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  词典首页

请输入您要查询的字词:

 

字词 综说
类别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释义

综说

四实,谓四句皆景物而实。开元、大历多此体,华丽典重 之间,有雍容宽厚之态,此其妙也。稍变而后入于虚,间以情 思。故此体当为众体之首。昧者为之,则堆积窒塞,寡于意味 矣。四虚: 谓中四句皆情思而虚也。不以虚为虚,以实为虚, 自首至尾如行云流水,此其难也。元和以后用此体者,骨格虽 存,气象顿殊。向后则偏于枯瘠,流于轻俗,不足取矣。前虚 后实,谓前联情而虚,后联景而实。实则气势雄健,虚则态度 谐婉,轻前重后,酌量适均,无窒塞轻俗之患。大中以后多此 体,至今宗唐诗者尚之。然终未及前两体浑厚,故以其法居 三,善者不拘也。前实后虚,谓前联景而实,后联情而虚。前 重后轻,多流于弱。唐人此体最少,必得妙句不可易,乃就一 格。盖发兴尽,则难于继。后联稍间以实,其庶乎?确守格 律,揣摩诗病,诗家之常。若时出度外,纵横放肆,外如不 整,中实应节,则又非造次所能及也。(周弼 《三体诗 法》)

周伯弜选唐人家法,以四实为第一格,四虚次之,虚实相 半又次之。其说“四实”,谓中四句皆景物而实也。于华丽典重 之间有雍容宽厚之态,此其妙也。昧者为之,则堆积窒塞,而 寡于意味矣。是编一出,不为无补后学,有识高见卓为时习熏 染者,往往于此解悟; 间有过于实而句未飞健者,得以起或者 窒塞之讥。然刻鹄不成尚类鹜,岂不胜于空疏轻薄之为?使稍 加探讨,何患不古人之我同也。(范晞文 《对床夜语》卷 二)

“四虚”序云: 不以虚为虚,而以实为虚,化景物为情思, 从首至尾,自然如行云流水,此其难也。否则偏于枯瘠,流于 轻俗,而又不足采矣。姑举其所选一二云:“岭猿同旦暮,江柳 共风烟”; 又“猿声知后夜,花发见流年”。若猿,若柳,若 花,若旦暮,若风烟,若夜,若年,皆景物也。化而虚之者一 字耳,此所以次于四实也。(同上)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 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暮蝉 不可听,落叶岂堪闻。共是悲秋客,那知此路分。荒城背流 水,远雁入寒云。陶令门前菊,余花可赠君。”前一首司空曙, 后一首郎士元,皆前虚后实之格。今之言唐诗者多尚此。及观 所作,则虚者枯、实者塞,截然不相通,徒驾宗唐之名而实背 之也。其前实后虚者,即前格也,第反景物于上联,置情思于 下联耳。如刘长卿“楚国苍山古,幽州白日寒。城池百战后, 耆旧几家残”则始可以言格。若刘商“晓晴江柳变,春梦塞鸿 归。今日方知命,前年自觉非”,则下句几为上句压倒。 (同上)

或又问曰: 周伯弜所编《唐三体诗法》,以虚实二字为 例,若“四实”中《早春游望》诗及《经废宝林寺》诗中四句皆 景物,似与赋比兴承转之说不合,何耶? 先生曰:“云霞出海 曙,梅柳渡江春”,于六义属赋;“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 于六义属兴。“池晴龟出曝,松螟鹤飞回”,两句是景物,于六 义属兴;“ 古砌碑横草,阴廊画杂苔”,两句是说人事,于六义 属赋。伯弜以“四实”概言之,其说疏矣。(傅若金《诗法 正论》)

律诗初变,大率中四句言景,尾句乃以情缴之,起句喝得 响亮。(方回 《瀛奎律髓》卷一○)

唐人诗多前六句说景物,末两句始以精思议论结裹,亦一 体也。(同上书卷二四)

盛唐人诗多以起句十字为题目,中二联写景泳物,结句十 字撇开,却说别意,此一大机括也。(同上书卷四七)

律诗始于唐,盛于唐。然合一代数十家。而选其精纯 高渺,首尾无瑕者,殆不满百首,何其难也! 刘长卿、杜 牧、许浑、刘沧实为巨擘,极工而全美者,亦自有数。… …盖必雄丽婉活,默合宫徵,始可言律; 而又必以格律为 主,乃善。傥止以七字成句,两句作对,便谓之诗,而重 滞拥肿,不协格调,恐于律法未合也。(刘壎《隐居 通议》 卷八《律选》)

桂舟湛先生祐,为人作诗序,略曰:……悲夫! 经几百年 而后,风飘律吕,律中鬼神,始振响于浣花溪上。杜牧诸贤又 复振遗响于开元、天宝之后,元和以来,诗之律始大备于唐 矣。尝谓五十六字,乃一篇有韵之文,分寸节度,有一字位置 不安,即不纯熟。此又阴有合五音六律,自然之妙也。 (同上书卷六“桂舟评论”条)

诗盛于唐,终唐盛衰,其律体尤为最精。各得所长,而音 节流畅,情致深浅不越乎律吕,之后言诗者不能也。(袁 桷《清容居士集》卷四九《书番阳生诗》)

起承转合: 破题——或对景兴起,或比起,或引事起, 或就题起。要突兀高远,如狂风卷浪,势欲滔天。颔联—— 或写意,或写景,或书事用事引证。此联要接破题,要如 骊龙之珠,抱而不脱。颈联——或写意、写景、书事用事 引证,与前联之意相应相避。要变化,如疾雷破山,观者 惊愕。结句——或就题结,或开一步,或缴前联之意,或 用事。必放一句作收场,如剡溪之棹,自去自回,言有尽 而意无穷。

七言: 声响、雄浑、铿锵、伟健、高远。五言: 沉 静、深远、细嫩。五言七言,句语虽殊,法律则一。起句 尤难,起句先须阔占地步,要高远,不可苟且。中间两 联,句法或四字截,或两字截,须要血脉贯通,音韵相 应,对偶相停,上下匀称。有两句共一意者,有各意者。 若上联已共意,下联须各意,前联既咏状,后联须说人 事,两联最忌同律。颈联转意要变化,须多下实字,字实 则自然响亮,而句法健。其尾联要能开一步,别运生意结 之,然亦有合起意者,亦妙。

诗句中有字眼,两眼者妙,三眼者非。且二联用连绵字, 不可一般。中腰虚活字,亦须回避。五言字眼多在第三,或第 二字,或第四字,或第五字。……杜诗法多在首联两句,上句 为颔联之主,下句为颈联之主。

七言律难于五言律,七言下字较粗实,五言下字较细嫩。 七言若可截作五言,便不成诗,须字字去不得方是。所以句要 藏字,字要藏意,如联珠不断,方妙。(杨载 《诗法家 数·律诗要法》)

《三百篇》之诗,非有一定之律也,汉魏以来始渐为之制 度,其体已趋下矣。降及李唐,所谓律诗者出,诗之体遂大 变。谓之律诗者,以一定之律律夫诗也。以一定之律诗之,自 然盖几希矣。自然尠而律自严,则不能不计其工拙也; 计其工 拙,又乌能不为之取舍哉? 故曰不得不然也。虽不得不然,其 间固有法焉。盖拙而浑朴同乎工,工而刻画同乎拙,终不遗夫 自然也,此取舍之大要也。其次乃论其言之工、语之工、联属 之工、篇章之工,工多而拙少者取之,拙多而工少者不取也。 (王行《半轩集》卷六 《唐律诗选序》)

律诗虽宜颜色,两联贵乎一浓一淡。若两联浓,前后四句 淡,则可; 若前后四句浓,中间两联淡,则不可。亦有八句皆 浓者,唐四杰有之; 八句皆淡者,孟浩然、韦应物有之。非笔 力纯粹,必有偏枯之病。(谢榛《四溟诗话》卷二)

律诗无好结句,谓之虎头鼠尾。即当摆脱常格,夐出不测 之语,若天马行空,浑然无迹。张祜《金山寺》之作,则有此 失也。(同上)

今以古人诗病,后人宜避者,略具数条,以见其余。…… 老杜排律,亦时有误重韵、有重字者。若沈云卿“天长地阔”之 三“何”,至王摩诘尤多,若“暮云空碛”、“玉靶角弓”,二“马” 俱压在下;“一从归白社,不复到青门”、“青菰临水映,白鸟向 山翻”,“青”、“白”重出,此皆是失检点处,必不可借以自文 也。又如风云雷雨,有二联中接用者; 一二三四,有八句中六 见者,今可以为法邪? 此等病,盛唐常有之,独老杜最少,盖 其诗即景后必下意也。又其最隐者,如云卿《嵩山石淙》,前 联云“行漏”、“香炉”,次联云“神鼎”、“帝壶”,俱压末字; 岑 嘉州“云随马”、“雨洗兵”、“花迎盖”、“柳拂旌”,四言一法; 摩诘“独坐悲从鬓”、“白发终难变”,语异意重; 《九成宫避 暑》,三四“衣上”、“镜中”,五六“林下”、“岩前”,在彼正自 不觉,今用之能无受人揶揄? 至于失严之句,摩诘、嘉州特 多,殊不妨其美。然就至美中亦觉有微缺陷,如我人不能运, 便自诵不流畅,不为可也。至于首句出韵,晚唐作俑,宋人滥 觞,尤不可学。(王世懋《艺圃撷余》)

律诗之兴,虽自唐始,盖由梁陈以来俪句之渐也。唐人习 尚相高,遂臻美妙。然贵乎浑雄秀丽,含蓄缜密,言有限而意 无穷,格纯不驳杂。(李维桢《唐诗隽论则》)

作诗最忌合掌,近体尤忌,而齐梁人往往犯之。如以“朝” 对“曙”、将“远”属“遥”之类。初唐诸子,尚袭此风。推原厉 阶,实由康乐。沈、宋二君,始加洗削,至于盛唐尽矣。 (胡应麟 《诗薮》 内编卷四)

李梦阳云:“叠景者意必二,阔大者半必细”,此最律诗三 昧。如杜:“诏从三殿去,碑到百蛮开。野馆浓花发,春帆细雨 来。”前半阔大,后半工细也。“浮云连海岱,平野入青徐。孤嶂 秦碑在,荒城鲁殿余。”前景寓目,后景感怀也。唐法律甚严惟 杜,变化莫测亦惟杜。(同上)

刘昭禹云:“五言律如四十贤人,著一屠沽不得。”王长公 云:“七言律如凌云台材木,必铢两悉配乃可。”二譬绝类,“铢 两”语尤精密,习近体者当细参。(同上书卷五)

律诗全在音节,格调风神尽具音节中,李、何相驳书,大 半论此,所谓俊亮沉着、金石鞞铎等喻,皆是物也。(同 上)

律诗不可多用虚字,两联填实方好。用唐以下事,便不 古。 (胡震亨 《唐音癸签》卷三述赵孟��语)

唐人律诗,炼格、炼句、炼字皆无迹可求。(许学夷 《诗源辩体》 卷三二)

唐人律诗以兴象为主,以风神为宗。(同上书卷三 四)

昨读尊教,云诗在字前。此只一语,而弟听之,直如海底 龙吟,其声乃与元化合并,岂复章句小儿所得模量哉!感激感 激!弟因而思苍帝造字,自是后天人工,若诗乃更生天生地; 设使洞之初, 竟复无诗, 则是天地或久矣其已歇也。 但今诗 莫盛于唐,唐诗莫盛于律,世之儒者不察,猥云唐律诗例必五 字为句,或七字为句,八五则四十字,八七则五十六字,其意 殆欲便认此四十字与五十六字为诗也者。殊不知唐诗之字,固 苍帝之字; 若唐诗之诗, 固苍帝以前洞之初之诗也。 或者又 疑唐诗气力何便遂至于此,则吾不知尊教所谓字前之诗又指何 诗哉? 弟比者,实曾尽出有唐诸大家名家,反复根切读之,见 其为诗,悉不在字,悉复离字,别有其诗。因而忽然发兴,意 欲与之分解,或使后世之人不止见唐诗之字,而尽得见唐诗之 诗,亦大快事。(金人瑞《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圣叹尺 牍·与许元庵之溥》)

诗非异物,只是一句真话,弟近日所以决意欲与唐律分解 也。弟见世人说到真话,即开口无不郁勃注射者,转口无不自 寻出脱,自生变换者。此不论英灵之与懵懂,但是说到真话, 即天然有此能事,天然有此平吐出来一句,连忙收拾一句; 又 天然必是二句,必不是一句。今唐律正复如此。前解便是平吐 出来之一句所谓郁勃注射之句也; 后解便是连忙收拾之一句, 所谓自寻出脱、自生变换之句也,所谓真话也。然不与分解, 却如何可认? (同上书 《与顾掌丸》)

连日日长无事,止是闲分唐人律诗前后二解自言乐耳。乃 复有人谓弟奇特,不知弟正复扯淡,何奇特也。弟因寻常世间 会说话人,先必有话头,既必有话尾。话头者,谓适开口渠则 必然如此说起,盖如此说起,便是说话,不如此说起,便都不 是说话是也。话尾者,既已说过正话,便又亟自转口云,如今 且合云何是也。亦颇见人说话无头尾者,一时众人便笑为此是 不会说话人。今弟所分唐律诗之前后二解,正即说话人之话 头、话尾也。(同上书 《答韩贯华嗣昌》)

弟念唐诗实本不宜分解,今弟万不获已而又必分之者,只 为分得前解,便可仔细看唐人发端; 分得后解,便可仔细看唐 人脱卸。自来文章家最贵是发端,又最难是脱卸。若不与分前 后二解,直是急切一时指画不出。故弟亦勉强而故出于斯也。 (同上书 《答顾掌丸慈旭》)

昨正午,大雨时行。弟闲坐无事,因审看其来势去势。其 来也,正犹唐律诗之前解也; 其去也,正犹后解也。适门旁立 一老妪,弟试问之: 此雨来去颇有异否?老妪矢口便答: 来去 总是一雨,又有何异?弟即笑而颔之。彼固不看来时郁乎欲压 人,使人不敢少动气息; 去时只是荡荡然,使人意消也。今律 诗之前解一二,其来也,未有不郁乎欲压人,使人不敢少动气 息者也; 其后解五六,则未有不荡荡而去,使人意消者也。而 世之人,乃皆不知此,因直如老妪之不考故也。(同上书 《与王山瀚》)

法师常说比丘入定相貌。弟子目今与唐律诗分解,恰恰正 如其事。盖比丘入定,必须奋迅而入,出则必须安庠而出。今 律诗之一二,正是其奋迅; 三四,正是其深住定中; 五六,正 是其安庠求出; 七八,正是其已出定来也。盖一二如不奋迅, 即三四决不得住定中; 乃五六如不安庠求出,即七八亦更无从 出之处。弟子目今所以只说得两句话,两句话者,一句是一二 必要奋迅而入,一句是五六必要安庠而出。此亦从法师边学 得,绝非别有异事也。(同上书 《答四堂总持法师》)

