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問】
‘憲問恥’章
以廣其志止進於有為也。注。
按:既能恥其‘邦無道,穀’,而自篤狷介之守,又能恥其‘邦有道,穀’,而留意致澤之業,則是乃廣其志也。邦有道有為之事,即大學所謂修齊治平,中庸所謂九經,孔門弟子如顔淵之為邦,子路之治賦,冉求之理財等事,乃經世安邦之務也。
‘克伐怨欲不行’章
胡氏曰云云,雙峯饒氏曰云云。小注。
按:胡氏、饒氏兩説雖似略異,而意則一義。胡氏所謂‘克伐’‘氣盈’、‘怨欲’‘氣歉’者,即饒氏所謂‘克伐’‘一病’、‘怨欲’‘一病’也;胡氏所謂‘又皆由有己而生’者,即饒氏所謂‘兩件’‘只一件,病’‘在一欲字’也。
曰:他直是有力止只是見識自如此。小注。
按:朱子所謂‘見識自如此’者,似謂見識猶未高,故不復問也。此段恐當承上段失問看。蓋學者貴於見識高明,若務窮理,真知義理之大原,而脱灑於利欲之纏繞,則許多物累不待勉而自去,克伐怨欲自然不行,而仁可得以全,不但質問之到底而已。故窮格之工,必以透徹為貴也。物格、知至之先於誠意、正心者,良以此也。
雙峯饒氏曰止此勇猛決去法也。小注。
按:平居涵養而積漸消磨者,仲弓之敬恕也;臨事克己而勇猛決去者,顔子之四勿也。
胡氏曰制其情止不可恃矣。小注。
按:胡氏‘初分’、‘已發’之説極親切,學者必須謹於獨知以審其幾,而用力於四勿之功也。
‘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章
居謂意所便安處也。注。
按:耳之欲聲,目之欲色,鼻之欲臭,口之欲甘,四肢之欲安逸,皆意所便安處也。學者於此皆能認其為欲,而毋忘苦字工夫,則遠於趨利取便之私,而無懷居之失矣。
‘邦有道危言危行’章
子曰邦有道止危行言遜。
按:‘危行危言’,‘危行言遜’,隨其時而措其宜,至於罔非循理而少無私意,則此所謂‘仁者當理而無私心’也。論語一書,無一事非仁也,讀者當節節句句體貼仁字而理會也。
‘君子而不仁者有矣’章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止仁者也。
按:仁者,心存理得之謂。君子雖志於仁,而心或有一時之不存,理或有一事之不得,則便是不仁也。小人則本心既喪,凡事皆私,故心無一時之存,理無一事之得,此小人之未有仁者也。此仁字,即一時一事之謂也。
‘愛之能勿勞乎’章
愛而知勞之止其為忠也大矣。注。
按:蘇氏發兩知字,蓋為父與臣而言。然為子、為君者,亦當知勞之為愛,誨之為忠。蓋觀世之為子者不知慈父之勞之者,其愛當然;為君者不知其臣之誨之者,其忠當然。而子不從勞之之愛,只事惰遊、弁髦、義方之教;君不從誨之之忠,或罪逆耳之言。父與子、臣與君俱失其道,家何以齊,國何以治乎?世道危亂者以是夫。
‘子産惠人也’章
胡氏曰:子産為政,黜汰侈,崇恭儉,作封洫,鑄刑書,惜幣,争承。小注。
