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明末清初徽州的“奴变”

清代以前，徽州地区长期存在众多的“世仆”、“伴当”。这些人实际上就是农奴，大多由贫苦农民转化而来。他们一无所有，受到地主阶级残酷的封建剥削和人身奴役，生前“种主田，住主屋”，死后也只得“葬主山”。他们在法律上划归“奴仆类”，在社会等级上属于贱民阶层，他们的子孙世世代代都为奴仆，称为人奴产子或家生奴婢，家主对他们有役使、转让的权利。有的地方还禁止奴仆读书识字。
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奴仆们胸中蕴积着复仇的火焰，在明末李自成一张献忠大起义的感召下，他们看到了摆脱世世代代受奴役的希望，纷纷起来进行斗争。尤其是当李自成起义军攻占北京，崇祯皇帝上吊自杀的消息传到江南后，极大地鼓舞了奴仆们的斗志，各地的奴仆们掀起了反封建压迫，争取人身解放的斗争高潮，历史上称之为“奴变”。
首先揭竿而起的是黟县万村仆人万黑九。1645年(弘光元年、清顺治二年)5月，万黑九与宗主韩氏发生诉讼，庭讯时官府袒护韩氏，万黑九因为奴仆身份败诉。黑九义愤填膺，乃召集众仆，夜围韩家，焚其住宅，杀其一家，然后拉起一支队伍，上山结寨，抵抗地主阶级的进攻，从而揭开了徽州“奴变”的序幕。
在万黑九暴动的鼓舞下，黟县蔡村人宋乞也聚众起事。宋乞膂力过人，曾当过牙兵数年，善于技击，谙熟骑射，且有智慧，人称为“黠奴”。起义时，他发表了鼓舞人心的演说：我们祖辈、父辈世代为人奴役，子孙也隶名奴籍，终身不能摆脱，受其凌辱。现在明朝都亡了，是天给我们机会的时候了。那些地主都是孱弱无能，手不能执干戈，平时作威作福欺压我们，现在明朝皇帝都死了，地方官也自顾不暇，地主们即使想以叛逆罪惩治我们，也是办不到了。他号召大家起来斗争，并做了一番部署。全县奴仆都争先恐后踊跃参加起义。七月间就结寨36处，各设“魁师”统领。宋乞住黟县东郊寨，领导各寨统一行动。城隅一寨，以朱太领之，以佐宋乞。他们的斗争吸引了许多平民也前来参加，能为他们缮写文书的号为“参谋”。他们斗争的目标，首先就是向地主索取先世或本人的卖身契约，挣脱束缚自由的锁链。地主们无不惶恐万状，争送牛酒谢罪。甚至黟县县令也亲自前往义军山寨道贺。宋乞为了坚持长期斗争，命令地主输纳粮饷，并根据他们罪恶轻重，分别给予不同处置。对于一般地主，只要愿意归顺，可以不杀；对恶贯满盈的豪绅地主，则坚决处以极刑；对胆敢负隅顽抗的强宗大族，则集中兵力拔除之，予以焚杀。宋乞的斗争，得到人民群众的坚决支持，人们亲切地称呼他为“宋王”。
在宋乞起义的影响下，休宁、歙县、祁门等地奴仆纷纷响应。休宁奴仆结12寨，向家主索回卖身契约，如被拒绝，即予焚杀，并宣告：“皇帝已换，家主亦应做仆人，奉事我辈矣。”在奴仆们的斗争下，封建的等级名份受到极大的冲击。主仆皆以兄弟相称，世家大族嫁娶，新娘、新郎皆步行，无一僮仆为其抬轿送行。这同过去“堂上一呼，阶下百诺”的情景相比，真有天壤之别。地主威风扫地以尽，地方官对此也无能为力，只得徒叹奈何。
为了扑灭奴仆的反抗烈火，地方豪绅变换策略，以求一逞。他们先是唆使黟县五都南屏亡命之徒叶万四潜匿厕所，企图刺杀宋乞，未遂后又利用暴徒江雷、汪日俞施展阴谋诡计，诱杀了宋乞。后来，义军又共推朱太为首领，在清军进入徽州后，他们仍继续斗争。
顺治三年(1646)3月，义军围攻黟县城池，被清政府援军击败。朱太等义军领袖英勇牺牲。其时，徽属各县豪绅地主也纷纷组织武装，并与清政府联合起来共同镇压义军，奴变终遭失败，但义军的余部仍然出没山林，剽掠截杀地主分子，坚持斗争很多年。
徽州奴仆的反抗斗争沉重地打击了徽州的强宗大族，扫荡了封建的纲常法纪，最终迫使清政府开豁为良。雍正五年(1727)世宗下诏，将徽州“伴当”、宁国“世仆”开豁为良。长期以来深受剥削和奴役的广大奴仆，终于获得了人身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