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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 09_031先進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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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义
09_031先進第十一

【先進第十一】

凡二十五章。
集注曰:‘此篇多(記)〔評〕弟子賢否。’正義曰:‘前篇論夫子聖人之行也,此篇論弟子、賢人之行,聖賢相次,亦其宜也。’竊按:此篇不但是漫記在弟子賢否,亦不止是以賢次聖。大抵前篇活畫出夫子全體,即聖人至德大道,無不端倪推測,於是終之以‘時’字。夫聖人之動止周旋,孰不於一時字傳神乎?況時哉,時哉!色舉翔集時,則當隱者,夫子之時也。聖人所以感嘆深意不在斯乎?然則用世其已矣,只當論其可用之實。而闇然脩之於緇帷絳帳之下,雍容粹盎,穎露發見於巷琴壇瑟之間者,無不於論德上得神者。故此篇首記用禮樂之權衡,因言諸子之盛者,即其具也。係言其所以成道之方,第三章以下。又言其所以成就歸一之故,第七章以下。以見其所以承當得聖師之統者有在也。因編諸子各樣病患者,以見聖人所以為聖人者,進此有在也。第十二章以下。隨處結殺惟一顔子,而從顔子而見聖人,則聖人之為聖人更有可見,而聖道之統可因之以求尋矣。然而猶有所未盡之明也,故必又問善而别其非,第十九章。論篤而辨其疑。第二十章。經正法純,而又有進退第二十一章。之失,其非夫子。而即夫子者,惟顔子也。第二十二章。至於冉季之事業,非不成備,而猶未;二十三章。子路之論學,非不酷是,而猶非。二十四章。末章有勇、足民、相禮,合三子之志,未嘗不大,而但是擬用以為用者,未是所以出夫用之本也,故終有未盡。若夫吾夫子時措之用,則必有所以然之故焉,曾點之志是也。是以夫子特為指示,而仍以禮讓之實點綴,以照首發之旨。下篇即以禮論仁,此正見合内外之義,性之德實矣。先進以下,編次大意如此,而今只曰‘記弟子之賢否’,則本篇所論不為椁、不厚葬等,初何關於賢否之評?問鬼、問死,又何關弟子之行?至於問善、論篤,又曾是門中比方乎?未察得微意所發,卻乃儼然論及於聖賢相次義,何其粗率至此?
子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之於禮樂,君子也。’集注曰:‘先進後進,猶言前輩後輩。野人,謂郊外之民。君子,謂賢士大夫也。’竊按:野人,猶前篇‘質勝文則野’之野。君子,猶‘彬彬,然後君子’之君子。
佐録曰:‘先進,指以前;後進,指以後。言前輩後輩,則當時輩流都在其中,不獨言前王後王。’注曰:‘先進、後進,謂仕先後輩也。’竊按:大凡用禮樂之道,其勢必以時浸備。以一代言,後代備於前代;以一人言,後人備於前人;以一時言,後時備於前時。自其未備者視後之已備者,皆可謂君子矣;自其已備者視前之未備者,皆可謂野人矣。只當就禮樂論其浸備之勢而已,似不合指的謂何者為先進,何者為後進耳。果必指的為得,則章何不明提,免惹人混侖之嫌?所以,集注只言前輩後輩,妙正在不指定處。然而既曰禮樂,則當主用禮樂者説,此非仕而用於世不能,故注以‘仕先後輩’言;若説用禮樂者,又非制作得其用者不能,故退録以前後言,皆只當揣量看得爾。其實章未嘗指的言也。
‘如用之,則吾從先進。’集注曰:‘用之,謂用禮樂。’竊按:從先進者,所以示禮樂之本也。
夫子嘗曰‘吾從’,似從已備之文。而此則曰從先進之野人者,何也?竊按:蓋從先進,則後進底由此而出矣。其據本達支之意乎?吾從,則在其中矣。其乘委泝源之意乎?故從猶自也,由此以為至彼之地曰從。孔子前後之教,語有攸當,而意不異也。
汪武曹曰:朱子云‘禮樂只是一個[1],用得自不同’。蓋於禮樂,即是用之也。若云先進之禮樂,後進之禮樂,便似各有兩個禮樂矣。○或以此章‘先進’之野,既是質勝之野,則‘後進’與‘先進’對,即亦前篇文勝之謂。竊意:不然。彼只言質勝、文勝,對救兩弊,以見君子之實爾。此則就説禮樂,論其所以用禮樂得如何耳。夫文少不備,差有野意底,果算得用禮樂。若夫文勝滅質,顯有史意底,如何算得説用禮樂乎?此直對先進之野,就説個後此底用禮樂則是,可知為文無不足,彬彬之禮樂矣。故此云君子恐不是述時人之言,卻是就實斷辭耳。然則夫子宜其從後〔進〕[2]而反從先進,何也?蓋論禮樂成法,則固當以後進為準。所以夫子嘗從‘郁郁’取‘彬彬’意可見矣。然聖人本意,正欲指本立路,而特於文備上不見本之所在,而方於近質不備處可以見本,故夫子特為指點曰‘吾從先進’。從先進者,若曰從此質而備此文之爾。‘則’字當着眼,言即後來之文,而所從者必在先輩本色。所以,其如用禮樂,則必無有不備之文而着實有本,到底無不致之極也。大矣,至哉,吾夫子之禮也。故前篇必言監二代而後從郁郁,又必言文兼言質而後取彬彬,其微意本旨到此發盡,正見其貫通妙界。而反嫌矛盾,拖成歧解,總可不必。○李光地曰:‘凡一代風俗,多是前一輩人質樸、重厚,誠意有餘。及乎文貌愈繁,則誠愈薄矣。野人、君子,言其似也。夫子願從先進,亦“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之意。’竊按:於後進上,亦不必説到誠薄,只緣於後進上不見出本。從先進,自爾可以行得後進底無弊矣。所以,必從先進。今説者動稱回文反樸,誠看夫子於禮樂,其已備底有曾掃卻不用者否?若其於奢、易浮文上必有所損,而此則已屬禮外當去非禮之文也。然則後進上曷嘗語到文勝誠薄處。且李光地只以風俗所尚説,亦於禮樂二字看未精確,此當細分。
竊按:大抵禮樂者,盛德之容聲,聖人之功用,首篇發之,第十二章。第三八佾。篇,詳論其行不行之幾;第四里仁。篇,詳論其所以行之德。公冶一篇,實之以已行之迹;雍也一篇,明之以學此之方。第七述而。篇,所以孳孳焉脩而明者,此也;第八泰伯。篇,所以肫肫然德之至者,此也。子罕以下,專論孔子之行;而第九篇終之以權,第十篇終之以時。權,所以行禮樂之稱錘;時,所以量稱錘之分節。論之到此,可謂於無不極之大、無不盡之細。大聖人之道之德,備盡無餘。而此復總之曰‘禮樂’,禮樂充量到此可見矣。此必言先後進之禮樂,而曰‘吾從’云云者,將以言當今之盛,故先説此即備探本之旨,以明今之作者即此而非他。
子曰:‘從我於集注曰:‘孔子嘗厄於之間。’案:世家:‘楚昭王孔子孔子將往拜聘,而大夫發徒圍之,孔子絶糧於之間。’此其時也。竊按:詳見孔子年譜。者,皆不及門也。’集注曰:言此時從於者,‘皆不在門。故孔子思之,蓋不忘其相從於患難之中也’。○注曰:言弟子從我而厄於者,皆不及仕進之門,而失其所也。○竊按:集注‘不忘相從’之義,已無妥貼,而注以‘門’字為仕進之門者,亦不明暢。此章自失無的解,久矣。愚恐門字當是繫上章言前輩之門也。蓋者,聖人轍環之終也,言從我轍環以至而返者,其蔚然燦然成致得禮樂之具有如彼者,而都是不曾及前輩之門而亦能致然者云爾。其意如孟子所贊豪傑之士,而又以見繼絶學之難。抑以幸道統之不泯爾。