‘黜汰侈。’左傳襄公三十年,鄭伯有嗜酒,為窟室而夜飲。既而朝,朝鄭伯。則又將使子皙如楚,歸而飲酒。庚子,子皙以駟氏之甲伐而焚之。伯有奔許。大夫聚謀,子皮曰:‘亂者取之,亡者侮之。推亡固存,國之利也。’罕、駟、豐同生,罕子皮。駟子皙。豐公孫段也。伯有汰侈,故不免。三家同生,而伯有汰侈,所以亡。人謂子産‘就直助强’,或告子産當就子皙之直,助三家之强,以共攻伯有。子産曰:‘豈為我徒?言不以駟良為黨。姑成吾所。’欲以無所附着為所。壬寅,子産入。癸卯,子石入,皆受盟於子皙。乙巳,鄭伯及其大夫盟於大宫。盟國人於師之梁之外。鄭城門。伯有聞鄭人之盟己也,怒;聞子皮之甲不與攻己也,喜。曰:‘子皮與我。’癸丑,晨,自墓門之瀆入,鄭城門。以伐舊北門。駟帶率國人以伐之。子皙之宗侄。皆召子産。駟氏、伯有俱召。子産曰:‘兄弟而及此,吾從天所與。’兄弟恩等,無所偏助。伯有死於羊肆,羊肆,市列。子産枕之股而哭之,葬諸斗城。○‘作封洫’,見上公冶長‘子産有君子道’章小注。○‘鑄刑書’,魯昭公六年三月,鄭人鑄刑書。鑄刑書於鼎,以為國之常法。叔向貽[1]子産書,曰:‘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臨事制刑,不豫設法。懼民之有争心也。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三辟之興,皆叔世也。今子相鄭,作封洫,立謗政,作丘賦。丘,十六井,當出馬一匹、牛三頭。今子産别賦其田。制三辟,謂三代末法。鑄刑書,將以靖民,不亦難乎?’復書曰:‘僑不才,不能及子孫,吾以救世也。既不承命,敢忘大惠?’以見箴戒為惠。○‘惜幣。’昭公十年,晉平公卒,鄭子皮將以幣行,見新君之贄。子産曰:‘喪焉用幣?用幣必百兩,載幣用車百兩。百兩必千人,千人至,將不行。行,用也。不行,必盡用之。’不得見新君,將自費用盡。子皮固請以行。既葬,諸侯之大夫欲因見新君。叔向辭之,曰:‘大夫之事畢矣。送葬禮畢。而又命孤,孤斬焉在衰絰之中。以其嘉服見,則喪禮未畢;其以喪服見,是重受弔也。大夫將若之何?’皆無辭以見。子皮盡用其幣。○‘争承。’昭公十三年,甲戌,同盟于平丘。及盟,子産争承。承貢賦之次。曰:‘昔天子班貢,輕重以列,列,位也。列尊貢重,周之制也。公侯也廣,所貢者多。卑而貢重者,甸服也。甸服,謂天子畿内共職貢者。鄭伯,男也,而使從公侯之貢,言鄭國在甸服外,爵列伯子男,不應出公侯之貢。懼(不)〔弗〕給也,敢以為請。行理之命,無月不至,行理,使人通聘問者。貢獻無極,亡可待也。存亡之制,將在今矣。’自日中以〔争〕[2],至于昏,晉人許之。
按:此數件事,皆為豐財足用,禁姦保民,而慮遠謀始之事也,卒歸于愛民之意也。
問管仲止没齒無怨言。
按:為政之道,貴在服民心。而伯氏見奪駢邑,没身窮約而無怨言,則此所謂‘貴賤少長莫不秩秩,然從桓公而貴敬之’也,故夫子特舉此以稱之。
‘貧而無怨’章
子曰止無驕易。
按:貧賤、富貴,命之在天者也;無怨、無驕,義之在我者也。學者能窮理致知,達於命數之原,而明於内重外輕之分,則十旬九食而無怨於天矣,千駟萬鍾而無與於我矣,唯知自修於己,自盡其道而已。不但勉其難,而不忽其易,自然樂且好禮矣,可不於格物誠意上慥慥用力乎?