昨在葑溪浮桥边,忽然有人问某“分解”委是如何?某遽答 以开弓放箭之喻云: 前解如弓来体,后解如弓往体。盖弓来 体,在初拽开时,眼之所注,箭之所直,更无旁及,而后引之 而必至于满也。今一二、正如初拽开时之眼之所注,箭之所直 更无旁及也; 三四不过如引之而必至于满也。弓往体,在既放 箭后,其所到处必中要害,而时亦有不得中要害者,则其既满 临放之时手法之异也。今七八,正如箭到之必得中要害也; 五 六,则如既满临发之时之手法也。此喻最是快意,归记于此。 (同上书 《题唱经堂东柱上》)

比来不知起于何人,一眼注射,只顾看人中间三四五六之 句,便与啧啧嗟赏不住口。殊不晓离却一二,即三四如何得 好?不到七八,即五六如何得好耶?且三四五六,初亦并不合 成一群。三四自来只是一二之羡文,五六自来只是七八之换 头。譬如伯劳、飞燕,其性迟疾东西,自来不在一处。三四生 性自来是向前,五六生性自来是向后,今忽然前去其前,后去 其后,却将并不相合之四句挺然束之,如四条玉笋,此岂非文 林一端怪事! (同上书 《与张才斯志皋》)

前后解虽是一样难作,然而前解比后又难。试想一二起 手,一时擎笔向空,真向何处讨取? 若是既已讨得一二来时, 早是不愁无三四也。然则前解一二三四虽是一样难作,而一二 比三四又难也。(同上书 《与内父韩孙鹤俊》)

弟看唐律诗,其一二起时,不惟胸中早有七八,其笔下亦 早自有七八。弟因悟其因有七八,故有一二也。七八如不从一 二趁势,固是神观索然; 然一二如不从七八讨气,直是无痛之 呻吟也。(同上书 《答周计百令树》)

自来唐律,无有脱却一二,另自作三四者。一二正如画家 之落骨,三四则如画家之皴染。一二落骨,以待三四皴染; 三 四皴然, 以完一二落骨。 (同上书 《与王山》)

一二最是出力,三四从来只是省力。一二如开创人,从白 地上做起,须是全副见识,全副气力,全副胸襟,全副福德, 一齐具备,然后可以大呼集事。三四只是继体守文,不差线路 而已。至若赖其黼黻盛业,则诚有之。(同上书 《杜诗纸 尾》)

唐人思厚力大,故律诗本前后分解,而彼字字悉以万卷之 气行之,于是人之读之者,更不睹其有出入起伏之迹也。后之 人先不会读万卷,及看唐律诗,又不见其有出入起伏之迹,于 是诵其一句,误认一意,遂谓四句四意。甚至有诗误谓其八句 八意,因而又复矻矻然逐句作之。(同上书 《答闵康祉云 祈》)

唐律诗,凡写景处所用一切花木虫鸟等物,彼俱细细知其 名字、相貌、性情、香气,疗治占验无不精切。先时罗列胸 中,一齐奔走腕下,故有时合用几物,却是只成一义。今之人 不然。写一物只是一物,写两物便是两物,甚至欲作闲斋即事 诗,假如庭中却有三五样物,彼则心手沾沾然,竟不知应写此 物耶,应写彼物耶? (同上书 《答陆予载去舆》)

唐人作诗会分解,故有好起好结。今人不会分解,故无好 起好结也。唐人有好起好结,故三四五六虽复堆金砌碧,皆如 清空。今人无好起好结,故中间但有一珠一翠,皆可剔取作别 处镶嵌也。(同上书 《与吴敬生》)

初欲作诗,且先只作前解,且先只学唐人一二起法,三 四承法。唐人一二起如郁勃,则三四承之必然条畅,条畅所 以宣泄其郁勃也。唐人一二起如闲远,则三四承之必然紧 峭,紧峭所以逼取其闲远也。起如叙意,则承之必急写景, 写景以证我意也。起如写景,则承之必急叙意,叙意以销我 景也。小处说起,则承之必说到大处; 大处说起,则承之必 说到小处; 顺起,则承之必以逆; 逆起,则承之必以顺; 空 起,则承之必以实; 实起,则承之必以空; 直起者,必曲承 之; 逼起者,必宽承之; 高提笔起者,必根切承之; 低屈笔 起者,必诰衍承之; 精赤骨律起者,必姿媚承之; 堆金砌碧 起者,必雪淡承之。此是唐人前解四句一定方法。(同 上书 《与季日接晋》)

三四不比五六,此是一诗正面,措语最要温厚,最要绵 密,最要高亮,最要严整,最要鲜新,最要矫健,最要蕴藉, 最要委婉。作温厚语切忌颓唐,作绵密语切忌拖沓,作高亮语 切忌叫啸,作严整语切忌迂板,作鲜新语切忌韶稚,作矫健语 切忌傲岸,作蕴藉语切忌寡谈,作委婉语切忌驰散。(同 上书 《示雍》)

三四自来只是承之一体,不必用力太过。若上文发笔意在 起句,则三四可尽承起句。若发笔意在次句,则可尽承次句。 若发笔起句次句尽有意,则三四必须双承之。双承之者,或是 顺承,或是逆承。顺则三承一,四承二; 逆则三反先承二,四 乃徐承一也。此只是唐人出手极平常事,人自不察。(同 上书《答蔡九霞方柄》)

三四自来无不承一二,却从横枝矗出两句之理。若五六, 便可全弃上文,径作横枝矗出,但问七八之肯承认不肯承认 耳。(同上书 《答家叔胜私希仁》)

三四决非五六也,五六是一诗已到回身转向之时,若三四 则固方当一诗正面也。今之词家,乃欲令三四五六便如两行榆 柳成对森列,斯实过矣。(同上书 《答史夔友尔祉》)

诗至五六而转矣,而犹然三四,唐之律诗无是也。诗至五 六虽转,然遂尽脱三四,唐之律诗无是也。(同上书 《与 毛序始》)

作诗至五六,笑则始尽其乐,哭则始尽其哀。(同上 书 《答俞安稳汝钦》)

唐人作律诗,不出五六则无由结耳,非于三四后又欲为五 六也。(同上书 《与沈初世懋》)

特为五六,所以结也。特为五六,而又别结,则是五六费 也。(同上书 《答熊焦易林》)

唐律诗三四五六,多有用“秋”字、“晚”字者,若在五六, 则是转调高唱,以生七八之感也; 其在三四,只是平写现景, 以证一二之事也。虽同只得二字,而句体乃极不同。不信,但 试取三四之用“秋”、“晚”字者,强欲与之结之,看可下得结语 否。(同上书 《答沈鸿永卿》)

律诗结,大不易,不得过悲,不得过愤,不得意尽,不得 另添。其轻重之与远近,在于只管涌其前解,则心自能称等 之。(同上书 《答王轮中宪度》)

弟谛观唐人律诗,其起未有不直贯尾者,其结未有不直透 到顶者。若后来人诗,则起乃不能贯三四,结乃不能透五六, 此为唐人与后人之辨也。(同上书《与陈世则弘训》)

诗言情写景叙事,收拢拓开,点题掉尾,俱是要格。律尤 需谨严,颓唐可时有耳。借如律诗,中二联一实一虚,一粘一 离; 起须高浑,势冒全篇,结欲悠圆,尽而有余; 转折收纵, 宜使合度,勿得后先倒置,舒促失节,然后可以告成篇矣。 (毛先舒《诗辩坻》)

唐人五言律之妙,或有近于五言古者,然欲增二字作七言 律则不可。七言律之奇,或有近于七言古者,然欲减二字作五 言律则不能。其近古者,神与气也。作诗文者,以气以神,一 涉增减,神与气索然矣。(贺贻孙《诗筏》)

起联如李远之“有客新从赵地回,自言曾上古丛台”,太伤 平浅。刘禹锡之“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稍胜。而 少陵之“童稚情亲四十年,中间消息两茫然”,能使次联“更为 后会知何地,忽漫相逢是别筵”倍添精采,更胜之矣。至于义 山之“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则势如危峰矗天, 当面崛起,唐诗中所少者。而“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 堂东”,乃是具文见意之法。起联以引起下文而虚做者,常道 也。起联若实,次联反虚,是为定法。(吴乔《围炉诗 话》卷一)

律诗有二体。如沈佺期《古意》云“卢家少妇郁金堂,海 燕双栖玳瑁梁”,以双栖起兴也。“九月寒砧催木叶”,言当寄衣 之时也。“十年征戍忆辽阳”出题意也。“白狼河北音书断”,足上 文征戍之意。丹凤城南秋夜长”,足上文“忆辽阳”之意。“谁为 含情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完上文寄衣之意。题虽曰 《乐府古意》,而实《捣衣曲》之类。八句如钩锁连环,不用起 承转合一定之法者也。子美《曲江》诗亦然。其云“一片花飞 减却春”,言花初落也。“风飘万点正愁人”,言花大落也。“且看 欲尽花经眼”,言花落尽也。“一片”、“万点”、“减却春”、“正愁 人”、“欲尽”、“经眼”,情景渐次而深,兴起第四句以酒遣怀之 意。“小堂巢翡翠”,言失位犹有可意事。“高塚卧麒麟”,言富贵 终有尽头时。落花起兴至此意已完。“细推物理须行乐”,因落 花而知万物有必尽之理。“细推”者,自一片、万点、落尽、饮 酒、塚墓,皆在其中,以引末句失官不足介怀之意。此体子 美最多。遵起承转合之法者,亦有二体: 一者合于举业之式, 前联为起,如起比虚做,以引起下文; 次联为承,如中比实 做; 第三联为转,如后比又虚做; 末联为合,如束题,杜诗之 《曲江》、《对酒》是也。一者首联为起,中二联为承,第七句 为转,第八句为合,如杜诗之《江村》是也。八比前后虚实一 定,七律不然。(同上书卷二)

又问: 金圣叹谓唐诗必在第五句转,信乎? 答曰: 不尽然 也。如曹邺?“荻花芦叶满汀洲,一簇笙歌在水楼。金管曲长人 尽醉,玉簪恩重独先愁”,于第二联流水对中转去。杜少陵律 诗如古诗,难论转处,而“童稚情亲”篇竟无后半首,何以曰第 五句转乎? 起承转合,唐诗之大凡耳,不可固也。(吴乔 《答万季野诗问》)

问: 律诗中二联,必因分情与景耶,抑不可拘耶? 答: 不 论者非,拘泥者亦非。大概二联中须有次第,有开合。 (刘大勤 《师友诗传续录》述王士禛语)

钮玉樵琇谓古来律诗之细,无如少陵。而律细于属对之工 见之: 有板、有活、有叠韵、有沓字、有合句、有分句、有隔 句、有下句伸上句。老躭诗律细,非即孔子之从心所欲不踰矩 乎?详见《觚》。 (按玉樵所引神女二联, 乃排律中连环交应 格也。如“圭窦三千士,云梯七十城。耻非齐说客,甘似鲁诸 生”之类,亦然。“煖客貂鼠裘”四句,乃古体隔句。如以律论, 不若“得罪台州去,时危弃硕儒; 移官蓬阁后,榖贵殁潜夫”之 句为准。盖长篇大章,不得不寓变化于规矩之中也。《至江 陵》诗四十二韵,隔扇对一篇两见,尤奇。) (宋长白 《柳亭诗话》卷二)

唐人近体之作,一章八句,各有脉络照应,或似断而仍 连,或如离而实合。上下相生,条理共贯,语必傅题,字无虚 设,而读者未之知也。(唐孙华 《唐体肤诠序》)

起手贵突兀。王右丞“风劲角弓鸣”,杜工部“莽莽万重 山”、“带甲满天地”,岑嘉州“送客飞鸟外”等篇,直疑高山坠 石,不知其来,令人惊绝。(沈德潜《说诗晬语》卷上)

三四贵匀称,承上斗峭而来,宜缓脉赴之; 五六必耸然挺 拔,别开一境。上既和平,至此必须振起也。崔司勋《赠张都 督》诗:“出塞清沙漠,还家拜羽林”,和平矣,下接云:“风霜 臣节苦,岁月主恩深。”杜工部《送人从军》诗:“今君度沙碛, 累月断人烟”,和平矣,下接云:“好武宁论命?封侯不计年。” 《泊岳阳城下》诗:“岸风翻夕浪,舟雪洒寒灯”,和平矣,下接 云:“留滞才难尽,艰危气益增。”如此拓开,方振得起。温飞卿 《商山早行》,于“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下,接“槲叶落山 路,枳花明驿墙”; 周处士朴赋董岭水,于“禹力不到处,河声 流向西”下,接“过衙山色远,近水月光低”,便觉直塌下去。 (同上)

中联以虚实对、流水对为上。即征实一联,亦宜各换意 境。略无变换,古人所轻。即如“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何尝不是佳句,然王元美以其写景一例少之。至“圆荷浮小 叶,细麦落轻花”,宋人已议之矣。(同上)

中二联不宜纯乎写景。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 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景象虽工,讵为模楷? 至宋陆放 翁,八句皆写景矣。(同上)

收束或放开一步,或宕出远神,或本位收住。张燕公“不 作边城将,谁知恩遇深”,就夜饮收住也。王右丞“君问穷通 理,渔歌入浦深”,从解带弹琴宕出远神也。杜工部“何当击凡 鸟,毛血洒平芜”,就画鹰说到真鹰,放开一步也。就上文体 势行之。(同上)

近体意旨,虽在章句字法之间,却不印定。故唐人有通首 不对者,有通首全对者,非有意为之。(薛雪 《一瓢诗 话》)

唐诗人以杜子美为宗,其五七言近体,无一非双声叠韵 也。间有对句双声叠韵,而出句或否者,然亦不过十分之一。 中唐以后,韩、李、温诸家亦然。至宋元明诗人,能知此者渐 鲜。(洪亮吉 《北江诗话》卷一)

五言律诗,有性灵人可以顿悟,七言则非积学攻苦,不能 至也。论者谓“如挽百石之弓,非腕中有神力者,止到八九分 地位”,斯言最善名状。(管世铭《读雪山房唐诗序例》)

起联有对起,有散起。唐人散者居多,惟杜甫好用对起。 其对起法,有一意相承者,又有两意分对者,大抵熟于诗律, 故拈着便对。若起联是两意,则次联便分应之,或中二联各应 一句,或中二联止应一句,至末联再应一句,或前三联各开 脱,用末联总收。近体诗莫多于老杜,故法莫备于老杜。 (冒春荣 《葚原诗说》卷一)

有平起,有仄起,有引句即用韵起。仄起者,其声峭急; 平起者,其声和缓; 仄起而用韵者,其声更切; 平起而用韵 者,其声稍浮,下笔自得消息。(同上)

