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词 | 《绝句》 |
类别 |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
释义 | 《绝句》春朝湖上风兼雨,世事如花落又开。 退省闭门真乐处,闲云终日去还来。 这首七绝原载 《海盐图经》。 从首句“春朝湖上风兼雨”所写春朝、湖上、风、雨看,似是写景,然与下边三句所写内容联系起来分析,当是以比兴手法引出诗中所写的人间事理。诗写的是春天,正是花开的季节,而由于风吹雨打,花开花落是很自然的事。诗人在此用花开花落来喻世事之无常迁流。佛教认为“诸行无常”,即一切事物有生必有死,不能保持其永久的生命。一切宗教都追求永恒的存在,佛教也不例外。那么,如何在无常迁流的世界中追求永恒呢?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生于这个世界,跳出这个世界。这就是佛教所说的涅槃解脱。 “退省闭门真乐处”句,是写正觉掩门修道的情趣与感受。“退省”,指按禅宗“内悟自心”的方式去悟禅;“闭门”指远离尘世之一切喧嚣烦恼。故曰 “真乐处”。 “闲云终日去还来”,表面看是写正觉常见的自然景象,实则是她入禅为尼之后的心理写照。禅宗常用 “白云”喻任运自然的修行生活。佛徒主张排除世间一切欲望,努力自悟本性。自悟了本性之后,要时时注意保持它,“莫失莫忘”。怎样才能保持它呢?就要以任这自然的态度来生活。即一切随性去做,这样便无时无处不在佛性之中。 唐诗主情,宋诗主理,这是北宋欧阳修等文坛泰斗登上诗坛之后产生的倾向。正觉这首《绝句》,受此影响,重在说理。由小诗所受时代诗风影响也可以证明正觉生活的时代当在北宋末南宋初,这与小传中所述的简略身事正合。总之,小诗颇有禅趣,如与《金刚经》中川禅师的一则颂语:“滴水生冰信有之,绿杨芳草色依依。春花秋月无穷事,不妨闲听鹧鸪啼”比读,当不析自明。 《绝句》水阔天长雁影孤,眠沙鸥鹭倚黄芦。 半收小雨西风冷,藜杖相将入画图。 普闻这首《绝句》,很好地体现了他在《诗论》中的观点。他在《诗论》中特别称赞杜甫、苏轼、黄庭坚、王安石等人的“意韵幽远,清癯雅丽”,并强调指出: “炼字莫如炼句,炼句或若得格; 格高本乎琢句,句高则格胜矣。天下之诗莫出乎二句,一曰意句,二曰境句。境句易琢,意句难制。境句人皆得之,独意句不得其妙者,盖不知其旨也。”在他看来,诗之写景造“境”固然重要,但如果不能将其收束到一个妙“意” 中,终是平庸之作。这首《绝句》就很好地处理了 “境”与 “意”的关系。 前三句都可谓“境句”。“水阔天长雁影孤”,是由视觉所得的境句,侧重描写的是深秋季节的大空间背景,雁影之孤更衬托出这个大背景的寥阔。“眠沙鸥鹭倚黄芦”,也是由视觉所得的境句,但侧重描写的是深秋季节的一个特写短镜头,把它放在上句的大背景中显得境界很有层次感。“半收小雨西风冷”这一境句,逐渐由视觉所得过渡到触觉所得,使全诗所造之境又翻出一层新变化。特别是这个“冷”字,为逗开下句之“意”,作了很好的铺垫。在半收半下的秋雨中,西风之所以冷,这固然出自客观的自然之境,更重要的还是出自主观的诗人之意。于是很自然地过渡到第四句的“意句”。而“藜杖相将入画图”这句意句能“得其妙者”大约有三。一是揭示了主人公的身份。这位主人公只有“藜杖相将”,说明他是一个孤独者,这很符合释子的特征。