‘孟公綽為趙魏老’章
楊氏曰知之(不)〔弗〕豫止用人可知矣。注。
按:枉其才而用其人,固為棄人;而用於世者不量其才而受任於人,則有負乘致寇之獘,此自棄其身也。
‘子路問成人’章
言兼此四子之長止不足以語此。注。
按:兼此四人之長,然後其知足以窮理,而不至於要君;其不欲足以養心,而可以為仁;其勇足以力行,而不至輕死;其藝足以汎應,而不至聚斂。蓋其不欲之德為之本領,而知、勇與藝為之輔翼,材與德相與體用故也。然未免有偏倚駁雜之病,而只見其一善成名之迹,必文之以禮樂,然後德積于中,文見于外,渾然粹然,方為才全德備之完人矣。雖然,必也聖人之踐形,而後可謂‘展也大成’矣。
程子曰知之明止又其次也。注。
按:‘成人亦不出此’以下,程子統論一章之大旨,以上即引中庸説以明此章成人之道亦不出此三德。上段知仁勇,即中庸之‘三德’;下段忠信,即中庸‘(成)〔行〕之者一’,即誠也。此章之意,雖以上下段分成人之等級説,而若以忠信行知仁勇,而禮樂以文之,則豈非為成人之道乎?程子之訓,實為喫緊工夫矣。
胡氏曰今之成人止誦之之固矣。注。
按:子路聞上段所言,而不能請事斯語,則是‘不復聞斯行之’者也;只誦下段平日所聞,而自許其所優為,則是即‘終身誦之之固’也。固即固滯之意,胡氏此言蓋貶之也。
‘子問公叔文子於公明賈’章
公明賈對曰止豈其然乎。
按:一章之内有義理萃於其中者,如此章‘不言、不笑’,即語默之節;‘不取’,即辭受取與之節;‘時’與‘義’,即聖人時中之道。公明賈之對不如伯玉使之謙辭益彰其主之美,即辭命之節;聖人之言不欲正言其非,即辭氣忠厚之節。讀書之法,必當潛玩而周察,體驗而躬行,方為有益。又須知行以進其學,中和以養其德,則可以漸趨於語默得其當,辭受合其宜矣。學者當章章節節如是用力可也。
‘臧武仲以防求為後’章
慶源輔氏曰止二病皆有之。小注。
按:‘請立後而避邑,以示若不得請,則據邑以叛’者,要君之心,即蕩而失正也;不以防為言,而使要君之迹隱而難知,欲以欺也,即鑿而為私也,此所謂‘二病皆有之’。而蕩而失正,由於鑿而為私之心也。
‘晉文公譎而不正’章
齊桓公正而不譎。
按:二公比之於王道,則心皆不正。而但桓之‘仗義執言,不由詭道’,較諸文之陰謀取勝、其譎尤甚,則差正云爾。
‘子路曰桓公殺子糾’章
如其仁,如其仁。
按:‘如其仁’,集注以‘誰如其仁’解之。恐夫子之微意以召忽比而言之,蓋謂召忽可以死可以無死之死,豈能如管仲九合一匡之功云也。
蔡氏曰止亦指忽而言。小注。
按:蔡説極是。子路以忽為殺身成仁,仲為未仁,故夫子所謂‘如其仁’之意,蓋以忽與仲比而許仲云者,正得夫子之微意。聖人之意,子路好勇,故微寓箴規之意,欲待其再問,詳告其所以然,而惜乎子路不能再問也。
‘子貢曰管仲非仁者’章
子曰管仲相桓公止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
按:夫子答子貢之訓詳於答子路者,蓋子路以召忽、管仲對舉,而以仲之不死為未仁不及於忽之殺身成仁,故只略言誰如仲功利及人之仁,以待由之再問也;子貢已知‘不能死之’猶未甚罪,而以‘相之’為極不可,故先詳於仲之相業為仁天下之事,以曉子貢之所未知,而末言死糾之為小諒,略及於子貢之所已知也。答二子之言,所以有詳略之殊也。
程子曰桓公兄也止何足贖哉。注。
按:初以‘桓兄、糾弟’以下至‘聖人不責其死而稱其功’云云,數節反復解説發明仲之不死圖功之當。然而‘若使桓弟、糾兄’以下云云,又反説設使桓弟糾兄,則仲不可相桓,而聖人之言必不害義啓亂,而仍以王魏之事證明之。程子之論析義理,可謂十分明白矣。