近体以起承转合为首尾腰腹,此脉络相承之次第也。首动 则尾随,首击则尾应。腹承首后,腰居尾前,不过因首尾以为 转动而已。是故一诗之气力在首尾,而尾之气力视首更倍,如 龙行空,如舟破浪,常以尾为力焉。唐人佳句,二联为多,起 次之,结句又次之,可见结之难工也。其法有于结句见诗意 者,有点明题字者,有放开一步,或宕出远神,或就本位收住 者,有寓意者,有补缴者……皆就上文体势成之。(同 上)

近体以气格为主,风神为辅; 用事不化则伤气格,用字不 妙则损风神。唐人惟老杜“读书破万卷”,使事用字,多从经史 中来,然下笔有神,融洽无迹,尤非余子所能学步。(同 上)

唐人近体诗,不用生典。称公卿,不过皋、夔、萧、曹; 称隐士,不过梅福、君平; 叙风景,不过“夕阳”、“芳草”; 用 字面,不过“月露风云”。一经调度,便日月斩新。犹之易牙治 味,不过鸡猪鱼肉,华佗用药,不过青粘漆叶,其胜人处,不 求之海外异国也。(袁牧《随园诗话》卷六)

起处须有崚嶒之势,收处须有完固之力,则中二联愈形警 策。如摩诘“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倒戟而入,笔势轩 昂。“草枯”一联,正写“猎”字,愈有精神。“忽过”二句,写猎后 光景,题分已足。收处作回顾之笔,兜裹全篇,恰与起笔倒入 者相照应,最为整密可法。又如“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 “天官动将星,汉地柳条青”,皆起势之崚嶒者,举此可以类 推。(施补华 《岘佣说诗》)

律诗最忌五言可增为七言,七言可删为五言。如李嘉祐之 “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王维增二字则为七言。刘禹锡之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围炉诗话》 以为删去 上二字,则又成五言矣。此法推之古诗、绝句皆然。(钟 秀 《观我生斋诗话》卷二)

律诗二句写情,二句写景。四句写情犹可,四句写景则断 不可矣。至于绝妙法门,则有寄情于景、融景入情二种。如少 陵之“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寄情于景也;“近泪 无干土,低空有断云”,融景入情也。即四句写景,亦必先巨 后细,如少陵之“浮云连海岱,平野入青徐。孤嶂秦碑在,荒 城鲁殿余”, 苏之“宫中下见南山尽, 城上平临北斗悬。 细草 偏承迥辇处,飞花故落舞觞前”,皆是。至于二句写景,又嫌 巨细不敌,或先遥后迩,或先迩后遥,随便用之。(同 上)

为律诗者,皆并力于中四句,而忽略起结; 其有能留意起 结者,又徒慎重于首句、末句,而忽略第二句、第七句。不知 第二句乃全篇提纲,以下六句皆从此植根,包涵全题,不尽不 得,太尽又不得。不尽则下六句无根,太尽则下六句若无地 步。故凡首句固不可以忽略,若到第二句亦不可凑便,一凑便 则全篇皆劣矣。至第七句,正末句之本命元神。此句必放不了 语,俟末句足成之。此句放得妙,则末句足得妙; 此句放得不 妙,末句如何得妙?即绝句亦然。唐人律绝落句,多以闲物点 缀全意,如刘长卿之“飞鸟不知陵谷变”,王昌陵之“玉颜不及 寒鸦色”,皆是此秘。(同上)

唐人律诗有就本题收结者,如卢纶之《长安春望》落句 云:“谁念为儒逢世难,独将衰鬓客秦关”,仍结到本题也。有 宕出余意者,如刘禹锡《西塞山怀古》落句云:“今逢四海为家 日,故垒萧萧芦荻秋”,因怀古而抚今也。法各不同。 (同 上)

平头截腰,律诗所忌。四句皆用一类字起,谓之四平头。 如高适之“巫峡啼猿”、“衡阳归雁”、“青枫江上”、“白帝城边”, 用四地名也。又四句皆用一字起、四句皆用二字起,亦谓之四 平头。如唐彦谦之“泪随红蜡”、“肠比朱丝”、“柳向好风”、“梅因 微雨”、窦叔向之“远书珍重”、“旧事凄凉”、“去日儿童”、“昔年 亲友”是也。五言第三字、七言第五字皆用一单字,谓之截 腰。如王勃之“乘石磴”、“俯春泉”、“薰山酌”、“韵野弦”,沈佺 期之“分黄道”、“入紫微”、“多气色”、“有光辉”,均不可为法。 必如少陵之“诗无敌”、“思不群”,诗字、思字,各一字单用 也;“庾开府”、“鲍参军”,各三字相连也;“春天树”、“日暮云”, 春天、日暮,又各二字相连,斯名善于变化。即不然,或如杜 审言之“花徒发”、“叶漫新”、“应尽兴”、“几留宾”,虚实字相 间,犹可。此法推之排律,似难禁其相犯,然亦必错综间用, 乃为合法之作。(同上)

律诗对法不可太近,如常建之“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 心”,便似合掌; 又不可太远,如谭用之之“乡思不堪悲桔柚, 旅游谁肯忆王孙”,殊为不伦。(同上)

律诗有虚实强对者,如李商隐之“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 七夕笑牵牛”,“驻马”二字属虚,“牵牛”二字属实。有本句自为 对者,如少陵之“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天地”自对,“有 无”自对也;“小院回廊春寂寂,浴凫飞鹭晚悠悠”,“小院回廊” 自对,“浴凫飞鹭”自对也。有二句交股对者,如王介甫之“春深 叶密花枝少,睡起茶多酒盏疏”,以“多”对“少”,以“密”对 “疏”也。有两扇对,亦名隔句者,如郑谷之“昔年共照松溪 影,松折碑荒僧已无; 今日还思锦城事,雪消花谢梦何如”, 以下二句对上二句也。有假借对者,如孟浩然之“故人具鸡 黍,稚子摘杨梅”,以“杨”为“羊”,以对“鸡”也; 岑参之“鸡鸣 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借“皇”为“黄”,以对“紫” 也。(同上)

律诗流水,五言谓之十字格,七言谓之十四字格,极流动 宜人。然用虚字之流水犹易,不用虚字之流水更难。如无可之 “听雨寒更尽,开门落叶深”,言落叶之似雨声也。少陵之“云 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言雉尾开而圣颜见也。 (同上)

唐五七律有骨气沉雄、风裁静穆二种,后人学焉,各得其 性之所近。务必生中求熟,熟中求生,斯能神韵独绝,沉雄而 不失于粗; 骨格坚苍,静穆而不失于薄,乃为完善。(同 上)

律诗上下联叠用风月山水等字,山谷以前作者皆用在前 半,而且上联总起,下联分承,如沈云卿《龙池》篇,杜子美 《吹笛》篇是也。(《瀛奎律髓》卷二五许印芳评语)


综说 - 可可诗词网

综说

案《舜典》: 帝曰: 夔,命汝典乐,教胄子,诗言志、歌永言在焉。《周礼》: 太师之职,掌教六诗; 讽赋既兴,《风》《雅》互作。杂体遂生焉。后系之于乐府,盖典乐之职也。在汉代李延年为协律造新声。雅道虽缺,乐府乃盛。《铙歌》《鼓吹》,拂舞予俞,因斯而兴,词之体不得因时而易也。古乐书论之甚详,今不能备载,载其他见者。案《汉武集》: 元封三年,作柏梁台,诏群臣二千石,有能为七言诗者乃得上坐。帝曰:“日月星辰和四时。”梁王曰:“骖驾驷马从梁来。”由是联句兴焉。孔融诗曰:“渔父屈节,水潜匿方”,作郡姓名字离合也,由是离合兴焉。晋傅咸有回文反复诗二首,云反复其文者,以示忧心展转也,“悠悠远迈独䒮䒮”是也, 由是反复兴焉。 晋温峤有回文虚言诗云:“宁神静泊,损有崇亡”,由是回文兴焉。梁武帝云:“后牖有朽柳”,沈约云:“偏眠船舷边”,由是叠韵兴焉。 《诗》云:“䗖在东”, 又曰:“鸳鸯在梁”, 由是双声兴焉· 《诗》云:“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 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近乎戏也,古诗或为之,盖风俗之言也。古有采诗官,命之曰风人。“围棋烧败袄,看子故依然”,由是风人之作兴焉。《梁书》云: 昭明善赋短韵,吴均善压强韵。今亦效而为之,存于编中。陆生与余,各有是为,凡八十六首。至如四声诗,三字离合,全篇双声叠韵之作,悉陆生所为,又足见其多能也。案齐竟陵王 《郡县诗》曰:“追芳承荔浦,揖道信云丘”,县名由是兴焉。案梁元《药名诗》曰:“戍客恒山下,当思衣锦归”,药名由是兴焉。陆与予亦有是作。至如鲍昭之建除,沈炯之六甲、十二属,梁简文之卦名,陆惠晓之百姓,梁元帝之鸟名、龟兆,蔡黄门之口字,古两头纤纤、藁砧、五杂俎已降,非不能也,皆鄙而不为。噫! 由古至律,由律至杂,诗之道尽乎此也。近代作杂体,唯刘宾客集中有回文、离合、双声、叠韵。如联句则莫若孟东野与韩文公之多,他集罕见,足知为之之难也。陆与予窃慕其为人,遂合己作,为杂体一卷,属予序杂体之始云。(皮日休《杂体诗序》)

论杂体,则有风人、藁砧、回文、反复、离合,虽不关诗之轻重,其体制亦古。至于建除、字谜、人名、卦名、数名、药名、州名之诗,只成戏谑,不足法也。(严羽 《沧浪诗话·诗体》)

昔柳柳州读退之《毛颖传》,有曰:“‘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学者终日讨说习复,则罢惫而废乱,故有息焉游焉之说。譬诸饮食,既荐味之至者,而奇异苦咸酸辛之物,虽蜇吻裂鼻,缩舌涩齿,而咸有笃好之者,独文异乎?”予于是知杂体之诗类是也。然其为体,厥各不同。今总谓之杂者,以其终非诗体之正也。博雅之士,其亦有所不废焉。(吴讷 《文章辨体序说·杂体诗》)

诗文不朽大业,学者雕心刻肾,穷昼极夜,犹惧弗窥奥妙,而以游戏废日,可乎? 孔融离合,鲍照建除,温峤回文,傅咸集句,亡补于诗,而反为诗病。自兹以降,摹放实繁。字谜、人名、鸟兽、花木,六朝才士集中不可胜数。诗道之下流,学人之大戒也。(胡应麟《诗薮》外编卷二)

杂诗: 自孔融离合、鲍照建除、温峤回文、傅咸集句而下,字谜、人名、鸟兽、花木,摹仿日烦,不可胜数,至唐人乃有以婢仆诗登第、孩儿诗取祸者。诗文不朽大业,学者雕心刻肾,穷昼夜致功,犹惧弗窥奥眇,暇役志及此? 皆诗道之下流,学人之大戒也。(胡震亨 《唐音登签》卷三述胡应麟语)

唐人杂体诗见各集及诸稗说中者,有五杂俎、两头纤纤、盘中诗、离合、回文、集句、风人诗、回波词、大言、小言、了语、不了语、县名、州名、药名、古人名、四气、四色、字谜等类。又有故犯声病、全篇字皆平声、皆侧声者,又一句全平、一句全侧者,全篇双声、全篇叠韵者,律诗有侧句并用韵故犯鹤膝者,缕举不尽。以上并体同俳谐,然犹未至俚鄙之甚也。其最俚鄙者,有贺知章之轻薄,祖咏之浑语,贺兰广、郑涉之咏字,萧昕之寓言,李纾之隐语,张著之机警,李舟、张彧之歇后, 姚岘之语影带, 李直方、 独孤申叔、 曹著之题目,黎瓘之翻韵,见《国史补》及《云溪友议》诸书,皆古来滑稽余派,欲废之不得者。(胡震亨 《唐音癸签》卷二九)

自元、白及皮、陆诸人以和韵为能事,至宋而始盛,至今踵之,而皮日休、陆龟蒙更有药名、古人名、县名诸诗。又有离合体,谓以字相拆合成文也。有反复体,谓反复读之。皆成文也。有叠韵体,如皮诗所谓“穿烟泉潺湲,触竹犊觳觫”是也。有双声体,皮诗所谓“疏杉低通滩”之类是也。有风人体,皮诗所谓“江上秋风起,从来浪得名。送风犹挂席,苦不会帆情”是也。夫《离合诗》起于孔文举“渔夫屈节”之诗,然文举诗以骨气奇逸传,不以离合传也。叠韵起于梁武帝、沈休文之“后牖有朽柳”、“偏眠船舷边”,然武帝、休文诗以词采风流传,非以叠韵传也。回文、反复起于窦滔妻,然妇人语耳。双声体, 据皮袭美云起于“䗖在东”,“鸳鸯在梁”, 然皆无心自合,非有意为之也。至于药名起于梁武帝,县名起于齐竟陵王,彼亦偶为之,岂以此见长哉?皮、陆二子,清才绝伦,其所为诗,自有可传,必欲炫才斗巧,以骇俗人,则亦过矣。鲍明远有《建除诗》,又有《数名诗》,然明远所谓俊逸者,终在彼不在此也。然则学皮、陆者,亦学其可传者而已,无炫聪明以争一时伎俩,自失千秋也。(贺贻孙《诗筏》)

杂体有大言、小言、两头纤纤、五杂组、离合姓名、五平五仄、十二辰、回文等项,近于戏弄,古人偶为之,、然而大雅弗取。(沈德潜《说诗晬语》卷下)杂 字 句 类

按古今诗自四、五、六、七、杂言之外,复有五、七言相间者,有三、五、七言各两句者,有一、三、五、七、九言各两句者,有一字至七字、九字、十字者,比之杂言,又略不同。(徐师曾 《文体明辨序说·杂言诗》)

有一字至七字 (唐张南史《雪》、《月》、《花》、《草》等篇是也)。(严羽 《沧浪诗话·诗体》)

一字至七字诗: 张南史及元、白等集有之,以题为韵,偶对成联。又鲍防、严维多至九字。(胡震亨 《唐音癸签》卷一)

一字至七字,按元稹亦有此体,其句法略异。(胡才甫 《诗体释例》)

有三五七言 (自三言而终以七言,隋郑世翼有此诗。)(严羽 《沧浪诗话·诗体》)

三五七言诗: 始郑世翼,李白继作。(胡震亨 《唐音癸签》 卷一)

