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長】
問:以其子妻之。
答:諸説多矣,朱子皆不取,只胡氏説有補於後世昏姻之失,故或問載之,可考。○胡氏曰:聖人之於昏姻,參度彼己如是之審,所以能保終而無弊也。後世或以富貴結,或以急難合,或憑媒妁兩美之言,或因意氣一時之諾,初未嘗深知二人之性行也。雖然,壻猶易見,女最難知。人多謹於擇壻,不能慎於擇女。逮德下衰,又惟財色是迷,而不思家之隆替自内助始也。可勝歎哉!或問。
問:賜也何如。
答:朱子曰,程子、‘范氏皆以子貢為自矜自賢,〔則〕恐未必然。〔亦〕見夫子之稱子賤,而意其或可以庶幾焉耳’。或問。
問:瑚璉。
答:朱子曰,‘程子以器為尚飾之物,恐非本意’,‘夫子所以稱子貢者,正以其用而已。瑚璉之飾則盛矣,然不言他器之華靡者,則所取者乃在乎宗廟貴器為重也’。或問。○又曰:子貢,器之貴者,‘與賤器不同。然可貴而不可賤,宜於宗廟朝廷,而不可退處,此子貢之偏處’。
問:‘焉用佞’,注:‘全體〔而〕不息。’
答:雲峯胡氏曰,如真蔡之説,則仁之體本自渾全;如陳饒之説,則是以人全體之愚。玩朱子之意,‘仁道至大’是説仁全體,‘而不息’者是説仁者之人。蓋仁只是人之本心,所貴乎仁者,於此心本體無一毫之虧欠,又無一息之間斷也。○按:此體字與程子所謂‘體仁’之‘體’同義。朱子曰:‘體仁與[1]體物相似,人在那仁裏做骨子。’
問:‘斯之未能信’,注:‘斯,指此理而言。’所謂‘此理’者,為仕之理耶?
答:非也,小注可考。蓋日用之間無他理也,故凡事物之理皆謂之此理也。
問:注程子曰,‘已見大意’,‘見道分明’。
答:朱子曰,人惟不見其大者,故安於小(成);惟見之不明,故若存若亡。一出一入,而不自知其所至之淺深也。今開之不安於小如此,則非見乎〔其〕大者不能矣。卒然之間,一言之對,若目有所見而手有所指者,且其驗於身又如此其切而不容自欺也,則見道之分明,又為如何!然曰‘見大意’,則於其細微容或有所未盡;曰‘見道分明’,則固未必見其反身而誠也。[2]○或問,‘程子又以開與曾點並稱’,二子孰賢?曰:‘論其資稟之誠愨,則開優於點;語其見趣超詣,脱然無毫髮之累,則點賢於開。’或問。
問:乘桴浮於海。
答:朱子曰,‘謝氏以浮海為設言,〔亦〕非是。’‘夫子之言,正為憂則違之,不得已而去耳,豈憤世〔過中〕[3]之謂哉!又謂“聖人豈終乘桴浮海”者,亦未然也。逄萌、管寧遭漢之亂,皆嘗浮海而居夷矣。使夫子而甚不獲己焉,則其浮而去也,豈終為虚言哉!但度其未至於是,所以雖有此歎,而卒不行也。子路則不能度於此而遽喜焉,所以有“無所取材”之譏也。’或問。
問:由也治賦,求也為宰,赤也束帶。
答:朱子曰,‘范氏深譏三子,並與其材而不之取,過也。治賦、為宰、與賓客言,皆有國家者所不可廢之事,雖當隆盛之時,仕天子之朝,亦豈能(無一)〔一無〕事於此,而直以從容風議為高哉!’‘蓋元祐議論意趣多類此,此所以墮於一偏之見,既不足以(救)〔維〕當時之弊,而又反啓後來之禍也。’[4]或問。
問:宰予晝寢。
答:朱子曰,諸家多以朽木糞牆為譬其質惡者,〔亦〕不然也。若其質之本然,則亦哀矜之而已矣,豈當若是切責之乎?或問。
問:夫子之言性與天道。
答:朱子曰,程子、張子、吕氏以為聖人未嘗不言性命,但其旨淵奥,學者非自得之,則雖聞而不喻也。此説善矣。然考之論語之書,則聖人之言性命者蓋鮮焉,故門人又記之曰:‘子罕言利與命與仁。’竊恐子貢之本意亦不過於如此也。范氏以為聖人教人各因其材,性與天道實未嘗以語子貢,則亦近矣。但不察乎罕言之旨,而以為聖人之教有屏人附耳而後及之者,則誤矣。抑如子貢者,夫子嘗告以‘一以貫之’矣,又告以‘天何言哉’矣,又告之以‘知我其天’矣,則固不可謂未嘗以告之。謝氏、楊氏以為性命之微,聖人未嘗言,而每著見於文章之中,要在學者默識而自得之,則亦誤矣。使聖人果絶口而未嘗言也,則學者何以知夫性與天道之目,而求所以自得之?若其曉然號於衆曰:‘吾有所謂性與天道者在乎不言之中,而欲學者之自得。’則其言之已甚,而又駸駸乎佛老之意矣,安得謂之未嘗言而不可聞哉?或問。
