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而】
【第五章】
‘敬事信’等五事,集注云‘反復相因’。其所以上因乎下、下因乎上之義,可易見也,獨其中‘愛人’之因乎‘節用’,則未曉其義。節用儲財,蓋為人之道也。愛人之心,豈待節用而生也?若以為政言之,則愛人之政可因節用而立矣。此章則不然,特以存心者言之,而其説若是,何也?曰:是固有是理也。蓋凡心者,出入無定處,習於善則善,習於惡則惡,習於作矢則唯恐不傷人,習於作函則惟恐傷人,習於愛人則其心必愛人,習於惡人則其心必惡人,心之向背,惟在所習之如何。齊宣王以羊易牛,孟子以為為仁之法之巧者,蓋以其所見易其所不見也。天地好生之心何間於見與不見?而以其所見易其所不見之所以為為仁之法者,惟欲心之習於好生而已。心之所習惟在視聽言動,而視為最切。既見殺生,則惡殺之心已發,順之則習於好生,遏之則習於忍殺,此其以羊易牛之所以為為仁之法也。豈獨於愛物也為然,其所以仁民者亦莫不然。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則是心亦習於不害民,而愛民之心可以因此而得矣。此其所以愛民之必因乎節用也。
【第十三章】[1]
小注朱子曰:‘見尊長而拜,禮也。我卻不拜,被詰問則無以答,這便是為人所恥辱。’此説與有子及集注之意不同。集注曰:‘致恭而中其節,則能遠恥辱。’此説非謂不拜尊長之類也,蓋謂恭於人而不至於過恭之失。過恭則卑屈,終必以妾婦之意自畜,是其所以為恥辱也。若謂不拜尊長之類,則何以曰‘致恭’,而有子亦何以下一恭字耶?以致恭二字觀之,此説蓋為過恭者設,其不謂‘不及於恭’者可見。大概三説皆以在我之因小成大言之。所謂恥辱者,我之所以可恥可辱之道也。若以人之詰問為恥辱,則是自外至也,非在我者也。朱子又曰:‘不當拜而拜之,可恥可辱者在我。’是固當然,而亦無因小成大之意。朱子此兩説不可曉。因小成大謂何?曰:約信之不近於義為小失,而因此終至於失信,則其失大矣;致恭之不近於禮為小過,而因此終至於以妾婦之道自畜,則其為恥辱大矣;所依之失其親為小害,而因此終至於宗失其親,則其為害大矣。以此三者之例推之,則知其恥辱之為妾婦之道自畜也。既為過恭之禮,則人將以妾婦之道待我,我安得而辭?
【第十五章】
朱子曰:‘所謂義理無窮,不是説樂與好禮。’又曰:‘子貢舉詩之意,不是專以此為樂與好禮也[2]。’此兩説皆是一意,而語有工拙,其以記者之故也歟?以後説觀之,則切磋琢磨之工夫包得樂與好禮,而樂與好禮乃是義理中一事;以前説觀之,樂與好禮乃與切磋琢磨為異事,而義理無窮之外别有一端事也,此則失其本旨。蓋此二説之工拙有若此者,惟以其一專字之有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