竊按:此章只是説當時有為之士有若是云爾。不堇曰吾黨諸子,而乃曰從我於者,辭意之間有可玩者。蓋其藏身之志,憂世之念,進退屈伸,無不與孔子同者,已見禮樂之具於是焉在矣,此未嘗及見先輩之門,而亦能躡前輩之踵者。必言乎此者,以見其聞知之難,而慨世之意寓焉。且言從我諸子,而我亦在中,此又見其道統之存,而幸道之意寓焉。且於‘從我’句内,已含有下節諸子等四科意在,又不得不以諸子當吾夫子分身現像。看此一章寥寥一語、冷落數句上種種至意,須當於言之外、意之中領略想取。
德行:去聲。顔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正義曰:此章,鄭氏以合前章,皇氏别為一章。言弟子之中,若德行,則有顔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四人。若其言語辨説,則有宰我子貢二人。若治理政事,則有冉有季路二人。若文章博學,則有子游子夏二人也。
集注曰:‘弟子因孔子之言,記此十人。’或問:‘何以知其為弟子所記也?’朱子曰:‘吴氏例云“凡稱名者,夫子之辭,或弟子師前相謂之辭;稱字者,弟子自相謂之辭,或弟子門人之辭”,得之矣。諸説或以此章盡為夫子所言者,考之不詳也。’○正義曰:‘夫子門徒三千,達者七十有二,而此四科惟舉十人者,但言其翹楚者耳。或時在言之,唯舉從者。其不從者雖有才德,亦言不及也。’竊按:三千之中,七十為最。而七十二人,原係常從定數。則設時在,七十中未從者無多,而獨稱十人者,正緣四者為聖學定科,十人為四科極則,故也。況以從我言,則其稱諸子之本意當見。外此或有與十人同者,自可該見。又或有同此道而不及十人者,亦不外矣。門雖難枚舉,而曾子之一貫,姑無以過顔淵之不違;有子之似聖,亦無以勝子騫之有中;原憲之守,豈若伯牛之安命?子賤之化,奚同仲弓之南面?南容之尚德,只是與四子同。而羔柴之孝、冶長之賢,皆不過德行之流亞也。言語,則子石景伯,初非二子之比也。政事,則子華樊須之才不能出之右矣。文學,則又當以稱首。自餘之見大,滅明之不苟,也之難能,舉何由起十子於四目乎?姑以見於經者猶尚如此,況其餘乎?所以稱門之盛者,必乎十子,而其他可以總括該見矣。既不當言偶不從,只當主翹楚義;而又不當言偶舉翹楚,而餘屬遺珠耳。此記門諸子,以之承當得大聖人之道之德處,豈可汎看增減得乎?
竊按:德行者,成德性之行也,體道之謂也。大凡德行非難,必道以如此樣行,而德以如此樣德,方是門德行。言語所以宣達此也,政事所以推廣此也,文學所以傳述此也。於此乎,其聖門中達遠升高底全體大用無不具在。其下文論諸子處,總當以此立主腦,以得其實,然後可以得其神會湊合之妙矣。○録曰:德行為主而達於外者,言語,故次之;施於人者,政事,故次之;傳於後者,文學,故又次之。此須一串統看,以見聖門作用體段,不可言且就諸子各舉其長而姑為名目爾。故不當於言語科中求出二子言病,政事科中求出事病,文學科中求出學病,以為强名證佐如此。縱於諸子非不核實,不其於聖門體段倒傷指歸乎?編論語書者固慮有此,故下文諸章中,未嘗不細説諸子之病,其意若云:‘在諸子無諸子之病,皆即此而非他云爾。此姑待逐章上徐徐看出,但不必涉入此章四科,徑生歧貳。’
子曰:‘也,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説。’音悦。○注曰:‘助,益也。’竊按:助,贊助也,猶曰少補之云爾。此稱不堇贊助我而已,蓋於孔子所言無所不説,是即孔子矣。
大全胡氏曰:‘無所不説,則凡粗凡精,若巨若細,莫不歡然領受,而略無毫髮之疑矣。’吕晩村曰:‘説,乃涣然、怡然意思。俗子欲刻劃説字,説來便有驚喜之意,此是乍見道理人境界,非顔子分量也。’○陳新安曰:‘如“終日不違,語之不惰”,皆無所不悦之驗。’竊按:如‘終日不違’,只説其外面貌狀;如‘語之不惰’,只説其學聖誠意。到此無所不説,正見與夫子同德實境外,既無意表驚訝,次既無疑信臲卼,終是無渣滓餘存。若在他人,則聽之自無解得之理,解得又無浹洽之理,浹洽竟無盡然之望。惟顔子孔子所言,都從我體驗境上面運造。近前頭合符,將來神明得出矣。所以,非但相助,而曰‘説’;非但謂‘説’,而曰‘無所不’。李都梁曰:‘無所不説,即是不違境界,但無所不説所該者甚廣。’退録曰:‘無所不説,與孔子一也;與孔子一,何助之有?故此章見孔子以全副精神付荷在顔淵身上的深意,讀者細察。’
録曰:此章一段神意,直注在‘無所不説’上。無所不説,正即是非助我處,不可分作兩截看。○集注云:‘助我,若子夏之起予,因疑問而有以相長也。’又云:‘其辭若有憾焉,其實乃深喜之。’竊意:讀此章者,恐不當以子夏疑問對顔子之説,而乃獨以此類為助我耳。若是,則聖人求助之意似欠實境,故不得不作以憾寓喜之辭。然如此,卻不將聖言看涉佻巧乎?只緣未得‘非助我’實境,故耳。大抵自顔子以下,凡為孔氏之徒者,孰非助我為道乎?正當對此看出‘非助我’真意,則夫子所以詡付顔子之意,極見鄭重。今但以子夏之起予為助,則只是以無疑問為顔子之説,何由見説意得盡?所以,此章之旨到底失味也。○凡諸子之志同道同,助我為道者,已自不易。至於顔子,則不但志同,志即夫子也;不但道同,道即夫子也。故曰:‘非助我者。’凡有一德者,是為助成大德者;凡有一才者,是為助成大才者。今顔子則不惟是一德一才,故夫子云然爾。所以知其然者,特於‘無所不説’上知之。故又曰‘於吾言無所不説’,以示實驗。然‘無所不説’者,言於吾所言之理無不恰合云爾,不止指牙舌間無違也。
竊按:諸子中得承全統者,顔子。故上章之下,首記此章,以見聖德樣子,使學者近求諸同列中所習見而可知者,以為方範想及地耳。下皆倣此。
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去聲。於其父母昆弟之言。’大全陳氏曰:‘言子騫上事父母,下順兄弟,無不盡善,故人不得有非間之言。’竊按:此章文義,猶言人於子騫所以處父母兄弟之道,莫能非間之。從他人之不間,見閔子之盡善也。○‘言’字不但不當作父母昆弟之言,亦不當作他人之言。‘言’字只當虚還枉,即是名言之謂。‘於父母昆弟之言’,即指其事父母、處昆弟底事為,指言者、言人不能間乎其間也。
大全吴氏曰:‘夫子於弟子未嘗稱字,此或集語者之誤。’竊按:凡干稱號接待,自或不同,恐難一例求。若閔子年高德重,為師友間所尊敬,則又何礙夫子之不名而字乎?看他處夫子稱之,則有時曰夫人,而不名;門人稱之,則有時曰閔子,而不字,亦可見矣。然今不可的知,只知為師亦有稱字之例而已,不合一端求也。或者過為此嫌,有以‘孝哉閔子騫’五字謂是述人之辭,明是因嫌曲解,斷不可從。○此章稱孝兼及昆弟者,義見第二篇‘奚不為政’章及中庸‘父母順’節等處。
大全胡氏曰:按外傳閔子早喪母,父再娶,生二子。繼母獨以蘆花衣子騫,父覺之,欲逐其妻,子騫曰:“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單。”母得免逐。其母聞之,待之均平,遂成慈母。’今誦其言,藹然惻怛之意溢於辭表。竊按:不但以此一事蓋斷閔子之孝,然亦有推類以見其全德者矣。○道理有無限等級在,其於父母昆弟上一二事能善,不可不謂孝;稍以上之,每事堇可,亦謂之孝。至夫閔子,不但是一二之善,善亦非堇可之善。其謂之‘人不間’,則此個人字上,自是不限定高低的,可見閔子之孝,不止是鄉黨宗族之不可間,凡至責備道理求可到盡者,總莫能間,則閔子無疵欠之德,蓋可知矣。雖與大孝、至孝等主名目稱説者。少異,然若其實德所在,自有無限詡可,故發口便説孝哉二字,已將孝道全量直輸與他。稱其人,則曰閔子騫。舉姓,所以重之也;稱字,所以尊之也。聖人襃美之意,亦云至矣。
