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词 | 辛弃疾《水调歌头》 |
类别 |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
释义 | 辛弃疾《水调歌头》辛弃疾《水调歌头》辛弃疾
辛弃疾 壬子三山被召①,陈端仁给事饮饯席上作②。 长恨复长恨,裁作短歌行③。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④。余既滋兰九畹,又树蕙之百亩,秋菊更餐英⑤。门外沧浪水,可以濯吾缨⑥。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⑦。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⑧,儿女古今情。富贵非吾事⑨,归与白鸥盟⑩。 注释 ①“壬子”句:光宗绍熙三年(1192)冬,稼轩在福建提点刑狱任上,奉诏赴京师。②陈端仁:陈岘,字端仁,闽县人,曾帅四川,时废退在家。给事:官名,即给事中。③短歌行:汉乐府曲名。④“何人”二句:《史记《留侯世家》载戚夫人泣,高祖曰:“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春秋时楚国的狂人曾作《凤兮歌》:“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⑤“余既”三句:用《离骚》诗句:“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滋,种。畹(wǎn):古时以十二亩为一畹。英,花。⑥“门外”二句:《楚辞《渔父》:“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缨(yīng),帽带。⑦“一杯酒”三句:化用西晋张翰语:“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世说新语《任诞》)⑧“悲莫悲”二句:《楚辞《九歌《少司命》:“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识。”⑨“富贵”句: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⑩白鸥盟:与白鸥结盟,指隐居。 沧浪独钓图 【明】 盛著 辽宁旅顺博物馆藏 鉴赏 宋孝宗淳熙八年(1181)末,辛弃疾遭到弹劾,落职家居江西上饶,一直到十年之后,光宗绍熙二年(1191)冬才被重新起用,出任福建提点刑狱使。三山指福州,即稼轩的任职地。福州城因有九仙、闽山、越王山而得名“三山”。词序所言“壬子”即绍熙三年,这年的年末,稼轩奉诏赴京师临安,闽县人陈岘为其饯行。 这首作于饮饯席上的答别之作可以与稼轩四年之前所作的《沁园春》(老子平生)并读。当时,罢职在家已有七八年的稼轩忽然得知邸报中传出自己因病去官的荒唐消息,哭笑不得,于是赋词以抒己怀,表明自己甘于引退,与青山白鸥为伍,同时流露出忧谗畏讥之意。词作以一系列的典故和成句表达了层次丰富、迂回曲折的感情。这首词亦是连缀了大量的典故和前人成句,几乎达到了不自作一语的程度,接连不断的故实形成异常繁复的文意。稼轩词好堆叠典故的特点屡为人诟病,这首词就是“掉书袋”的典型。好在本词虽连续用典使事,但遣词造句十分平易自然,且以己意一气贯之,读来明白晓畅。典故的含义是多方面的,往往可以作多重理解,这就造成了词意的繁复和含蓄蕴藉,需要我们前后联系,逐层体会。 