二是揭示了主人公的气质。他虽然是一个孤独者,但他并不感到孤独,有一柄“藜杖”与他朝夕陪伴,出入相将就足够了。这很使人想起苏轼的“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潇洒气概。这又是深得禅道之人的特有气质,因而又很符合自己释子的特征。三是“入画图”这一巧妙的借喻,不但将上三句景色之美一笔收尽,起到很好的关合作用,而且将上三句对自然之境的感受轻灵地转入对艺术之意的体验,起到了境意双收的妙用。特别是因为一、二两境句有层次感、空间感,所以这里“入”字的意思也就很富层次感、空间感,它使读者仿佛看到作者正一步步走向沙岸,走向深空,进入到一个寥阔的世界中。 这样看来,作者在《诗论》中如此强调境与意的关系是不无道理的,他在这方面确有独到的体会,这首善于以意摄境的《绝句》即是明证。 《绝句》烟翠松林碧玉湾,卷帘波影动清寒。 住山未必知山好,却是行人得细看。 这首诗写了诗人旅行途中,休憩于山间,凭窗远眺,不禁被山水美景所吸引,而恍然若有所悟。 “烟翠松林碧玉湾,卷帘波影动清寒。”这是诗人临窗眺望所见的画面。你看,缈缈的烟云,轻柔地缭绕于苍翠的松林间,朦胧而宁静,如梦似幻; 碧玉般清纯明净的水湾上,微波浮动,泛着粼粼的寒光,透出一股清冽之气。这是一幅多么空旷幽深、静谧素雅的山林图景! 那么幽,那么静,那么淡,那么雅,轻轻地散发出一股氤氲的禅意。诗人仿佛已 “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大凡在禅诗中,情感总是如此安详、澹泊; 节奏总是如此舒缓闲散; 色彩总是如此清幽、淡雅; 意象总是如此空灵寥落。林碧水寒,山空人寂,没有尘俗的喧嚣,没有人间的纷扰,恍如置身中天仙境,令人荣辱俱忘。静谧的自然,引出诗人独到的禅思。这里没有宗教的迷狂,有的只是智慧的闪光,有的只是对自然、对宇宙观照中的瞬间顿悟。 “住山未必知山好,却是行人得细看”,诗人深有领悟地说。有意深居于山间倒不一定能深刻地体味到山的好处,无意路过,反而能清楚地观赏到山林胜景,并真切地感受到个中真趣。诚如苏东坡所云: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不错,观照需要有个 “距离”,人生也需要有个 “距离”,唯有跳出其外,方能见其真面目。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即此意。但在诗中,此句似另具深刻的禅理。“住山未必知山好”是因为有所执着;“倒是行人得细看”是因为无心而为。凡事应顺其自然,不能不求,亦不能刻意求之。能不能悟道主要不取决于外界环境,禅宗不要求某种特定的幽静环境(如山林)或特定的仪式规矩去坐禅修炼,而是认为任何执著于外在事物去追求精神超越,反而不可能超越,远不如在任何感性世界、任何感性经验中 ‘无所住心’ ——这即是超越。悟道当如“饥来吃饭,困来即眠”一样自然;刻意求之,反不能悟。此禅家所谓“平常心是道”,“一切声色事物,过而不留,通而不滞,随缘自在,到处理成。” ( 《无门关》) 这首小诗清丽可爱,自然而成,信手拈来,宛若口语,语不涉禅,而含禅理。如果读者能静下心来细细品味该诗,定能获益非浅。 《绝句》山腰一抹云,云起知何处? 急渡小桥寻,天风忽吹去。 这是一首顿悟真谛的禅诗,短短20字,犹如当头棒喝,惊醒愚顽。 “山腰一抹云,云起知何处?”