竊按:上章顔子之説,以見傳道之統;此章閔子之孝,以見體道之切。曰於吾無不説,則須將夫子之道以求顔子之統;以此章承上章,則又須將顔子之統以體閔子之德。
南容三去聲。復白圭,正義曰:‘復,覆也。’白圭,大雅篇之詩也。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毛傳云:‘玷,缺也。’箋云:‘斯,此也。玉之缺,尚可更磨鑢而平;若此政教言語之有缺失,則遂往而不可改。為王者,安危在於出令,故特宜慎之。是詩人戒其慎言。南容之心,亦欲慎言,故三反覆讀此也。’○集注曰:‘事見家語。’弟子行篇云:‘獨居思仁,公言(思)〔仁〕[3]義,其於也,一日三復白圭之玷,是南宫縚之行也。孔子信其能仁,以為異士。’語類曰:‘不是一旦讀此,乃是日日讀之,玩味此詩而欲謹於言行也。’孔子以其兄之子妻去聲。之。正義曰:‘孔子知其賢,故以其兄之女[4]妻之。’竊按:此句亦見上公冶長篇首章。
集注曰:‘蓋深有意於謹言也。范氏曰:“南容欲謹其言如此,則必能謹其行矣。”’李都梁曰:‘觀家語所記,可見不但謹言,亦謹行矣,故注説補之。然非誦“白圭”之詩,而靠此以致謹於言也,惟平日深有意於謹言,故三復白圭。此即“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之意也。如此,則慎行意即在慎言之中,似不煩另補。’○少都梁曰:集注深有意三字要細看,此中有多少戒慎恐懼在?全副精神不徒在謹言,而於謹言見之謹言之;全副精神亦不徒在謂白圭,而於誦白圭見之。○竊按:慎言自是兼慎行意,不待旁察家語而知,亦不待細看體會而知。慎言直是慎行到細之名,何者?言亦是行中事件,而特其發之也暫,則忽之也易;所關也細,則察之也難。又其施之也繁,故逐處存念也,獨於言為不可勝盡也。君子所以必曰謹言,常慥慥焉,而於復圭處正見其深切不自已的意思。且必以謹言狀南容之德,而為尤關切者,以從接物樞機上説,而兼於帶言妻女處,意尤當明。聖門文字。一語豈汎説統云,擇配只帶言之。竊按:又不可言尋常帶言,妙正在發明出樞機關頭。又或與公冶篇參看,到此只重擇配託子意,看者亦非得旨。
竊按:以上三章,當看‘三達德’微意:於顔淵見範此道之知,於閔子見體此道之仁,於南容見進此道之勇。下章合結以‘好學’一語,而更見聞道、脩德、謹勉中好樂之心。然後合三章,其見聖門成就無窮的地步乎?
季康子問:‘弟子孰為好去聲,下同。學?’竊按:康子之問,亦不是尋常問個勤學的人耳,直是問弟子中好如是之學者有誰云爾。蓋切問也。孔子對曰:‘有顔回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與無同。○正義曰:‘季康子執政大夫,故言氏稱對。’竊按:他處季氏之問,未必皆言氏稱對。愚恐他雖執政大夫,若是講席間質問,未嘗皆用此例。若此章,則彼之所問,本有關於聖門機要,所發明處大,故謹嚴其辭,言氏稱對,與告君同。○此與哀公問同而對異者。集注范氏曰:‘告君之辭,不可不盡。’竊按:恐不惟此。大抵雍也編義,正有取於不遷不貳之境,而此則只取好學。好字以見此學之須好,必須顔淵為準爾。於此,其編意亦可察得。
竊按:必問弟子之好學,則此‘好學’字有不是尋常慕效之謂,卻是指定在夫子之大道而云。然則此學字與‘孟子願學孔子’之學字同,乃是全體承當之謂。故曰‘今也則無’,專見傷盡之意溢於辭表。
竊按:以上四章,以顔子始,而見所以體於閔子,見所以進於南容。此復以顔子之好學終。於乎!顔子之好學,即夫子之好學也。公冶之末云:‘不如某之好學也,幸而有一,而死矣,不幸可知。’然不但是傷盡而止。此學之為學,可以一彼我而通後先,統之所以不絶也。此下四章,皆當以此意推解,以得其發明深意。
顔淵死,案家語云:‘年二十九髮白,三十二而死。’孔氏年譜附録曰:‘魯哀公十三年己未八月丁巳卒,蓋先孔子三歲死矣。顔路集注曰:‘之父,名無繇,少孔子六歲。孔子始教而受學焉。’請子之車以為之椁。集注曰:椁,外棺也。請孔子之車以為椁。家貧,欲賣車以買椁也。
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也死,有棺而無椁。集注曰:‘孔子之子伯鱼也,亦先孔子卒。言之才雖不及顔淵,然己與顔路以父視之,則皆子也。’竊按:‘各’之為言,猶俱也。言勿論才不才,但當俱各以待子之宜施之而已云爾,非分别己與顔路而謂之‘各’也。也死時但有棺,以家貧無椁。先言此者,示顔路之為其子也,只合如己之為,不當以才不才異也。吾不徒行以為之椁。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正義曰:‘徒行,步行也。’集注曰:‘孔子時已致仕,尚從大夫之列。言“後”,謙辭。’竊按:此言己昔非無車,而不可為椁之由也。時吾不賣車以為椁者,以吾為大夫,不可徒行故也。夫才不才既不須分,但當各言其子分而已。則前者之不為,既非因不才而減,今何以緣才有加乎?故只説前日為之故,而今不當為椁請車之意自見。
退録曰:‘不徒行以為椁,道理然也。道理然,則顔淵之心然也。以顔淵之心為心,故不徒行以為椁也。’竊按:死貧士之椁可以無也,而生大夫之車不可無也。破生人不可無之物,助死鬼可以無之具,已見輕重有在。苟使顔淵孔子子,則以車為椁必非其心。在顔路,若體死者之心,則必當辭賣車之椁。而彼自未能,故孔子姑舉生者見境,以安死者之心;姑發人道當然,以妥鬼道之分。信乎,聖心如天也!○大抵以治喪之貧富形勢言,則顔路初不能為椁者也。孔子尚有一車可賣,則得以為椁者也。顔路非不知己不能為椁,而乃請車為椁者,只緣以把當個孔子之子看了。雖然非不知孔子不賣車為椁,而得有此請者,又緣也極賢,在孔子視猶子之心,必當致尚致隆,視有加也,故直請命車不以為疑也。今夫孔子未嘗不視為子,亦未嘗不以為賢也,然而本來子分不當以才不才加損,則設使也有之賢,亦各言其子而已。既以子言,則子喪稱家,本不關才不才事。若復緣才異視,矯不稱情,則倒惡在以子視之情乎?故夫子先示以才不才不加損之宜,以破顔路異視之見;復説在已然之迹,以見其處一般之心;復説其不可徒行之故,以示其所以合然之則。聖人開示之意,何等著明!○之與,本是路人,而今言以待者待之,是所謂視猶子也。以路人視猶子者,道也。反若違道而矯過待子之情,則復惡在以道相續之義乎?故顔路之請只成厚望之私,而聖人稱量自是精微矣。
竊按:也之死,夫子愛車,非夫子愛也,以心而愛之也;顔淵之死,亦愛車,非以為非吾子而愛之也,以其視如而愛之也。實父子,則本無間;他人猶子,則亦無間。父子之無間者,天也;他人之無間者,道也。於無間之妙,見道統之真,故此於顔淵況之以,以明通道脈若天屬之實。這般情懷,必也於處死上可見真切。故此並下三章,連記顔淵死,正是着眼處,不可言偶然類記死時事。
顔淵死。子曰:‘噫!天喪去聲,下同。予!天喪予!’正義曰:噫,痛傷之聲。天喪予,孔子痛惜顔淵死,言若天喪己。
集注曰:‘悼道無傳。’大全陳新安曰:‘夫子之道賴顔子而傳,故顔子在,則孔子他日雖死而不死;顔子死,則孔子今日雖存而猶亡也。故不謂天喪,而曰天喪予,良可悲夫!’
