮不能淫,刀鋸鼎鑊之威不能屈。一片靈臺,壁立千仞,確乎不拔,豈容外物之動摇哉?此其不可不知也。若使衆人而知命,則以為吾之一飲一啄,自有分定。彼蒼而冥冥者,安有福善禍淫之理乎?於是自歸暴棄,有輕世肆志者,有壞禮蔑法者,有吮癰舐痔者,有冷腸熱腹者。放辟奢縱,至陷於桎梏椹櫍而恬不知悔,滔滔皆是,則知之亦禍矣。夫子之誨人,雖諄諄不倦,而若‘怪力亂神’,曾所不語;至於性與天道,亦所不語。則矧兹天命之高遠幽眇者,宜夫子之罕言也。
子曰‘未(有)〔見〕蹈仁而死者也’,又曰‘殺身以成仁’,何歟?
好生惡死,人之常情,而賢愚之所同也。然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鴻毛者,義有舍魚而取熊掌者。蓋仁者,‘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若乃水火,賴以養生之具,而不可一日無者也;至於仁,則為心生生之理,尤不可一日無者也。以之為己,則順而從;以之為人,則愛而公;以之為家國天下,無處不當,豈有捐軀戕命之理哉?然而處乎綱常倫理之際,志士仁人必以成仁為心者,其無求生,非輕生也。所求在生,則所害在仁。生而有忝,不如無生,因而殺身乃愛身也。所害在身,則所成在仁。死而瞑目,乃安此身。故比干之剖,伯夷之餓,雖死之後,猶生之日。耀乎青史,凛乎千古,則向所謂‘未(有)〔見〕蹈仁而死’者也。鳴呼!‘未(有)〔見〕蹈仁而死’云者,夫子唤醒之語,而勉人以為仁之方也;‘殺身以成仁’云者,夫子處變之語,而勉人以成仁之德也。
夫子語治化之效,曰‘三年有成’,又曰‘百年可以勝殘去殺’,又曰‘必世而後仁’,又曰‘七年可以即戎’。其所以三年、百年、三十年、七年而遲速之不同,何歟?
治有聖善之别,故化有遲速之差。三代以來,道有升降,俗有汙隆。若魯衛之政,周漢之績,先儒之論備矣。蓋天縱之聖,自有過化存神之功矣。若有委國授政者,則必於三年之内化行俗美,禮備樂和,民生厚,民德新,而治功成矣。此實夫子見得時局儘可挽回,故斟酌時措,定個程限,切非自誇空言也。且王道非督責之術,循良非朝夕之功。夫子見春秋之世,專尚酷烈。滔滔列國,均是殺業世界,慘痛于心。慨想古人之語,若曰:‘善人為邦,累世相繼,至於百年之久,則薰腴廣被,景貺潛周,可化殘暴之人,使之同歸于善,刑措不用而天下治矣。’然而此則止於善人之功也。在於聖人,則不待百年而化,亦不止勝殘去殺矣。如有聖人受命者,欲納於同仁之域,必其仁心仁政涵養薰陶,至於三十年之久,然後天下同歸于範鑄之囿,相忘于熙皞之天矣。夫豈一時可致哉?至於兵戎,邦政之大者也。惟善人之道,先教以孝弟忠信以養其心,又教之務農以厚其生,講武試藝以勸折衝。積之七年,然後民知親上死長之義,乃可從事于行陳之間矣。蓋未有不得士心而能得其力者,則必如句賤之生聚,吴起之吮疽,孔明之治蜀叔子之鎮荆,乃可用也。若不教而驟用,則便是市井烏合之卒也,誰肯衛社而敵愾乎?烏虖!聖人雖遠,其書猶存。則讀其書,知其政者,亦可謂善人也。苟能選用,縱不能三年有成,世而後仁,其於勝殘去殺乎何有乎?其於教民即戎也何有哉?
七十子之事夫子,心悦誠服。凡於夫子一言一動,誨勉之際,宜其恪遵力學,無有毫分之違。而為子華請粟,則許以釜庾而竟與五秉;為顔淵欲厚葬,則以不可止之而竟厚葬之。若不聽教者然,何歟?
順理而合義則好施,而厚葬亦夫子之所欲也。子華為夫子之使也,冉有為其友,念其母而為之請粟,亦至情也。冉有之心,豈不曰卬友使齊而遠出,其母甘旨之供無人可託。為之請粟,始請而夫子許之釜,再請而夫子許之庾,則聖人寬弘之量,必無吝嗇,而遂與之五秉。此不過以常人之私情忖度聖人之心也,初豈有不聽違教之意也?至於顔淵之死,門人為其師而聽顔路厚葬之,亦至情也。門人之心,豈不曰吾師之殁也,聖人有‘喪予’之嘆,有哀過之慟,則聖人惻怛之懷,必不堅距,而遂為之厚葬。此不過以常人之私情忖度聖人之心也,初豈有不聽違教之意也?然則冉有處於情則可與而義則不可與之地,門人處於情則可厚而義則不可厚之地,故夫子之責冉有,只曰‘君子周急不繼富’;責門人,只曰‘非我也,夫二三子也’。其寬弘惻怛之微意亦可見矣。若在誨勉之際,則一言一動,敢有分毫之違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