词作以一长一短的对比开篇,歌短而恨长,两个“长恨”的叠用使别恨愈发绵长不绝。“短歌行”是乐府曲名,多为饮宴席上的歌辞,这里提及“短歌”,一方面是与“长恨”相对,另一方面则是应题中之景,暗合席上之意。“裁”字生动,悠悠长恨只有经过剪裁,方能容纳于短章之中。后两句的“楚舞”“楚声”糅合了刘邦、戚夫人以及楚狂接舆两个典故,稼轩借此暗示再次出官赴任心中自有苦衷。楚国的隐士曾当面讽刺孔子跻身于从政者之列,《论语》称其曰“楚狂”,“狂”字蕴涵不屑于世、不容于世之意,词人以楚狂自比,用意可以想见。这两句以“何人”发问,兴知己难求之叹。同时,词句强调楚国之舞,楚国之狂,意在引出下面楚大夫屈原的诗句。滋兰九畹、树蕙百亩、秋菊餐英全部化自《离骚》诗句,忠而被谤,信而见疑,怀着满腔爱国赤诚遭到流放的屈原,在忧思愤郁之中写下的《离骚》,以大量香草美人的意象暗喻自己的高洁品性,他佩兰餐菊、洁身自好,而下面写沧浪之水的两句紧承此意。《楚辞《渔父》写流放之后,形容枯槁、游于江潭的三闾大夫与渔父之间的对话,其实是屈原心中两种思想的交锋,一是坚持自洁其身,决不与世合污,另一种则是随波逐流,与世俯仰。最后渔父融合这两种选择,唱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本词仅截取前两句,表明词人坚持操守的决心,以自身的修美藐视世间的污浊。上片连用与屈原相关典故和成句,大有清者自清之意。 较之上片,下片由傲世转向自适,把握当下、珍视己身的意味甚浓。《世说新语《任诞》载西晋张翰为人放纵不拘,凡事只求适己,别人劝他考虑身后之名,他潇洒地回答说,身后之名,不如当下的一杯酒。稼轩将张翰的否定句化为一个疑问句,更具启示性。表达了对身后名的不屑之后,词人进一步以夸张的手法从根本上颠覆了对世间事的轻重的常规看法:毫发重而泰山轻。毫发是与人直接相关的根本的或者说内在的东西,而泰山指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外在的功名事业,这几乎是对前面词意和一系列故实的一个概括总结。下面的两句依然用《楚辞》成句,只是去掉了两个“兮”字,这一层主要是为切合送别与答别的题意,抒发依依惜别的儿女常情。最后两句全然是“归去来兮”之意。归耕田园的陶渊明说:“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稼轩易“愿”为“事”,隐隐流露不遇之悲。他在罢职退居带湖别墅之初曾与绝世幽居的白鸥为盟,此后反复在词中表露盟鸥之意,与青山鸥鹭为盟的生活状态已然成为他的精神寄托。这个结尾表明了自己的选择,同时也是向世人的一个宣言。 整首词虽全用前人故事和言语,抒发的却是明确的自清、自适之意。词人将屈原、陶渊明、张翰引为同类,当然,三人的思想本身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所以词作所表达的思想是复杂的,其中既有洁身自好的信念又有及时行乐的想法,既有儿女情长又有绝世之意。始终以建功立业为念的稼轩经历了十年的闲居,刚刚被起用不久,却在词中表达了如此深浓的退隐之意,“应景”之外,复杂的心态可想而知。(刘珺珺) 集评 清《陈廷焯:“一片悲郁,不可遏抑。运用成句,长袖善舞。郁勃肮脏,笔力恣肆,声情激越。”(《云韶集》卷五) 清《沈雄:“东坡中秋词,前段第三句作六字句,后段‘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又似四字七字句,《词品》所谓语意参差也。稼轩席上作‘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与‘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类是。”(《古今词话《词辨》下卷) 辛弃疾《水调歌头》辛弃疾《水调歌头》辛弃疾
