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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 焚驴志
类别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释义

焚驴志

 岁己未,河朔大旱,远迩焦然无主赖。镇阳帅自言忧农,督下祈雨甚急。厌禳小数,靡不为之,竟无验。既久,怪诬之说兴。适民家有产白驴者,或指曰: “此旱之由也。云方兴,驴辄仰号之,云辄散不留。是物不死,旱胡得止?”一人臆倡,众万以附。帅闻,以为然,命亟取,将焚之。
 驴见梦于府之属某曰(11): “冤哉焚也!天祸流行,民自罹之(12),吾何预焉(13)?吾生不幸为异类(14),又不幸堕于畜兽。乘负驾驭,惟人所命;驱叱鞭箠,亦惟所加。劳辱以终,吾分然也(15)。若乃水旱之事(16),岂其所知,而欲置斯酷欤(17)?孰诬我者,而帅从之!祸有存乎天,有因乎人(18);人者可以自求(19),而天者可以委之也(20)。殷之旱也(21),有桑林之祷,言出而雨;卫之旱也(22),为伐邢之役,师兴而雨;汉旱(23),卜式请烹弘羊;唐旱(24),李中敏乞斩郑注。救旱之术多矣,盍亦求诸是类乎(25)?求之不得,无所归咎,则存乎天也,委焉而已。不求诸人,不委诸天,以无稽之言,而谓我之愆(26)。嘻(27),其不然!暴巫投魃(28),既已迂矣,今兹无乃复甚(29)?杀我而有利于人,吾何爱一死?如其未也,焉用为是以益恶(30)?滥杀不仁,轻信不智,不仁不智,帅胡取焉?吾子(31),其属也,敢私以诉(32)。”
 某谢而觉(33),请诸帅而释之。人情初不怿也(34)。未几而雨,则弥月不解(35),潦溢伤禾(36),岁卒以空(37)。人无复议驴。

 

(《滹南遗老集》)