诗中所述,本是山区日常所见之景。山腰飘浮着一片白云,却不知云起自何处。“急渡小桥寻,天风忽吹去。”诗人匆忙渡过小桥想去看个究竟,忽然一阵山风吹来,这片云不知又被风吹到哪里。这种寻而不得的情景,禅家语录里多有记述。据说禅宗传至日本后,有一尼师名叫千代能,在一个月明之夜用旧桶提水,偶有桶箍破裂而桶底脱落,豁然获得了大自在,做偈云:“扶持旧桶,桶底忽脱。桶里无水!水中无月!”冯坦这首绝句,其“寻云”和“参禅”亦可视为一件事。生死之真谛,犹如云之飘忽,来去无踪。忽然天风吹走这片浮云,天空一片澄明,诗人因而亦豁然获得了大自在,如果一任水绿山青,如盲似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亦可说是山中无云! 禅宗认为: 本来清静,不受一尘; 从来不失,何用追寻。未悟道之人,纵是如苦行僧青灯黄卷,整日坐禅潜修,亦无补于事。南宋廓庵禅师《十牛图》之一《寻牛》曰:“茫茫拨草去追寻,水阔山遥路更深。力尽神疲无处觅,但闻枫树晚蝉吟。”冯坦这首绝句,劝喻世人莫为“山腰一抹云”迷惑,这片云来去无踪,如果人们返照自己面目,就会发现如果返本还源,“水自茫茫花自红”(《十牛图》之九),真正得到解脱。 《绝句》
汪士慎 目眩心摇寿外翁,兴来狂草活如龙。 胸中原有烟云气,挥洒全无八法工。 汪士慎,清书画家,详见汪士慎《题蚕豆花香图尺页》赏析。这首绝句,是汪士慎题咏自己草书及其创作心态的。 “目眩心摇寿外翁”。寿外翁,为汪士慎自号。 目眩心摇,写草书创作时的心理状态,这种描述是很特别的。从历史上看,古典书论对于书法创作心态总是要求虚静,要求心志专一。东汉蔡邕《笔论》说: “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彩,如对至尊……”唐虞世南《笔髓论》也说:“欲书之时,当收视反听,绝虑凝神,心正气和,则契于妙。心神不正,书则欹斜;志气不和, 字则颠仆。”但是,作为“扬州八怪”之一的汪士慎,观点确实很怪,他一反传统书论,偏说自己的创作心态是目眩眼花,心志不定,当然这也有别于张旭、怀素草书创作时的那种感激豪荡、酒酣不羁。正因为如此,其草书就必然表现出狂怪的个性来。 “兴来狂草活如龙。”历来形容草书,以龙为喻的可谓俯拾即是,均为描述其线条的连绵之势,飞舞之态。但是,汪士慎却着眼于其狂草之“活”,富于生命力,这种生气勃勃的线条美,离不开所谓“兴来”,即兴会的淋漓,灵感的爆发,其具体表现就是所谓“目眩心冶。诗句还启示人们:兴会、灵感又导源于审美的心胸,这是一个更深的心理层次。 “胸中原有云烟气”,龙得云烟则活,或飞舞云天,或腾骧夭矫,或隐显叵测,或卷雨舒风……可见,画山水要胸有丘壑,作狂草要胸有云烟,心胸的涵养、气魄的生成是极为重要的。只有心胸活了,笔下才能活……《绝句》的第二、三两句,形象生动,妙语如珠,能给人以深邃不尽的遐思,眼前又似见书法家笔下的一派云烟,龙蛇飞动,栩栩欲活。 最后,汪士慎又点出, 自己的尽情挥洒,完全打破了“八法”这类清规戒律的束缚。 “永字八法”,这是以“永”字八笔为例,阐述正楷点画用笔的一种方法,旧传创自唐张旭,或隋智永,也有说创自汉蔡邕或晋王羲之的。这种方法对于学书固然有其一定作用(参见马致远《哨遍·张玉岩草书》赏析),但往往使人墨守死法,狃于陋习,它不可能培养真正的、有个性的书法家。清刘熙载《艺概·书概》就说: “书以侧、勒、努、趯、策、掠、啄、磔为八法……永字八法,只是要人横成横、竖成竖耳。”