問:‘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注‘謚法’云云。
答:朱子曰,先王之制,‘謚以尊名,節以一惠’。故人生雖有衆善,及其死,則但取其一以為謚,而不盡舉其餘也。以是推之,則其為人或不能無善惡之雜者,獨舉其善而遺其惡,是亦謚法之所許也。蓋聖人忠孝之意,所以為其子孫之地,與銘器者稱美而不稱惡同旨。唯其無善之可稱,而純於惡焉,則名之曰幽厲有不能已耳。或問,下同。○吴氏曰:孔圉之行如此,然孔子責人以恕,居其國不非其大夫,又戒子貢以方人,故止以所長語[5]之。’
問:注‘疾弟遺’。
答:遺,名。
問:注‘經天緯地’。
答:經是直底,緯是横底。日月、星辰、風雨、霜露,天文也;山嶽、河海、草木、花卉,地文也。聖人經緯之,所以裁成輔相也。
問:‘子謂子産’,注‘都鄙有章’云云。
答:都鄙,國都及邊鄙也。有章,有章程條法也。有服,貴賤衣冠,各有制度也。封,疆也。洫,溝也。廬,舍也。九夫為井,使五家相保。
問:令尹子文、陳文子。
答:朱子曰,諸説各有發明,然似皆未得其所安。獨程子之言則至矣,而亦或有未備者焉,請得推其意而極論之。蓋子文之質近於好仁者,文子之質近於惡不仁者,而其事皆卓然,非常人之所能及也。子張之行有難能者,故疑以為仁而問之。而孔子則以為是亦忠、清而已,至於仁則未知其何以得之也。蓋仁者,心之德而天之理也,自非至誠盡性,通貫全體,如天地一元之氣,化育流行,無少間息,不足以名之。今子文仕於蠻荆,執其政柄至於再三,既不能革其僭王之號,又不能止其猾夏之心,至於滅弦伐隋之事,至乃以身為之而不知其為罪;文子立於淫亂之朝,既不能正君以禦亂,又不能先事而潔身,至於簒弑之禍已作,又不能上告天子,下請方伯,以討其賊,去國三年,又無故而自還復,與亂臣共事。此二人者,平日之所為止於如此,其不得為仁也明矣。若據子張之問,就其一節而論之,則子文‘三仕’未知其所以行者何説,‘三已’未知其所以止者何為,‘告新令尹’則又未知所以言者何事,而所謂無喜愠者,又特不見於色而已,亦安知其心之果無喜愠耶?至於文子,則其去國之時,未知其果能脱然而無所累於心耶?抑其恐畏躁迫,特出於不得已而有所未能忘懷也?是又皆未足以見其有合於仁者之意。則指其事實而言之,不過命之以忠、清而無以加矣,若之何而可輕以仁許之耶?然聖人之言,辭不迫切而意已獨至,雖不輕許而亦不輕絶也。學者因其言而反以求之,則於仁之理與人之所以得是名者,庶幾其默識乎?或問。○或問:‘程子以為二子之事,聖人為之,亦曰忠、清而已,何也?’朱子曰:‘其事則謂之忠、清誠有不可易者。若聖人之心,豈有一事之非仁哉?但遂以忠、清為仁則不可耳。’曰:‘然則夷齊、三仁之見許於夫子,何也?’曰:‘此三仁者,考事察言以求其心,則其中洞然無復一毫私欲之累,其亦異乎二子之為矣。’○楊氏‘以比干、伯夷為仁,而謂仁不可以迹論,則其意蓋曰比干、伯夷之仁在心,子文、文子之事在迹,故雖相似而不得為仁耳。然比干、伯夷之所以為仁,正以推迹之曲折,以知其心之隱微而得之耳。若欲舍迹而(推)〔惟〕[6]心之論,則所謂心者又何所因而可見乎?’或問。
問:‘寗武子’,注‘沈晦’。
答:非謂沈晦以退藏也。小注當考。
問:‘子在陳曰“歸歟”’,此章與孟子不同,是各為一説耶?