 注释 ①志——同“记”。古代的人事杂记体散文,大多以“记”名篇,少数也标为“志”。②岁己未——己未年,即金章宗承安四年(1199)。③河朔——泛指黄河以北地区。④“远迩”句——迩;近。焦然:庄稼枯焦的样子。无主赖: 无依靠,没指望。⑤镇阳帅——镇阳: 今河北正定县。帅: 执掌军事和民政的地方长官。⑥厌禳小数——厌、禳: 通过祈祷以求解除灾难的两种巫术。小数: 小法术。⑦无验——没有效果。⑧怪诬之说——怪异虚妄的流言。⑨由——缘由,原因。⑩臆倡——胡乱地提倡。(11)“驴见梦”句——见: 通“现”。见梦: 即托梦。府之属: 帅府的僚属。某: 某人。(12)罹(li)——遭。(13)预——相干。(14)异类——指不属人类。(15)分(fen)——本分。(16)若乃——至于。(17)斯酷——这种酷刑。(18)有因乎人——(灾祸)有的是因为人事引起的。(19)人者可以自求——由人事引起的灾祸可从人事本身寻求解决办法。(20)委之——听之任之。(21)“殷之旱也”三句——《吕氏春秋·顺民》记载: 殷时大旱,五年不收,汤剪发绑手,以自身为牺牲(祭品),在桑林(地名)向上天祈祷说: “余一人有罪,无及(不要连累)万夫; 万夫有罪,在余一人; 无以一人之不敏(无才),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于是天降大雨。(22)“卫之旱也”三句——《左传·僖公十九年》记载: 春秋时卫国大旱,有人建议说: “昔周饥,克殷而年丰。今邢(国)方无道,……天其或者欲使卫讨邢乎?”于是出兵伐邢,刚一出兵,天就下雨了。(23)“汉旱”二句——卜式: 汉河南郡人,牧羊致富,输财助边备,由布衣被破格简拔为官,任御史大夫等职,居官勤政爱民,正直敢言。弘羊: 即桑弘羊,汉武帝时任治粟都尉,推行盐铁官营专卖政策,虽增加了财政收入,但也带来统得过死等弊端。《史记·平准书》记载: 卜式对桑弘羊的理财之法不满,适逢天旱,武帝令百官求雨,他便趁机上书说,桑弘羊放纵官吏贩货逐利,鱼肉百姓,招致天怒,“烹弘羊,天乃雨”。(24)“唐旱”二句——李中敏: 唐陇西人,官监察御史等,性刚直。《旧唐书》本传载: 唐文宗时,奸臣郑注屡陷忠良; 时逢天旱,文宗求致雨之法,中敏上书说: “今致雨之方,莫若斩郑注”。(25)“盍亦”句——怎么不也去寻求这类原因和办法呢。盍: 何不。(26)愆(qian)——罪过。(27)嘻——叹息声。(28)暴巫 投魃——暴: 通“曝”。暴巫: 让巫晒在日光下求雨。魃(ba): 传说中的旱神。投魃: 驱赶旱神。(29)无乃——岂不。(30)“焉用”句——何必做这种事(指焚驴)来增加罪恶。(31)吾子——相当“您”。(32)敢私以诉——我大胆地私下把这事向您申诉。敢: 谦词,犹说“冒昧地”、“大胆地”。(33)谢而觉——谢: 道歉。觉: 醒。(34)不怿——不高兴。(35)弥月不解——(雨)连下一月不止。弥:满。(36)潦(lao)——积水。(37)岁卒以空——岁: 指一年的农事收成。卒:终于。空: 颗粒无收。
 赏析 赏鉴本文的技巧,首先可着眼于作者构思的新巧别致。驴,通常被看作蠢笨、执拗的动物,故有“蠢驴”、“犟驴”之称。而本文中的白驴,却是个很有光辉的正面形象。当大旱成灾之际,作为方面要员的镇阳帅,唯知靠巫术求雨。社会上也邪说流行,认为罕见的白驴是致旱的不祥之物。帅即信以为然,欲焚驴以止灾。于是白驴托梦于帅之僚属,不仅为己鸣冤,而且论证祸因,指出止灾弭祸之法,终于折服镇阳帅。作者把白驴写得如此聪慧和通达情理,并非无谓的翻案笔墨,而是通过驴与帅及“众人”的对比,讥讽那些尸位素餐的当权者和无知的人云亦云者,简直不如一头驴。这真是一种极为尖刻的讽刺。构思的新巧还表现在以驴的陈辞来替代作者发论。本篇名为记事文,但记叙诬驴和释驴的情节,只在文首和文尾几笔带过,而以白驴侃侃陈辞作为全文的主体。文中作者虽未作片言只语的独立议论,但驴之所言是作者见解的寓托,所以本文实际上是一篇寓言体的政论。这种构思,既富情趣,又可放开去写,增强讽刺批判的力度。
 因此,理解本文的意旨,要紧紧把握住白驴陈辞的核心部分。白驴之言可分作鸣冤、论理和责帅三层。首层为自己的蒙诬鸣冤,其中所言“劳辱”之苦,又可看作是代民吐怨。尾层指责镇阳帅靠巫术祈雨之“迂”,以及轻信邪说、意欲焚驴的“不仁不智”,用语冷峭锐利。中层的论理,才是白驴陈辞亦即作者见解的核心,其中“人者可以自求”(由人事引起的灾祸当从人事本身寻求解决办法)一语,则是全文之“眼”。它深刻地指出,社会的、政治的原因,乃是灾祸消长的决定性因素。文中接着连用四个典故,以印证这一基本观点。“殷旱”一典,意在说明遇灾祸时当权者应当象商汤那样引咎自责,不使祸及百姓; “卫旱”一典,意在说明只有伐无道除暴政,方能免灾; “汉旱”、“唐旱”两典,都是说铲除奸佞方能弭祸。这些典故中,带有天人感应和谶纬迷信色彩,对桑弘羊功过是非的评价也未尽允当。但作者既是古人,难免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我们于此不必苛求,而要看到他的基本着眼点是具有进步意义的。他指出政治的窳败是造成灾祸的主要根源,抨击当权者既不能事前采取措施防患于未然,灾祸临头又不思引咎自责,而是要么借巫术迷信欺世骗人,要么委祸于人,嫁祸于物,以推卸自己的罪责。通观全文,这篇故事小品,托物以寓意,征古以证今,寄意深刻,写来“辞达理顺”(这是作者对诗文写作的要求),不失为一篇具有现实讽谕意义的佳作。

