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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主义哲学全书︱马克思主义哲学 马克思主义哲学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立是人类思想史上的壮丽日出,它使哲学的主题、性质和思维方式发生了根本的转向。然而,马克思主义哲学又受到来自不同方面的曲解、非难和挑战;人类思想史表明,任何一门科学在发展过程中,除了要研究新问题外,往往还需要再回过头去重新探讨自己的主题和职能这样一些对学科的发展方向具有根本性的理论问题, 哲学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也是如此。 “熟知并非真知”。 准确而全面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仍是一个重大的理论课题。
一、 时代课题的哲学解答
哲学体系往往以哲学家个人的名字命名,但并非专属他个人。黑格尔说过,哲学是“思想所集中表现的时代”。马克思把这一观点进一步发挥为“真正的哲学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由哲学家们创造的哲学体系, 不管其形式如何抽象, 也不管它们具有什么样的 “个性”, 都和哲学家所处的时代密切相关。法国启蒙哲学明快泼辣的个性,德国古典哲学艰涩隐晦的特征,离开它们各自的时代是无法理解的。从根本上说,任何一种哲学体系的出现都和它所处的时代相联系,都是一定时代的产物。 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是19世纪中叶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 英国工业革命及其后果、 法国政治革命及其后果、世界历史的形成及其意义,这三者是资产阶级进行历史性创造活动的主要成果,这些成果及其引起的规模宏伟、具有古典形式的社会矛盾,是推动马克思创立“新唯物主义”的根本原因, 构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得以产生的时代背景。 肇始于18世纪60年代的英国工业革命,到19世纪40年代已经取得了决定性胜利,生产已经机器化、社会化。1789年开始的法国政治大革命,到1830年推翻复辟王朝时也取得了历史性胜利,资本主义制度得到了确立和巩固。英国工业革命和法国政治革命的胜利,标志着人类历史从封建时代进入资本主义时代, 同时这也就从自然联系占优势的时代转向社会所创造的因素占优势的时代,从人的依赖性的时代转向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时代(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第45、 104页)。资产阶级在取得巨大胜利的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的社会问题: 生产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私有制之间存在着无法解决的矛盾。 时代的特征和内在矛盾必然在理论上反映出来。 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反映着资产阶级在经济领域中的胜利。亚当·斯密等人把社会财富的源泉从客体转向 “主体的活动”, 并对此作出抽象, 形成了 “劳动一般”概念, 创立了劳动价值论。“劳动一般”这个概念的形成标志着人类进入到“现代社会”,因为只有在现代社会中,劳动才“不再只是在一种特殊性上同个人结合在一起的规定了”,“个人很容易从一种劳动转到另一种劳动, 一定种类的劳动对他们说来是偶然的, 因而是无差别的” (同上书第42页)。 对法国政治革命及其历史进程的总结形成了法国复辟时代的历史学。 按照梯叶里等人的观点,中世纪以来的欧洲历史实际上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基于不同利益之上的阶级斗争构成了的历史发展的动力;财产关系构成政治制度的基础。恩格斯对此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认为法国复辟时代的历史学动摇了以往的整个历史观,并力求发现唯物史观(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507页)。 新的时代已经在呼唤着新的理论。 英国和法国“批判的空想的社会主义”则反映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在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中, 圣西门等人发现所有制是“社会大厦的基石”, 并认为历史运动有其内在规律, 资本主义必然像以往的社会制度一样走向灭亡, 让位于所有人都能得到自由和全面发展的新型社会。 虽然批判的空想的社会主义总体上属于非科学形态, 但它同过去的乌托邦主义却有质的区别,它是从新的时代中产生的,并反映着这个时代的内在矛盾。批判的空想的社会主义当然没有解决问题,但毕竟提出了问题,即人类历史向何处去。这一问题构成了19世纪中叶的时代课题。 马克思在解答时代课题以及创立新唯物主义的过程中,对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法国复辟时代历史学以及英法批判的空想的社会主义都进行过批判性研究和哲学的反思。 