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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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病容枯槁，又高又瘦。

身高一米八的个子，腰围只剩下细细的一把，象一捆迎风摇晃的稻草。左腿胯关节骨膜粘连，变成僵硬的直角，落下终身的残疾。右腿向前移动一步，左腿在空中划一个圆圈。

他称这样奇特的步履，是“圆的切线”的运动。

从此，他走路要拄著拐杖了。

(理由：《高山与平原》)

小广东第一个跳出罐笼，欢呼著，向前奔去。

就在这时候，柳金松看见他突然触电似的站住，仰起头，对著阳光呆呆望著，然后又拼命抹著自己的眼睛。他的手指在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眼里涌出。

柳金松还没有来得及明白过来，一声凄厉的叫喊，突然传到他耳里：“眼睛!我的眼睛!”……

小广东清醒过来，失明的痛苦又一次使他疯狂。

他扑腾著身子，极力想从那些有力的胳臂中滑下来。他不断用手挖自己的眼睛，好像他要把自己的眼睛挖下来看看，什么原因使它们骤然失明的。他的叫声，他的挣扎，象锥子一样刺著每个人的心，有人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艾明之：《火种》)

王夫人抱著宝玉，只见他面白气弱，底下穿著一条绿纱小衣，一片皆是血渍。禁不住解下汗巾去，由腿看至臀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不觉失声大哭起“苦命的儿”来。

(曹雪芹、高鹗：《红楼梦》)

她是个跛子，不过和寻常残废的人跛得不一样，倒象是一艘挂著锚的海船。每逢她用那条好腿子去支住自己那个瘦骨嶙峋的长而扁的身子的时候，她像是一艘使劲冲上一个巨大浪头的船，随后，忽然象是没入一道深渊里似地又沉下去，她投入了地面的下边了。

同时由于她摇晃得厉害，她的步伐很教人联想到遇著了一阵暴风，……

(〔法〕莫泊桑：《铃子大妈》)

瘸子、驼背走起路来往往都有一副挑战般的自命不凡的神气。这位姑娘却羞涩地一脚高一脚低地迎著我走来，两手握著两根黑色拐杖。

当她一步一瘸地向前走的时候，有节奏地把身体架在拐上，耸起肩膀，目不转睛地望著我……她的皮大衣短短的，象小姑娘穿的一样，深栗色的眼睛聪慧、明亮、清澄，也象小姑娘的，可是已经见过世面，懂得人生的辛酸和难测……有些不幸的人长得却很美丽动人，他们的灵魂就通过他们的面庞和眼睛看著你!

(〔俄〕布宁：《莉卡》)

大半天，昆塔时昏时醒，双目紧闭，面部肌肉松弛，张开的嘴巴流著唾液。他逐渐感到自己还活著，全身各处都迸发著强烈的疼痛：脑袋像遭到敲砸似的，身躯似乎正被长矛刺穿，右腿像是在烧灼。

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便转念回想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展现在他脑海中的是：在那把举起的猎斧后面，涨得通红的、抽搐著的白鬼子的面孔，斧头砍入树干的“喀噔”声，以及下半截右脚掉下去的情景。这时一阵剧烈的头痛使昆塔又陷入昏迷之中，不省人事。

(〔美〕哈利：《根》)

那个不幸的冬夜把要饭的女人和她的孩子一起推倒在雪地里，一下子害了两个人。它杀死了母亲，弄瞎了孩子。

黑内障永远蒙住了这个女孩子的眼睛，她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在她那张日光照不到的脸上，两只忧郁的搭拉下来的嘴角表示出她的痛苦。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奇怪的是别人看起来是亮的，可是对她来说，却永远熄灭了。它们活像一对神秘的火炬，只能照亮外面；她自己没有光，却发射著光。

她没有眼睛，可是她的眼睛却光芒四射。黑暗的这个俘虏却照亮了她置身其间的沉闷环境。

她从无法医治的黑暗深处，从我们叫作盲目的那道黑色的墙壁后面，射出了一道光明。她看不见身外的太阳，别人却看得见她身内的灵魂。

在她看不见东西的眼光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上天的凝视。

她是属于黑夜的，这种没有救药的黑暗和她溶合在一起，结果她变成了一颗星星。

(〔法〕雨果：《笑面人》)

她的小天地一片漆黑，被她从未离开过的墙壁紧锁著。夏天，当房门朝广阔的光明世界敞开时，她才敢偶尔走到门槛旁边。

后来她对我讲，听见了鸟儿的歌声，都以为是纯粹光线作用的结果，像她感受到的抚摸她的面颊和双手的温暖气流那样。再说，她对这一切从来没有仔细想过。

在她看来，空气热了自然会唱起来，就像水放在火上会开一样。其实，她对此毫不在意，她对什么都不留心，完全处于麻木状态，直到我著手照顾她那天为止。

我告诉她，这些纤细的声音是其它生物发出的，其唯一的功能似乎也是感受和表达遍布在大自然中的欢乐。她听了觉得无比喜悦和兴奋。

从这天起，她开始习惯地说：“我像小鸟一样快乐。”然而，想到看不见这歌声所赞美的光彩照人的景色时，她又感伤起来。

(〔法〕纪德：《田园交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