答:程子有是説,而朱子曰:‘以孟子之説考之,恐其或未然也。蓋孟子所謂“進取”,即此所謂“斐然成章”者也;孟子所謂“不忘其初”,即此所謂“不知所以裁之”也,特所傳聞之有異辭爾,豈得彼為一説,而此又自為一説耶?’或問。
問:微生高直。
答:或問,‘有謂直非中庸之行,微生之事,夫子蓋美之者。然乎?’朱子曰:‘為是説者,新則新矣,然即其言以觀之,有以知其無正大之情也。夫醯非難得之物,或乞於我,而我無之,則直答以無而已,彼將去而求之他人,豈患其不得哉?設其有急難之用,而不知可得之處,則告之可也,求之而不得焉,則往助其求可也。今微生高之乞諸鄰也,必不告以求者之意;其與之也,必不告以得之之所。其掠美行私,左右異態如此,夫子尚何美之云哉!善乎沂國王文正公之言曰:“恩欲己出,怨使誰當?”至哉斯言,其亦異乎微生之用心矣。且直之為言,在昔聖賢未有以為非美德者,特惡其直而失於絞訐而已。今概以直為非中庸之行,吾不知其何所取(尚)為斯言耶。然則斯人之所謂中庸者,乃胡廣之中庸,而非子思之中庸〔必〕也。’或問。
問:‘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注‘羈靮’。
答:馬牛,譬老者、朋友、少者也;羈靮穿鼻,譬安之、信之、懷之也。
問:注‘夫子安仁,顔淵不違仁,子路求仁’。
答:張敬夫曰,人之不仁,病於有己,故雖衣服車馬之間,此意未嘗不存焉。子路蓋欲其無私於事物之間者,其志可謂篤,而用工亦實矣;至於顔子,則幾於廓然大公而無物我之間矣,然猶所謂‘誠之者,人之道’也;至於孔子,則純乎天矣,物各付物,止於其分而無不得焉,此‘誠者,天之道’也。然而學者有志於求仁,則子路之事亦不可忽。要當如此用力,然後顔子之事可以馴致。若慕高遠而忽卑近,則亦妄意躐等,終身無所成就而已耳。或問。
問:‘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注:‘忠信如聖人,生質之美。’
答:朱子曰,程子之意到而語勢少戾。其曰‘忠信,質也’,猶曰‘所謂忠信,以其生質而言耳’;‘語生質則不異於人’,猶曰‘語生質,則人之忠信固有與聖人同者(爾)〔耳〕’。今其語不分明,似以為聖人之質全與衆人無異者,則失之矣。范吕皆以為聖人必待學而知,蓋不悟此為設辭以勉人學之意也。且夫子之言亦曰‘必有忠信如丘者’耳,非謂事事皆如己也。吕氏遂亦以忠信為聖人之質,則又誤矣。若使果有聖人之質,自無不學之理,正使初無文字師友之傳,亦不害其獨知先覺也。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