大全洪氏曰:一體也,‘何敢死’,子在故也。‘天喪予’,死故也。○李都梁曰:‘聖人之身與道為一也。道有傳,則聖人雖喪猶不喪也;道無傳,則聖人雖未喪而若天喪之也。’竊按:聖人之身與道為一,則還知是為一處。既知為一,則‘天喪予’之意,有可即地領會者,若悼道無傳意,非不自具重許,而此猶屬有為念頭,恐非至義也。説見下章。
大全胡雲峯曰:‘夫子上接文王之統,則曰“天未喪斯文”;下失顔淵之傳,則曰“天喪予”,到底見此道本天之統。’竊按:上説猶子無間意,此又言一體即予義,比上章語意更切。此言天之喪即是喪予,為予之與,自天視之即同一人,以其道之一、德之同故也。此莫非非助我真境,而質之以天更覺明的。
顔淵死,子哭之慟。正義曰:‘慟,過哀也。言夫子哭顔淵,其悲哀過甚。’從去聲。者曰:‘子慟矣!’正義曰:‘衆弟子見夫子哀過,故告曰:“子慟矣”。’竊按:從者疑夫子過於傷,故覺之,蓋欲令其節哀也。曰:‘有慟乎?竊按:夫子因從者之言而告之曰:‘吾之慟也,稱情當然,不為過慟也。’非夫音扶。人之為去聲,下同。慟而誰為?’正義曰:‘夫人,謂顔淵。’竊按:此申説慟不為慟之故,言吾不於顔淵之死哭之為慟,而更於誰為慟乎?○大全黄勉齋曰:以顔淵而不幸短命死矣,夫子安得不興‘喪予’之嘆,而哭之為慟乎?
李都梁曰:‘子哭之慟,慟字中也有悼道無傳意在。’竊按:悼道無傳意,此因上章發意,而此章發意顧不止此。蓋此章直就聖人哀死真情上,發得以道相屬無限真際耳。則到此猶説悼道無傳意,豈不歇後否?大凡哀死之情,原有兩樣:一種是為生之哀,即有為而哀之哭也,比如中流之失舟,與入山之失馬,失則一也,而以所關之緩急,分吾痛惜之輕重是也;一種是自然之哀,即無為而哀之哭也。比如割大腿肉亦疼,割無名指亦疼,不暇分有用無用,一體割斷,自爾難忍者是也。上一種哀情,自是從第二念,念的固是衆人通情,而若謂聖人亦爾,則吾不敢信。何以知者?孟子明説哭死而哀,非為生也。則聖人哀死之情居可知矣。今孔子之慟也,若謂是悼道無傳,則其或死而道尚可傳,謂孔子之哭其不至此慟耶?抑或顔子孔子,謂可無之慟,如何可也?注中悼道無傳意最要,説聖慟緣由,可謂不差。而以愚看來,猶屬是為生哭死底,凡情量哀,不如止説個一體割斷,自爾難忍之意為真切也。此惟俟體驗君子與共商確。○世多以過哀之慟,卻嫌聖人亦有過中不節之失,故必於性情上多費周旋,而每患有痛快不盡之病。然愚謂聖門所謂中節工夫,原不是半下不上以為中,當慟處極慟,何嫌之有?猶為之過慮不已者,此正一時從者一般見解,固無足道。此章自不必分疏到此,但當講慟真境。慟真境,又奚啻悼道無傳而止?○若夫天屬上,固易論無為之哀。至於師弟子之哭,果是從依望託恃上見其所以哀。但為道非為私耳,似不可不謂有為之哀。然必就其有為底體勢,看出其無為底心事來,方見得通道真境。又至於慟不覺慟上,方見一體真境。
竊按:此章因論聖師處死真情,以見一體真境者,正以見聖門中道脈相通,道統相體之故也。係以下二章以致詳焉,其説各見本章。○或謂道脈相傳,繼崇師道,他家俱然,彼與此將無同乎?大抵彼輩無論道之大小,祇不過自矜其法,以重其傳受之恩耳。至效儒家三年之報,服勤之勞,然只是從己之私,而非有一體之實者,豈若聖門自天統道,外共事業,内通神形,彼此無間,爛然同歸,則二而一爾?此亦關邪正之分。道理既判,天壤莫混,奚以外面近似復有同異之疑乎?