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凝结着这些思想家们的精品。不仅德国古典哲学,而且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法国复辟时代历史学、英法批判的空想的社会主义也构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来源。精神生产不同于人口本身的生产。以基因为遗传物质的人种延续是同种相生,而哲学思维则可以通过对不同学科成果的吸收、消化和再创造,形成新的哲学形态。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虽属哲学,但它的理论来源却不限于哲学。正像亲缘繁殖不利于种的发育一样,一种创造性的哲学理论一定会突破从哲学到哲学的局限。 马克思又极为重视哲学思维。马克思对时代课题的解答始终贯穿着哲学批判。“德国人是一个哲学民族”(《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591页)。在德国,社会变革问题首先表现为理论活动、 哲学运动。 “即使从历史的观点来看, 理论的解放对德国也有特别实际的意义。 德国的革命的过去就是理论性的,这就是宗教改革。正像当时的革命是从僧侣的头脑开始一样,现在的革命则从哲学家的头脑开始”(《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9页)。马克思所走的道路就是一条典型的德国人的道路。 对马克思主义史的反思使我们得知,马克思并不是直接从现实出发去解答时代课题,而是通过对哲学的批判改造返归现实,从而解答时代课题的。可以说,马克思每前进一步都是通过哲学的批判取得的: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对黑格尔的辩证法和整个哲学的批判”、 “对批判的批判所做的批判”、“对法国唯物主义的批判”、“对黑格尔以后的哲学形式的批判”……这一系列的哲学批判使马克思得到了严格的理论锻炼,使他对近代哲学、哲学本身以及其他各种理论有了更透彻的理解,对现实的社会矛盾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从而创立了新唯物主义。反过来,新唯物主义的创立又使马克思比同时代人站得更高,看得更透,以高瞻远瞩的深沉智慧科学地解答了时代的课题。 马克思主义哲学不是“学院派”, 更不是以往哲学的主题延伸的产物。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立同对时代课题的解答是密切相关、 融为一体的。 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之前,民族性是哲学的主要特征。像孔子、老子、康德、黑格尔的哲学,不管对其他民族发生过何种影响, 但这仍然属于文化交流和传播的范围, 并未改变哲学的民族性。 老庄哲学是中国哲学, 黑格尔哲学是德国哲学, 如此等等。 与此不同,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世界性的学说。尽管德国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故乡,但马克思主义哲学并非专属德国, 而是一种 “世界的哲学”。 马克思曾经预言: 必然会出现这样的时代, “那时, 哲学对于其他的一定体系来说, 不再是一定的体系, 而正在变成世界的一般哲学, 即变成当代世界的哲学”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121页)。 马克思主义哲学正是这种世界哲学, 它是世界历史的产物。 这里所说的世界历史,不是通常的历史学意义上的世界史,即整个人类历史,而是特指各民族、 各国家进入全面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相互渗透,使世界“一体化”以来的历史。世界历史在今天已经是一个可经验到的事实, 但它却形成于19世纪。 马克思以其惊人的洞察力注意到这一历史趋势,他用“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这一命题表征了这一历史趋势,并明确指出:资产阶级“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因为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以往自然形成的各国的孤立状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67页)。 世界历史的形成使以往那种各自闭关自守、自给自足的状态,被各民族各方面的相互交往和相互依赖所代替了, 民族的片面性、局限性不断被消除。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都是如此。不但存在着世界市场, 而且 “形成一种世界的文学”, 即世界性的精神产品 (参见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55页)。 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是这种世界性的精神产品, 它是在世界历史这个宏大的时代背景中产生的世界哲学。 正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世界哲学,所以它“远在德国和欧洲境界以外,在文明世界的一切语言中都找到了代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208页),在不同的民族那里能够生根发芽, 开花结果,成为民族文化的一部分: 马克思主义及其哲学与俄国具体特点相结合, 形成了列宁主义; 和中国的 “具体特点相结合并通过一定的民族形式”, 产生了毛泽东思想以及“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