辛弃疾 元日投宿博山寺①,见者惊叹其老。 头白齿牙缺,君勿笑衰翁。无穷天地今古,人在四之中。臭腐神奇俱尽②,贵贱贤愚等耳,造物也儿童。老佛更堪笑,谈妙说虚空。坐堆豗③,行答飒④,立龙钟。有时三盏两盏,淡酒醉蒙鸿。四十九年前事⑤,一百八盘狭路⑥,拄杖倚墙东。老境竟何似,只与少年同。 注释 ①博山寺:参见1006页辛弃疾《鹧鸪天》注①。②臭腐神奇:《庄子《知北游》:“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腐朽;腐朽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③堆豗:困顿貌。欧阳修诗:“三日不出门,堆豗类寒鸦。”④答飒:懒散不振作的样子。《南史《郑鲜之传》载当时傅亮、谢晦地位日益隆高,范泰常让诮郑鲜之说:“卿与傅、谢俱从圣主有功关洛,卿乃居僚首,今日答飒,去人辽远,何不肖之甚!”⑤四十九年:《淮南子《原道训》:“蘧伯玉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⑥一百八盘:喻老而多艰。胡仔《苕溪渔隐丛话》:“余尝有诗云:‘壮图鹏翼九万里,末路羊肠百八盘。’” 鉴赏 这首词是作者于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家居带湖时所作。在带湖期间,他是博山寺的常客。稼轩词中有许多与博山相关的作品,如著名的《清平乐《独宿博山王氏庵》“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少年不识愁滋味”等。博山对词人来说是一片可以暂时避开尘世的净土,一个可以栖居的家园,《丑奴儿近《博山道中效李易安体》中有“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这一夏”句,清幽闲静,宛若羲皇上人。他常常造访博山寺,与寺中人十分熟悉,到了彼此不用寒暄的地步。《鹧鸪天《博山寺作》开头说“不向长安路上行。却教山寺厌逢迎”,他宁可舍弃仕途,做山寺的常客。 雪夜访普图 【明】 刘俊 故宫博物院藏 本词的写作背景是,稼轩在淳熙十六年的元日投宿博山寺,寺中多日未见的朋友惊叹其衰老之速。起句承接词序,自画老态:头白齿豁惹人笑,上片的其余部分皆为议论。天地今古,无涯的空间、无穷的时间之中,人是有穷尽的。人与万物的诞生与消亡,腐朽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腐朽,不论贵贱贤愚都逃不出这个循环。对个人而言,百年之后,臭腐、神奇、贵贱、贤愚都不复存在。基于此,佛教宣扬虚空的理论,词人表面上认为谈妙说空的老佛只堪一笑,实则面对匆匆而来的衰老何尝不作空虚之想。 过片一连三个三字句刻画出自己在坐、行、立三种行动中表现出来的老态,它们照应上片开头对外貌的静态描绘,句法齐整,让人印象深刻。动态描绘之后,作者自述了生活状态:“有时三盏两盏,淡酒醉蒙鸿。”辛弃疾嗜酒,以致于喝到“咽如焦釜”“气似奔雷”(《沁园春》)的程度。