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观戏感李瓶

须臾过了做三日，眼看到了首七。报恩寺十六众僧由黄僧官领着来做水陆道场，诵《法华经》，拜三昧水忏。玉皇庙吴道官也来上纸吊孝，西门庆留他在卷棚内。忽见小厮来报： “韩先生送半身影来。”众人看时，但见画中瓶儿头戴金翠围冠，穿大红妆花袍儿，俨然如生时一般，无不夸奖： “只少口气儿。”西门庆满心欢喜，悬像挂在材头。午间乔大户那边邀了七八家亲朋来上祭，西门庆、陈经济在灵前还礼，众人灵前上香，三献已毕。俱跪听阴阳生读祝文。之后是乔大户娘子等一应女客祭奠，吴月娘陪着哭毕。又本府胡府尹上纸。此日上祭人吃至后晌时分方散。到第二日晚夕，亲朋伙计来伴宿，叫了一起海盐子弟搬演戏文。西门庆在大棚内放了十五张桌席，每桌十菜五果。堂客则在厅上两侧垂帘子观戏，左边是月娘众姊妹并一应女客，右边是春梅、玉箫等各房丫环。当时搬演的是“韦皋、玉箫女两世姻缘”《玉环记》。小玉因听见扮戏的旦儿名字也叫玉箫，就拉着玉箫和她开玩笑： “淫妇，你的孤老汉子来了，鸨子叫你接客哩，你还不出去！”使力把她一推，推出了帘外。谁想把春梅手中的茶都推泼了一身，差点没打碎盏儿。春梅便发作起来，骂她俩： “一个个只象有风出来，狂的通没些成色儿，嘻嘻哈哈，也不顾人看见。”饮至三更时分，有客要起身，被应伯爵拦住，众人复坐下观戏。那西门庆只教戏子们拣热闹处唱去，但当听唱到“今生难会，因此上寄丹青”一句，忽想起李瓶儿来，止不住地掉泪，袖中不住取出汗巾来擦拭。潘金莲在帘内冷眼看见，指与月娘瞧，说道： “大娘，你看他好个没来头的行货子，如何吃着酒，看见扮戏的哭起来？”玉楼道：“想必看见那一段触着他心，他觑物思人，见鞍思马，才落泪来。”当日演戏至五更时分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