《焚驴志》 全文、注释、翻译和赏析 - 可可诗词网

《焚驴志》

王若虚

岁己未(1),河朔大旱,远迩焦然无主赖(2)。镇阳帅自言忧农,督下祈雨甚急。厌禳小数(3),靡不为之,竟无验。既久,怪诬之说兴(4)。适民家有产白驴者,或指日: “此旱之由也。云方兴,驴辄仰号之,云辄散不留。是物不死,旱胡得止?”一人臆倡(5),众万以附。帅闻,以为然,命亟取,将焚之。

驴见梦于府之属某曰(6): “冤哉焚也! 天祸流行,民自罹之,吾何预焉(7) ?吾生不幸为异类(8),又不幸堕于畜兽。乘负驾驭,惟人所命; 驱叱鞭箠,亦惟所加。劳辱以终, 吾分然也(9)。若乃水旱之事, 岂其所知,而欲斯酷欤(10)? 孰诬我者,而帅从之! 祸有存乎天,有因乎人,人者可以自求,而天者可以委之也(11)。殷之旱也,有桑林之祷(12),言出而雨; 卫之旱也,为伐邢之役(13),师兴而雨;汉旱,卜式请烹弘羊(14); 唐旱,李中敏乞斩郑注(15)。救旱之术多矣,盍亦求诸是类乎?求之不得,无所归咎,则存乎天也,委焉而已。不求诸人,不委诸天,以无稽之言,而谓我之愆(16)。嘻,其不然! 暴巫投魃(17),既已迂矣,今兹无乃复甚?杀我而有利于人,吾何爱一死?如其未也,焉用为是以益恶(18)?滥杀不仁,轻信不智,不仁不智,帅胡取焉?吾子,其属也,敢私以诉(19)”。

某谢而觉(20),请诸帅而释之。人情初不怿也(21)。未几而雨,则弥月不解(22),潦溢伤禾(23),岁卒以空(24)。人无复议驴。

〔注释〕(1)岁己未: 金章宗承安四年(1199)。(2)迩: 近。焦然:禾苗枯焦的样子。无主赖: 没有依靠。(3)厌禳: 祈祷解除灾难。小数: 小法术。(4)怪: 怪异。诬: 无根据。(5)臆倡: 胡乱提倡。(6)见梦: 托梦。府之属: 帅府中的僚属。(7)预: 相干。(8)异类: 非人类。(9)分: 本分。 (10)寘: 置。 酷: 酷刑。 (11)委: 听之任之。 (12)桑林:地名, 桑山之林。(13)邢: 古国名,在今河北省邢台市西南。(14)卜式:汉代河南人。弘羊:桑弘羊,汉代洛阳人,汉武帝时任治粟都尉,领大司农。(15)李中敏: 唐时陇西人,曾任监察御史等。(16)愆: 过失。(17)暴:同“曝”。投: 驱赶。魃(ba):旱神。(18)益: 增添。(19)私: 私自。诉: 申诉。(20)谢:道歉。觉: 醒。(21)怿: 高兴。(22)弥: 满。解:停止。(23)潦(lao): 涝灾。(24)空:没有收成。

