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的词作
关于宋代著名词人柳永的词作及其特色,美国哈佛大学教授、著名汉学家J.R.海陶玮(High-tower)在《词人柳永》一文(出处同《柳永的生平》条)中,作了比较细致的分析和论述。他指出,花间派词人专门描写闺房卧室的场景,不是写离别,就是写离别后的孤独。深闺香篆袅袅,床上铺着绣有鸳鸯的被子,帘幕深掩,然而主人却孑然独处。性爱的因素由于追忆往事和那破灭的渴望而被冲淡,变得苍弱,带有一种沉重的感伤情味。花间派词作具有一处优雅和精美的特质。这种特质颇为浓厚地存在于晏殊和欧阳修的词作中。而柳永所带来的现实主义因素,则是对那种精美感触的冲击和挑战。这使宋代的一些批评家们一个劲儿地抱怨柳永,说他把语言俚俗化了。他始终坚持让不识字的人都能听懂自己的词作。他的作品比他的同时代词人的词作更富于音乐上的变化,他共写了212首词,竟运用了126个不同的词牌。其中许多词牌似乎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诚如他的墓志铭所言:他“精审音律。”
柳永的212首词,几乎都不出这样几类:爱情,旅行,纵酒放达,节庆欢乐,哲学思考(包括几首有道家思想的词作),神话题材和历史题材。
柳永词有一半都与爱情主题有关。这些词作提供出丰富的材料,说明那个时代的一位青年人与吟唱爱情的歌女之间那种缱绻柔情。毫无疑问,柳永是以自己的体验来抒写的,但他以撰写雅俗共赏之词来表白他自己的爱情生活,这倒未必是真。
这绝大多数爱情词写的都是情人离别,离别时的实际场面不是柳永最爱写的。离别令人产生快乐的回忆,甚至激发出一种性爱的梦境:“意中有个人,芳颜二八。天然俏、自来奸黠。最奇绝。是笑时、媚靥深深,百态千娇,再三偎著,再三香滑。久离缺。夜来魂梦里,尤花𣨼雪。分明似旧家时节。正欢悦。被邻鸡唤起,一场寂寥,无眠向晓,空有半窗残月。”——(《小镇西》)
但绝大多数离别则使人心情帐怅。在《花间集》中,这种情感大都是通过弃妇的身份来表达的,中国传统诗歌中常常是以妓院里的孤独妇女作为主题来表达,或是通过某个身份适当的女性来表达。柳永在抒情诗中并不是第一个运用男主人公来表达这种离情别绪的,但他喜欢从这一角度写,这一点表现得很突出。另外,他与词中情人们那种认同,也是一个原因。他最成功之处,则是那儿篇以男性口吻写的词作(例如《浪淘沙·梦觉》)。
中国诗人很多都是以女性口气写爱情的,特别是词作。到了柳永,词作家第一次能够以女性口吻表达出一种复杂的女性性格,这使他超出花间派那种陈旧格套。他的长调(慢词)为微妙的心理活动提供了某种程度的必要的空间。这里,一位姑娘在思念着她的情人:“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况值阑珊春色暮。对满目、乱花狂絮。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拼,悔不当时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昼夜乐》)
在柳永词中,绝大多数写的是男子的失恋,他常常悲哀,因为她远在天边,他只能回忆往日的爱情;他想象着她也在分享自己这种情感,猜测着她是否已有了新欢;他展读她往日的情书,凝望着她的画像,梦思着她的芳容。
离别的原因大都是旅行,赴任,从一省转到另一省。遂使两情相别。
韦庄撰写的是短小的爱情篇什,而到了柳永,则开拓了一个崭新的层面,他以长调首先扩大了表现范围。背景和季节均可表达得较细致,而不仅仅停留在某处暗示上。
不负责任和对现世的腾达无动于衷,这种态度与道家的信念相联。道家哲学在柳词中很少出现,但有五首词写到神话题材。从这些词作中,很容易看出人世中的那种政治抱负和社会成功何足挂齿的态度(参见《巫山一段云》“清旦朝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