紧接其后的两个以数量词为修饰的名词性短语,字面上既没有描写的生动又没有议论的锋芒,字面底下却深寓感慨,四十九和一百八两个数字一实一虚:蘧伯玉说自己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也就是往事皆非,淳熙十六年(1189),稼轩恰好五十岁,一句“四十九年前事”把本来可以虚用的数词坐实,道出自己的实际年龄,嗟叹光阴倏忽即逝,同时这个不完全句歇后省前,暗示“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的意思;“末路羊肠百八盘”,稼轩青年得志,老而多艰,正是末路曲折,长期志不得伸、罢居乡里的他“望秋先陨”,经历了四十九年前事,走过了一百八盘狭路以后,他被定格在“拄杖倚墙东”的画面中,其中辛酸,不言自明。 元日是新的一年的开始,象征着希望和更新,人们习惯于在这样的日子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可是对于一个带着无穷遗憾渐渐步入暮年的人来说,过去充满苦涩,未来已不可期盼。(刘珺珺) 集评 明《卓人月:“我疑稼轩不死,何惊其志耶?”(《古今词统》卷一二) 链接 老人十拗。周必大《二老堂诗话》上卷记载有老年人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来的十种反常的性情与举止,谓之“老人十拗”,为:不记近事记远事;不能近视能远视;哭无泪,笑有泪;夜不睡,日睡;不肯坐,多好行;不肯食软,要食硬;儿子不惜,惜孙子;大事不问,问碎絮事;少饮酒,多饮茶;暖不出户,寒则出。“十拗”的归纳,反映出宋人对老年心理和生理上的变化较前人有更深的认识。 辛弃疾《水调歌头》辛弃疾《水调歌头》辛弃疾
辛弃疾 盟鸥① 带湖吾甚爱②,千丈翠奁开③。先生杖屦无事④,一日走千回。凡我同盟鸥鹭,今日既盟之后,来往莫相猜⑤。白鹤在何处,尝试与偕来⑥。破青萍,排翠藻,立苍苔⑦。窥鱼笑汝痴计,不解举吾杯⑧。废沼荒丘畴昔⑨,明月清风此夜,人世几欢哀。东岸绿阴少,杨柳更须栽。 注释 ①盟鸥:与鸥鸟结盟。②带湖:参见997页辛弃疾《沁园春》注①。③千丈翠奁:指带湖。奁(lián),镜匣。④屦(jù):单底鞋,多以麻、葛、皮等制成。后也泛指鞋子。⑤“凡我”三句:戏拟古代会盟之辞。《左传《僖公九年》:“齐侯盟诸侯于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⑥偕来:一起来。⑦“破青萍”三句:指鸥鹭站立在布满青苔的湖岸上,排开水中的浮萍和水草。⑧“窥鱼“二句:嘲笑鸥鹭只知道觊觎水中的游鱼,不知举杯遣怀。⑨畴(chóu)昔:往昔。 踏歌图【宋】 马远 故宫博物院藏 鉴赏 孝宗淳熙八年(1181)冬,辛弃疾改除两浙西路提点刑狱,旋即因台臣王蔺劾其“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而被罢免。次年春,带湖新居落成,刚刚赋闲的稼轩写下了这首与鸥鹭结盟的词作。“盟鸥”之题本身已经包含了戏谑的意味,纵观此作,对于结盟的双方,作者都有谑意,自己既看不到国家称雄,像当年的齐国那样主导会盟,又因为个人与世龃龉,难以与人结盟,只能退居山林,与鸥鹭为盟。当然,这一层心态隐藏得很深,不易在字面上发现。作为另一方的鸥鹭也甚为可笑,自己好意与之结盟,而它根本不留意于此,反过来又显示出词人自身境遇的可笑可叹。 作者对于带湖胜境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千丈澄湖如宝带,又如掀开的镜匣,散射着粼粼光亮。自己的新居前枕此湖,位置得天独厚,赋闲在此,怎能辜负自然的一番美意。杜甫诗云:“一日上树能千回。”(《百忧集行》)稼轩则是一日绕湖能千回,徜徉湖畔,怡情悦目,直把尘心都抛却。为了表明自己乐与山林为伍的心迹,他召来身边的鸥鹭结“葵丘之盟”,以期日后能彼此放心地共同进退,甚至希望鸥鹭将幽居的白鹤也召来,闲云野鹤,际会山林。 