二、 哲学主题的根本转换
毫无疑问,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唯物主义哲学。但是,唯物主义哲学的主题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的。作为新唯物主义,马克思主义哲学绝不是旧唯物主义以至整个传统哲学原有主题的延伸和对这个主题的回答。相反,马克思主义哲学实现了哲学主题的转换和对象的变革,并由此建构起一个新的哲学空间。恩格斯甚至这样表述了新唯物主义的特征:“这已经根本不再是哲学,而只是世界观”(《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178页)。这当然不是说新唯物主义不是哲学,而是指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哲学理论。 要真正理解恩格斯的这一观点, 就要弄清传统哲学的性质和马克思的世界概念。 “传统哲学”是相对于“现代哲学”而言的,它是指从古希腊到19世纪中叶这一历史阶段的哲学形态,包括古代哲学和近代哲学。追溯整个世界的本原或基质是传统哲学的目标,并构成了其中不同派别的共同主题。 从根本上说, 传统哲学是“形而上学”, 即关于超验存在之本性的理论,它力图从一种“终极存在”、“初始本原”中去理解和把握事物的本性, 以及人的本质和行为依据。 近代唯物主义一开始就具有反 “形而上学”的倾向,在培根那里,唯物主义 “包含着全面发展的萌芽”。 然而, “唯物主义在以后的发展中变得片面了”, “变得敌视人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163、 164页)。那种“抽象的物质”、“抽象的实体”成了一切变化的主体,构成了 “万物的本性和存在的致动因”。在笛卡尔看来, 哲学追求的就是把握这个“第一原因和真正原理”, 由此演绎出一切事物的本性和原因。 近代唯物主义从批判“形而上学”开始, 最终又回归 “形而上学”。 黑格尔把“形而上学”和德国唯心辩证法结合起来, “把实体了解为主体, 了解为内部的过程, 了解为绝对的人格” (同上书第75页), 又建立起一个“形而上学”王国, 从而使 “形而上学”在德国古典哲学中“曾有过胜利的和富有内容的复辟”(同上书第159页)。这样,在亚里士多德把 “存在的存在”规定为 “第一哲学”的主题之后, 到了黑格尔这里完成了一次 “形而上学”的大循环。 问题在于, 黑格尔把一切都还原为“绝对理性”。 绝对理性成了一种新的迷信, 高高地耸立在祭坛上,要人们顶礼膜拜,人本身成了这种绝对理性自我实现的工具。黑格尔哲学只是在形式上肯定了人的能动性, 由于它把人看作是“工具”, 所以在实际上彻底剥夺了人的能动性、 创造性、 主体性。这就是说,无论是在近代唯物主义,还是在近代唯心主义之中,不仅“本体”成为一种抽象的存在, 人也成为一种抽象的存在, 人和人的主体性失落了。 “形而上学”在这次悲壮的 “复辟”之后, 不仅“在理论上威信扫地”, 而且 “在实践上已经威信扫地”。 马克思断言:“这种形而上学将永远屈服于现在为思辨本身的活动所完善化并和人道主义相吻合的唯物主义。” (同上书第159—160页) 完成这一时代任务的正是马克思。 换言之, 把唯物主义和人的主体性“吻合”起来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关注的问题,而反对或拒斥“形而上学”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原则 。 在哲学史上,马克思和孔德是同时举起“拒斥形而上学”旗帜的,马克思甚至认为,他所创立的新哲学才是“真正实证的科学”(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31页)。在时代性上,马克思的“拒斥形而上学”与孔德的“拒斥形而上学”具有一致性;在指向性上, 马克思的“拒斥形而上学”与孔德的“拒斥形而上学”却有本质的不同。孔德把“拒斥形而上学”局限于经验、知识以及“可证实”的范围内; 马克思提出的是另一条思路, 即“拒斥形而上学”之后,哲学应关注 “现存世界”、 “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 “人类世界”, “把人们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161—162页)。 马克思所说的 “现存世界” 当然包括自然界, 但这个自然界已不是原生态的自然界, 而是“人类学的自然界”。 按照马克思的观点, 自然界具有 “优先地位”, 但“先于人类历史而存在的自然界”, 或者在人的活动范围之外的自然界, 对人类来说是“无”, 或者说 “是不存在的自然界” (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50页)。 