作为以“狂怪”求革新的扬州画派成员,汪士慎决不肯死板地横成横、竖成竖,他的书法要活要变,就必然“挥洒全无八法工”了。 《绝句》地炉无火一囊空,雪似杨花落岁穷。 乞得苎麻缝破衲,不知身在寂寥中。 《五灯会元》卷三记载着这样一个著名的故事:唐法常禅师偏居大梅山中,时有一僧于山中采杖迷路而至其草庵。那僧人见庵主端坐默念,似浑然超脱于身外世界,奇而问之:“和尚在此多少时?”法常禅师答道:“只见四山青又黄。”僧人无心契,急于离山归去,又问:“出山路向什么处去?”禅师淡然答:“随流去。”那僧人无悟而返……这段对话看似平常,其实寓意是颇深的。僧人的问话与禅师的回答所包蕴的丰富内涵正是对“禅”的生活追求的朴素昭示。“随流去”,实在是深含玄理的禅悟妙语。从实际角度看,人烟聚集之地总是与水相连相近的,那么“随山间流水而去” 自然便踏上了归途。而若从“禅”的角度看,则暗示着深刻的人生哲理: 生活本应像无争自流的流水那样自然而然,无所欲亦无所忧,不为任何的外在所困扰,如此才能把握于人生长河中航行的正确方向。只有在这自然而然的生活流程中,才能超度真正的人生彼岸,获得真实与绝对自由的人生体验。这就是禅的追求,禅的境界,禅的生命的展现。于是,任何的外在都于这至高无上的人生境界中失去了其世俗意义,山居而不孤寂,草庵亦非清苦; 神交天地,优游万象,佛我归一,自在自适; 一切 “业障” 自然泯除,一切 “苦谛” 自然消释,唯余“涅槃”后的 “再生”,“拈花”时的 “微笑” 了——生命由此而大放异彩! 九百多年前的重喜长老便深深悟入了如此美妙的人生境界。那是一个岁余清寒的夜晚,窗外雪花飘飞,室内地炉 (用于生火取暖,又可煮茶或温酒的炉灶。唐岑参《玉门关盖将军歌》诗句:“暖屋绣帘红地炉。”又宋陈与义《招张仲宗》诗句:“幽子朝朝只地炉。”翁森《四时读书乐》诗句:“地炉茶鼎烹活火。”)无火,一件衲衣也已破敝不堪,甚至要用苎麻补缀。然而,正如豪奢的物质生活未必带来生之真乐一样,贫困的物质生活也未必会抹杀生之真乐,它带给重喜长老的并非寂灭寥落的伤悲与凄苦,相反,于此无忧无碍、净心涤虑的生活境况中,长老早已超然物外,把自己融于那种“随流去”的生命体验之中了,就像“山中无日历,寒尽不知年” (唐太上隐者 《答人》) 的法常禅师一样 “不知身在寂寥”中。 重喜这一“七绝”,其实倒是一则偈颂,诗味不足而禅理颇深。以诗观之,唯 “雪似杨花落岁穷”一句耳。然以杨花喻雪实不稀奇,如约比重喜稍前或与之同时的诗人梅尧臣有诗句:“杨花扑扑白漫地” ( 《次韵和刁景纯春雪戏意》)、词家苏东坡有词句: “飞雪似杨花” (《少年游》) 等等。若以禅观之,则悟性即见、满篇玄机。《宋诗纪事》所载这一“绝句”是从周紫芝《竹坡诗话》辑入的,与陆游《老学庵笔记》所载稍有出入,(“地炉无火客囊空,雪似杨花落岁穷。拾得断麻缝坏衲,不知身在寂寥中。”) 但与旨意无碍。佛与禅讲“身空”(佛家也称身为“皮囊”)、“心空”,亦可谓“无欲”、“无扰”,因 “空”而“净”,因 “空”而“明”,因“空”而“见性见佛”,这是修行的法门。其实,著名的神秀偈与慧能偈——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佛性本清净,何处惹尘埃”,都是说明这样的道理,只是对“空”的认识程度与“见性见佛”的过程上有所差别而分 “渐悟”与 “顿悟”罢了。