〔鉴赏〕这篇寓言小品,托物兴讽,形象生动,对比突出,讪刺尖锐。白驴托梦是全文主体。通过驴的自述,作者勾画出一个鲜明的动物形象,寄寓了对现实的不满,对世情的激愤,对执权要者的鄙薄。梦中陈词,转折深入。先鸣冤: “冤哉焚也! ”一声愤怒的呼喊后,著十二字说明民罹天祸,与其无干,结论明确,出语爽捷,适足震动帅府僚属。继之诉苦伐功: “乘负驾驭,惟人所命; 驱叱鞭箠,亦惟所加”,仅四句便写足受苦负重,忠于职守之状。水旱灾祸有无,完全非其所知,“而欲寘斯酷欤?”以反问句对罚不当罪提出抗议。接着问罪责帅: “孰诬我哉,而帅从之! ”既追究兴谤之人,又责备定罪官长,义正辞严,毫无畏葸之态。以下自“祸有存乎天”至“而谓我之愆”,分析祸因,陈说除祸之术,是白驴托梦亦全文重笔所在。白驴的精辟见解在于: “祸有存乎天,有因乎人,人者可以自求,而天者可以委之也。”它正确地看出,对待世间灾异,人若能加以防范或事发后迅速采取措施,则可化险情,减后果,人事是灾祸消长的决定因素。“人者可以自求”六字为全文枢纽,贯通上下。以下引典故来证实己论。述典之意,以古律今,暗含抨击,笔意冷峻。“殷之旱也,有桑林之祷”,是讲汤因天下大旱“以身为牺牲,用祈福于上帝。民乃甚悦,雨乃大至。”赞扬汤勇于引咎自责,实为不满当时统治者之委过于人,嫁祸于物。“卫之旱也,为伐邢之役” ,肯定卫旱时讨伐无道之邢的义举,意亦在不满于当时国多无道之行。引二典为明一意,即希望最高统治者在灾异发生时应承担责任,采取措施。“汉旱,卜式请烹弘羊;唐旱,李中敏乞斩郑注。”郑注为唐文宗时奸佞,惯于诬陷忠良; 桑弘羊于汉武帝时推行盐铁酒类官营专卖政策,采取了改革的进步措施,其功其过,历来有纷争,此处不论。而引此二典的含义亦很显然: 灾异发生,需在人事中寻求止险弭祸的办法。引四典后,驴发一问: “救旱之术多矣,盍亦求诸是类乎?”——救止旱灾的方法多得很,何不寻求汉唐这些作法呢?这分明是借古喻今,对金朝章宗承安年间奸佞当道、弊政百端流露了愤慨。实际上是问:何不烹今日之桑弘羊、斩今日之郑注! 据《金史》本纪第十一载,金章宗承安四年(1199)五月发生旱灾,时应奉翰林文字陈载曾上疏言四事: “其一,边民苦于寇掠; 其二,农民困于军须; 其三,审决冤滞,一切从宽,苟纵有罪; 其四,行省官员,例获厚赏,而沿边司县,曾不沾及,此亦干和气,致旱灾之所由也。”由陈载所言可窥见当时政局多么混乱,内外交困,朝野不和,民间扰扰,险象丛生。这次旱象持续月余即雨。实在是天灾并不可怕,而所畏惟人! 在分析祸因,提示救止方法后,驴又说:“不求诸人,不委诸天,以无稽之言,而谓我之愆。”对委过于人的执政者发出愤怒指斥,这是驴愤激情绪的高潮,一个反抗的形象勃然而立。再下则指陈后果,白驴指出发生灾异而委过于物,这是愚蠢的,既会益恶,又会贬己。“暴巫投魃,既已迂矣,今兹无乃复甚?”这是指出焚驴祈雨比其它厌小数更为愚妄可笑。“杀我而有利于人,吾何爱一死?如其未也,焉用为是以益恶? ”着一假设,再一推断,指出焚驴只能助长怪诬之说,助长臆倡之言。“滥杀不仁,轻信不智,不仁不智,帅胡取焉? ”以斩截急速的语调,警告镇阳帅不要自取恶名。最后提出要求,寄希望于僚属陈情。

