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猎》

王维

风劲角弓鸣_①，将军猎渭城_②。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_③，还归细柳营_④。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注释】 ①角弓： 用兽角作装饰的硬弓。②渭城： 即咸阳故城，在长安西北渭水北岸。③新丰市： 在今陕西临潼县东。④细柳营：长安附近昆明池南有细柳聚，又名柳市，相传汉代名将周亚夫曾经在此驻扎军队，故称细柳营。

【诗大意】 在劲风之中，角弓响声起处，飞箭呼啸而出，将军在渭城打猎。时值冬末春初，平原上野草干枯，遮不住敏锐的猎鹰眼睛，动物容易被发现；积雪已经消融殆尽，猎骑跑起来迅猛轻快，一下子就追踪而至。猎罢归来，转眼之间就过了新丰市，又很快回到了细柳营。回头看那射落大雕的地方，但见暮云横亘天际，浩瀚无垠，凝滞不动。

【赏析】 这首诗描写将军的一次狩猎活动，歌颂主人公高超的射技和雄武的英姿。意境开阔，气势雄浑，通篇洋溢着昂扬奋发的精神，大约是王维前期的诗作。

首句 “风劲角弓鸣”，陡然而起，叙写随着风声和弦声交响，飞箭迅疾射向猎物。一个“鸣”字，突现了猎手射箭的强劲有力，使人自然联想起火热的狩猎场面。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还没有直接写主人公出场，但通过风声和弦声早把紧张的打猎气氛渲染得很足，人物射猎的雄姿和不凡的技艺已先跃然纸上。起笔突兀见奇，出人意表，正如方东树所说：“直疑高山坠石，不知其来，令人惊绝。”(《昭昧詹言》卷二十一) 第二句人物才亮相：“将军猎渭城。”此句不仅点题，而且交待了人物的身份和狩猎的地理范围，语意极为重要。在叙写次序上原应在前，但由于艺术上较平，所以作者倒装放在次句，而把险峭瘦硬的句子放在头上，这样就收到了先声夺人、精警有力的艺术效果。

第二联“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描写具体的打猎活动，观察入微，刻画精细，富有画意和动感，犹如一幅生动的狩猎图，又如一个精彩的打猎电影镜头，逼真传神地描绘出当时射猎的情景：平原草枯，猎鹰很容易发现无所遮蔽的猎物，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加以搏击；冰雪融消，猎骑无所滞碍地跑动起来，飞速追踪猎物。在表情达意上，这两句诗和鲍照的名句 “兽肥春草短，飞鞚越平陆”相似，但比鲍诗更加鲜明生动，也更含蓄隽永。此联只写鹰和马，而且仅仅用形容词 “疾” 和 “轻” 写 “鹰眼”和 “马蹄”，未用一个动词，更没有提及人物，但是猎鹰兔起鹘落似地俯冲和马匹风驰电掣般地奔跑的情景尽现笔底，猎者矫健的身影和得意的神情亦如在目前，可谓 “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诗的前四句写出猎，后四句叙回归。

第三联“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极写猎罢返还的迅疾。由渭城至新丰市，再至细柳营，距离不短，言 “忽过”和 “还归”，是上承“雪尽马蹄轻”，不仅点明猎归之速，而且写出了人物轻快的心情和豪壮的气概。“新丰”是出美酒的地方，容易使人产生 “新丰美酒斗十千”，“系马高楼垂杨边”(《少年行》)，纵情豪饮的联想。“细柳营”原为汉代名将周亚夫的军营所在地，周以治军严明著称，汉文帝曾赞扬他是“真将军”，此处明写狩猎将军的驻扎之地，实际暗寓其具有名将风度。用这些地名，和前面写将军的意气之盛、射技之高正相一致。这一联和前一联用的都是流水对，显得轻灵流利，不过上联写得浓密，此联则较疏淡，两联浓淡相济，写法多变。

尾联“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描绘狩猎归途中的情景。由于收获甚丰，将军一边驰归，一边带着踌躇得意的神情不时地回看行猎之处。雕是一种鸷鸟，能疾飞，不容易射中。“射雕”有出典： 北齐斛律光曾随世宗打猎，看见一只大鸟在云中飞翔，便一箭射中它的颈项，大鸟形如车轮，旋转而下，至地一看原来是只大雕，于是他被人称为 “射雕手”。这里写 “回看射雕处”，既是写实，又暗含称颂将军箭法高强，武勇过人的意思。末句写景如画，并景中寓情，透露出猎者开阔的胸襟和欲望得到满足后的舒坦心情。全诗从开头起，一直处在紧张、急速的节奏和热烈、昂扬的气氛中，此处却以舒缓淡远的景语作结，显得摇曳生姿，别有意蕴，给人以清音有余的感觉。

这首诗在结构上表现为严谨和灵动的统一，在表意上做到了含蓄和明快的结合。它起得精警，结得悠然，中间写行猎和猎归，层次分明，前后连贯，全诗一气呵成，浑然无迹。开始打乱叙写次序，以倒装句出之，中间两联均用流水对，工整而具流动美，末尾由动变静，运笔摇曳，这些又都显示出机变空灵的特点。该诗往往意在言外，情寓景中，有时还在生动顺畅的叙写中暗藏故实，使人有蕴藉隽永之感。节奏急速，笔调轻灵，连用三个地名，自然而不呆板，用典若胸臆语，不使人觉，描绘富有画意，具体可感，使诗又具有一种明快晓畅的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