由此看来,“地炉无火一囊空,”正是“身空”、“心空”的形象化喻指。这也可说是禅的第一境界。 “雪似杨花落岁穷。”同样,如果从禅的角度看,那么这里的“杨花”与“雪”也不能简单地视作因二者形象上的相似而作的文学化比喻。“禅”讲“无分别心”,否定相对的价值观念,所以马祖道一见到刚刚飞过的野鸭却说明明还在,所以善慧菩萨说“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那么,说重喜长老于那清寒的雪花中看到的是盎然春意,亦或说是把那岁余飘飞的雪花看作了春日飞舞的杨花,就不足为怪了。其实,“雪似杨花落岁穷”,不也正是“雪与春归落岁前” (梅尧臣《次韵和刁景纯春雪戏意》) 之意吗? 只是在 “禅”的眼里,雪花与杨花、冬与春,同在一 “道”(自然),已根本无分别在了。这才是绝对的永恒的真实,就像法常禅师以 “只见四山青又黄”否定岁律推移变迁的相对时间观念一样。由 “空”而 “明”,由不执着外在而洞见 “大道”,此可谓禅的第二境界。 寒冷的冬雪与温煦的春日同在,同样,贫乏的物质生活也无碍真实尊贵的生命体悟。当我与佛与道与天地万物合而为一的时候,则如庄生化蝶、列子御风、老子在道犹龙,获得了绝对的精神自由与真实的生命永恒及自然而然、自在自适的生活愉悦。这就是重喜长老在那清幽静谧的寒夜,冥冥然“不知身在寂寥中”的精神境界,也是禅的至高无上的感悟境界。《宋诗纪事》另从《老学庵笔记》辑载重喜两句“诗”:“行到寺中寺,坐观山外山。”也只能作如是观: 修行到内在精神体验的最高境界,而优游超然地返观象外。不能不说重喜长老是深悟玄机的得道高僧。难怪陆游称其这一“七绝”为“警句”,周紫芝也叹道:“此岂捕鱼者之所能哉? 解悟如此,盖得观音智慧力也。” 禅并不看重任何的外在和世俗价值,禅僧们往往安于清贫朴素的生活。前面提到的那位山中问路的僧人依其师意又去招请法常禅师时,法常禅师作了这样一偈:“摧残枯木倚寒林,几度逢春不变心。樵客遇之犹不顾,郢人哪得苦追寻。一池荷叶衣无尽,数树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舍入深居。”他拒绝了僧人的邀请,同时也避弃了世俗生活。重喜长老也一样,无视物质生活的窘况而安贫自适。但是,不能不明确这样的认识: 神所追求的是更为深沉内在的精神光明,而并非清贫生活本身。禅以为,世俗生活的 “所有欲”最易诱使生活走向不幸的岐途,也是悟入禅境的极大限制与障碍。可知,禅僧们自甘清贫的生活只是为了把这种限制与障碍减少到最低的程度而已。其实,禅,尤其是被认为最能体现中国禅实质的 “南禅”,更讲禅悟的 “日常性”,在很大程度上放弃了秉承于原始佛教的种种清规戒律。无论身处何境,都不失禅的无限意蕴,都可感悟禅的非凡魅力,所谓劈柴担水无非妙道,行住坐卧,皆在道场,把那种“随流去”的生活原则发挥得更自然朴实,更彻底明确,也使“参禅”更具生活的积极意义。我们在领悟重喜的这则偈颂时,应有这样的认识。当然,悟禅者各有己见。 《绝句》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在 《宋诗纪事》 中,志南僧就留有这么一首诗,且还没有实质性的题目,只是借诗的形式题了一个不关意旨的诗题。然而就是这一首诗才使后人知其名,尤其是诗的后两句写二月天的轻柔凉美,生动而活脱,遂成为千古名句。看来,“新妇骑驴阿家牵”,当时无意,千古有情。