过片对鸥鹭的刻画相当传神,情态毕现,一连串的动词让人乍一看不知是写鸥还是写人。三个动词一一与水中或水边的植物结合,简洁精到,又十分工整。观察如此细致,在湖边徘徊的词人对身边共同栖止的“伴侣”可谓饶有兴味。可惜,正如唐崔道融《江鸥》诗所云:“白鸟波上栖,见人懒飞起。为有求鱼心,不是恋江水。”总是专注地窥视湖面的鸥鹭,既不对词人有情,也非对湖水有意,它真正感兴趣的是可以供口腹之求的水中游鱼。如此看来,这些与山水为伍的鸥鹭与尘世中汲汲于生计的人们有何分别。作者发现友伴原来与自己同居而异梦,先前结盟的好意只是一厢情愿,失望自不待言,而他真正失望的其实是官场上那些像窥鱼的鸥鹭般一心算计别人的小人。对于他们,失望之余,是嘲笑和怜悯,因为他们辜负了上天的美意,也丧失了放下心中负累、举杯畅怀的乐趣。接着,作者的视点从鸥鹭身上移开,放眼新近开垦完毕的整片乐土,今昔对比,自己几乎是化腐朽为神奇了,荒烟蔓草之地,如今已是高人雅士可居可游,可以迎风对月、吟咏抒怀的理想乐园。 结尾最绝:东岸的绿荫太少,还要多种几株杨柳,明白如话。发现了新居环境中的缺憾之后心中自然盘算着如何弥补,既像在喃喃自语,又像在对到访的友人随口诉说。不经意地一说,比“带湖吾甚爱”的抒情更能表现对带湖新居的喜爱。信手拈来,生机盎然。 本词的几大特色是新奇、质朴、谐谑。于质朴中寓新奇,在谐谑处流露质朴。明卓人月《古今词统》说:“文胜质则史,此妙在文中带质。”“文中带质”的效果是怎样形成的呢?作者善于化用前人成语,古雅而又出自己意,纯朴而又暗藏玄机。起头便以散文笔法直抒胸臆,情感和语言都不加文饰,相当朴实,结尾更是如日常话语般随口说出的小盘算,没有任何刻意经营文句的痕迹。直抒感情或随口道来,容易流于粗俗,非才高气盛者实难驾驭。 词中戏仿手法的运用又是一绝。春秋时期诸侯国之间的盟誓之词是非常严肃的外交辞令,要友好而有霸气。稼轩以游戏精神对其进行了巧妙的点化,化解了霸主的豪气,却又不失盟誓应有的坚决。将严肃的结盟对象变为不解人语、不谙人情的鸥鹭,以对待人的方式对待它们、关注它们,自娱自乐的倾向明显,可是读者又分明能看到他在娱乐之中对行藏用舍的出处问题的严肃考虑。此种化古于今、化庄为谐的手法创造了非常新奇的效果。(刘珺珺) 集评 清《李调元:“辛稼轩词肝胆激烈,有奇气、腹有诗书,足以运之,故喜用四书成语,如自己出。”(《雨村词话》卷三) 清《陈廷焯:“一气舒卷,参差中寓整齐,神乎技矣!一结愈朴愈妙,看似不经意,然非有力如虎者不能。”(《词则《放歌集》卷一) 辛弃疾《水调歌头》《水调歌头》·辛弃疾 汤朝美司谏见和,用韵为谢 辛弃疾 白日射金阙,虎豹九关开。见君谏疏频上,谈笑挽天回。千古忠肝义胆,万里蛮烟瘴雨,往事莫惊猜。政恐不免耳,消息日边来。笑吾庐,门掩草,径封苔。未应两手无用,要把蟹螯杯。说剑论诗余事,醉舞狂歌欲倒,老子颇堪哀。白发宁有种,一一醒时栽。 这首词,是辛弃疾写给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汤朝美的。汤朝美,名邦彦,南宋孝宗时曾任左司谏,敢于指责朝政,发表抗战言论,被贬居新州(今广东新兴县),后来调到江西信州。他曾和过辛弃疾的词《水调歌头·盟鸥》。辛又用原韵写此词作为答谢。在词中,作者鼓励他要保持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而对比自己目前被迫隐居、志不得伸的处境,感到极大的愤懑。 词的上片,是写汤朝美的为人。作者怀着烈火般的热情,高度评价汤朝美敢作敢为的精神。开篇: “白日射金阙,虎豹九关开。”