这是因为, 原生态的自然界本身的意义只有通过人的开掘、发现,才能获得对人而言的现实性; 只有通过人的实践改铸之后,才能构成人们生活于其中的“感性世界”; 通过实践, 人们不仅改造自然存在, 而且自身也进入到自然存在之中,赋予自然存在以新的尺度——社会性。显然,马克思所说的现存世界不是作为自然、社会和思维之总和的宇宙, 即 “整个世界”, 而是人类世界。 自然史和人类史“这两个方面是密切相联的;只要人存在, 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1页)。在现存世界中, 自然与社会相互制约、 相互渗透, 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是社会的自然和自然的社会,或者说是“历史的自然和自然的历史”。 人类世界是自然与社会“二位一体”的世界。 传统哲学关注宇宙本体, 注目于上苍的 “绝对”或“抽象的物质”, 却恰恰忘记了对“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 人类世界的关怀; 马克思主义哲学则关注人类世界、 现存世界, 注目于现实的人及其发展。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即以人的发展为坐标来重新“安排周围世界”,“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443页)。 这样, 马克思便把哲学的聚焦点从整个世界转向现存世界, 从宇宙本体转向人类世界, 从而使哲学的主题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换。 哲学主题的这一转换是与哲学对象的变革一起完成的。 从历史上看,不同时代的哲学以至同一时代的不同哲学派别,都有自己特殊的研究对象。费希特指出:“我们想把每种哲学提出来解释经验的那个根据称为这种哲学的对象, 因为这个对象似乎只是通过并为着这个哲学而存在的。”(《18世纪末—19世纪初德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75年版第187页)这一观点颇有见地。纵览哲学史可以看出,每一种哲学用以解释世界并构造其理论体系的依据或基本原则,就是这种哲学的对象。费尔巴哈哲学力图以“现实的人”为基本原则来解释世界并构造体系,所以它“将人连同作为人的基础的自然当作哲学唯一的,普遍的,最高的对象”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84页)。 黑格尔哲学以抽象化的人类理性——绝对理性为依据来解释世界并构造体系,实际上就是以人类理性为研究对象。“哲学是探究理性东西的”(黑格尔:《法哲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61年版第10页)。正是按照这种认识, 黑格尔建立起一种“科学之科学”的哲学体系。 “就哲学是凌驾于其他一切科学之上的特殊科学来说, 黑格尔体系是哲学的最后的最完善的形式。 全部哲学都随着这个体系没落了。”(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63页) 当马克思把目光转向人类世界时,他同时在寻找理解、解释和把握人类世界的依据,并以此作为新哲学的研究对象。 这个依据终于被发现, 这就是人类实践活动。 按照马克思的观点,现存世界中的自然和社会是在人类实践中融为一体的。实践犹如一个转换器,通过实践,社会在自然中贯注了自己的目的,使之成为社会的自然;同时, 自然又进入社会,转化为社会中的一个恒定的因素,使社会成为自然的社会。人类世界当然不能归结为人的意识,但同样不能还原为原生态的自然。人类实践活动才是人类世界或现存世界得以存在的根据和基础, 在人类世界的运动中具有导向作用, 即人通过自己的实践活动“为天地立心”, 在物质实践活动的基础上重建世界。 换言之, 实践是人类世界真正的本体。 这是一个动态的, 不断发展、不断生成的本体, 人类世界因此成为一个不断形成更大规模、 更多层次的开放性体系。 所以,马克思把哲学的对象规定为人类实践活动,把哲学的任务规定为解答实践活动中的人与世界、主体与客体、主观与客观的关系,从而为人们认识和改变世界提供方法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为改变现存世界的实践活动而创立的,实践的内容就是它的理论内容。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身就是对人类实践活动中各种矛盾关系的一种理论反思。所以马克思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描述人们的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实证的科学”,其基本内容就是“从对每个时代的个人的实际生活过程和活动的研究中得出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31、 32页)。这样,马克思便找到了哲学与改变世界的直接结合点。 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实现的哲学主题的转换标志着哲学的转轨,即从传统哲学转向现代哲学。不管现代哲学的其他派别是否意识到或承认,马克思的确是现代哲学的开创者和奠基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 “现代唯物主义”。