此体 (按指杂言诗) 不一: 有七、五言相间者 (一句七言、一句五言,相间而行,宋王安石《甘露歌》是也,十二句),有三、五、七言各两句者 (始于郑世翼,李白“秋风清,秋月明”效之),有一、三、五、七、九言各两句者 (隋僧慧英有作),有一字至七字者 (张南史及元、白等集有之),有一字至九字者 (鲍防、严维有作),有一字至十字者,俱各二句。亦有联句, 或句句用韵, 或两句一换韵。 (马上𪩩《诗法火传》左编卷一五)

三五七言诗起于李太白:“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此其滥觞也。刘长卿《送陆澧》诗云:“新安路,人来去。早潮复晚潮,明日知何处? 潮水无情亦解归,自怜长在新安住。”宋寇莱公《江南春》诗云:“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沓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苹满汀洲人未归。”金赵秉文诗云:“秋风清,秋月明。白露夜深重,白云秋晓轻。梦回酒渴呼童起,枕上辘轳三两声。”近日查初白 《咏帘》一首,自一字至七字,又为创体。(赵翼《陔余丛考》卷二三)

自三言、五言、六言,而终于七言,亦杂言体也。(按: 例诗权德舆《送崔秀才归白田限三五六七言》略)(胡才甫 《诗体释例》)

此诗 (按指释慧英 《一三五七九言诗》) 一、三、五、七、九言各两句,始于隋末。(同上)

自三言而终以七言。《沧浪诗话》曰: 隋郑世翼有此诗。按李太白集亦收此诗,题《三五七言》。杨齐贤注曰:“古无此体,自太白始。沧浪以此为隋郑世翼作,《臞仙诗谱》以此为无名氏作,俱误。(同上)

按近体诗自五七言律、排律、绝句之外,复有三句、五句、促句三体。(徐师曾 《文体明辨序说·杂句诗》)

有三句之歌: 高祖《大风歌》是也。古《华山畿》二十五首,多三句之词,其他古诗多如此者。(严羽 《沧浪诗话·诗体》)

古有三句之诗,意足词赡,盘屈二十一字之中,最为难工。遍检前贤诗,不过四五首而已。(杨慎《升庵诗话》卷一)

沈骐曰:“三句首尾自呼应用韵,中句别叙,乃见韵之悠长。如唐人诗:‘杨柳袅袅随风急,西楼美人春梦中,翠帘斜卷千条入’”按: 三句诗意足词赡,盘屈于二十一字之中,最难工致。遍检古诗,不过数首。如岑之敬《当垆曲》:“明月二八照花新,当垆十五晚留宾,回眸百万横自陈”,最为绝唱 (又三句皆用韵)。 (马上𪩩《诗法火传》卷一五)

《元怪录》载唐人三句诗一首:“杨柳袅袅随风急,西楼美人春梦中。翠帘斜卷千条入”,以为奇创。按崔骃诗:“鸾鸟高翔时来仪,应治归德合望规,啄食竹实饮华池。”岑之敬诗:“明月二八照花新, 当十五晚留宾, 回眸百万横自陈。”阮籍《大人先生歌》 亦三句,则汉魏六朝已先见矣。又詹天衢 《寄友》曰:“桂树苍苍月如雾,山中故人读书处,白露湿衣不可去”,亦闲婉可诵。(岑嘉州 《走马川》三句一韵,黄鲁直 《画马试院中作》 亦三句一韵,则长篇也。) (宋长白《柳亭诗话》 卷三)

问: 三句诗何如?

古乐府《华山畿》、《读曲歌》、《长乐诗》等诗多有之,皆五言也。七言如《大风歌》是也。后人不多见。唐则岑之敬之“明月二八照花新,当炉十五晚留宾,回眸百万横自陈”,无名氏之“杨柳袅袅随风急,西楼美人春梦中,绣帘斜卷千条入”一首。宋人则谢皋羽之“杜鹃花开桑叶齐,戴胜芊生药草肥,九锁山人归未归”一首。元明人亦有数首,均见 《升庵诗话》中,今不复记忆矣。(陈仅《竹林答问》)

五句法: 此格即事遣兴可作,如题物赠送之类,则不可用。“曲江萧条秋气高,芰荷枯折随风涛,游子空嗟垂二毛。白石素沙亦相荡,哀鸿独叫求其曹。”(杜子美)“即事非今亦非古,长歌激烈梢林莽,比屋豪华固难数。吾人甘作心似灰,弟侄何伤泪如雨。”(杜子美《曲江》三章,章五句)(魏庆之 《诗人玉屑》卷二)

五句诗: 按前三句与结句俱用韵,只第四句无韵,杜甫创为之, 皆七言。 (马上𪩩《诗法火传》左编卷一五)

五言古五句体,唯刘宋《前溪歌》为然。其词曰:“黄葛结蒙笼,生在洛溪边。花落逐水去,何当顺流还,还亦不复鲜。”此诗颇为创格,妙有余韵。或以为车骑将军沈充所作舞曲也。(郎廷槐《师友诗传录》述张笃庆语)

五言长篇宜富而赡,短篇宜清婉而意有余。五句乐府间有,似无定体,兴会所至,无不可也。(同上书述张实居语)

七言五句,起于杜子美之“曲江萧条秋气高”也。昔人谓贵词明意尽。愚谓贵矫健,有短兵相接之势乃佳。(同上书述王士禛语)

古体之限句,非古也。然七言五句者,汉昭帝《淋池歌》是也。六句者,古《皇娥歌》是也。要只以简古为主,此外无法矣。然《皇娥歌》或以为后代拟作,亦在然疑之间耳。(同上书述张笃庆语)

七言五句,或第四句既合之后,复拖一句掉转,使余韵悠然; 或二三句双承,第四句方转,以取第五句之势。六句似当如律法,前后起结,三四两句,如律中两联。总之,宜孤峭中有悠扬之致。(同上书述张实居语)

问: 五句诗何如?

古五句诗唯乐府有之,如《前溪歌》“逍遥独桑头”、“前溪沧浪映”、“黄葛结蒙笼”、“当曙与未曙”数章而已。唐永淳中童谣亦五句。七古五句如汉昭帝《淋池歌》、太白 《荆州乐》、老杜《曲江三首》是己,皆见郭茂倩《乐府诗集》中。沧浪胪列诗品,无此一体。(陈仅《竹林答问》)

六句法: 此法但可放言遣兴,不可寄赠。杜子美云:“烈士恶多门,小人自同调。名利苟可取,杀身傍权要。何当官曹清,尔辈堪一笑!” (魏庆之《诗人玉屑》卷二)

五言六句,古齐梁间多用之。唐人刘文房《龙门八咏》,亦善此体,然几于半律矣。特以其参用仄韵,故亦仍为古体。大约中联用对句,前后作起结,平韵仄韵皆可用也。(郎廷槐《师友诗传录》述张笃庆语)

《诗人玉屑》 曰:“六句法,此法但可放言遣兴,不可寄赠。”按六句体与三韵诗不同,三韵诗中二句对偶,六句体可不必也。(胡才甫 《诗体释例》)

问: 七句古诗之体如何?

鲍照 《代白舞歌》、 李太白 《乌栖曲》、 郎士元《塞下曲》,结体用韵各异,可以为法。(陈仅《竹林答问》)

促句法: 止于两叠,三句换一韵,或平声或侧声皆可。“江南秋色推烦暑,夜来一枕芭蕉雨,家在江南白鸥浦。一生未归鬓如织,伤心日暮枫叶赤,偶然得句应题壁。”“芦花如雪洒扁舟,正是沧江兰杜秋,忽然惊起散沙鸥。平生生计如转蓬,一身长在百忧中,鲈鱼正美负秋风。” (魏庆之 《诗人玉屑》卷二)

促句诗:此体诗每三句一换韵,或平或仄皆可;然有两叠者,有三叠者。(徐师曾 《文体明辨序说·杂句诗》)

促句诗: 按此体句句用韵,每三句换一韵,或平或仄皆可。有两叠者,用六句; 有三叠者,用九句。不知起于何代,但见宋黄庭坚一首, 凡三叠, 并七言。 (马上𪩩《诗法火传》卷一五)

三句一转,秦皇《峄山碑》文法也。元次山 《中兴颂》用之,岑嘉州《走马川行》亦用之。而三句一转中,又句二用韵,与《峄山碑》又别。(沈德潜《说诗晬语》卷上)

问: 每句用韵,三句一换韵,如岑嘉州 《走马川行》,岂其创格,抑有所本耶?

此体及两句一换韵诗,昔人谓之促句换韵体,实本于《毛诗·九罭》篇两句一换之格。古辞《东飞伯劳西飞燕歌》、崔颢《卢姬篇》,皆是本于《匏有苦叶》篇。此格《三百篇》 中最多,详见予所作《诗诵》 中。(陈仅《竹林答问》)

问: 促句换韵体有五句一转韵者,如老杜《短歌行赠王郎司直》一篇,第三句不用韵,此其定法欤?

每句用韵,要是正格。东坡《太白赞》七句一转韵,亦每句用韵。其长篇则如老杜《大食刀歌》,前韵十七句,后韵十五句,法度尽同,特长短有异耳。《大食刀歌》前韵末“芮公”两句,承上转下处,另作一关键,则前后仍各是十五韵也。(同上)


综说 - 可可诗词网

综说

唐律诗初盛,少变梁陈,而富丽之中稍加劲健。(方回 《瀛奎律髓》卷四七)

盛唐律诗体浑大格高语壮,晚唐下细工夫作小结裹,所以异也。(同上书卷一五)

律诗始盛于开元、天宝之际,当时如王、孟、岑、韦诸作者,犹皆雍容肃散,有余味可讽咏也。若雄深浑厚,有行云流水之势,冠冕佩玉之风,流出胸次,从容自然,而皆由夫性情之正,不局于法律,亦不越乎法律之外,所谓从心所欲不踰矩,为诗之圣者,其杜少陵乎? 厥后作者代出,雕锼锻炼,力愈勤而格愈卑,志愈笃而气愈弱,盖局于法律之累也。不然,则叫呼叱咤以为豪,皆无复性情之正矣。夫观水者必于海,登高者必于岳,少陵其诗家之海岳欤! (杨士奇 《东里续集》卷一四 《杜律虞注序》)

五言至沈、宋,始可称律。律为音律、法律,天下无严于是者,知虚实平仄不得任情而度,明矣。二君正是敌手。排律用韵稳妥,事不旁引,情无牵合,当为最胜。摩诘似之,而才小不逮。少陵强力宏蓄,开合排荡,然不无利钝。余子纷纷,未易悉数也。(王世贞 《艺苑卮言》 卷四)

六朝诗律体已具,而律法未严,不偶之句与不谐之韵,往往而是。至唐而句必偶,韵必谐,法严矣。……唐之律严于六朝,而能用六朝之所长。初盛时得之,故擅美千古。中晚之律自在,而犯六朝之所短,雅变而为欲,工变而为率,自然变而为强造,诗道陵迟,于斯为极。好古之士遂为之厉禁曰: 无读唐以后书,无阅大历以下诗。(李维桢《大泌山房集》卷九 《唐诗类苑序》)

初唐律寖盛,迨盛唐而律盛极矣。曾几何时,中不若盛,晚不若中。……唐五言律,自初及中,得一长以成一家者甚众。至于七言,初则体未严,中则格已降,虽当盛时,合作者鲜。(同上书《皇明律苑序》)

古雄而浑,律精而微。四杰律诗,多以古脉行之,故材气虽高,风华未烂,调入初唐,时带六朝锦色。陈、杜、沈、宋起,而吞吐含芳,安祥合度,亭亭整整,隅隅吁吁,觉其句自能言,字自能语,品之所以为美。渐至开元、天宝,李杜群贤迭兴,国脉既昌,文运正盛,洋洋乎一朝声律,顿成尽善。自大历诸家以及贞元学者,虽多合作,不无少变。元和以后,风气渐衰,声格浸降,要亦国统世运使然。其间瑕瑜并陈,若细玩五律佳处,此于七律居多,未可遽谓晚唐概不足观也。(周敬、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汉魏古诗、盛唐律诗,其妙处皆无迹可求。但汉魏无迹,本乎天成; 而盛唐无迹,乃造诣而入也。(许学夷《诗源辩体》 卷三)

予尝谓学者观唐诗如择取旧衣。初唐五七言律气格淳厚、华藻鲜明者,是经衣着有颜色之衣也; 中亦有无华藻而气格实胜者,是颜色虽故实堪衣着耳; 晚唐华藻鲜明而气格实衰,则颜色虽好不堪衣着矣。(同上书卷一四)

或问予: 子尝言初唐五七言律气象风格大备,至盛唐诸公则融化无迹,而入于圣。然今人学盛唐或相类,而学初唐反不相类者,何耶? 曰:融化无迹,得于造诣,故学者犹可为; 气象风格,得于天授,故学者不易为也。唐人诗贵造诣,故与论汉魏忌耳。(同上)

初唐沈、宋二公古律之诗,再进而为开元、天宝间高、岑、王、孟诸公。高、岑才力既大,而造诣实高,兴趣实远。……五七言律,体多浑圆,语多活泼,而气象风格自在,多入于圣矣。(同上书卷一五)

王摩诘、孟浩然才力不逮高、岑,而造诣实深,兴趣实远。故其古诗虽不足,律诗体多浑圆,语多活泼,而气象风格自在,多入于圣矣。(同上书卷一六)

初唐气格甚胜,而机未圆活; 大历过于流婉,而气格顿衰。盛唐浑圆活泼,而气象风格自在,此所以为诣极也。(同上书卷一七)

汉魏古诗,由天成以至作用,故魏为降于汉。初盛唐律诗,由升堂而入于室,故盛为深于初。(同上)

唐人律诗,沈、宋为正宗,至盛唐诸公,则融化无迹,而入于圣。沈、宋才力既大,造诣始纯,故体尽整栗,语多雄丽。盛唐诸公,造诣实深,而兴趣实远,故体多浑圆,语多活泼耳。后之论律诗者皆宗盛唐,而元美之意主于沈、宋,则于古人所称“弹丸脱手”者无当也,安可与入化境乎? (同上)

胡元瑞云:“律诗大要,体格声调、兴象风神而已。体格声调,有则可循; 兴象风神,无方可执。故作者但求体正格高,声雄调畅,积习之久,矜持尽化,形迹俱融,兴象风神,自尔超迈。”予谓: 此由初入盛之阶也。所云“积习之久,矜持尽化,形迹俱融”,则造诣之功也。何仲默谓“富于才积,领会神情,临景构结,不仿形迹”,斯可与论盛唐之化矣。(同上)

严沧浪云:“诗道唯在妙悟。然有透彻之悟,有一知半解之悟。盛唐诸公,透彻之悟也。”愚按: 汉魏天成,本不假悟; 六朝刻雕绮靡,又不可以言悟。初唐沈、宋律诗,造诣虽纯,而化机尚浅,亦非透彻之悟。唯盛唐诸公,领会神情,不仿形迹,故忽然而来,浑然而就,如僚之于丸,秋之于弈,公孙之于舞剑,此方是透彻之悟也。(同上)