赞扬他堂堂正正地把“谏诤之箭”对着帝王居住的地方射去;哪怕是有虎豹把守的九道门,也敢于冲破而入。“见君谏疏频上,谈笑挽天回”,说汤朝美屡次向皇上进谏,从不计较个人安危,不怕担风险,而以匡时求弊为己任。这一副“忠肝义胆”是能够流传千古的,可惜的是,这样的人物却遭到贬谪,到“万里蛮烟瘴雨”的地方去受苦。末了,用东晋谢安的话: “恐不免耳”,说汤朝美不免要做官,将要被起用。好消息将要从皇帝身边传来。 下片则是谈论词人自己的事情了。“笑吾庐,门掩草,径封苔”,过片用一个“笑”字,表明作者对自己的处境,只有付之一笑。笑什么呢?门前长满荒草,小道也长满苔藓,真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彻底被世人抛弃了。“两手无用”,只能把着“蟹螯杯”,借酒消愁,打发日子。于是,只有“说剑”、“论诗”、“醉舞”、“狂歌”。他认为这样做,是“颇堪哀”的。人在忧愁中度日,“白发宁有种,一一醒时栽”! 这首词充满悲愤之情,作者胸怀坦率披露,言辞毫无顾忌,是词人对黑暗腐败的南宋政权的揭露与抗议! 辛弃疾《水调歌头》辛弃疾《水调歌头》辛弃疾
辛弃疾 赵昌父七月望日用东坡韵叙太白、东坡事见寄①,过相褒借②,且有秋水之约③。八月十四日余卧病博山寺中④,因用韵为谢,兼寄吴子似⑤。 我志在寥阔,畴昔梦登天⑥。摩挲素月⑦,人世俯仰已千年⑧。有客骖鸾并凤⑨,云遇青山赤壁⑩,相约上高寒(11)。酌酒援北斗(12),我亦虱其间(13)。 少歌曰(14),神甚放,形则眠。鸿鹄一再高举,天地睹方圆(15)。欲重歌兮梦觉,推枕惘然独念(16),人事底亏全(17)。有美人可语,秋水隔婵娟(18)。 注释 ①赵昌父:赵蕃,字昌父,家居信州玉山之章泉,世称章泉先生,稼轩友人。用东坡韵:用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韵。②过相褒借:赞扬过甚。③秋水之约:约会于瓢泉秋水堂。④博山寺:参见1006页辛弃疾《鹧鸪天》注①。⑤吴子似:吴绍古,字子似,江西鄱阳人,时任铅山县尉,与稼轩往来唱和。⑥畴(chóu)昔:过去。⑦摩挲(suō):抚摸。⑧俯仰:低头、抬头之间,指时间短。⑨骖(cān):乘,驾驭。鸾(luán):凤凰一类的鸟。⑩青山赤壁:指李白和苏轼。李白死后葬在青山(今安徽当涂),苏轼曾游赤壁,作《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11)高寒:苏轼《水调歌头》:“高处不胜寒。”(12)“酌酒”句:《楚辞《九歌《东君》:“援北斗兮酌桂浆。”(13)“我亦”句:我也以卑微之躯厕身其间。唐韩愈《泷吏》:“得无虱其间,不武亦不文。”(14)少歌:《楚辞《九章《抽思》中有“少歌”,王逸注曰:“小吟讴谣以乐志也。少,亦作小。”(15)“鸿鹄”二句:汉贾谊《惜誓》:“黄鹄之一举兮,知山川之纡曲;再举兮睹天地之方圆。”鸿鹄(hú),大雁、天鹅。泛指高飞的大鸟。(16)惘(wǎng)然:若有所失貌。(17)底:何。(18)“有美人”二句:化用唐杜甫《寄韩谏议》诗句:“美人娟娟隔秋水。”婵(chán)娟:姿态美好。 沧浪濯足图 【明】 周臣 山东省博物馆藏 鉴赏 这首词作于辛弃疾闲居铅山瓢泉的宋宁宗庆元四年(1198)到六年间。这阕《水调歌头》的写作起因就是赵昌父以东坡《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韵作词相寄,词中叙及苏轼及李白事,并对辛弃疾大加褒扬,于是辛弃疾亦用东坡韵以答谢。 这首词是一般游仙词与苏轼《水调歌头》以及屈原《离骚》等诗的意境的结合体。词中暗置了赵、吴两位友人,提到了苏轼、李白两位有神仙气质的古人,自己亦厕身其间。