一花开五叶,真的假不了。 诗写的是二月天里的真切感受。苍拙古木林中,于岸边树阴之处停下小船,系上缆绳,然后登上河岸。“短篷”即小舟。此一句开篇,似乎气氛有些阴郁。古木浓阴,置身其中,四围不免充溢颓腐之气,还会使人想起有古木便会有悲鸟,“悲鸟号古木”,似乎已经是定势了的一种意象组合。然而诗僧却就此打住,只是“古木阴中”,点到为止,化腐朽为神奇,不偏不倚地撑出一只小船来,且不紧不慢,停停当当地系在岸边,悠悠之中,很有方寸。虽不是“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 (储光羲《钓鱼湾》) 般的旖旎与幽丽,但却也别有一种清凉幽静的美感。系舟后,诗僧拄着藜杖,踏上小桥,奔桥东而去,古木斑驳,水流汩汩,似乎能听到诗僧拄藜杖击板桥的笃笃之声; 身影萧疏,一步步,隐入了桥东那另一个世界里。“杖藜”即为拐杖。宋代秦观《宁浦书事》诗之五曾有“身与杖藜为二,对月和影成三”句,将杖藜和自身来了一个意识的平等,互为依托。志南此诗更绝,杖藜在他意识中已远没有了 “我扶”之作用,也没有 “互扶”之作用,倒是反过来了,是“杖藜扶我”,诗僧自己成了不是杖藜的杖藜,乖乖,这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志南此说才正和常道。在平常人看来,拐杖是人扶着走路的,可正是靠人扶,拐杖才成为拐杖,如没有了人,拐杖何以得立,人可以不扶杖,但杖必须得扶人。因此,不是人扶杖藜,而是杖藜扶人,自然便是“杖藜扶我过桥东”了。禅者的观物方式,表面看去有悖逻辑和常理,但正是这种反常,才构成了神诗的奇趣,最终又归合常道。这其中,是深契事理的,只不过是比常人更深入一层,更有曲折之感。这就是禅家所说的“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的意蕴与真谛。 在带着节奏的 “笃笃”声中,杖藜扶着诗僧从桥西来到了桥东。桥东桥西,似乎给人两个世界之感,那边还是古木垂垂,浓阴郁郁,而这边却是杏花春雨,杨柳和风。“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两句是说在二月天里,沾人衣服直要潮湿的,是那杏花开时常下的杏花雨; 吹人脸面而不觉寒冷的,是那杨柳树中吹来的杨柳风。“杏花雨”是指清明时节杏花盛开,细雨润泽的景象。元代陈元靓《岁时广记》卷一载:“《提要录》:杏花开时,正值清明前后,必有雨也,谓之杏花雨。”“杨柳风”指春天的微风。前蜀牛峤《更漏子》词云:“香阁掩;杏花红,月明杨柳风。”元代刘庭信《一枝花·春日送别》套曲:“丝丝杨柳风,点点梨花雨。”两句造语清秀疏淡,读来亲切可爱。杏花小雨,飘飘洒洒,雨夹着花的清香,花带着雨的湿润,展示了一个早春的迷濛天地。“欲湿”是似湿未湿,欲干犹湿,湿而不沾,沾而不淋的若即若离的状态。这正是杏花雨带给人轻梦一般的惬意和融洽。更兼那使柳丝依依,轻柔和煦,吹在脸上凉美而不寒冷的二月春风,真正构成了一个如诗如梦的境界。人置其中,看如烟杏花,如线杨柳;感如酥细雨,如丝和风,也正如蝉翼纱幕之后,欣赏明眸流睇之美,表达了对大自然的一种特殊感情。 宋人赵与虤《娱书堂诗话》卷上载:“僧志南能诗,朱文公尝跋其卷云:南诗清丽有余,格力闲暇,无蔬笋气。如云: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予深爱之。”