寓言小品,一般都在生动的物类形象中寄寓作者的思考和理念。柳宗元笔下一麋一鼠一驴诸等,或讽恃宠骄纵者丧身,仗势胡为者毙命,或刺外强中干者下场可悲,攀高负重追名逐禄者丑恶可耻,都在讽刺物类所象征的人情。此文赋驴以正面形象的特点,寓意似更积极。驴勉力“乘负驾驭”,任人“驱叱鞭箠”,劳辱终身,很容易使读者想起牲口一般穷年辛苦的农夫。他们“才了蚕桑又插田” ,“……浚河才了又修城。挑泥锹钁无休日,失业妻儿有叹声。”他们不遑寝处,流血流汗。然而不同的是,白驴远非忍泪吞声、甘受宰割之辈。它敢于向府衙僚属陈情,凭心而诉; 敢于分析人世祸因,敢于征古证今,暗示斩却人间奸佞;它敢于唐突一方大帅,斥其不智不仁,警告他不要委过无辜而益恶招尤,透出一股桀傲不驯的反抗精神。它甚至声言,“杀我而有利于人”便不吝一死,表现出敢于牺牲的献身精神。这是正直敢为、有胆有识的人的象征,包含着作者为受欺压者鸣不平,愤激于世道昏暗的战斗意向。

文章对比手法运用突出。为了勾画白驴形象,注意将白驴与帅比照,堂堂镇阳帅在“河朔大旱,远迩焦然无主赖”的情况下,他毫不考虑勤政爱民以减轻旱象后果,只是“督下祈雨甚急”,愚妄之甚而“自言忧农”; “厌禳小数,靡不为之”,尸位素餐,面目可憎;既而又轻信怪诬之说,“命亟取”白驴“将焚之”,把一场自然灾害的解除,寄托在杀害无辜之上,何其粗蠢无知。作为封建社会的一方之长,就是这样的昏庸,这个形象有极大的概括性。又,驴与众人比,驴之险遭焚杀,全为“一人臆倡,众万以附” ,“云方兴,驴辄仰号之,云辄散不留。是物不死,旱胡得止? ”久旱之中忽见云兴,驴异而仰号,物之常情; 愚人妄测,实为荒唐。而尤为危险的是“众万以附”,万口一词便形成强大压力,将置驴于死地。而驴被释后,“人情初不怿也”,众犹顽固不化; 在雨潦伤禾的事实面前,才“人无复议驴”。这样写,深刺了无知妄测、人云亦云的可惊可骇。与两种人相比,驴便愈益显得卓然挺立,胆识可佩。驴向被视为蠢物,如柳宗元笔下之黔驴。此文则在物形象征上,作了翻案笔墨。一方之帅也好,衙门佐吏也好,一倡万和的众人也好,他们原来与蠢笨的驴还相去千里。“文章自得方为贵,衣钵相传岂是真”(王若虚《论诗诗》)。这篇正是作者的自得之文。它好在既无雕琢过甚处,又深含意旨; 既无经营过深处,又“辞达理顺,无可瑕疵” (王若虚《滹南诗话》)。通篇比照鲜明,物象突出,讥刺深刻。正如鲁迅在《小品文的危机》里,评价晚唐皮、陆小品所言,我们可以说《焚驴志》是金元时期“一塌糊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

字数:3436
夏春豪

吴功正 执行主编.古文鉴赏辞典.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87.第1142-1146页.