顔淵死,門人欲厚葬之。正義曰:‘門人,顔子之弟子。以其師有賢行,故欲豐厚其禮以葬之也。’竊按:只云門人,而不辨為何門人者,蓋是門諸人之意大都然爾,不獨謂顔子之門人也。子曰:‘不可。’正義曰:禮,貧富有宜。顔淵貧,而門人欲厚葬,故不聽之,曰不可也。
蔡虚齋曰:‘厚葬,兼棺椁説。或曰:棺椁是殯,非葬也。此説非不知死葬之以禮。此句内有殯意在(不但)〔否,不成只〕是葬埋也。又與〔前〕“喪具稱家之有無”不合,可見〔兼棺椁在内〕。葬之一字,兼棺椁、衣衾、墳墓説。[5]李都梁曰:‘厚葬,自該始終説,不獨為之椁而已。’
集注曰:‘喪具稱家之有無,貧而厚葬,不循理也。故夫子止之。’大全陳潛室曰:‘喪禮固有分雖得為,而貧不能舉禮者,故云“稱家之有無”。分不得為者,不在此限。孟子“不得,不可以為悦;無財,不可以為悦”,兩言最盡。’○竊按:若夫踰分之禮,自屬僭越。陳氏所謂‘分不得為者不在此限’者,良是。今曰厚葬,則只是備禮豐厚之謂。門人欲厚,卻是欲為當為而已。但自貧乏,不能舉行耳。故於‘門人欲之’四字内,見門人合力助成為厚之意。此足見門人輩好禮之美,愛友之篤,而夫子‘不可’,精義當見。蓋古者,士有常禄,自當如禮。後世不然,士不必禄,而每患貧薄,有不能自盡其禮者,如顔淵是爾。故門人欲厚,只是視貧加厚,不是謂視當禮加厚也。其必待門人而為厚者,顔氏既貧,不得不藉他力而為厚也。夫既貧不舉禮,則其在朋友之道,固不妨助力為厚之地矣。此在門人之誼,非不儘美且篤;然其在顔氏之宜,初無毫加,只適為不安貧分而已。此與僭越當分者雖若有間,聖人視之,元無謂小忽略之理,則此豈顔淵之心乎?其在以心為心之地,忍而為此乎?故夫子斷以為不可。不可者,在顔氏為義所不可。故諸門人助厚之見,都歸不可。聖人終不以凡情上似然,而有所安恕,此豈非精義所在,正當深説處乎?或曰:‘然則,凡助賻之禮,何也?’曰:‘凡助,有以情之助,有以力之助。若不舉喪,則有窮乏之助。然安得有以貧為富,以薄為厚之助?但顔子實聖門之興替係焉,意當有出常援例之助,而亦曰不可,足見道義之交,直當順道為正,有不以厚薄得以容私於其間也。’○疾書曰:古之葬也,椁。於棺椁外親土,不如今之石灰堅完,然猶不許用椁,儉亦至矣。況其厚葬耶?後世人士視此為準,庶幾理得。
門人厚葬之。正義曰:門人初咨孔子孔子不聽,門人故違孔子,而卒厚葬之。子曰:‘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非我也,夫音扶二三子也。’正義曰:‘言也,師事於己,視己猶如其父。而自有父存,父意欲聽門人厚葬,我不得如葬之得宜也。“非我也,二三子也”者,言厚葬之事非我所為,夫門人二三子為之也。非其厚葬,故云耳。’竊按:‘不得視猶子’者,明為人父者,於子當盡其道。而今此厚葬,非我意也。‘夫二三子也’云者,明門人所為似是而實非也。似是,故所不能割止;實非也,故明其非我。聖人雖不能盡宜於顔淵,然因此教示當則,可見。
大全輔慶源曰:‘此與請車不從,事異而理同。’竊按:彼則明言所當然之故,‘不可以徒行’是也。此則有無庸明言者,尤當見精義所在,而更有推類無窮之端。張南軒曰:‘夫子所以處顔淵之死者,仁之至,義之盡也。’黄勉齋曰:‘門人欲厚葬,尊賢之情也;子曰“不可”,安貧之義也。蓋不以情勝義,所謂愛人以德,而不以姑息也。’胡雲峯曰:‘無臣而為有臣,非理也,豈所以葬夫子?家貧而厚葬,非理也,豈所以葬顔子?’○竊按:此章‘不可’字内,當見聖人仁至義盡處,見其無情勝之弊,見其無存没之異,此其所以為聖人之道之德也。苟以此推之,弟子之為師也亦然。孔子之喪,子貢曰:‘顔回之死,夫子若喪子而無服;夫子之喪,當若喪父而無服。’今此‘猶子、猶父’一段發明,即子貢之所濫觴也。即於父子兄弟等天屬上所處之宜,都可不言自明,而内自心情上裁度,外至服制間分數,莫不有從此發例者,至矣,大哉!吾夫子之道之德可以想見,而編者之苦心從可知矣。
竊按:顔子在聖門,門人莫先焉,其通道脈若天屬之實宜其在此,而不幸先聖人死,則又幸而見聖人所以視一體、處以道之宜矣。此於生死存没,盡情地頭,益見真切,故詳記死時聖迹。而若使顔子孔子之没,必易地皆然。其所以視一體、處以道的真境一般,是知前聖後聖所以接續會統,成就個一片道德者,有故矣。其實實發明,在此數章聯記中,宛然可見。此道所以相關相濟,初無生死之異、人鬼之殊者,此也。果何有彼此先後之分乎?譬如晝夜代序以成一日,寒暑漸進以成一天耳。此其道之所以無窮其大,而德之所以至之盡也。於下章極發其理,以結此四章意,真切有味,所當深玩。
季路問事鬼神。正義曰:子路問承事鬼神,其道如何?○大全張南軒曰:‘合言之,來而不測則為神,往而不返則為鬼。分言之,天地、山川、風雷,凡氣之可接者皆曰神;祖考、祠享於廟者,皆曰鬼。’朱子曰:‘以二氣言,則鬼者,陰之靈;神者,陽之靈。以一氣言,則至而伸者為神,反而歸者為鬼。’正義曰:‘對則天曰神,人曰鬼。至而伸則雖人亦曰神,故下文獨以鬼言之。’竊按:此章只是對人以問鬼神之為鬼神耳,非問屈伸往來、陰陽之别者,則此等説義雖各有當,然恐不必於此多講。子曰:‘未能事人,焉於虔反,下同。能事鬼?’竊按:夫子答子路,而言事人之道未盡,則顧安能事鬼神乎?明事人、事鬼其道不異也。○問事鬼神,而此獨以鬼言者,要明其所以事之一,故舉其反。而歸者,以視其無所不同,且所事緊切,尤在祖考祠享之鬼,故舉此以該其他。
曰:‘敢問死。’正義曰:‘子路又問“人之若死,其事如何”?’竊按:子路非不知事人之道者,本來問事鬼如何者。蓋人鬼既殊,所以事之想應有分故爾。而夫子乃云事之不異者,可疑。以其死與生有别,不可混也。下文夫子究意言不知生,則焉知死?以破子路之惑也。曰:‘未知生,焉知死?’正義曰:‘未知生時之事,則安知死後乎?’竊按:此又言生死無異者,所以深明事鬼之不異事人也。
集注程子曰:晝夜者,生死之道也。知生之道,則知死之道;盡事人之道,則盡事鬼之道。死生人鬼,二而一者也。或言夫子不告子路,不知此乃所以深告之也。○舊注:‘以鬼神及死事難明,語之無益,故不告。’竊謂此説誠為無味,然或因注强求所以深告之意,講家至言吃緊為人,正要人於事人、知生處着力云,此可謂不易指示語,然但恐不是此章真際語。果若所云,夫子抑何不直説明事人、知生之説,倒惹人難明不答之疑,不免至于今説瑩乎?又或推説到屈伸消長之妙,及原始反終之理,而自覺非緊切見解,則卻謂夫子之所不語者在此。有若引而不發,恰待人必須撈索者。然到此,寧不枉章旨乎?大抵子路此問,非不知事鬼儀節者,非不知事鬼誠敬者,只要其實實事得,故實實疑到人鬼之異,事鬼之難者也。所以,事鬼之問,無所因而發也。原夫鬼神也者,正是體物以為道者也。人道之外,本無神道;盡事人之外,自無事鬼之道矣。故夫子答曰云云,其意若曰今夫事人之道者,汝所明知而自能者,如有所未能於此,則何由以能之於彼乎?見能事人便即能事鬼爾,初非二事。若作從此推彼,以為階梯等級説,則失實遠矣。然而必以事鬼别為宗旨者,以其為事人之總會,故耳。若因此誤認事人之外,剩有事鬼工夫,則豈不反失聖人明示無異道之旨乎?何以事人事鬼無異道也?若有死父母,只是生底父母即是;若有死祖先,只是生底祖先即是。化生為死雖若有異,其實既死之後,無形可據,但當憑生時道理以為道而已。然則,夫子非曰生死即一,如他家無生無死之説,正猶曰‘憑生知死,道本無異’云爾。有此一番問答,然後可見人鬼所以無二之故,而方知以事人論事鬼的實功,及以事鬼統事人的宗旨,無復餘蕴矣,所以程子謂之‘深告’。此等發意,若不體察,何以見及?若夫祖宗祠享之外,以至山川、風雷、天地四方之神,莫不是體物以為道者,從可推見其所以事之矣?嗚呼!此章所以發明個事鬼神之際,可謂博且著矣。