三、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特征
作为现代唯物主义,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在对传统哲学的批判中发展起来的。因此,要真正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特征, 首先要了解旧唯物主义以及唯心主义的主要缺点。 从总体上看, 旧唯物主义包括自然唯物主义和人本唯物主义两种形态。 自然唯物主义始自古代哲学,后在霍布斯那里达到了系统化的程度,并一直延伸到法国唯物主义中的机械唯物主义派。它根据 “时间在先”的原则,把整个世界还原为自然物质, 人则成了自然物质的一种表现形态。在自然唯物主义那里,物质成了一切变化的主体,人和自然都服从于同样的规律。 自然唯物主义确认了世界的物质统一性,却一笔抹煞了人的能动性、创造性、主体性; 它研究 “整个世界”, 却惟独不给现实的主体——人一个切实的立脚点。换言之, 在自然唯物主义体系中, 存在着 “人学空场”。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 马克思认为 , 自然唯物主义是一种“纯粹的唯物主义”,而到了霍布斯那里“唯物主义变得敌视人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164页)。 人本唯物主义起源于法国唯物主义中的另一派, 即 “现实的人道主义”(参见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160、 166、 167—168页), 在费尔巴哈那里达到了典型的形态。 “费尔巴哈比‘纯粹的’唯物主义者有巨大的优越性:他也承认人是 ‘感性的对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50页)。具体地说,费尔巴哈把人看作是思维和自然相统一的基础,力图以“现实的人”为基本原则来理解世界。 然而, 费尔巴哈却不理解实践是人的存在方式, “没有把感性世界理解为构成这一世界的个人的共同的、 活生生的、 感性的活动” (同上书第50页)。 因此, 费尔巴哈视野中的人仍是抽象的人, 他所忽视的仍是人的能动性、 创造性、 主体性。 同自然唯物主义一样,人本唯物主义也 “只是从客体的形式”,而没有 “从主体方面”去理解 “对象、现实、感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 马克思把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 “包括”在 “旧唯物主义”的范畴之中,并认为旧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就是不了解实践活动及其意义。 与此相反,唯心主义却肯定了主体意识的能动性,论证了人在认识活动中是通过自身的性质和状况去把握外部对象 的。 这种认识成果集中体现在康德的批判哲学和黑格尔的否定性辩证法之中。问题在于,无论是康德的批判哲学,还是黑格尔的否定性辩证法,都否定了能动的意识活动的唯物主义基础,因而只是“抽象地发展了”人的 “能动的方面”。造成这种状况的主要原因,就在于 “唯心主义是不知道现实的、感性的活动本身的”(马克思、恩格斯:《费尔巴哈》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83页)。 可见, 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共同的主要缺点就是, 二者都不理解人类实践活动及其意义。也正是由于这一主要缺点,在近代哲学中造成了唯物论和辩证法的分离;在旧唯物主义哲学中又形成了 “唯物主义和历史彼此完全脱离”, 即形成了唯物主义自然观和唯心主义历史观的对立。 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主要缺点惊人的一致, 促使马克思深入而全面地探讨了人类实践活动及其意义, 并把马克思主义哲学规定为 “实践的唯物主义”(《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8页)。这是一个全局性、根本性的定义,它所要表明的不只是一种要把理论付诸行动的哲学态度, 更重要的是指, 实践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哲学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 “实践”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建构原则。 换言之, 实践的唯物主义构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特征。 在旧唯物主义哲学中, 人似乎不是处于世界之中,通过自己的活动来 “透视”世界,而是君临世界之上,从世界之外的某个地方 “俯视”这个世界。与此不同, 马克思主义哲学通过人类实践活动来反观、 透视、 理解现存世界。 按照马克思的观点,实践首先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和人之间又必然要结成一定的关系并互换其活动;同时,实践结束时得到的结果,在这个过程开始时就已经在实践者头脑中作为目的以观念的形式存在着,这个目的是实践者 “所知道的, 是作为规律决定着他的活动的方式和方法的”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202页)。