与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一样,这也是一首中秋词。词人本来与赵昌父等人相约中秋夜在瓢泉秋水堂赏月,因卧病而不能赴约,便写下了这首并非在现实中举杯邀明月,而是在想象中登天揽明月的词作。苏、辛二词不只用韵相同,且都充满对天上另一世界的奇丽想象。 词的整体结构有些类似于《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开头、结尾和中间部分形成一个环形结构,开头从当下的自身出发,结尾回到现实,中间插叙回忆或梦境。这首词的中间部分描叙的就是梦中登天的情景。卧病寺中,无法对月吟诗,就将梦中明月娓娓道来。上片的主要篇幅都用来叙述自己登天的情境:有一个以鸾凤为驾的人说在途中遇到了苏轼和李白,几人相约上天。李白死后葬在青山(今安徽当涂),因而“青山”代指李白,苏轼写过脍炙人口的《赤壁赋》以及赤壁词,因而以“赤壁”代指苏轼。青山与赤壁恰好形成工对,而一青一赤两个色彩感很强的地名又与道教的登仙情景颇为吻合。骖鸾并凤的客人暗指赵昌父,他长期奉祠家居,不以仕途为念,饮酒作诗,有仙风道骨,人称章泉先生,所以稼轩自然将他与苏、李二人联系起来,设置了他们相遇相约的场景。词人先前写过一首《鹧鸪天》,说陶渊明、苏轼和赵昌父“三贤高会”,与这里的安排很相似。将苏轼和李白并置,固然是因为赵昌父寄给他的词中叙及了二人,也因为苏、李二人都有才气纵横、落拓不羁的特点,李白有“诗仙”之称,东坡之仙气亦不逊前人。这样的几个人自然是非常适合成为登天的主角的,他们才高八斗,不同凡俗,又生性潇洒,不受羁束,常以诗酒自娱。不同时代的几个诗人的相遇可谓旷世奇遇,而他们能共上高寒,则是绝世奇谈。作者化用屈原诗句描绘出几人在月宫中以北斗为勺,饮桂树琼浆的奇景,才性相称的异代知己可遇而不可求,而词人也有幸成为这次饮宴的参与者。作者将自己的存在处理得很低调,但仍透露出以苏轼、李白等才高气盛之辈自比之意。 下片意在表明自己的躯体虽然受到束缚,被投掷山野一隅,但神魂却能够自由飞腾。回过头来看前面的登天情景,它其实是词人灵魂的遨游,他的内心渴望登上高寒,获得一片更自由的天地,一个更开阔的视野。同时,他真正关心和眷恋的还是地上的世界,鸿鹄虽能展翅高飞,但它冲上云霄后不忘俯瞰大地,关注“山川之纡曲”“天地之方圆”,就像上下求索、恋恋不忘人间事业的屈原和词人自己。 词人在梦中得到了登天揽月、与知己把酒言欢的机会,正想乘兴再歌一曲,却忽然从梦想的云端跌落到了现实中,不禁惘然于人事的亏全。词作于天上人间的失落和困惑中突然煞住,转向秋水美人。人世之亏全言而未尽,美人可语而有秋水相隔。人世的缺憾,人与人的隔阂似乎是永恒的。根据词序,这里的美人当暗指吴子似,辛弃疾曾在《沁园春《和吴子似县尉》一词中写道:“我见君来,顿觉吾庐,溪山美哉。”(刘珺珺) 链接 游仙词。以描写“仙境”为内容题材或借“仙境”以寄托情志的一类词体,谓之游仙词。诗中有“游仙”一类,如《文选》列“游仙诗”为一类,选录晋代何劭《游仙诗》1首及郭璞同题诗7首。唐宋词中也出现了不少游仙体的作品。对此,清李调元《雨村词话》云:“诗有游仙,词亦有游仙。人皆言柳三变《乐章集》工于闱帐淫媟之语、羁旅悲怨之辞,然集中《巫山一段云》词,工于游仙,又飘飘有凌云之意,人所未知。”其实,唐宋词中不仅有《临江仙》《王仙子》《女冠子》等一批来自道教音乐或反映仙道生活的曲调,而且也有不少作品带有“仙道”气息和“游仙”色彩,唐五代词中有,宋词中也有,除上举柳永《巫山一段云》外,其他如苏轼、辛弃疾、刘过等人的创作中也都有“游仙”一类的词作。 