‘子言衛靈公之無道’章
雙峯饒氏治宗廟得其人止人心之本也。小注。
按:祭盡其誠,則神悦而享之,固也。人悦之,何也?祭義曰‘聖人教民反古復始,不忘其所由生也,衆之服(也)’,注‘聖人制宗廟、祭祀之禮以教民,故衆民由此服從,而聽之速也’云云。此蓋豺獺報本,秉彝之本性,故國家致誠於祀典,則以致神人胥悦,而為繫屬人心之本也。
‘子曰其言之不怍’章
子曰其言之不怍,則為之難。
按:德不足而勉,則行益力;言有餘而訒,則謹益至。謹之至,則言顧行;行之力,則行顧言。言顧行,故恥躬之不逮,而言不出也。此怍字,即‘恥躬之不逮’也。學者當其言也,易言大談,頓無反省自疚之意,則是言不顧行,而全無踐言量度之心。集注所謂‘無必為之志,而自不度其能否’者,然矣。
‘陳成子弑簡公’章
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
按:沐浴、告君,集注以為‘重其事〔而〕不敢忽’,而小注謂‘敬其事以卜天意’,陳氏注謂‘積誠以感君心’。兩説與集注言似異而實則同。‘以卜天意’、‘以感君心’,皆包在於‘重其事〔而〕不敢忽’之中矣。若君心感而能行天討,則是天意動而三綱復正矣。齊戒、積誠,蓋欲如是而已。
新安陳氏曰以吾已致仕止警之在此。小注。
按:‘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十一字,皆言之於告哀公、告三子之後者,此雖自陳‘義所當告’之意,而亦所以警其君臣者也。‘告哀公’下集注無警字者,重在‘義所當告’故也;‘三子’下集注有警字者,言對其所謂‘不可’而示貶故也。
程子曰若孔子之志,必將正名止豈計魯人之衆寡哉。注。
按:程子以為孔子將正名其罪,以勝齊為餘事者,是乃‘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之意也。
‘子路問事君’章
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按:子路忠信非不足也,決非欺君之人,而只是性勇,故或有强其所不知而未免於欺者。若使子路燭理明而謹其獨,則義理通透,心地真實,必無自欺之患,自能有勿欺之效也。
‘子曰君子上達’章
‘君子(反)〔循〕天理故止日究乎汙下。注。
按:天理高明,超然於物表,故君子(反)〔循〕天理,則漸達於高明之域;人欲卑陋,陷溺於下流,故小人徇人欲,則竟至汙下之地。是以古語曰:‘從善若登,從惡如崩。’循天理者,其氣象潔浄,聲名高爽,而人之慕仰如星斗;溺人欲者,其氣象汙濁,聲名卑賤,人之踐踏如泥塗矣。
‘古之學者為己’章
未有如此言之切止不昧於所從矣。注。
按:明卞者,當其用工之初,明辨其為己、為人之分也。日省者,當其下工之際,省察其幾,我之為善去惡,果能自慊耶?或有徇外為人之心耶?親切體驗而無一毫自欺之心,然後方不昧於為己之工矣。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章
言其但欲寡欲而猶未能止可見矣。注。
按:‘欲寡其過而〔猶〕未能’,是雖卑約之事,而原其心,則是乃不自滿假,省身克己,孜孜不怠,即聖賢為己之篤,進德之本。學者常存此心,而遏欲存理,至於身無過、心無過之地,則何患乎學聖之難也。
雙峯饒氏曰行年五十止頓然有悟也。小注。
按:既至五十歲頓非前非,則是五十以前無非知非之日。大抵人情昨非難覺,而伯玉則為己務實,省愆克己,常若不及,故點檢已往,常覺其非也。