古诗文《焚驴志》原文|注释|赏析 - 可可诗词网

焚驴志

 

[金] 王若虚


 岁己未,河朔大旱,远迩焦然无主赖。镇阳帅自言忧农,督下祈雨甚急。厌禳小数,靡不为之,竟无验。既久,怪诬之说兴,适民家有产白驴者,或指曰:“此旱之由也。云方兴,驴辄仰号之,云辄散不留,是物不死,旱胡得止?”一人臆倡,众万以附。帅闻,以为然。命亟取,将焚之。
 驴见梦于府之属某曰:“冤哉焚也! 天祸流行,民自罹之,吾何预焉?吾生不幸为异类,又不幸堕于畜兽。乘负驾驭,惟人所命;驱叱鞭箠,亦惟所加;劳辱以终,吾分然也。若乃水旱之事,岂其所知! 而欲置斯酷欤?孰诬我者,而帅从之! 祸有存乎天,有因乎人。人者可以自求,而天者可以委之也。殷之旱也,有桑林之祷,言出而雨(11);卫之旱也,为伐邢之役,师兴而雨(12);汉旱,卜式请烹弘羊(13);唐旱,李中敏乞斩郑注(14)。救旱之术多矣,盍亦求诸是类乎?求之不得,无所归咎,则存乎天也,委焉而已。不求诸人,不委诸天,以无稽之言,而谓我之愆(15)。嘻,其不然! 暴巫投魃(16),既已迂矣,今兹无乃复甚?杀我而有利于人,吾何爱一死?如其未也,焉用为是以益恶?滥杀不仁,轻信不智,不仁不智,帅胡取焉?吾子,其属也,敢私以诉(17)。”
 某谢而觉(18),请诸帅而释之。人情初不怿也(19)。未几而雨,则弥月不解,潦溢伤禾,岁卒以空(20)。人无复议驴。
 
 〔注释〕
 ①本篇选自王若虚《滹南遗老集》。志,记,记识。古代文体名。②岁己未,金章宗承安四年(公元1199年)。③河朔,黄河以北地区。④无主赖,无所依靠。⑤厌、禳,均为古人祈祷除灾的巫术。小数,此指小法术。⑥臆,无根据的揣测。倡,倡导。⑦见梦,托梦。府之属,帅府中的僚属。⑧预,相干。⑨分,职分,本分。⑩委,听任。(11)桑林之祷,《吕氏春秋·顺民》:“昔者汤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乃以身祷于桑林,曰:‘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民乃悦甚,雨乃大至。”(12)卫、邢,古国名。卫,在今河南淇县一带。邢,在今河北省邢台市西南。《左传·僖公十九年》:“卫人伐邢,以报菟圃之役,于是卫大旱。卜有事于山川,不吉。宁庄子曰:‘昔周饥,克殷而年丰;今邢方无道,诸侯无伯,天其或者欲使卫讨邢乎?’从之,师兴而雨。”(13)卜式,汉河南人,曾任太子太傅。弘羊,即桑弘羊,洛阳人,汉武帝时任治粟都尉,领大司农,曾推行盐铁酒类等官营专卖政策。卜式恶其政策,时大旱,武帝令卜式求雨,卜乃曰:“烹弘羊,天乃雨。”事见《史记·平准书》。(14)李中敏,晚唐陇西人,任监察御史。郑注,文宗时奸臣。天大旱,文宗求降雨之术,李即上书云:“今致雨之方,莫若斩郑注。”事见《旧唐书》本传。(15)愆,过失,差错。(16)暴巫,让巫在太阳下求雨。魃(ba拔),古代神话中的旱神。投,驱赶。(17)敢私以诉,大胆地私下向你诉说。(18)谢,道歉。觉,醒来。(19)不怿(yi译),不愉快。(20)岁卒以空,庄稼终于无收获。岁,年成,收成。
 