録曰:‘觀乎夫子處顔淵之死,則亦可以知生死矣。知生死,則知鬼神之道矣。’竊按:學者達得此妙,然後此道之統可以神會體一。其所以通古今而無間,達天人而同歸者,正可見矣。以此為道,信乎吾孔氏之道也;以此為德,然後信乎吾孔氏之德也。豈以一時之道為道,一人之德為德乎?此際切勿汎然看過。
閔子侍側,誾誾如也;子路,行行胡浪反。如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大全:誾、侃音義,見前鄉黨篇。○正義曰:卑在尊側曰侍。誾誾,中正之貌。行行,剛强之貌。侃侃,和樂之貌。如也者,言其貌如此也。○蔡氏曰:‘此章當以侍側時為主,以觀四者氣象。’竊按:此章固見氣象,然不止論氣象,當於氣象看出其德性成就。必以侍側言者,大凡人於尊者之前,或不得自盡其本規模者。今侍側亦然,可見其成性之實。且尊者之前,易以致飾,而今見誾誾、行行、侃侃等氣象,無不是因性之真矣。故必以侍側時言。子樂。音洛。○注曰:‘子樂者,樂各盡其性。’退録曰:‘子樂者,兼三子其近道者乎?夫子與之一,故樂。’‘若也,不得其死然。’注曰:‘言不得以壽終。’語類曰:‘然者,未定之辭。’集注尹氏曰:‘子路過剛,有不得其死之理,故因以戒之。’李都梁曰:‘聖人但以理斷之,非決言其事也,故曰然。’○蔡虚齋曰:‘夫子此言,非相子路也。蓋愛子路之深,而危其取死之理,故特微諷,使知所戒,庶乎其不至於死也。豈願其言之中哉?’竊按:夫子不但不願其中,亦未嘗必其中。而必言乎此者,所以就子路之剛而警其過、救其弊,以立中行之則,明其所以樂者有在也。
竊按:此章三‘如也’,好就容貌上想象得四子成德底實狀。蓋誾誾,説文謂之‘和悦而諍’,則可見和悦中謹敕,是所謂和敬而自成中正,總見渾厚周悉、無涼薄偏枯之意,則終見其包涵得此道理底德性成就。行行,謂之强剛之貌者,一‘行’字重之,自見其挺挺拔拔,驟然不停息意思,又見足趨躡得此道理底德性成就。侃侃,説文謂之‘剛直’,孔氏謂之‘和樂’,語若不同,其實互發,須合剛直和樂意,看出誠實懇至之貌,可見精詳剛斷中惠好白直意思,又見足辦得此道理底德性成就。於此三者,達德略備。誾誾,知也;行行,勇也;侃侃,仁也。而今其次序不同者,因其年德優劣,以其人為等也。凡四子之侍夫子也,不徒極天下之英才。楊氏曰:‘形於外者,皆其力分之所至,故子樂。子樂者,樂其成就之不易也,樂其可以進乎道也。惟此,子路專於强剛,則必少温潤氣味,而多相率意思。少温潤則易忤於物,多粗率則欠精於事,所以疑到其不得死也。子路卒死於,然夫子亦未必逆睹有此,只是警其所不足,使之知改,則恰盡於道也。但子路自不及此,不幸使聖人之言竟中焉。惜哉!’
竊按:凡聖門所以神會體一以為貫通同歸地者,不在於他,即在德性上論。而上章所發生死所以無二境,人鬼所以無二道,總當於此地頭論其實。故自此章以下,專明諸子德性所在,隱括乎顔回之庶乎而止矣。
人為長府。注曰:‘長府,藏名,藏貨財曰府。’正義曰:‘藏貨財之府為長府。布帛曰財,金玉曰貨。周禮天官有大府為王治藏之長,玉府掌王之金玉玩好,内府主良貨賄藏在内者,外府主泉藏在外者,是藏財貨曰府。府猶聚也,言財貨之所聚也。’○竊按:為,作也,蓋狭少舊藏,增置長府,聚斂之漸也。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大全張南軒曰:貨財之府無故改作,得無示人以崇利聚斂之意乎?故閔子以為當仍舊貫,而不必改也。○注曰:仍,因也。貫,事也。因舊事可也,何為復更改作乎?
竊按:看上文‘為’字,殆若創為之辭,然只緣此云改作,故皆如脩理葺治樣看。若是,則乃是常事爾,何故非之?且因左傳有‘公居長府’之文,故以為舊有今改之證。然愚謂設使舊有長府,今若增加,則上文不害有創作之辭。然則改作,只是改小為大,改狭為廣之謂,何可看作修葺之謂,而只言其勞民損財,支求之弊乎?○退録曰:‘“如之何”與云“如何”者亦異。夫“之”者,有所指的之辭,指改作也。’竊按:客人以‘仍舊’與‘改作’較量、商量,以得其何必意出爾。
子曰:‘夫音扶。人不言,言必有中。’去聲。○正義曰:‘孔子子騫之言而善之也。夫人,謂子騫也。言夫此人,其惟不言則已,若其發言,必有中於理。’集注曰:‘言必當理,惟有德者能之。’○竊按:玩一必字,見有德者之言發每有中,不但為長府而言有中。從此可以推見閔子千百言皆然,又可以推見千百有德者之言皆然。
蔡虚齋曰:‘看“子騫”兩句,其辭從容而嚴。’大全饒雙峯曰:‘觀此章亦可見閔子誾誾氣象。夫長府之不當改作,人或能言之,夫子所以稱之者,不特取其言之當理,亦喜其辭氣之間雍容無矯激意,所謂有德之言也。’竊按:閔子之言,不但道理得當,其言得來優游涵蓄,兼盡諷諭之妙,到此真見其當理之盡也。陳新安曰:‘改作之事,經傳不見[6],使因閔子而止,則仁人之言其利溥矣。’竊按:人之聽與不聽今尚無論,但其言之也,極得及人、動物之妙,信乎為有德之言也。故夫子許以必中。○此章須從‘為長府’上,得言之合理;從‘如之何,何必改作’上,得其言必中之理;從‘言必有中’上,想得其德性之實。至其有德者澤利溥博底氣象、體段都可於此一章想得。夫子特發之旨,豈但已也?若夫警人之意但當伴見,不必以此作‘子曰’段主旨。
子曰:‘之瑟奚為於之門?’正義曰:子路性剛,鼓瑟不合,故孔子非之。云:‘之鼓瑟,何為於吾之門乎?’所以抑其强[7]也。○集注曰:‘言其聲之不和,與己不同也。家語云:“子路鼓瑟,有北鄙殺伐之聲。”蓋其(為人)〔氣質〕剛勇,而不足於中和,故其發於聲者如此。’竊按:夫子未嘗指的其所由然而言,則蓋其不足於中和,必矣。而亦不應單執殺伐二字以斷子路。夫子於瑟上必有以見子路之為德性者,有與己不同處,故云然。
蔡虚齋曰:此當以‘由’字對‘丘’字看。之所尚者,中和〔也〕,而之瑟則不中〔和〕,故程子曰:‘言其聲之不和,與己不同也。’言此以藥子路,欲其變剛强之〔氣〕習也。蓋人於音樂,最有不容以僞為者。心動於氣,氣發於聲,所謂‘得之於心而應之於手’者也。[8]少都梁曰:‘此必因鼓瑟,而聖人就一事以裁成之如此,非憑空特提出之瑟來言之也。本不足於中和,纔鼓瑟,便見於瑟。若言時,便也見於言;若行時,便也見於行。’竊按:人之為道也,必隨其所發即見德實,果如都梁説。然其論此章,謂非特提來言者,不是。凡人成德之實,可見於容貌,而大體而已;可見於言語,而逐事而已。其無遺無僞,滚腔迸出,纖悉全體,直遂而莫廋。苟有所存,則毫髪莫廋者,惟於音樂為然。故上章容貌可以舉全體矣,猶不如言語之為詳;言語可以見其詳矣,猶不如音樂之盡全盡詳,情曲之畢見矣。故此特以瑟言之,以終上二章之旨,而聖門論德之法無餘蕴矣。此須仔細,詳見總論。