这就是说,实践内在地包含着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以及人与其意识的关系。而这些关系的总和又构成了现存世界中的基本关系。可以说,实践以缩影的形式映现着现存世界。它蕴涵着现存世界的全部秘密,是人类所面临的一切现实矛盾的总根源。正因为如此, 马克思主义哲学从实践出发去反观、 透视和理解现存世界, 把 “对象、 现实、 感性”“当作实践去理解” ( 《费尔巴哈》 第83页)。 从实践出发去理解现存世界的根本点在于,从物质实践出发去把握现存世界,把物质生产活动所引起的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作为现存世界的基础。在马克思看来,现存世界的整体化就是通过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对现存世界的诸关系、诸结构的规范实现的。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始终是现存世界的深层结构, 它从根本上决定着社会结构、 政治结构、 观念结构等等。 “以一定的方式进行生产活动的一定的个人,发生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经验的观察在任何情况下都应当根据经验来揭示社会结构和政治结构同生产的联系”(《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9页)。 承认自然物质的 “优先性”, 这只是新唯物主义与旧唯物主义的共性,它并未构成新唯物主义本身的特征。确认人以自身的活动所引起的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构成了现存世界的基础,这才是新唯物主义的 “新”之所在, 或者说, 是马克思的唯物主义 “唯物”之所在。 实践是人的存在方式和本质活动。马克思主义哲学把现存世界 “当作实践去理解”, 实际上就是 “从主体方面去理解”现存世界 (《费尔巴哈》第83页)。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 实践原则与主体性原则具有内在的一致性, 这也就为理解人的本质以及人与世界的关系提供了一种新的思维方式。 按照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观点, 人最初来自自然界, “人的存在是有机生命所经历的前一个过程的结果。只是在这个过程的一定阶段上,人才成为人。但是一旦人已经存在,人,作为人类历史的经常前提,也是人类历史的经常的产物和结果,而人只有作为自己本身的产物和结果才成为前提”(《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Ⅲ第545页)。这就是说,人是通过自己的活动自我创造、自我塑造的结果。 动物以自身对环境的消极适应获得与自然界的统一,维持自己的生存,所以动物只能成为自然界的一部分。与此不同,人以自身对环境的改造、创造获得与自然界的统一,维持自己的生存并不断发展自己,所以人自成一类,构成了独特的人类存在。人类进化不仅仅是生物学意义上的遗传与变异,而且是历史学意义上的延续与创新,而这二者的统一正是在实践活动中完成的。实践构成了人的存在方式和本质活动。 在马克思看来, 人的本质、特征就形成于人的生存活动中,人的秘密就在实践活动中。 “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 他们自己也就怎样。 因此, 他们是什么样的, 这同他们的生产是一致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 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5页)。要判明人是什么,首先就要理解人的存在形式和活动方式是什么。 无疑, 这提供了一种从人自身的活动去理解和把握人的本质的思维方式。 在物质实践中,人是以物的方式去活动并同自然界发生关系的,得到的却是自然或物以人的方式而存在,从而使人成为主体, 自然成为客体。 “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 是自然界对人说来的生成过程”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第131页)。 这说明,实践使人与自然的关系成为 “为我而存在”的关系 (参见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35页)。 这种 “为我而存在的”关系是一种否定性的矛盾关系。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人类要维持自身的存在, 即肯定自身, 就要对自然界进行否定性的活动, 即改变自然界的原生态, 使之成为“人化自然”、“为我之物”。与动物不同,人总是在不断制造与自然的对立关系中去获得与自然的统一关系的,对自然客体的否定正是对主体自身的肯定。这种肯定、否定的辩证法使主体和客体处于双向运动中。 实践不断地改造、 创造着现存世界, 同时又不断地改造、 创造着人本身。 “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 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费尔巴哈》第84页)。