 〔分析〕
 在中国的古典散文之林中,寓言小品是颇具特色的一个种类。它往往在一个短小的篇幅中,通过某则故事,有时甚至是某个荒诞离奇的故事,来表述某种讽世的意味。出自金代文学家王若虚之手的《焚驴志》就是这样一类作品。
 文章的第一段叙述了发生在“岁己未”即金章宗承安四年(公元1199年)的一件事情。当时河朔大旱,远近一片焦土,民众无以为生。身为地方官的镇阳帅“自言忧农”,急切地为民祈雨。作者先对他作一褒扬,然后写他多方求雨不成,最后竟信邪说,将久旱不雨归罪于一头白驴,命令将它抓来,焚而求雨。如此悖于常理的举动与前面所说的“忧农”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于抬高跌重间活画出这位父母官的迷信无知、昏聩无能。其实所谓“忧农”只不过是他的“自言”,一个“自”字已在褒扬中暗寓了贬义。
 第二段是文章的主体部分,写白驴托梦于帅府中的僚属,整段文字均是白驴的自白。它可分成三个层次。第一层是白驴自诉冤屈。它表白天灾流行与自己毫无相干,身为畜类,受人驱使鞭箠,劳辱以终,乃是本分,怎么会受人之诬,要遭此惨祸呢! 第二层分析了灾祸的不同类型以及不同的对付方式。“祸有存乎天,有因乎人。人者可以自求,而天者可以委之也。”意谓有些灾祸是因人而起的,可以藉助人的力量来消弥它;有些灾祸则是出于天意,只能听天由命。而如今府帅竟听信无稽之言,归罪于无辜的白驴! 第三层进一步控诉权势者的无知昏庸,指斥其“滥杀不仁,轻信不智”。
 第三段则是尾声,写这位属官醒来以后请府帅释放白驴,不久天就下雨,而且“弥月不解,潦溢伤禾,岁卒以空”,事实终于驳斥了久旱须杀驴的无稽之谈。
 本文短小精悍,寓意深刻。在写法上采用写实与想像相结合的手法,别具情趣。它不像一般的寓言那样完全出于虚构,第一段写求雨特为点明时间、地点、人物,显然是确有其事;而第二段的托梦之词则又纯出想像,采用拟人笔法,将白驴的心曲剖析得十分细致,其口吻栩栩如生。作为一篇寓言,它的寓意也是耐人寻味的。文学作品一旦形成一种文本,那么人们对它就可以有各种不同的解读,寓言作品更可以让人推演出形形色色的寓意。譬如本篇,我们固然可以将它理解为对统治者昏聩迂腐的讽刺,对迷信行为的批判,而白驴的自白,难道不能让人联想到终生劳碌屈辱的民众备受冤屈后向统治者发出的控诉吗?最后,应该指出的是,作者通过白驴之口对灾祸所作的分析也是有思想局限的。且不说对天灾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已属消极,就是他所列举的因人而生的灾祸也是言而无据的,把水旱之灾归咎于某些人的作为,这和归罪于白驴的迷信又有什么区别?不能不说这是本文的一个不足之处。
焚驴志

《焚驴志》

金王若虚撰。本文是一篇寓言小品。它通过白驴托梦,托物讽时,寄寓了对黑暗现实的不满,对执掌权柄者的鄙薄及对世情的激愤之情。文中写金章宗承安四年(1199),河朔旱象严重,远近禾苗枯焦。作为一方之长的镇阳帅,用尽迷信法术,毫无灵验,后来又轻信怪诬之说,欲焚烧民家白驴,白驴闻而托梦,白驴托梦是文章主体。作品勾画出一个鲜明的动物形象——白驴。它义正辞严,对罚不当罪提出了抗议,并对兴谤之人和对镇阳帅的盲从提出责难。它认为人事是灾祸消长的决定因素,并引经据典,以古律今,尔后愤而指斥执政者不采取积极措施而错杀无辜,只能助长怪诬之说而丝毫不能减轻旱情。文章运用对比手法,寓讽刺于形象的刻画中。文字朴实而寓意深刻,尤其是白驴的陈述,语言犀利,说理透彻。是一篇独具特色的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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