門人不敬子路。正義曰:門人不解孔子之意,謂孔子言為賤子路,故不敬之也。子曰:‘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正義曰:以門人不解,故孔子復解之。言子路既升我堂矣,但未入於室耳,豈可不敬也?○集注曰:門人以夫子之言,遂不敬子路,故夫子釋之。升堂入室,喻入道之次第。言子路之學,已造乎高明正大之域,特未入精微之奥耳,未可以遽忽之也。
李都梁曰:‘門人因“奚為於之門”,疑夫子揮之門牆之外,故不敬。夫子語以升堂未入室,與門字相带説。’竊按:‘奚為之門’者,言‘不意之門中,有(有)[9]如此聲’云爾,以見與己法門不相同。若作揮之門外意,誠過矣,雖門人亦疑不及此。但以其與夫子不同,則謂子路之賢不足師法,故不敬也。果疑為揮之門外,則當外之、疏之,奚止不敬?其云带門字説者,良是。蓋堂、室二字,初非聖學之名,止是因門字譬喻從借第宅中堂室,以形吾門中偏中之别耳。聖言名喻着緊之妙,又當見之。○堂、室之分,於第宅上易知,而於學道上難别。譚梁生以為子路德性有餘,問學不足,致廣大而未盡精微,極高明而未能道中庸者。其分德性、問學,則容有可以活看者,而至曰致廣大而乃云未盡精微,又曰極高明而乃云未能道中庸,則大故逕庭。夫既是精微未盡,其何由廣大致得?夫既是中庸未道,又何由高明極得?且彼既是雙救要兼語,此何以説既入室了,又復升堂乎?然則‘廣大、高明、精微、中庸’等字,舉不屬堂字真面,何可於堂、室二字上分排為得?試看第宅之制,堂果是深於門牆,高於庭除,為一室之所宗尊,而猶有東西前後之偏,未足為總一宅之主矣。惟此室中,則可東可西,可前可後,旁該總括,一宅不遺,是即可為立大本,發無不中之比矣。今夫子路之造詣如何?正蔡虚齋所謂‘成就片段,斐然成章’者,良是。而至能‘不忮不求、與共無憾、千乘治賦、可使知方’,則又豈是小小‘成章’者比也?今且能内外貫恰,有始有終,至於容貌上瑩澈,音樂上宣露,則又豈是略略模仿,大而無當者而已乎?此其所以恰升聖門之堂者也。而但於立大本處有所未盡,故容或於纖毫上有遺漏,而遠大上或虧欠爾。所以上段有‘奚為’之警,而此段有‘未入室’之教也。然則上段瑟字内已見升堂體段,‘奚為’字内已見未入室欠缺。但門人不解,故説明到此爾。初非一貶一襃,以為為子路、為門人兩面設教地也。只當見此章因子路明聖法底聖意攸在,可矣。欲知聖意攸在,若不知子路之為子路,如何可也?
竊按:第十一章以上,論孔氏之所以為德者,而德本無形。且此之為德也,至大難形,故就其容貌上十二章。形容,合四子其幾矣;猶不如言語上十三章。模得,一言其幾矣。此所謂有聖人之具,稱閔子為善言德行者也。而又不如聲音之為道,莫良莫詳,可盡情曲,故此章終之以瑟。然但子路自未盡善,故以‘未入室’一語點綴之,以見大聖人德實自有所在,有使人注眼象得者,學者所宜盡心精察處也。○容貌上論德處,此德之體段見矣;言語上論德處,此德之該及見矣。又當與此章聲音上論德者互相發,以明看出盛德圓相。
子貢問:‘也孰賢?正義曰:‘子張名。子夏名。孰,誰也。子貢孔子曰:“子張子夏〔二人〕[10],誰為賢才?”’子曰:‘也過,也不及。’注曰:‘言俱不得中。’集注曰:‘子張才高意廣,而好為苟難,故〔常〕過〔中〕。子夏篤信謹守,而規模狭隘,故常不及。’
竊按‘中’字本不是有定處,有定體之稱。今只言‘過中、不及’,中亦不是明晰語。朱夫子所言虚無寂滅,其高過於大學而無實;記誦詞章,其功倍於小學而無用。此兩者似合此章過不及切目,而但二子是差過、差不及耳。‘過’未必是虚無寂滅等無實之甚,‘不及’亦未必至記誦詞章等無用之甚。大抵過不及之云,自是有準的語,不然其將準何論過不及乎?中字既非有處所、定體之名,則準的無地,然則聖門之所準者何?而夫子病其過不及也。聖門自有真規模,實方法。占此之地謂之升堂,妙此之境謂之入室,上章所比喻者是爾。占此、妙此,皆當於進道上論其裝載底規模,行步底方法。今其裝載上太輕略,而行步上太輕鋭,即是過;今其裝載上稍沈重,而行步上稍拘忌,即是不及。以此想象,豈無領會?若虚無寂滅及記誦詞章等,總是個邪逕曲路,亦不必參論於聖道上過不及。讀者詳審。
曰:‘然則愈與?’平聲。○正義曰:愈,猶勝也。子貢未明孔子之旨,以為過則是賢才,過於子夏,故復問。子曰:‘過猶不及。’正義曰:‘孔子復解之曰:“過猶不及,俱不中理也。”’集注曰:‘賢知之過,雖若勝於愚不肖之不及,然其失〔中〕則一也。’
吕晩村曰:‘子貢愈”,只是無個準的在,便扯長看;夫子謂“過猶不及”,只是有個準的在,便兩折看。所争在此。’又曰:‘道貴得中,是此章骨子,過不及三字才有着落。“愈”一轉,子貢未嘗不知中字,但謂過中與不及中,較似過中者差勝,故愈字與賢字不同。夫子又云:“其(實)〔失〕[11]一般。子貢到底合比説,夫子到底平分説也。”’
吴因之曰:‘子張寬綽的人,常透顯些,故曰過。子夏是局促的人,常執泥些,故曰不及。夫道極於中,即這透頭底欠缺,還同他執泥底欠缺,均不曾走到中的田地,總謂之不及而已,故曰猶不及。若曰過與不及同是失中,實非不然,而終非末段意味。’竊按:所謂此道理規模方法者,從古皆以一中字了斷。然但謂其立中,則自無過不及之差云爾。其實中之一字,自難形容,故此書上面煞費發明。至以‘過不及’旁詮出來,緣不可一言形狀故耳。須善想會。○上章舉,總論德性上毫忽之差;此章舉,細論過不及上毫忽之差。從諸子量度出來其聖門中所謂規模方法者,可以旁筌折衷矣。此章苦心,何可汎忽?而乃只以比方題評語,尋常講過。○此章須詳察,得子張如何便謂之過?子夏如何便謂之不及?然後其無過不及底聖門規模方法可以想會。吾孔氏所德之道即此爾。今去二子千載之下,姑未能懸想得實,然聚會聖門中論二子的諸語參互善看,亦豈無尚論地乎?然若到絲毫精微境,必以輩擬議辭來,亦可見諸子造詣之高。
季氏富於周公,而也為去聲。之聚斂而附益之。正義曰:‘季氏臣,諸侯之卿也。周公,天子之宰、卿士,其後也。孔子之時,季氏專執政,盡征其民,故季氏富於周公也。時冉求季氏家宰,又為之急賦税,聚斂財物而(倍)〔陪〕附〔助〕益季氏也。[12]’按:孟子所謂‘無能改乎其德,而賦粟倍他日’是也。
蔡虚齋曰:附益猶增也,加乎其上謂之附。○李都梁曰:或引左傳用田賦事以為聚斂者,即此。然愚謂是他自逞才藝之巧處,未嘗單指用田賦一事。且用田賦是一國事,與冉有之聚斂附益無干。○吕晩村曰:‘聚斂附益,是記者因聖人之意而勘斷之,故上面先提“季氏富於周公”句。’竊按:‘富於周公’一句上已見嚴切意。蓋冉有之聚斂,在所可已而不已者也,所以深見其罪。○‘富於周公’,不言魯公,而言周公者,以全言之也。當是時,三四分公室,而季氏有其二,則魯公豈足言乎?宣公税畝,而季氏之二已過於周公之時矣,況之五百又不儉於周公之百里,所以云‘富於周公’。或曰:周公也,謂東西二也,以諸侯之卿而富於天子之卿,亦可説通。然但恐是時天子微弱,其卿之富似不甚些,而以言其富於此者,語意不侈,反於見冉求之罪處,豈不頓減精采耶?