实践作为人的存在方式和本质活动,当然体现着人的内在尺度以及对现存世界的批判性, 包含着人的自我发展在其中。 可以看出,人与自然之间的这种“为我而存在”的否定性关系是最深刻、最复杂的矛盾关系。这种矛盾关系构成了马克思之前众多哲学大师的 “滑铁卢”, 致使唯物主义对人的主体性 “望洋兴叹”, 唯物论和辩证法遥遥相对。 而马克思高出一筹的地方就在于, 通过对人的实践活动及其意义深入而全面的剖析,使唯物主义和人的主体性统一起来了,唯物主义和辩证法因此也结合起来了。 辩证唯物主义构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个重要特征。 当马克思以科学的实践观为基础把唯物主义与人的主体性以及唯物论和辩证法有机结合起来时, 也就实现了唯物主义自然观和历史观的统一。 这是同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 通常认为,唯物史观是一般唯物主义原理在社会历史中的推广或运用。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爱尔维修早就 “把他的唯物主义运用到社会生活方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165页),得到的却是唯心史观。社会生活的特殊性犹如横跨在自然和社会之间的 “活动翻板”。在马克思之前,即使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当他们的视线由自然转向社会,开始探讨社会历史时,几乎都被这块活动翻板翻向了唯心主义的深渊。从认识论的角度看,造成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仍在于以往的哲学家不理解实践活动及其意义,不理解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而马克思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从实践出发去理解社会以及社会与自然的关系,从而创立了唯物主义历史观。实践的观点不仅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 而且是唯物史观的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 按照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观点,人们为了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为了能够生活,必须进行物质实践,实现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为了实现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人和人之间必须互换其活动,并必然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社会关系“不过是他们的物质的和个体的活动所借以实现的必然形式”,即使是社会生产力,本质上也是 “人们的实践能力的结果”(《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321页)。 实践的确是全部社会关系的发源地和全部社会生活的本质。从根本上说,社会就是在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形成了社会存在和发展的 “永恒的自然必然性”。 以往的哲学家,包括旧唯物主义者把人对自然的实践关系从历史中排除出去后,只能走向唯心史观;只有马克思从 “物质实践”这一 “现实历史的基础”出发去解释观念以及一切重大的历史事件,从而创立了唯物史观 (参见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4、 43页)。就这样, 马克思消除了物质的自然和精神的历史对立的神话,实现了唯物主义的自然观和历史观的统一。历史唯物主义因此构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又一重要特征。 在哲学史上,马克思第一次把实践提升为哲学的根本原则,转化为哲学思维方式,从而创立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相统一的新的哲学形态。这样,马克思主义哲学不仅终结了传统哲学,而且在整体上优于现代西方哲学的其他流派。现代西方哲学的其他流派都是从人类世界的某一侧面、某一环节或某种关系出发,并把人类世界归结于这一侧面、环节、关系,因而它们每一学派对人类世界的认识并未形成一个思维整体; 马克思主义哲学则抓住了人类世界的根本——实践,并从这一根本出发向人类世界的各个方面、各个环节、各种关系发散出去,从而本身成为一个思维整体。 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具有的实践本质, 不但使它优于任何一种现代西方哲学,而且也使它本身获得了不断发展的内在活力。随着人类实践活动的不断深化和拓展,马克思主义哲学将愈益显示出其不可替代的理论魅力。李淮春 杨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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