‘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章
范氏曰物各止其所止皆得其職也。注。
按:事物‘各有所當止之處’,‘當止之處’即至善之所在也。故人當知所當止之地,而又當臨事省察,求止當止之處,則可以得其止矣。思者,即臨事省察之謂;位者,事物所當之位。事物所當之位,各有當止之處,故所思必須不越其所當之位,可以各得其職。各得其職,如為父止慈,為子止孝,為君止仁,為臣止忠之類。大而治國平天下,細而微事小物,莫不然矣。位非但公卿大夫從政之位也。
‘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章
新安陳氏曰止答以此言也。小注。
按:我無能於此三者,是自責勉人之言,而此是成德者之事。故子貢曰:‘此三者,正夫子自道之事。’子貢之意若云:‘我無能於三者,雖夫子自責之意,正是自道而謙辭以言也。’如是觀之,則覺軒説與集注少無所異也。陳氏云云可疑,且陳氏末端説未暢。
‘子貢方人’章
專務為此則止自治者疏矣。注。
按:學者只務比方人物,計較優劣,則自不免於忘其自治而點檢他人,此所謂‘心馳於外,而〔所以〕自治〔者〕疏矣’。且念其害,非但此而已。人己對待,優劣計較,則必至於欲上人之心生,好不如己者之意勝。故子貢好與不如己者處,而夫子有‘賜也自損’之戒,大抵學者不可有方人之習也。
‘不逆詐不億不信’章
楊氏曰君子一於誠而已止常先覺也。注。
按:人之情僞自然先覺者,非誠明之君子不能然也。而學者欲至於誠而明地位,則必也格物致知,以至於事物表裏無不精到之境,而存心主敬,以至於‘清明在躬、志氣如神’之位,然後可以能此。蓋主敬而誠,則聰明睿知皆由此出,而燭理之明,情僞幾微無不照矣。
‘微生畝謂孔子’章
孔子曰:非敢為佞也,疾固也。
按:聖人出處隱顯,惟義之適,未嘗忘世而獨善,亦未嘗枉道而從人。如遊説之徒,枉道而從人者,是所謂佞也;隱遯之士,忘世而獨善者,是所謂固也。聖人雖轍環天下,欲施拯濟之澤,而去就仕止一循義理之正。微生之譏以為佞,豈可謂知聖人乎?聖人之未嘗卷懷者,正所以惡夫果於忘世、固滯不通者也。
‘或曰以德報怨’章
以直報怨。
按:直者,理之所當然也。於其所怨之大小輕重,隨其所遭而當報與不報,一以至公,則是所謂直也。忿疾所激,或過其當,固非直也。而預慮結怨,以德報之,則矯情甚矣,亦豈可謂直乎?
於其所怨者愛憎取舍止所謂直也。注。
按:於怨,曰憎、曰舍,可也,而曰愛、曰取,何哉?下方小注曰‘其人雖有舊怨,今果賢也,則引薦之;果不肖,則棄絶之’,恐此所謂愛且取也。且今雖有怨,其怨既小,而其人果賢,則怨有不讎者,此亦顧藉而有所取也。若或事關父兄,則亦當以理處之也。
或人之言可謂厚矣止皆不得其平也。注。
按:越人彎弓而射,己談笑而道之;人唾我面,不拭待乾;犯而不校等,雖是處心寬弘,怨而不報之事,而至於以德報怨,則莫非矯情匿怨,全用私意,是豈君子至正之公心哉?非但怨德之報不得其平而已,其出於有意私心者,心事之不誠,大段不可之甚者,忠厚二字非所可論也。
‘子曰莫我知也夫’章
子曰不怨天止知我者,其天乎。
按:無所怨尤而只事下學,自人觀之,無所别異於人,人何以知我乎?但下學既盡,則自然上達天理,與天為一,此實天獨知之之妙,此即‘知我者天也’。反己自修,循序漸進,則天獨知之之妙,學者所當知。而可以語此者,唯子貢庶幾焉。故夫子先發‘莫我知’之言,以起子貢之問,而仍以特言其意。聖人之意,淵乎深矣。而子貢卒不能問其‘知我者天’之意,豈不惜哉!
