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雷奇论翟理思的《古文选珍》

利顿·斯托雷奇(Lyttonstrachey,1880—1932)，英国传记文学家与评论家，著有《维多利亚女王传》与《维多利亚时期名人》等书。他的《书籍与人物》(1922)一书中有一篇文章题为《论翟理思的〈古文选珍〉》，此文称赞翟理思的优美的英文译笔，认为所译的诗能再现中国古典诗的沉郁与含蓄之美。斯氏说：这些译作的魅力会使读者觉得这些诗是当时一个时期内英国所出版的最好的诗篇。这些诗篇的声音是低沉而奇妙的，其回荡犹似夏日的风，其细碎犹如鸟的鸣啭，人们听了会陶醉。中国诗给人的印象，是一连串的景象和情感，暗示一种美的情景。诗篇所展示的景象是片段的、短暂的，但使读者进入深沉的思潮中。斯氏举李白的五绝《怨情》(“美人卷珠帘”)为例，说这首诗“言有尽而意无穷”，仿佛帷幕被拉开一会儿，让人们瞥见一个景象，而这个景象把人们引入宽广的想象之河中，在那里神秘地航行。斯氏又引用耿湋的五绝《秋日》(“返照入闾巷”)，说这首诗描写短暂的、瞬间掠过的生活片段，给人不可捉摸的感觉。与欧洲的抒情诗相比，读欧洲诗是尝一尝味道，而读中国诗则是闻一闻香味。中国诗有一种奇怪的给人暗示和引人回忆的力量。中国诗中常提到酒，可是描写的都是薄醉，与欧洲诗中讲的大饮和狂饮形成对比。斯氏指出中国古典诗有三个特点：含蓄的手法，轻淡的描写，与一种感伤、忧郁的气氛。中国诗常与忧郁连系起来，这种忧伤是细致而深沉的；忧郁是中国诗的基调。中国诗有忧伤情调的原因之一是写别离很多，常动人心魄。男女老是一方独居，在长夜中思念和回忆，如张九龄的五律《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斯氏又说，中国人回到故乡时，因久别后不知家人情况，有时有一种恐惧感，如李频的五绝《渡汉江》(“岭外音书绝”)。中国古典诗人像法国象征主义诗人一样，能在诗中保持“静境”。斯氏引用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说中国诗人喜用天气来描绘心情。又说，中国诗人爱提到雨，正象法国象征主义诗人凡兰一样。斯氏比较东西方的爱情诗，认为西方的爱情诗大部分是热情的记录，描写恋爱时期的激情，然而在东方的颠倒的方式中，诗人们写的是爱情的回忆。中国人在长年之后回忆爱情，这时岁月已使得浪漫的热情平静下来，而给人带来安静的亲切幸福之感，或者是寂寞、孤独的处境与悔恨。斯氏说，中国的古老文明经过了纷腾、曲折之后，达到一种古朴与单纯。中国诗篇好象瓷瓶中装着的干了的玫瑰花，仍带着香味，而引我们回到古老的花园和林木中去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