盛唐诸公律诗,得风人之致,故主兴不主意,贵婉不贵深(谓用意深,非情深也),冯元成谓“得风人之旨而兼词人之秀”是也。子美虽大而有法,要皆主意而尚严密,故于《雅》为近,此与盛唐诸公各自为胜,未可以优劣论也。(同上)

严沧浪云:“诗有词理意兴。南朝人尚词,而病于理; 本朝人尚理,而病于意兴; 唐人尚意兴,而理在其中。”数语言言中窾。然前言“兴趣”,正兼诸家与子美论也。宋人尚意,而此言“病于意兴”,盖子美之意深,而宋人之意浅也。(同上)

盛唐诸公律诗,兴趣极远,虽未尝骋才华、炫葩藻,而冲融浑涵,得之有余。晚唐许浑诸子,兴趣既少,故虽作聪明,构新巧,而矜持局束,得之甚窘。赵凡夫谓“诗有字字可赏而为低品,有不可加点而为高格”,信哉! (同上)

盛唐诸公律诗,偶对自然,而意自吻合; 声韵和平,而调自高雅。晚唐许浑诸子,偶对工巧,而意多牵合; 声韵急促,而调反卑下矣。(同上)

盛唐诸公律诗,皆似近非近,可及而未易及。晚唐许浑诸子,则刻意求工,愈难而愈下矣。大抵盛之与衰,只是宽裕、深刻二途。(同上)

盛唐诸公律诗,即景缘情,不必泥题牵带。后人之诗,必句句切题,言言当旨,殆与举业无异矣。(同上)

高、岑五言不拘律法者,犹子美七言以歌行入律,沧浪所谓“古律”是也。虽是变风,然豪旷磊落,乃才大而失之于放,盖过而非不及也。 (同上书卷一五)

高岑五言、子美七言不拘律法者,皆歌行体也。故意贵倾倒,不贵含蓄,未可以常格论也。(同上)

或问: 子美五七言律,较盛唐诸公何如? 曰: 盛唐诸公,唯在兴趣,故体多浑圆,语多活泼。若子美,则以意为主,以独造为宗,故体多严整,语多沉着耳。此各自为胜,未可以优劣论也。(同上书卷一九)

开元、天宝间高、岑、王、孟古律之诗,始流而为大历钱、刘诸子。钱、刘才力既薄,风气复散……五七言律,造诣、兴趣所到,化机自在,然体尽流畅,语半清空,而气象风格亦衰矣,亦正变也。(同上书卷二○)

或问: 沈、宋五七言律,化机尚浅,而以为正宗; 钱、刘诸子,化机自在,而以为正变,何也? 曰: 唐人之诗,以气象风格为本,根本不厚,则枝叶虽荣而弗王耳。斯足以知大历矣。(同上)

盛唐高、岑五言、子美七言,以古入律,虽是变风,然气象风格自胜。钱、刘诸子五七言,调虽合律,而气象风格实衰,此所以为不及也。(同上)

盛唐诸公五七言律,多融化无迹,而入于圣。中唐诸子造诣兴趣所到,化机自在,然体尽流畅,语半清空,其气象风格至此而顿衰耳。故学者以初唐为法,乃可进为盛唐; 以中唐为法,则退屈益下矣。(同上书卷二一)

胡元瑞云:“中唐以后,稍厌精华,渐趋淡净,故五七言律清空流畅,时有可观。”愚按: 中唐诸子,才力既薄,风气复散,其气象风格宜衰,而意主于清空流畅,则气格益不能振矣。(同上)

中唐五七言律,气格虽衰,而神韵自胜,故讽咏之犹有余味。晚唐诸子,气格既亡,而神韵都绝,故讽咏之辄复易厌。胡元瑞云:“中唐格调流宛,而意趣悠长”,深得之矣。(同上)

大历以后,五七言律流于委靡,元和诸公群起而力振之,贾岛、王建、乐天创作新奇,遂为大变,而张籍亦入小偏。唯子厚上承大历,下接开成,乃是正对阶级。然子厚才力虽大,而造诣未深,兴趣亦寡 (止就律诗言),故其五言长律及七言律,对多凑合,语多妆构,始渐见斧凿痕,而化机遂亡矣,要亦正变也。(同上书卷二三)

或问: 子厚上承大历,何得为正对阶级? 曰: 开、宝至大历,则流畅清空,风格始降; 元和至开成,则工巧衬贴,作用日深。前以风格言,后以作用言也。盖风格既降,自应作用耳。(同上)

大历而后,五七言律体制、声调多相类。元和间,贾岛、张籍、王建始变常调。张、王五言,清新峭拔,较贾小异,在唐体亦为小偏。……五代诸公乃多出此矣。(同上书卷二七)

贾岛……五言律,气味清苦,声韵峭急,在唐体尚为小偏,而句多奇僻,在元和则为大变。晚唐人卑陋,于岛辈倾心向慕,于退之、东野茫乎无得也。(同上书卷二五)

乐天五言律,如“边角两三枝”、“离离原上草”、“烟翠三秋色”等篇,尚为小变; 如“巧未能胜拙,忙应不及闲”、“荣华急如水,忧患大于山”、“虽过酒肆上,不离道场中”、“白首谁留住,青山自不归”等句,遂大入议论; 如“寒衣补灯下,小女戏床头”、“莫强疏慵性,须安老大身”、“病看妻检药,寒遣婢梳头”、“佛容为弟子,天许作闲人”、“百年慵里过,万事醉中休”、“天供闲日月,人借好园林”等句,则快心自得,宋人门户多出于此。(同上书卷二八)

元和柳子厚五七言律,再流而为开成许浑诸子。许才力既小,风气日漓,而造诣渐卑,故其对多工巧,语多衬贴,更多见斧凿痕,而唐人律诗乃渐敝矣,要亦正变也。(同上卷三○)

晚唐诸子体格虽卑,然亦是一种精神所注。浑五七言律工巧衬贴,便是其精神所注也。若格虽初盛,而庸浅无奇,则又奚取焉? (同上)

予尝言盛唐诸公律诗不难于才力,而难于悟入。侄国泰云: 盛唐律诗固不难于才力,若晚唐所为衬贴纤巧者,意虽不有盛唐,然亦必不能为盛唐也。即今人时义,恣为新奇,大轻先辈,试使降心为五唐之文,果能之乎? (同上书卷三二)

或问予: 子之论律诗,宗盛唐而黜晚唐,宜矣,然无乃畏难而乐易乎? 曰: 盛唐浑圆活泼,其造诣之功已非一日,若浩然造思极深,必待自得,则造诣之后,又非卒然可办也,孰谓盛唐易而晚唐难乎? 但盛唐沉思忽至,豁焉贯通,种种自见;晚唐衬贴纤巧,一字一句,靡不难得。斯则盛唐易而晚唐难,信矣。或曰: 诗贵超脱,不贵沿袭,子之言无乃以沿袭为事乎? 曰: 盛唐造诣既深,兴趣复远,故形迹俱融,风神超迈,此盛唐之脱也。学者有盛唐之具,斯亦脱矣。若更求脱于盛唐,则吾不知也。(同上)

或问: 唐人律诗以刘长卿、钱起、柳宗元、许浑、韦庄、郑谷、李山甫、罗隐为正变,古诗以元和诸子为大变,何也?曰: 律诗由盛唐变至钱、刘,变至柳宗元、许浑、韦庄、郑谷、李山甫、罗隐,皆自一源流出。体虽渐降,而调实相承,故为正变。古诗若元和诸子,则万怪千奇,其派各出,而不与李、杜、高、岑诸子同源,故为大变。其正变也如堂陛之有阶级,自上而下,级级相对,而实非有意为之。晚唐律诗,即李商隐、温庭筠、于武陵、刘沧、赵嘏,虽或出正变之上,终不免稍偏矣。(同上)

韦庄律诗七言胜于五言。五言如“拜书辞玉帐”、“月照临官渡”、“为儒逢世乱”之篇,略与许浑相类; 至如“扫地留疏影,穿池浸落霞”、“草动蛇寻穴,枝摇鼠上籐”等句,较之于浑,则声尽轻浮,语尽纤巧,而五言不可复振矣,要亦正变也。七言律如“万里只携孤剑去,十年空逐塞鸿归”、“心如岳色留秦地,梦逐河声出禹门”等句,声气实雄于浑; 如“僧寻野渡归吴岳,雁带斜阳入渭城”、“山好只因人化石,地灵曾有剑为龙”等句,则对皆工巧, 语皆衬贴; 至如“阶前雨落鸳鸯瓦, 竹里苔封䗖桥”、“星分夜采寒侵帐, 兰惹春香绿映袍”等句, 则又入于纤巧矣。(同上)

五七言律,体制于唐,法源于古,稳顺平仄,四韵成篇,起结虚实,反正抑扬,未尝立法以绳后人,而理极义当。如关石河沟,虽有贤者,千变万化,终莫能出其范围。……初唐风气始开,其法尚疏; 至摩诘、少陵,神龙变化,不可端倪; 中晚以来,间有奇格,然奇即是法,奇亦不能离法也。……唐一代无论初盛中晚,五言独多,法最备; 七言最少,老杜亦止百余首。(屈复 《唐诗成法序》)

唐之近体擅场者,五、七二种。而六朝以来,凡比偶工、声韵谐者,俱为五言滥觞。独七言近体,则初唐实肇始焉。景龙以后,代多作者。一变而为开、天,再变而为大历,三变而为长庆,四变而为西昆,而音节之升降,世运之污隆,盖若累黍不失焉。(陆圻《唐诗英华序》)

自四言变为五言,五言变为七言,字数之变止此矣。然在古诗可以驰骋由我,立法为易。至局而为律体,则承应既难,又不可以无承应; 关锁费手,又不可以废关锁。一句之离,则上下体势俱碍; 一字之滞,则通篇神理不浃。求其前后联属,血脉贯通,盖难之矣。此体虽倡于初盛诸公,然篇什无多,如古诗之汉魏,其气浑然,未可遽以法论也。少陵出而六辔在手,纵横颠倒,无不就范,已极作者之能事矣,学者犹以其笔力高古,难于追仿。至大历诸子兴,而优柔敷愉,绵密丽切,穷锻炼之力而一归自然,极穿插之工而视若无有。盖七律之准则,必以是为归。降而为元和,为开成,总不外此也。自近代历下之说起,谓古诗必汉魏,今体必初盛,徒取廓落之词,形貌之似,而不考其精神脉络之所在。故其自为诗,一篇之中必首尾衡决,筋骨弛纵,而起伏呼应、联络收束之法胥亡矣。沿及于今,即有惩其弊者,亦但能易为尖新,饰为华缛耳。而线索已失,疵颣丛生,古人篇幅之美,竟无有知其说者,良可叹也。故余于七律,略初盛而详中晚,盖能得中晚之法,极中晚之工,由此敛其才华,以归于初盛,则先河后海,岂患穷源之无自哉! (毛张健《唐体肤诠·丹黄余论》)

律诗而有古意,此盛唐诸公独绝,后人极力摹拟便着迹。(乔亿 《剑溪说诗》 卷下)

元和律体屡变,其间卓然成家者,皆自鸣所长,若李商隐之长于咏史,许浑、刘沧之长于怀古,此其著也。今观义山之《隋宫》、《马嵬》、《筹笔驿》诸篇,其造意幽深,律法精密,有出常情之外者。用晦之《凌歊台》、《洛阳城》、《骊山》、《金陵》诸篇,与乎蕴灵之《长洲》、《咸阳》、《邺都》等作,至今古废兴,山河陈迹,感慨之意,读之可为一唱而三叹矣。三子者,虽不足鸣乎大雅之音,亦变风之后,其正者矣。(冒春荣 《葚原诗说》卷二)

律诗则自唐始也,其必以唐人律诗俎豆不祧,无疑也。然而源流升降之故难言之矣。古诗自汉魏讫陈隋,其正变得失,人皆知之。至于律,则概之曰唐律云尔。岂惟浑概云唐律哉?乃至言五律者,专习为大历十子,以为五律之正也。乃至近日言七律者,亦自中晚唐言之。其他人不知者勿论已,即以新城王渔洋深于诗者,亦首举刘文房七律以教后学。然则古诗第从何逊、吴均以下为圭臬也。可乎? 论古诗者,必由建安、黄初以衷诸谢、鲍,则唐律自必由右丞、少陵基之,未有可畏难而小就者也。若近人之拈举贾长江、姚武功五律者,则将谓古诗必以齐梁陈之作为职志欤?夫中晚以下诸家,非不欲效右丞、少陵也,力不胜也。夫在唐时,中晚诸家力所不能胜者,而后人顾能胜之乎? 曰: 非欲人人皆学右丞、少陵也,诗之理则实如此而已矣。(翁方纲《复初斋文集》卷一八《唐人律诗论》)


综说 - 可可诗词网

综说

四实,谓四句皆景物而实。开元、大历多此体,华丽典重之间,有雍容宽厚之态,此其妙也。稍变而后入于虚,间以情思。故此体当为众体之首。昧者为之,则堆积窒塞,寡于意味矣。四虚: 谓中四句皆情思而虚也。不以虚为虚,以实为虚,自首至尾如行云流水,此其难也。元和以后用此体者,骨格虽存,气象顿殊。向后则偏于枯瘠,流于轻俗,不足取矣。前虚后实,谓前联情而虚,后联景而实。实则气势雄健,虚则态度谐婉,轻前重后,酌量适均,无窒塞轻俗之患。大中以后多此体,至今宗唐诗者尚之。然终未及前两体浑厚,故以其法居三,善者不拘也。前实后虚,谓前联景而实,后联情而虚。前重后轻,多流于弱。唐人此体最少,必得妙句不可易,乃就一格。盖发兴尽,则难于继。后联稍间以实,其庶乎?确守格律,揣摩诗病,诗家之常。若时出度外,纵横放肆,外如不整,中实应节,则又非造次所能及也。(周弼 《三体诗法》)

周伯弜选唐人家法,以四实为第一格,四虚次之,虚实相半又次之。其说“四实”,谓中四句皆景物而实也。于华丽典重之间有雍容宽厚之态,此其妙也。昧者为之,则堆积窒塞,而寡于意味矣。是编一出,不为无补后学,有识高见卓为时习熏染者,往往于此解悟; 间有过于实而句未飞健者,得以起或者窒塞之讥。然刻鹄不成尚类鹜,岂不胜于空疏轻薄之为?使稍加探讨,何患不古人之我同也。(范晞文 《对床夜语》卷二)

