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條】
‘非義襲而取之’一句,人多錯解以告子當之。
‘義襲’二字,非指告子而發也。聖論已得其義,固無餘意之可發。而但‘義襲’與‘集義’,其義正相反:‘集義’‘義’為主,而‘義襲’則‘義’為客而外也。内外只是一理,事雖見於外,其實則在内。蓋義非外也,而朱子外之;義當集也,而告子不集。外義而不集者,安肯義襲乎?陸王之倒作‘襲義’以毁朱子之學者,安得免盲吠之譏乎?告子之言,無一近理,則不足為吾道之害。而惟禪、陸之學,非告子之比也,蓋其不經之説,始害於道德性命之正,而終為國家生民之禍,甚於洪水猛獸。向非朱子之闢而廓之,則正路榛塞,聖學不傳矣。大抵儒者之學,性命而已。性命之理,具於此心,而天下萬事皆其職分之當為,一有不盡則天理闕而人道廢矣。蓋心為理之器,理為心之道,非理則心無準則,非心則理不能運用,固不容相離而亦不容相混矣。釋氏以理為心之障,而欲去理而明心,是則判以為二物,而未見其不相離之妙也。陸氏以心即理、理則心,但存此心,理無不明,是則直以為一物,而不察其不相混之實也。大學階級極其嚴密,不可毫分躐等。而陸氏抛卻格致工夫,而專務於誠正,其所謂‘即心即理’者,只是認靈覺為天性。故其所用功者,不過屏絶外誘以存此心之本體,其所作用皆出於氣質之偏也,與盡心、知性以建大中、立人極者大相不同矣。蓋其合心與理為一,與釋氏之判心與理為二,名言雖異,而究其本則皆見心而未見理也,所以率同歸於異端虚無之學也。大抵性善、養氣之説始孟子,而宋朝諸儒闡發之,程子所謂‘天然自有之中’,張子所謂‘萬物之一原’,邵子所謂‘道之形體’云者,至朱子而益明於世。然則孟朱相傳心學,其與禪、陸之學不啻陰陽之相反。近來異端之説盛行於江湖之間,損賢者之志,益愚者之過,其害甚於禪、陸之説,吾道日益衰微,此豈非識者之傷時感慨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