又曰:下學上達,意在言表。注。
按:上達之妙,難以言語形容,只可以默會,故云‘意在言表’。然窮格精透而能上達者,即子貢之得聞性與天道也;踐履造極而能上達者,曾子之曰‘唯’於‘一貫’者也。求其用功之道,則必須盡心知性,而造乎太極本原之妙;敬義夾持,而進乎中和篤恭之域,然後方可謂上達天理矣。
蓋凡下學人事止亦不能以上達矣。注。
按:反己自修,循序漸進,為己務實,盡其人倫,則天理自明,漸次上達。然就中上達之妙,又須體檢理會,可以知其味,而有‘樂則生矣’之妙。竊謂:‘心存’‘理得’四字,為體認之要。心裏惺惺,體統光明者,心存也;私意漸去,事皆循理者,理得也。所謂上達,不過於此純熟而已。所謂‘習焉而察’者,如斯而已。
‘公伯寮愬子路’章
子曰止其如命何。
按:其行其廢,皆命使之也。寮之譖雖行,此亦天使之然,非寮所能容為云也。
愚謂言此止而後泰然也。注。
按:‘此’字,指命言。‘不待決於命而泰然’者,以義處之,當行則行,當止則止,而心安不動也。蓋言聖人自處於利害之際,則惟義之適,不須言命。而今言命者,特為三子,或曉以命,或安其心,或警其譖言之罪也。
‘子路宿於石門’章
晨門掌晨啓門止抱關者也。注。
按:賢者而隱於抱關,則是恐為貪禄仕而居卑者,是異於遯世不返、鳥獸同羣者。而度能量材,知世之不可為而不為也,是亦可謂‘知出處之宜’者也。
胡氏曰晨門止無不可為之時也。注。
按:聖人之道,無所不可,故視天下無不可為之時。賢者之力量有限,故於天下實有不可為之世,不知聖人而疑之者,固所宜矣。而惟為士出處之道,則當知‘邦無道,穀’之為恥,而不輕其出,可也。但聖人道大,不能忘世,雖當天未欲平治之時,而庶幾遇之,不得已如是爾。
‘子擊磬於衛’章
有心哉,擊磬乎。
問:‘“有心哉,擊磬乎”,此人聞磬聲,而覺有怨尤之意否?’退溪曰:‘夫子擊磬,而有不忘天下之心,故此人聞而知其心所以為賢。“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云者,亦因其不忘天下,而言其不必如此耳。若磬聲有怨尤,何以為孔子?若無怨尤,而此人聽以為怨尤,乃一妄人,何用記其言而傳之後也。’
聖人心同天地止嘆其果於忘世。注。
按:乾父坤母,民吾同胞,而顛連無告者皆吾兄弟。聖人知得理一分殊之義,而破其有我之私,故視天下中國為一人,而思欲拯濟之也。其視果於忘世,獨潔其身者,其志量不啻河海之於杯罇也。聖人之發嘆,宜矣。
‘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章
此體信達順之道。注。
禮運:‘先王能修禮(而)〔以〕達義,體信以達順,故此順之實也。’陳注:‘“修禮(以)〔而〕達義”者,修此禮以為教,而達之天下無不宜也;“體信以達順”者,反身而誠,而達之天下無不順也。此極功矣,故曰“此順之實也”。’
程子曰君子修己止事天饗帝。注。
按:程子此訓,統説修己以敬,安人、安百姓之工夫效驗。自‘君子修己’至‘一於恭敬’,是解‘修己以敬’;自‘天地自位’至‘四靈畢至’,是解安人、安百姓功效之極;自‘體(順)〔信〕、達順’以下,是覆説敬以結上文,而極言之以贊嘆敬為中和之極功,明誠之至理,事天之大本。程先生論敬之言至矣,盡矣。‘此’字、‘是’字皆指敬言。
‘闕黨童子將命’章
子曰:吾見其居於位也。
按:‘居於位’謂童子坐於長者之位,此所謂不循隅坐之禮也。孔子之門,蒙養之教,必有觀感之效,不待教而能,而闕黨之童猶有此躐等之習。況後世小學之教全廢,薰陶之工未聞,鄉村愚騃初不知長幼之序者,何足道哉?為父兄者,須念嬰孩之誨,毋墮舐犢之愛,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