“四虚”序云: 不以虚为虚,而以实为虚,化景物为情思,从首至尾,自然如行云流水,此其难也。否则偏于枯瘠,流于轻俗,而又不足采矣。姑举其所选一二云:“岭猿同旦暮,江柳共风烟”; 又“猿声知后夜,花发见流年”。若猿,若柳,若花,若旦暮,若风烟,若夜,若年,皆景物也。化而虚之者一字耳,此所以次于四实也。(同上)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暮蝉不可听,落叶岂堪闻。共是悲秋客,那知此路分。荒城背流水,远雁入寒云。陶令门前菊,余花可赠君。”前一首司空曙,后一首郎士元,皆前虚后实之格。今之言唐诗者多尚此。及观所作,则虚者枯、实者塞,截然不相通,徒驾宗唐之名而实背之也。其前实后虚者,即前格也,第反景物于上联,置情思于下联耳。如刘长卿“楚国苍山古,幽州白日寒。城池百战后,耆旧几家残”则始可以言格。若刘商“晓晴江柳变,春梦塞鸿归。今日方知命,前年自觉非”,则下句几为上句压倒。(同上)

或又问曰: 周伯弜所编《唐三体诗法》,以虚实二字为例,若“四实”中《早春游望》诗及《经废宝林寺》诗中四句皆景物,似与赋比兴承转之说不合,何耶? 先生曰:“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于六义属赋;“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于六义属兴。“池晴龟出曝,松螟鹤飞回”,两句是景物,于六义属兴;“ 古砌碑横草,阴廊画杂苔”,两句是说人事,于六义属赋。伯弜以“四实”概言之,其说疏矣。(傅若金《诗法正论》)

律诗初变,大率中四句言景,尾句乃以情缴之,起句喝得响亮。(方回 《瀛奎律髓》卷一○)

唐人诗多前六句说景物,末两句始以精思议论结裹,亦一体也。(同上书卷二四)

盛唐人诗多以起句十字为题目,中二联写景泳物,结句十字撇开,却说别意,此一大机括也。(同上书卷四七)

律诗始于唐,盛于唐。然合一代数十家。而选其精纯高渺,首尾无瑕者,殆不满百首,何其难也! 刘长卿、杜牧、许浑、刘沧实为巨擘,极工而全美者,亦自有数。……盖必雄丽婉活,默合宫徵,始可言律; 而又必以格律为主,乃善。傥止以七字成句,两句作对,便谓之诗,而重滞拥肿,不协格调,恐于律法未合也。(刘壎《隐居通议》 卷八《律选》)

桂舟湛先生祐,为人作诗序,略曰:……悲夫! 经几百年而后,风飘律吕,律中鬼神,始振响于浣花溪上。杜牧诸贤又复振遗响于开元、天宝之后,元和以来,诗之律始大备于唐矣。尝谓五十六字,乃一篇有韵之文,分寸节度,有一字位置不安,即不纯熟。此又阴有合五音六律,自然之妙也。(同上书卷六“桂舟评论”条)

诗盛于唐,终唐盛衰,其律体尤为最精。各得所长,而音节流畅,情致深浅不越乎律吕,之后言诗者不能也。(袁桷《清容居士集》卷四九《书番阳生诗》)

起承转合: 破题——或对景兴起,或比起,或引事起,或就题起。要突兀高远,如狂风卷浪,势欲滔天。颔联——或写意,或写景,或书事用事引证。此联要接破题,要如骊龙之珠,抱而不脱。颈联——或写意、写景、书事用事引证,与前联之意相应相避。要变化,如疾雷破山,观者惊愕。结句——或就题结,或开一步,或缴前联之意,或用事。必放一句作收场,如剡溪之棹,自去自回,言有尽而意无穷。

七言: 声响、雄浑、铿锵、伟健、高远。五言: 沉静、深远、细嫩。五言七言,句语虽殊,法律则一。起句尤难,起句先须阔占地步,要高远,不可苟且。中间两联,句法或四字截,或两字截,须要血脉贯通,音韵相应,对偶相停,上下匀称。有两句共一意者,有各意者。若上联已共意,下联须各意,前联既咏状,后联须说人事,两联最忌同律。颈联转意要变化,须多下实字,字实则自然响亮,而句法健。其尾联要能开一步,别运生意结之,然亦有合起意者,亦妙。

诗句中有字眼,两眼者妙,三眼者非。且二联用连绵字,不可一般。中腰虚活字,亦须回避。五言字眼多在第三,或第二字,或第四字,或第五字。……杜诗法多在首联两句,上句为颔联之主,下句为颈联之主。

七言律难于五言律,七言下字较粗实,五言下字较细嫩。七言若可截作五言,便不成诗,须字字去不得方是。所以句要藏字,字要藏意,如联珠不断,方妙。(杨载 《诗法家数·律诗要法》)

《三百篇》之诗,非有一定之律也,汉魏以来始渐为之制度,其体已趋下矣。降及李唐,所谓律诗者出,诗之体遂大变。谓之律诗者,以一定之律律夫诗也。以一定之律诗之,自然盖几希矣。自然尠而律自严,则不能不计其工拙也; 计其工拙,又乌能不为之取舍哉? 故曰不得不然也。虽不得不然,其间固有法焉。盖拙而浑朴同乎工,工而刻画同乎拙,终不遗夫自然也,此取舍之大要也。其次乃论其言之工、语之工、联属之工、篇章之工,工多而拙少者取之,拙多而工少者不取也。(王行《半轩集》卷六 《唐律诗选序》)

律诗虽宜颜色,两联贵乎一浓一淡。若两联浓,前后四句淡,则可; 若前后四句浓,中间两联淡,则不可。亦有八句皆浓者,唐四杰有之; 八句皆淡者,孟浩然、韦应物有之。非笔力纯粹,必有偏枯之病。(谢榛《四溟诗话》卷二)

律诗无好结句,谓之虎头鼠尾。即当摆脱常格,夐出不测之语,若天马行空,浑然无迹。张祜《金山寺》之作,则有此失也。(同上)

今以古人诗病,后人宜避者,略具数条,以见其余。……老杜排律,亦时有误重韵、有重字者。若沈云卿“天长地阔”之三“何”,至王摩诘尤多,若“暮云空碛”、“玉靶角弓”,二“马”俱压在下;“一从归白社,不复到青门”、“青菰临水映,白鸟向山翻”,“青”、“白”重出,此皆是失检点处,必不可借以自文也。又如风云雷雨,有二联中接用者; 一二三四,有八句中六见者,今可以为法邪? 此等病,盛唐常有之,独老杜最少,盖其诗即景后必下意也。又其最隐者,如云卿《嵩山石淙》,前联云“行漏”、“香炉”,次联云“神鼎”、“帝壶”,俱压末字; 岑嘉州“云随马”、“雨洗兵”、“花迎盖”、“柳拂旌”,四言一法;摩诘“独坐悲从鬓”、“白发终难变”,语异意重; 《九成宫避暑》,三四“衣上”、“镜中”,五六“林下”、“岩前”,在彼正自不觉,今用之能无受人揶揄? 至于失严之句,摩诘、嘉州特多,殊不妨其美。然就至美中亦觉有微缺陷,如我人不能运,便自诵不流畅,不为可也。至于首句出韵,晚唐作俑,宋人滥觞,尤不可学。(王世懋《艺圃撷余》)

律诗之兴,虽自唐始,盖由梁陈以来俪句之渐也。唐人习尚相高,遂臻美妙。然贵乎浑雄秀丽,含蓄缜密,言有限而意无穷,格纯不驳杂。(李维桢《唐诗隽论则》)

作诗最忌合掌,近体尤忌,而齐梁人往往犯之。如以“朝”对“曙”、将“远”属“遥”之类。初唐诸子,尚袭此风。推原厉阶,实由康乐。沈、宋二君,始加洗削,至于盛唐尽矣。(胡应麟 《诗薮》 内编卷四)

李梦阳云:“叠景者意必二,阔大者半必细”,此最律诗三昧。如杜:“诏从三殿去,碑到百蛮开。野馆浓花发,春帆细雨来。”前半阔大,后半工细也。“浮云连海岱,平野入青徐。孤嶂秦碑在,荒城鲁殿余。”前景寓目,后景感怀也。唐法律甚严惟杜,变化莫测亦惟杜。(同上)

刘昭禹云:“五言律如四十贤人,著一屠沽不得。”王长公云:“七言律如凌云台材木,必铢两悉配乃可。”二譬绝类,“铢两”语尤精密,习近体者当细参。(同上书卷五)

律诗全在音节,格调风神尽具音节中,李、何相驳书,大半论此,所谓俊亮沉着、金石鞞铎等喻,皆是物也。(同上)

律诗不可多用虚字,两联填实方好。用唐以下事,便不古。 (胡震亨 《唐音癸签》卷三述赵孟𫗲语)

唐人律诗,炼格、炼句、炼字皆无迹可求。(许学夷《诗源辩体》 卷三二)

唐人律诗以兴象为主,以风神为宗。(同上书卷三四)

昨读尊教,云诗在字前。此只一语,而弟听之,直如海底龙吟,其声乃与元化合并,岂复章句小儿所得模量哉!感激感激!弟因而思苍帝造字,自是后天人工,若诗乃更生天生地;设使洞之初, 竟复无诗, 则是天地或久矣其已歇也。 但今诗莫盛于唐,唐诗莫盛于律,世之儒者不察,猥云唐律诗例必五字为句,或七字为句,八五则四十字,八七则五十六字,其意殆欲便认此四十字与五十六字为诗也者。殊不知唐诗之字,固苍帝之字; 若唐诗之诗, 固苍帝以前洞之初之诗也。 或者又疑唐诗气力何便遂至于此,则吾不知尊教所谓字前之诗又指何诗哉? 弟比者,实曾尽出有唐诸大家名家,反复根切读之,见其为诗,悉不在字,悉复离字,别有其诗。因而忽然发兴,意欲与之分解,或使后世之人不止见唐诗之字,而尽得见唐诗之诗,亦大快事。(金人瑞《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圣叹尺牍·与许元庵之溥》)

诗非异物,只是一句真话,弟近日所以决意欲与唐律分解也。弟见世人说到真话,即开口无不郁勃注射者,转口无不自寻出脱,自生变换者。此不论英灵之与懵懂,但是说到真话,即天然有此能事,天然有此平吐出来一句,连忙收拾一句; 又天然必是二句,必不是一句。今唐律正复如此。前解便是平吐出来之一句所谓郁勃注射之句也; 后解便是连忙收拾之一句,所谓自寻出脱、自生变换之句也,所谓真话也。然不与分解,却如何可认? (同上书 《与顾掌丸》)

连日日长无事,止是闲分唐人律诗前后二解自言乐耳。乃复有人谓弟奇特,不知弟正复扯淡,何奇特也。弟因寻常世间会说话人,先必有话头,既必有话尾。话头者,谓适开口渠则必然如此说起,盖如此说起,便是说话,不如此说起,便都不是说话是也。话尾者,既已说过正话,便又亟自转口云,如今且合云何是也。亦颇见人说话无头尾者,一时众人便笑为此是不会说话人。今弟所分唐律诗之前后二解,正即说话人之话头、话尾也。(同上书 《答韩贯华嗣昌》)

弟念唐诗实本不宜分解,今弟万不获已而又必分之者,只为分得前解,便可仔细看唐人发端; 分得后解,便可仔细看唐人脱卸。自来文章家最贵是发端,又最难是脱卸。若不与分前后二解,直是急切一时指画不出。故弟亦勉强而故出于斯也。(同上书 《答顾掌丸慈旭》)

昨正午,大雨时行。弟闲坐无事,因审看其来势去势。其来也,正犹唐律诗之前解也; 其去也,正犹后解也。适门旁立一老妪,弟试问之: 此雨来去颇有异否?老妪矢口便答: 来去总是一雨,又有何异?弟即笑而颔之。彼固不看来时郁乎欲压人,使人不敢少动气息; 去时只是荡荡然,使人意消也。今律诗之前解一二,其来也,未有不郁乎欲压人,使人不敢少动气息者也; 其后解五六,则未有不荡荡而去,使人意消者也。而世之人,乃皆不知此,因直如老妪之不考故也。(同上书《与王山瀚》)

法师常说比丘入定相貌。弟子目今与唐律诗分解,恰恰正如其事。盖比丘入定,必须奋迅而入,出则必须安庠而出。今律诗之一二,正是其奋迅; 三四,正是其深住定中; 五六,正是其安庠求出; 七八,正是其已出定来也。盖一二如不奋迅,即三四决不得住定中; 乃五六如不安庠求出,即七八亦更无从出之处。弟子目今所以只说得两句话,两句话者,一句是一二必要奋迅而入,一句是五六必要安庠而出。此亦从法师边学得,绝非别有异事也。(同上书 《答四堂总持法师》)

昨在葑溪浮桥边,忽然有人问某“分解”委是如何?某遽答以开弓放箭之喻云: 前解如弓来体,后解如弓往体。盖弓来体,在初拽开时,眼之所注,箭之所直,更无旁及,而后引之而必至于满也。今一二、正如初拽开时之眼之所注,箭之所直更无旁及也; 三四不过如引之而必至于满也。弓往体,在既放箭后,其所到处必中要害,而时亦有不得中要害者,则其既满临放之时手法之异也。今七八,正如箭到之必得中要害也; 五六,则如既满临发之时之手法也。此喻最是快意,归记于此。(同上书 《题唱经堂东柱上》)

比来不知起于何人,一眼注射,只顾看人中间三四五六之句,便与啧啧嗟赏不住口。殊不晓离却一二,即三四如何得好?不到七八,即五六如何得好耶?且三四五六,初亦并不合成一群。三四自来只是一二之羡文,五六自来只是七八之换头。譬如伯劳、飞燕,其性迟疾东西,自来不在一处。三四生性自来是向前,五六生性自来是向后,今忽然前去其前,后去其后,却将并不相合之四句挺然束之,如四条玉笋,此岂非文林一端怪事! (同上书 《与张才斯志皋》)

前后解虽是一样难作,然而前解比后又难。试想一二起手,一时擎笔向空,真向何处讨取? 若是既已讨得一二来时,早是不愁无三四也。然则前解一二三四虽是一样难作,而一二比三四又难也。(同上书 《与内父韩孙鹤俊》)

弟看唐律诗,其一二起时,不惟胸中早有七八,其笔下亦早自有七八。弟因悟其因有七八,故有一二也。七八如不从一二趁势,固是神观索然; 然一二如不从七八讨气,直是无痛之呻吟也。(同上书 《答周计百令树》)

自来唐律,无有脱却一二,另自作三四者。一二正如画家之落骨,三四则如画家之皴染。一二落骨,以待三四皴染; 三四皴然, 以完一二落骨。 (同上书 《与王山》)

一二最是出力,三四从来只是省力。一二如开创人,从白地上做起,须是全副见识,全副气力,全副胸襟,全副福德,一齐具备,然后可以大呼集事。三四只是继体守文,不差线路而已。至若赖其黼黻盛业,则诚有之。(同上书 《杜诗纸尾》)