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注曰:‘小人[13],門人也。鳴其罪而責之。’正義曰:‘冉求亦夫子門徒,當尚仁義。今為季氏聚斂,害於仁義,故夫子責之曰:“非我門徒也。使其門人鳴鼓(而)〔以〕聲其罪(以)〔而〕攻責之,可也。”’蔡虚齋曰:‘聲其罪,謂宣其罪,使衆人共知之。’竊按:必如是者,不但使冉求知警,所以使世之為政者舉有以知警也。
集注范氏曰:‘冉有以政事之才,施於季氏,故為不善至於如此。由其心術不明,不能反求諸身,〔而以仕為急〕故也。’竊按:在冉有何嘗以聚斂等謂是政事之才乎?才藝還他才藝,但緣見道不〔明〕[14],故致有此失爾。夫才為聚斂上助用,則無怪矣。如何反以政事之才歸咎,謂聚斂由此乎?若論冉有所以聚斂之故,則只緣他既事乃人,則竭其知能為之附益,即可為盡職分之道云爾。不知有國有家者,原不當以利為利,使速災害,則彼不過義理上誤看,而發露於用處耳。孟子所謂‘發於其心,害於其政’者,此聖門之所大惡也,故曰‘非吾徒也’,即知吾徒所以事上為民底本意攸在。吾徒二字着眼看,或疑首提‘富於周公’句,若使季氏不富,尚可聚斂否?竊按:大意固不為富於周公,不聚斂尚可;亦非為季氏不富,猶可聚斂。但當見冉有以謀富為盡職之見一開,則必禁不得。直到富於周公處,亦且附益不已,本出自盡之心者,馴成大不善而不自覺。非有意為道者,其可不慎乎?故夫子不但辨别於吾徒之外,而又使門人鳴鼓以攻。鳴鼓者,宣其罪於衆也;攻之者,正其失而使他知警也。讀者於此,須看出此道理微亦所關者大底樞關,及善亦所害者深底疑似,以為辨擇嚴防地,可也。
竊按:係上章,而論冉求之政者,何也?於事為利弊上可以見德具之所存故也。道不能同夫子,十四章。則過不及一也,十五章。而弊無不至,此章。其可不慎之在德乎?慎德之地,惟在學者立見、立意毫忽之差乎?此章姑舉一端,而百弊可例也,幸勿汎忽。孟子嘗論知言之弊者,蓋謂此與?
也愚,集注曰:‘孔子弟子,姓,字子羔。’按:諸書或稱子皋,或稱子高,或稱子羔,其實一也。○正義曰:‘也愚者,言高柴性愚直也。’集注曰:子羔蓋厚有餘而知不足者。‘家語記其“足不履影,啓蟄不殺,方長不折。〔執親之喪,泣血三年,未嘗見齒〕。避難而行,不徑不實”。可以見其為人矣。’
李都梁曰:‘愚,便有渾厚底意。厚而無差等斟酌在,有執滯不通之患,是愚也。’竊按:愚不但是渾厚無差等意,愚原有把守得没知巧底意思,所以必有執滯不通處。
也魯,孔氏曰:魯,鈍也。曾參性遲鈍。○録曰:‘案字義,魯,从(魯)〔魚〕[15]从自。自,古鼻字。魚有鼻,而呼吸不以,為其窒也。曾子為人沈鈍,凡於事為不能超悟易曉,故曰魯。’竊按:魯與倥侗無分辨者不同,蓋於脈絡分界非不通了,但無疏曠穎發意。
蔡虚齋曰:‘曾子真個是魯,後人見他後來地位高,只管回護,謂之魯猶之愚,不知夫子當時以與“也愚,辟”並論,分明是魯矣。分明是魯,亦何傷?適足以顯其學力之勇,能由學以至聖,而天下之學者庶乎知所勵也。’竊按:程子‘竟以魯得’之説,亦從曾子推説,非此章主意。
師也辟,録曰:‘辟與僻同,詭辟也。’竊按:辟字原來使用極多,為君,為明,為法,為刑,為退,為偏,同此一字,則殆不可因辟字猜着子張。今只當依子張之為人,究定個辟字主意。傳稱‘子張之文’,從‘文’字看來,辟似為習容止威儀之謂,故集注取之。然辟字原無容止威儀義,此終未知何所據也,姑不敢從。又若以‘堂堂苟難’上看來,則其容止威儀之義,都可‘苟難’上該得,而是必有過高不可及之行者矣。苟欲為不可及之行,則勢必有偏而不周者,然則此節辟字,偏辟之外,恐無他解。然而注以為‘失在邪辟文過’,此亦是‘偏辟’解,然恐邪字太過。‘文過’之‘文’字意欲附會‘子張之文’,而亦非‘文’字本意,且於辟字無當,終未必然,究不如退録中‘詭辟’義為穩也。未知如何?
辟字,馬融以為邪辟文過,則恐子張不至於此。朱子以為習於威儀,則恐於辟字字義未切。且孔子嘗稱子張為過,今此二義,皆於‘過’意無當,似皆未當。趙岐孟子曰:‘琴張顓孫子張也。其為人,踸踔詭譎。論語云“也辟”,故不能純善而稱狂。’踸踔,一足行貌。詭譎,謂不拘常度也。學記曰:‘燕朋逆其師,燕辟廢其學。’樂記曰:‘音敖辟喬志。’以此合看,則子張蓋有矜高好敖之失者與?竊按:或者之説如此,似亦有據,但其以子張琴張者,可疑。
也喭。注曰:‘子路之行,失於畔喭。’正義曰:‘畔喭,字書“失容也”。言子路性行剛强,常畔喭失於禮容也。’集注曰:‘喭,粗俗也。傳稱喭者,謂俗論也。’竊按:合以上諸解看,喭似為粗率不馴則之貌。大全輔慶源曰:‘也喭,夫子嘗以為野。’
吴氏曰:‘此章之首,脱子曰二字。或疑下章“子曰”當在此章之首,而通為一章。’竊按:此無不可。然恐此一章非必是夫子之言,而即是門通見,故不着子曰二字,而稱名而記如夫子之辭,下章方是夫子親斷語爾。故此與下章,雖係分章,實當通看。
竊按:仁厚而過者為愚,愚雖未中,可以進於中矣;真篤而過者為魯,魯雖未中,可以進於中矣。辟喭,皆倣此。四者其體至道之基址德性乎?四子之造詣,雖未若顔回其庶地位,然要之,其壁立千仞,無所累乎外物者,其實由此四者可以推見顔子真境,故於此承上章,而歷敘四子,而以顔子收結之。○集注云:‘四者性之偏,語之使知自勵也。’竊按:使知自勵,固是聖人心中事。而若其本意,則亦不止此。就此,當深察得明道理,直詮入聖路肯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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