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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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他那位爱妻死了的时候，一时大家都以为他是要为发疯而死的了。

他的两眼是呆呆向前面的空处在直视的，无论坐著立著的时候，从旁边看将起来，总好像他是在注视著什么的样子，你只须静守著他五分钟的时间，他在这五分钟之内，脸上会一时变喜，一时变忧的变好几回，并且在这中间，不管他旁边有没有人在，他会一个人和人家谈话似的高声独语起来。有时候简直会同小孩子似的哗一声高哭出来。眼泪流满了两颊，流上了他的那两簇卷曲黄黑的胡子，他也不想去擦一擦，所以亮晶晶的泪滴，老是同珍珠似的挂在他的胡子角上的。

(郁达夫：《在寒风里》)

他清清楚楚地觉得有一个什么东西，来在他心的深处，刺著，又连肉带血地撕了开去，一寸一寸的那末痛著。

(丁玲：《某夜》)

他觉得自己掉下了一个万丈的深渊里，黑暗像高山压著他，像大海淹没他，话也说不出来，气也透不出来，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痛苦能够和他此刻所感觉的痛苦相比。这种痛苦是那样锐利，那样深刻，又是那样复杂，那样沉重。

(欧阳山：《三家巷》)

几年来，多少革命同志，一个个的牺牲了，流血了!每当看到这种情景的时候，黄老妈妈总是忍不住扯心般的疼痛。她是一个久经苦难的老人，悲痛在她的身上，激起的已经不是眼泪，而是长久的沉默。

(峻青：《党员登记表》)

她的手又梦幻的抚上鬓发。于是，盘郁在心头的酸辛热热的上升，大颗的泪从眼里滑到美丽的睫毛尖，凝成玲珑的粒，圆的光亮，如青草的白露，没有微风的撼摇就静静的，不可重拾的坠下。

(何其芳：《秋海棠》)

他又望望老人那张瘦黄的脸，那脸上的皱纹，像刀子刻的字儿，清清楚楚，记著他劳苦的一生。年轻人的心里，一阵刀剜，一阵发热，两只眼睛立刻被一层雾似的东西蒙住了。

(浩然：《艳阳天》)

她痛苦地歪著头，苦楚的痉挛掠过她的嘴旁，那两道皱纹颤动著，像两丝苦涩的微笑。她颦著眉梢，两眼无神的凝视著夹在杂草中的一颗还未开花的鲜嫩的苦菜。

(冯德英：《苦菜花》)

一进家，妈便紧紧地关上门，像只被折了翅膀的鹰，跌坐在凳子上，死死的把我搂在怀里，好像是要把我塞进她身上一个被掏空了的地方，我很是吃惊，透透一口气之间，我突然感到妈的胸脯在急剧地起伏著，像要裂开，随著，我的脑后便压来那不可抑制的抽泣声。

(廖润柏：《妈妈和她的衣袖》)

菊生一直在坚忍著不让眼泪流出来，到此刻再也忍耐不住了。

他赶快将脸孔背向灯光，装作困乏的样子打一个轻微的哈欠，用手掌在脸上搓一把，顺势将滚出眼角的泪珠揩去，然后，他重又扭转脸来，轻轻地点一下头，表示他所受的待遇不好。就在这刹那间，他想起来过去也想到了未来，心口的深处汹涌起更大的酸痛波涛，几乎忍不住要放声痛哭。

(姚雪垠：《长夜》)

这些话老实不客气地从话筒里传出来，可以听得很清楚。玛丽坐了下来，仰望著天，哀求上苍的怜恤；她的惨白的嘴唇在颤动著，可是一点发不出声来，正像一个人将要断气，极感痛苦的时候在祈祷。

她后来便垂下了头，把脸埋在手里。

(〔英〕盖斯凯尔夫：《玛丽·巴顿》)

一夜的过度悲伤，使苏菲娅的面容憔悴不堪，像一朵盛开的花顿时凋谢了。她无精打采，满面愁容，双目失神。她似乎并非沉湎于对往日的回忆，而是漫游在玄想的世界之中。

她眼里的泪水已经哭干，现在是每一个毛孔都在哭泣。

(〔印〕普列姆昌德：《舞台》)

她黄褐色的面孔突然变成一副哭泣的怪相，又可怕又丑恶：嘴唇拉得很长，嘴角往下撇，脸上所有的肌肉都绷紧了，哆嗦著，眉毛扬起来，脑门上皱出一条条深纹，豌豆般的大泪珠，连连从眼睛里流出来。她两只手抱著头，胳膊肘支在桌子上，身子前后摇晃著，拖著调子小声哀嚎起来。

(〔俄〕库普林：《阿列霞》)

我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先是轻轻地敲，以后又重一点敲。

没有人回答。我把门推开了一点，一眼便看见了瓦丽亚。

主任医生不在，她大概也是在等他。她微拱著背站在窗前，重重地单调乏味地用手指弹掉窗上的碎玻璃片。

她没有转过身来，没有听见我走进去，也没有看见我站在门口。她小心地顺著窗台迈了一步，把头在墙上狠狠地撞了几下。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人用头去撞墙壁。她不是用前额去撞，而是用两边撞，大概为的是能更痛一些。

她没有哭，脸上的表情呆呆地好像是在作一件什么正经事似的。她的头发抖动著，突然两臂一张，把脸贴在墙壁上……

(〔苏〕温·卡维林：《船长与大尉》)

她向他抬起了一副慌张的眼睛，其中渐渐浸出了一些眼泪，形成一层稀薄透明的水遮著她的双眼，不过眼眶的边儿上满是棕色长睫毛，水因此受到了阻碍还没有流下来。她想说话，然而不能说，不敢说；但是她的心由于满是伤感而发胀了，窒住了，十分需要得到展开的机会。

(〔法〕莫泊桑：《温泉》)

一想到这一切，他就觉得自己心口上有一把锋利无情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著，剐著，血也一滴一滴地流著。

(王西彦：《春回地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