唐人思厚力大,故律诗本前后分解,而彼字字悉以万卷之气行之,于是人之读之者,更不睹其有出入起伏之迹也。后之人先不会读万卷,及看唐律诗,又不见其有出入起伏之迹,于是诵其一句,误认一意,遂谓四句四意。甚至有诗误谓其八句八意,因而又复矻矻然逐句作之。(同上书 《答闵康祉云祈》)

唐律诗,凡写景处所用一切花木虫鸟等物,彼俱细细知其名字、相貌、性情、香气,疗治占验无不精切。先时罗列胸中,一齐奔走腕下,故有时合用几物,却是只成一义。今之人不然。写一物只是一物,写两物便是两物,甚至欲作闲斋即事诗,假如庭中却有三五样物,彼则心手沾沾然,竟不知应写此物耶,应写彼物耶? (同上书 《答陆予载去舆》)

唐人作诗会分解,故有好起好结。今人不会分解,故无好起好结也。唐人有好起好结,故三四五六虽复堆金砌碧,皆如清空。今人无好起好结,故中间但有一珠一翠,皆可剔取作别处镶嵌也。(同上书 《与吴敬生》)

初欲作诗,且先只作前解,且先只学唐人一二起法,三四承法。唐人一二起如郁勃,则三四承之必然条畅,条畅所以宣泄其郁勃也。唐人一二起如闲远,则三四承之必然紧峭,紧峭所以逼取其闲远也。起如叙意,则承之必急写景,写景以证我意也。起如写景,则承之必急叙意,叙意以销我景也。小处说起,则承之必说到大处; 大处说起,则承之必说到小处; 顺起,则承之必以逆; 逆起,则承之必以顺; 空起,则承之必以实; 实起,则承之必以空; 直起者,必曲承之; 逼起者,必宽承之; 高提笔起者,必根切承之; 低屈笔起者,必诰衍承之; 精赤骨律起者,必姿媚承之; 堆金砌碧起者,必雪淡承之。此是唐人前解四句一定方法。(同上书 《与季日接晋》)

三四不比五六,此是一诗正面,措语最要温厚,最要绵密,最要高亮,最要严整,最要鲜新,最要矫健,最要蕴藉,最要委婉。作温厚语切忌颓唐,作绵密语切忌拖沓,作高亮语切忌叫啸,作严整语切忌迂板,作鲜新语切忌韶稚,作矫健语切忌傲岸,作蕴藉语切忌寡谈,作委婉语切忌驰散。(同上书 《示雍》)

三四自来只是承之一体,不必用力太过。若上文发笔意在起句,则三四可尽承起句。若发笔意在次句,则可尽承次句。若发笔起句次句尽有意,则三四必须双承之。双承之者,或是顺承,或是逆承。顺则三承一,四承二; 逆则三反先承二,四乃徐承一也。此只是唐人出手极平常事,人自不察。(同上书《答蔡九霞方柄》)

三四自来无不承一二,却从横枝矗出两句之理。若五六,便可全弃上文,径作横枝矗出,但问七八之肯承认不肯承认耳。(同上书 《答家叔胜私希仁》)

三四决非五六也,五六是一诗已到回身转向之时,若三四则固方当一诗正面也。今之词家,乃欲令三四五六便如两行榆柳成对森列,斯实过矣。(同上书 《答史夔友尔祉》)

诗至五六而转矣,而犹然三四,唐之律诗无是也。诗至五六虽转,然遂尽脱三四,唐之律诗无是也。(同上书 《与毛序始》)

作诗至五六,笑则始尽其乐,哭则始尽其哀。(同上书 《答俞安稳汝钦》)

唐人作律诗,不出五六则无由结耳,非于三四后又欲为五六也。(同上书 《与沈初世懋》)

特为五六,所以结也。特为五六,而又别结,则是五六费也。(同上书 《答熊焦易林》)

唐律诗三四五六,多有用“秋”字、“晚”字者,若在五六,则是转调高唱,以生七八之感也; 其在三四,只是平写现景,以证一二之事也。虽同只得二字,而句体乃极不同。不信,但试取三四之用“秋”、“晚”字者,强欲与之结之,看可下得结语否。(同上书 《答沈鸿永卿》)

律诗结,大不易,不得过悲,不得过愤,不得意尽,不得另添。其轻重之与远近,在于只管涌其前解,则心自能称等之。(同上书 《答王轮中宪度》)

弟谛观唐人律诗,其起未有不直贯尾者,其结未有不直透到顶者。若后来人诗,则起乃不能贯三四,结乃不能透五六,此为唐人与后人之辨也。(同上书《与陈世则弘训》)

诗言情写景叙事,收拢拓开,点题掉尾,俱是要格。律尤需谨严,颓唐可时有耳。借如律诗,中二联一实一虚,一粘一离; 起须高浑,势冒全篇,结欲悠圆,尽而有余; 转折收纵,宜使合度,勿得后先倒置,舒促失节,然后可以告成篇矣。(毛先舒《诗辩坻》)

唐人五言律之妙,或有近于五言古者,然欲增二字作七言律则不可。七言律之奇,或有近于七言古者,然欲减二字作五言律则不能。其近古者,神与气也。作诗文者,以气以神,一涉增减,神与气索然矣。(贺贻孙《诗筏》)

起联如李远之“有客新从赵地回,自言曾上古丛台”,太伤平浅。刘禹锡之“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稍胜。而少陵之“童稚情亲四十年,中间消息两茫然”,能使次联“更为后会知何地,忽漫相逢是别筵”倍添精采,更胜之矣。至于义山之“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则势如危峰矗天,当面崛起,唐诗中所少者。而“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乃是具文见意之法。起联以引起下文而虚做者,常道也。起联若实,次联反虚,是为定法。(吴乔《围炉诗话》卷一)

律诗有二体。如沈佺期《古意》云“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以双栖起兴也。“九月寒砧催木叶”,言当寄衣之时也。“十年征戍忆辽阳”出题意也。“白狼河北音书断”,足上文征戍之意。丹凤城南秋夜长”,足上文“忆辽阳”之意。“谁为含情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完上文寄衣之意。题虽曰《乐府古意》,而实《捣衣曲》之类。八句如钩锁连环,不用起承转合一定之法者也。子美《曲江》诗亦然。其云“一片花飞减却春”,言花初落也。“风飘万点正愁人”,言花大落也。“且看欲尽花经眼”,言花落尽也。“一片”、“万点”、“减却春”、“正愁人”、“欲尽”、“经眼”,情景渐次而深,兴起第四句以酒遣怀之意。“小堂巢翡翠”,言失位犹有可意事。“高塚卧麒麟”,言富贵终有尽头时。落花起兴至此意已完。“细推物理须行乐”,因落花而知万物有必尽之理。“细推”者,自一片、万点、落尽、饮酒、塚墓,皆在其中,以引末句失官不足介怀之意。此体子美最多。遵起承转合之法者,亦有二体: 一者合于举业之式,前联为起,如起比虚做,以引起下文; 次联为承,如中比实做; 第三联为转,如后比又虚做; 末联为合,如束题,杜诗之《曲江》、《对酒》是也。一者首联为起,中二联为承,第七句为转,第八句为合,如杜诗之《江村》是也。八比前后虚实一定,七律不然。(同上书卷二)

又问: 金圣叹谓唐诗必在第五句转,信乎? 答曰: 不尽然也。如曹邺?“荻花芦叶满汀洲,一簇笙歌在水楼。金管曲长人尽醉,玉簪恩重独先愁”,于第二联流水对中转去。杜少陵律诗如古诗,难论转处,而“童稚情亲”篇竟无后半首,何以曰第五句转乎? 起承转合,唐诗之大凡耳,不可固也。(吴乔《答万季野诗问》)

问: 律诗中二联,必因分情与景耶,抑不可拘耶? 答: 不论者非,拘泥者亦非。大概二联中须有次第,有开合。(刘大勤 《师友诗传续录》述王士禛语)

钮玉樵琇谓古来律诗之细,无如少陵。而律细于属对之工见之: 有板、有活、有叠韵、有沓字、有合句、有分句、有隔句、有下句伸上句。老躭诗律细,非即孔子之从心所欲不踰矩乎?详见《觚》。 (按玉樵所引神女二联, 乃排律中连环交应格也。如“圭窦三千士,云梯七十城。耻非齐说客,甘似鲁诸生”之类,亦然。“煖客貂鼠裘”四句,乃古体隔句。如以律论,不若“得罪台州去,时危弃硕儒; 移官蓬阁后,榖贵殁潜夫”之句为准。盖长篇大章,不得不寓变化于规矩之中也。《至江陵》诗四十二韵,隔扇对一篇两见,尤奇。) (宋长白《柳亭诗话》卷二)

唐人近体之作,一章八句,各有脉络照应,或似断而仍连,或如离而实合。上下相生,条理共贯,语必傅题,字无虚设,而读者未之知也。(唐孙华 《唐体肤诠序》)

起手贵突兀。王右丞“风劲角弓鸣”,杜工部“莽莽万重山”、“带甲满天地”,岑嘉州“送客飞鸟外”等篇,直疑高山坠石,不知其来,令人惊绝。(沈德潜《说诗晬语》卷上)

三四贵匀称,承上斗峭而来,宜缓脉赴之; 五六必耸然挺拔,别开一境。上既和平,至此必须振起也。崔司勋《赠张都督》诗:“出塞清沙漠,还家拜羽林”,和平矣,下接云:“风霜臣节苦,岁月主恩深。”杜工部《送人从军》诗:“今君度沙碛,累月断人烟”,和平矣,下接云:“好武宁论命?封侯不计年。”《泊岳阳城下》诗:“岸风翻夕浪,舟雪洒寒灯”,和平矣,下接云:“留滞才难尽,艰危气益增。”如此拓开,方振得起。温飞卿《商山早行》,于“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下,接“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 周处士朴赋董岭水,于“禹力不到处,河声流向西”下,接“过衙山色远,近水月光低”,便觉直塌下去。(同上)

中联以虚实对、流水对为上。即征实一联,亦宜各换意境。略无变换,古人所轻。即如“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何尝不是佳句,然王元美以其写景一例少之。至“圆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宋人已议之矣。(同上)

中二联不宜纯乎写景。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景象虽工,讵为模楷? 至宋陆放翁,八句皆写景矣。(同上)

收束或放开一步,或宕出远神,或本位收住。张燕公“不作边城将,谁知恩遇深”,就夜饮收住也。王右丞“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从解带弹琴宕出远神也。杜工部“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就画鹰说到真鹰,放开一步也。就上文体势行之。(同上)

近体意旨,虽在章句字法之间,却不印定。故唐人有通首不对者,有通首全对者,非有意为之。(薛雪 《一瓢诗话》)

唐诗人以杜子美为宗,其五七言近体,无一非双声叠韵也。间有对句双声叠韵,而出句或否者,然亦不过十分之一。中唐以后,韩、李、温诸家亦然。至宋元明诗人,能知此者渐鲜。(洪亮吉 《北江诗话》卷一)

五言律诗,有性灵人可以顿悟,七言则非积学攻苦,不能至也。论者谓“如挽百石之弓,非腕中有神力者,止到八九分地位”,斯言最善名状。(管世铭《读雪山房唐诗序例》)

起联有对起,有散起。唐人散者居多,惟杜甫好用对起。其对起法,有一意相承者,又有两意分对者,大抵熟于诗律,故拈着便对。若起联是两意,则次联便分应之,或中二联各应一句,或中二联止应一句,至末联再应一句,或前三联各开脱,用末联总收。近体诗莫多于老杜,故法莫备于老杜。(冒春荣 《葚原诗说》卷一)

有平起,有仄起,有引句即用韵起。仄起者,其声峭急;平起者,其声和缓; 仄起而用韵者,其声更切; 平起而用韵者,其声稍浮,下笔自得消息。(同上)

近体以起承转合为首尾腰腹,此脉络相承之次第也。首动则尾随,首击则尾应。腹承首后,腰居尾前,不过因首尾以为转动而已。是故一诗之气力在首尾,而尾之气力视首更倍,如龙行空,如舟破浪,常以尾为力焉。唐人佳句,二联为多,起次之,结句又次之,可见结之难工也。其法有于结句见诗意者,有点明题字者,有放开一步,或宕出远神,或就本位收住者,有寓意者,有补缴者……皆就上文体势成之。(同上)

近体以气格为主,风神为辅; 用事不化则伤气格,用字不妙则损风神。唐人惟老杜“读书破万卷”,使事用字,多从经史中来,然下笔有神,融洽无迹,尤非余子所能学步。(同上)

唐人近体诗,不用生典。称公卿,不过皋、夔、萧、曹;称隐士,不过梅福、君平; 叙风景,不过“夕阳”、“芳草”; 用字面,不过“月露风云”。一经调度,便日月斩新。犹之易牙治味,不过鸡猪鱼肉,华佗用药,不过青粘漆叶,其胜人处,不求之海外异国也。(袁牧《随园诗话》卷六)

起处须有崚嶒之势,收处须有完固之力,则中二联愈形警策。如摩诘“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倒戟而入,笔势轩昂。“草枯”一联,正写“猎”字,愈有精神。“忽过”二句,写猎后光景,题分已足。收处作回顾之笔,兜裹全篇,恰与起笔倒入者相照应,最为整密可法。又如“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天官动将星,汉地柳条青”,皆起势之崚嶒者,举此可以类推。(施补华 《岘佣说诗》)

律诗最忌五言可增为七言,七言可删为五言。如李嘉祐之“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王维增二字则为七言。刘禹锡之“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围炉诗话》 以为删去上二字,则又成五言矣。此法推之古诗、绝句皆然。(钟秀 《观我生斋诗话》卷二)

律诗二句写情,二句写景。四句写情犹可,四句写景则断不可矣。至于绝妙法门,则有寄情于景、融景入情二种。如少陵之“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寄情于景也;“近泪无干土,低空有断云”,融景入情也。即四句写景,亦必先巨后细,如少陵之“浮云连海岱,平野入青徐。孤嶂秦碑在,荒城鲁殿余”, 苏之“宫中下见南山尽, 城上平临北斗悬。 细草偏承迥辇处,飞花故落舞觞前”,皆是。至于二句写景,又嫌巨细不敌,或先遥后迩,或先迩后遥,随便用之。(同上)

为律诗者,皆并力于中四句,而忽略起结; 其有能留意起结者,又徒慎重于首句、末句,而忽略第二句、第七句。不知第二句乃全篇提纲,以下六句皆从此植根,包涵全题,不尽不得,太尽又不得。不尽则下六句无根,太尽则下六句若无地步。故凡首句固不可以忽略,若到第二句亦不可凑便,一凑便则全篇皆劣矣。至第七句,正末句之本命元神。此句必放不了语,俟末句足成之。此句放得妙,则末句足得妙; 此句放得不妙,末句如何得妙?即绝句亦然。唐人律绝落句,多以闲物点缀全意,如刘长卿之“飞鸟不知陵谷变”,王昌陵之“玉颜不及寒鸦色”,皆是此秘。(同上)