辛弃疾《水调歌头》《水调歌头》·辛弃疾 严子文同傅安道和盟鸥韵,和以谢之 辛弃疾 寄我五字云,恰向酒边来。东风过尽归雁,不见客星回。闻道琐窗风月,更着诗翁杖屦,合作雪堂猜。岁旱莫留客,霖雨要渠来。短檠灯,长剑铗,欲生苔。雕弓挂壁无用,照影落清杯。多病关心药裹,小摘亲锄菜甲,老子正须哀。夜雨北窗里,更倩野人栽。 宋孝宗淳熙八年(1181)底,辛弃疾被诬落职,次年初退居江西上饶带湖,曾作《水调歌头·带湖吾甚爱》,抒写隐居生活的闲适之趣,曲折地透露了内心的苦闷情绪。严子文与傅安道和之,辛弃疾又作这首词和谢他们。严子文,生平不详。傅安道,福建泉州人。历任福建转运副使,浙东提点刑狱等。晚年闲居,杜门自守。 上片叙写接友人书后盼望相聚的心情。开首二句,说接到对方书信,心情高兴。“五云字”,用唐人韦陟典,对他人来书的美称。《新唐书·韦陟传》载:韦陟常以五彩笺为书记,自谓所书“陟”字若五朵云,时人号为五云体。接下二句表达思念之情:春天已经过去,大雁均已归来,而不见客人来。“客星”,因词赠严子文,故用汉严光典,代指客人。既然客人不来,下面“闻道”三句,表示要去友人处相聚欢饮的愿望。听说雪斋周围的景色美好,我要拄着手杖,穿着麻鞋前去,我们一齐饮酒欢乐。“风月”,指美好的景色。“诗翁”,作者自谓。“屦” (ju),麻鞋。“雪堂”,苏轼于元丰二年被贬黄州,寓居 临皋亭,就东坡筑雪堂。此处代指严子文的雪斋。“猜”,此谓猜拳,指饮酒。结二句:盼望霖雨解旱,朋友得以相会。严子文筑雪斋,寄作者书云:“近以旱,无以延客。”因而作者不能前往,只有盼望旱情缓解,以便朋友相聚。 下片诉说自己被弃置的苦闷心情,及家居日常生活情况。前面五句,运用典故,喻自己被朝廷弃置不用。“短檠灯”,一种较简朴的灯具,寒素时使用,富贵时弃掷不顾。喻见弃于人。唐韩愈有《短灯檠歌》: “此时提携当案前,看书到晓那能眠。一朝富贵还自恣,长檠高张照珠翠。吁嗟世事无不然,墙角君看短檠弃。”“长剑铗”,即长铗、长剑。“雕弓”二句,既指被弃置,又暗用“杯弓蛇影”,隐指自己屡遭诬陷,心有余悸。下面“多病”二句,写闲居生活情况。用杜甫《酬郭十五判官》 “药裹关心诗总废,花枝照眼句还成”和《有客》“自锄稀菜甲,小摘为情亲”两诗中句意,说自己平日不过关心药包,锄锄菜地,摘点嫩菜叶,打发时日。“老子正须哀”,用马援语,谓自己处境值得同情。《后汉书·马援传》: “诸曹时白外事,援辄曰: ‘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烦。颇哀老子,使得遨游’。”“老子”,自称,即“老夫”。辛弃疾在另一首《水调歌头·汤坡见和,用韵为谢》中有“说剑论诗余事,醉舞狂歌欲倒,老子颇堪哀”,意同此。“哀”,怜爱。结束“夜雨”二句,用“夜雨对床”,表达盼望友人前来相聚,倾心交谈;又以竹为喻,表示自己虽身处逆境而坚贞不屈。“夜雨”,即“夜雨对床”或“对床夜雨”,由白居易《雨中招张司业宿》诗“能来同宿否,听雨对床眠”而来,言朋友聚会之乐。“北窗”,由陶渊明“北窗高卧”来,指闲适的隐居生活(见陶渊明《与子俨等疏》)。此处指隐居之处。末句谓种竹。“倩” (qian),请。“野人”,农夫。 这是首以词代书的作品,所以具有书的特点:反复表达对友人的思念与企盼之情,倾心诉说自己被弃置不用的苦衷,以及退居生活中吃药、种菜等琐细小事,絮絮道来,反见亲切。同时,在平常的诉说中,郁积着悲愤情绪和浓烈的爱国情思,不仅反映了辛弃疾的个人悲剧,且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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