唐人律诗有就本题收结者,如卢纶之《长安春望》落句云:“谁念为儒逢世难,独将衰鬓客秦关”,仍结到本题也。有宕出余意者,如刘禹锡《西塞山怀古》落句云:“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因怀古而抚今也。法各不同。(同 上)

平头截腰,律诗所忌。四句皆用一类字起,谓之四平头。如高适之“巫峡啼猿”、“衡阳归雁”、“青枫江上”、“白帝城边”,用四地名也。又四句皆用一字起、四句皆用二字起,亦谓之四平头。如唐彦谦之“泪随红蜡”、“肠比朱丝”、“柳向好风”、“梅因微雨”、窦叔向之“远书珍重”、“旧事凄凉”、“去日儿童”、“昔年亲友”是也。五言第三字、七言第五字皆用一单字,谓之截腰。如王勃之“乘石磴”、“俯春泉”、“薰山酌”、“韵野弦”,沈佺期之“分黄道”、“入紫微”、“多气色”、“有光辉”,均不可为法。必如少陵之“诗无敌”、“思不群”,诗字、思字,各一字单用也;“庾开府”、“鲍参军”,各三字相连也;“春天树”、“日暮云”,春天、日暮,又各二字相连,斯名善于变化。即不然,或如杜审言之“花徒发”、“叶漫新”、“应尽兴”、“几留宾”,虚实字相间,犹可。此法推之排律,似难禁其相犯,然亦必错综间用,乃为合法之作。(同上)

律诗对法不可太近,如常建之“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便似合掌; 又不可太远,如谭用之之“乡思不堪悲桔柚,旅游谁肯忆王孙”,殊为不伦。(同上)

律诗有虚实强对者,如李商隐之“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驻马”二字属虚,“牵牛”二字属实。有本句自为对者,如少陵之“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天地”自对,“有无”自对也;“小院回廊春寂寂,浴凫飞鹭晚悠悠”,“小院回廊”自对,“浴凫飞鹭”自对也。有二句交股对者,如王介甫之“春深叶密花枝少,睡起茶多酒盏疏”,以“多”对“少”,以“密”对“疏”也。有两扇对,亦名隔句者,如郑谷之“昔年共照松溪影,松折碑荒僧已无; 今日还思锦城事,雪消花谢梦何如”,以下二句对上二句也。有假借对者,如孟浩然之“故人具鸡黍,稚子摘杨梅”,以“杨”为“羊”,以对“鸡”也; 岑参之“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借“皇”为“黄”,以对“紫”也。(同上)

律诗流水,五言谓之十字格,七言谓之十四字格,极流动宜人。然用虚字之流水犹易,不用虚字之流水更难。如无可之“听雨寒更尽,开门落叶深”,言落叶之似雨声也。少陵之“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言雉尾开而圣颜见也。(同上)

唐五七律有骨气沉雄、风裁静穆二种,后人学焉,各得其性之所近。务必生中求熟,熟中求生,斯能神韵独绝,沉雄而不失于粗; 骨格坚苍,静穆而不失于薄,乃为完善。(同上)

律诗上下联叠用风月山水等字,山谷以前作者皆用在前半,而且上联总起,下联分承,如沈云卿《龙池》篇,杜子美《吹笛》篇是也。(《瀛奎律髓》卷二五许印芳评语)


综说 - 可可诗词网

综说

唐人尤用意小诗,其命意与所叙述,初不减长篇,而促为四句,意正理尽,高简顿挫,所以难耳。(范温《潜溪诗眼》)

小律诗虽末技,工之不造微,不足以名家,故唐人皆尽一生之业为之。至于字字皆炼,得之甚难,但患观者灭裂,则不见其工,故不唯为之难,知音亦鲜。设有苦心得之者,未必为人所知。若字字皆是无瑕可指,语意亦掞丽,但细论无功,景意纵全,一读便尽,更无可讽味。(沈括《梦溪笔谈》卷一四)

五七字绝句最少,而最难工,虽作者亦难得四句全好者。晚唐人与介甫最工于此。(杨万里 《诚斋诗话》)

自齐梁以来,诗人作乐府《子夜四时歌》之类,每以前句比兴引喻,而后句实言以证之。至唐张祜、李商隐、温庭筠、陆龟蒙,亦多此体,或四句皆然。(洪迈《容斋随笔》)

绝句之法,大抵以第三句为主。首尾率直而无婉曲者,此异时所以不及唐也。其法非唯久失其传,人亦鲜能知之。以实事寓意而接,则转换有力,若断而续,外振起而内不失平妥,前后相应,虽止四句,有涵蓄不尽之意焉。……虚接谓第三句以虚语接前两句也,亦有语虽实而意虚者。于承接之间,略加转换,反与正相依,顺与逆相应,一呼一唤,宫商自谐。如用千钧之力,而不见形迹,绎而寻之,有余味矣。(周弼《三体诗法》)

此体 (按指后联对仗) 唐人用之亦少,必使末句虽对,而词足意尽,若未尝对; 不然,则如半截长律,皑皑齐整,略无纽合,此荆公所以见诮于徐师川也。(同上)

作绝句,当如顾恺之啖蔗法,又当如顾建溪龙焙,款识鼎彝,其上也; 雄马驰九阪,佳人其笑言,其次矣; 燕姬赵娃,舞歌春风,又其次矣。才有不同,所得各异,局婉媚而薄高古,执伟豪而弃渊深,此迩来选诗者之偏也。……若刘禹锡之标韵,李商隐之深远,杜牧之之雄伟,刘长卿之凄清,元、白之善叙导人情,盖唐之尤长于绝者也。(刘壎 《隐居通议》 卷六引曾子实 《唐绝句序》)

自简古而发秾纤,由秾纤而出议论; 此小诗所以最难工者也。(王恽《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七一《题三百家诗选后》)

绝句之法,要婉曲回环,删芜就简,句绝而意不绝。多以第三句为主,而第四句发之。有实接,有虚接。承接之间,开与合相关,反与正相依,顺与逆相应,一呼一吸,宫商自谐。大抵起承二句固难,然不过平直叙起为佳,从容承之为是,至如宛转变化,工夫全在第三句,若于此转变得好,则第四句如顺流之舟矣。(杨载 《诗法家数》)

唐人绝句,有重复字而不恤者。如杜牧《华清宫》云“晓风残月入华清”,又曰“朝元阁上西风急”。皇甫冉 《酬张继》云“落日阴山问音信”,又云“寒潮唯带夕阳还”。此等别是一例。(刘绩 《霏雪录》)

洪邃云: 唐人以绝句名家者多矣!其词华而艳,其气深而长,锦绣其言,金石其声,读之使人一唱而三叹。(高棅《唐诗品汇·历代名公叙论》)

左舜齐曰:“一句一意,意绝而气贯,此绝句之法。”一句一意,不工亦下也; 两句一意,工亦上也。以工为主,勿以句论。赵、韩所选唐人绝句,后两句皆一意。舜齐之说,本于杨仲宏。(谢榛 《四溟诗话》卷一)

唐初诗变《选》而律,而绝句者又律之变,视律尤难焉。盖其韵约而句甚少,序缀无法则冗,转换无力则散,易之则格卑,深之则气郁,直致之则味短,局而执之则落色相,不抑扬不开合则寡音响,不足以感动千古则不可以风,故曰视律尤难焉。(敖英 《类编唐诗绝句序》)

绝句最贵含蓄。青莲“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亦太分晓。钱起“始怜幽竹山窗下,不改青阴待我归”,面目尤觉可憎。宋人以为高作,何也? (胡应麟《诗薮》 内编卷六)

自少陵绝句对结,诗家率以半律讥之。然绝句自有此体,特杜非当行耳。如岑参《凯歌》“丈夫鹊印摇边月,大将龙旗掣海云”、“排兵鱼海云迎阵,秣马龙堆月照营”等句,皆雄浑高华,后世咸所取法,即半律何伤?若杜审言“红粉楼中应计日,燕支山下莫经年,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则词竭意尽,虽对犹不对也。(同上)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神韵无伦;“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雄浑杰出。然皆未成律诗,非绝体也。对结者须意尽,如王之涣“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高达夫“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添着一语不得乃可。(同上)

唐诗中最得风人遗意者,唯绝句耳。意近而远,词淡而浓,节短而情长。从此悟入,无论李、杜、王、孟、即苏、李、陶、谢皆是矣。(周容《春酒堂诗话》)

唐人绝句,上二句多着意。(殷元勋、宋邦绥《才调集补注》 卷四引冯班语)

绝句一句一转,却是四句只成一事,著重尤在第三句一转,方好收合。虽只四句,与律法无异,意不透不妙,意已竭亦不妙。上二句太平,振不起下二句。下二句势高,恐接不入上二句。用力要匀,如善射者之撒放,左右手齐分,始平耳。法莫备于唐人,中晚尤妙。但不当学少陵绝句,彼是变格,太白则圣手矣。 (张谦宜 《斋诗谈》卷二)

绝句不要三句说尽,亦不许四句说不尽。(同上)

绝句,唐乐府也。篇止四语,为倚声而歌,能使听者低徊不倦,旗亭伎女犹能赏之,非以扬音抗节有出于天籁者乎?著意求之,殊非宗旨。(沈德潜《说诗晬语》)

绝句字无多,意纵佳而读之易索,当从《三百篇》 中化出,便有韵味。龙标、供奉,擅场一时,美则美矣,微嫌有窠臼。其余亦互有甲乙。总之,未能脱调,往往至第三句意欲取新,作一势喝起,末或顺流泻下,或回波倒卷。初诵时殊觉醒目,三遍后便同嚼蜡。浣花深悉此弊,一扫而新之; 既不以句胜,并不以意胜,直以风韵动人,洋洋乎愈歌愈妙。如寻花也,有曰:“诗酒尚堪驱使在,未须料理白头人。”又曰:“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更浅红。” (黄子云 《野鸿诗的》)

论者谓绝句当法盛唐,不可落中晚,以开、宝兴象玲珑,语意浑婉,大历后渐多雕刻故也。此论信然,然不可执。盖诗非无故而作,忽一感触,偶拈四语,机到神流。有含蓄为工者,亦有透彻为快者; 有寄托遥深者,亦有刻画目前者。总欲调高意远,初未问其字谪仙而句少陵也。(叶矫然《龙性堂诗话》续集)

《诗法源流》云:“绝句者,截句也。后两句对者是截律诗前四句,前两句对者是截律诗后四句,皆对者是截中句,皆不对者是前后各截两句。”此说相沿已久,亦非定论。愚谓绝句首尾布置,以四句为起承转合,与律诗作法不同。律诗要句律舂容,布置匀称,绝句则字字谨严,意思圆活。或谓律诗截前四句则无转合,截后四句则无起承,截中联者诗固有之,若截首尾,恐前二句散缓,后二句必不相应也。(冒春荣《葚原诗说》卷三)

绝句字句虽少,含蕴倍深。其体或对起,或对收,或两对,或两不对,格句既殊,法度亦变。对起者,其意必尽后二句。对收者,其意必作流水呼应,不然则是不完之律。亦有不作流水者,必前二句已尽题意,此特涵泳以足之。两对者,后二句亦有流水,或前暗对而押韵,使人不觉。亦有板对四句者,此多是漫兴写景而已。两不对者,大抵以一句为主,余三句尽顾此句,或在第一,或在第二,或在第三四。亦有以两句为主者,又有两呼两应者,或分应,或各应,或错综应。又有前后两截者,有一意直叙者,有前二句开说,后二句绾合者,有以倒叙为章法者,有以错叙为章法者。惟此体最多变局,在人善用之。(同上)

绝句四句,内自有起承转合,大抵以第三句开宕气势,第四句发挥情思。如岑参《送人还京》:“匹马西来天外归,扬鞭只共鸟争飞。送君九月交河北,雪里题诗泪满衣”,则是实接; 如 《鸟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鸟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则是虚接; 如 《折杨柳枝词》:“枝枝交影锁长门,嫩声曾沾雨露恩。凤辇不来春欲暮,空留莺语到黄昏”,则是逆接; 如《谢亭送别》:“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则是进一层楼。(马鲁 《南苑一知集·论诗》)

屠绍隆云: 诗以神行。若远若近,若有若无,若云之于天,月之于水,诗之神者也。五七绝尤贵以此道行之。昔之擅其妙者,在唐有太白一人,非摩诘、龙标之所及,所谓鼓之舞之以尽神,由神入化者也。然龙标之与供奉,相距只争几希耳。如“秦时明月”、“烽火城西”、“大漠风尘”、“楼头小妇鸣筝坐”、“玉颜不及寒鸦色”诸作,置之太白集中,不几于莫辨乎? (钟秀 《观我生斋诗话》 卷三)

绝句当以神味为主。王阮亭之为诗也,奉严沧浪“水中著盐”及“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之喻,以为诗家正法眼藏,而李、杜之纵横变化,所谓“巨刃摩天扬”者,不敢一问津焉。后人讥其才弱,亶其然乎?然用其法以治绝句,则固禅家正脉也。盖绝句字数本既无多,意竭则神枯,语实则味短,惟含蓄不尽,使人低回想象于无穷焉,斯为上乘矣。盛唐摩诘、龙标、太白尤能擅长,中唐如李君虞、刘宾客,晚唐如杜牧之、李义山,犹堪似续,虽其中神之远近、味之厚薄亦有不同,而使人低回想象于无穷则一也。杜子美以涵天负地之才,区区四句之作未能尽其所长,有时遁为瘦硬牙杈,别饶风韵。宋之江西派往往祖之。然观“锦城丝管”之篇,“岐王宅里”之咏,较之太白、龙标,殊无愧色,乃叹贤者固不可测。有谓杜公之诗,偏于阳刚,绝句以阴柔为美,非其所宜者,实谬说也。(高步瀛《唐宋诗举要·各体引言》)

综说

与分述相对。 修辞方法之一。 把几个并列成分连在一起, 由句子中同一个成分综合成句。如: “春风吹绽了深谷中的桃花、 杏花、 梨花、 鲜红的野百合花、 淡紫的马兰花。”该句中的 “桃花”、 “杏花”、 “梨花”、 “鲜红的野百合花”、 “淡紫的马兰花” 五个并列成分, 由句中同一个成分 “吹绽” 统摄制约, 组成一个综说句式。这样写,可收到简洁、精炼的修辞效果。

随便看

 

文网收录3541549条中英文词条,其功能与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牛津高阶英汉词典等各类中英文词典类似,基本涵盖了全部常用中英文字词句的读音、释义及用法,是语言学习和写作的有利工具。

 

Copyright © 2004-2024 Ctoth.com All Rights Reserved
京ICP备2021023879号 更新时间:2025/8/12 15:3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