朱熹能为其诗作跋,在当时实属不易,于此也可看出志南诗在当时的影响。朱熹以这首《绝句》为例,说其诗“无蔬笋气”。宋人论僧诗,“无蔬笋气”似乎是最高境界。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卷五十七引《西清诗话》云:“东坡言僧诗要无蔬笋气,固诗人龟鉴。”就是说僧诗要具清拨之韵,有本分家风,水边林下气象。看来志南此诗颇合标准,才赢得凡事讲究标准的朱熹的称赞。 实际上,有无 “蔬笋气”并不见得是论僧诗的最高标准。僧也罢,俗也罢,在诗之真谛上并没有截然的界限,“真诗人必不失僧侣心,真僧侣亦必有诗人心。” (钱钟书 《谈艺录》八八引法国白瑞蒙《诗醇》语) 志南此诗被人称赏,主要还是于平常景物中写出了一种诗趣,或是禅趣。那种桥东桥西的不同境界,那种“杖藜扶我”的反常合道,那种杏花雨、杨柳风的柔美清丽,既是平常的,又是满含诗味的。诚如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所说:“平常非即惯常。譬如人莫不饮食,而知味者则鲜。凝神忘我而自觉,则未忘我也;及事过境迁,亡逋莫追,勉强揣摹,十不得一。微茫渺忽,言语道穷,故每行而不能知,知而不能言,不知其然而然。”同是平常景,不同的人便会有不同的 “言”,取得不同的审美收获。成佛成魔一念间,志南留下一首好诗,正是他桥东到桥西知其然而然的缘故。 《绝句》万木惊秋各自残,蛩声扶砌诉新寒。 西风不是吹黄落,要放青山与客看。 这是一首饶有机锋的禅诗。秋来草木凋零,一片肃杀,自宋玉《九辩》喟叹 “悲哉秋之为气也”起,文人骚客感物起兴,悲愁难遣,莫不借咏秋来抒写离愁伤悲。“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吴文英词《唐多令》) 迨至有宋一代,禅学公案的影响日深,诗人受其影响,好为翻案之语。如永嘉四灵中的赵师秀、徐玑之秋兴诗,都已跳出了悲秋的旧套。赵师秀《数日》诗云:“数日秋风欺病夫,尽吹黄叶下庭芜。林疏放得遥山出,又被云遮一半无。”徐玑《秋行》诗云:“红叶枯梨一两株,翛然秋思满山居。诗怀自叹多尘土,不似秋来木叶疏。” 汪若楫生于宋末,永嘉四灵对他的创作亦有影响,这首绝句与赵师秀的《数日》诗颇有相似之处,但理趣胜于赵诗。 “万木惊秋各自残,蛩声扶砌诉新寒。”残:凋残。蛩qiong:通“蛩”,即蟋蟀。扶砌: 沿着台阶。诉: 泣诉,啼叫。这两句诗以写景为主,透过诗人的一见一闻,抓住了秋天的特征。秋风瑟瑟,草木零落,蟋蟀因怕冷而迎风哀鸣。蟋蟀的哀鸣沿着台阶飞进屋子,似是向人哭诉秋气的肃杀。如此萧瑟的景象,显然流露出诗人对软弱无力的草木和蟋蟀的同情。下面,如果诗人不用强力挽住伤悲情绪的蔓延,很可能依然把这首诗写成悲秋伤怀的作品。 然而,诗人在开头两句描述了秋风的萧瑟,设置了令人伤悲的氛围,如何措词才能跳出悲秋的藩篱呢? 虽说翻案之语也能写出好诗,但前面所述秋景之零落已难强做翻案之语。此时,后两句仍写悲秋则为触犯,毫无新意可言;如强翻做颂秋则为相背,与前两句自相矛盾。背触之间,怎么办呢?谁知诗人笔锋一转,写出了“西风不是吹黄落,要放青山与客看”的绝妙诗句。西风:即秋风。黄落: 枯枝落叶。放: 敞开。客: 泛指行人。诗人精通禅理,运用禅宗执中而不拘于中的思想,直接揭示秋风吹落草木的目的,即让青山露出本来面目供人观看,劝喻众人不要为西风凋残草木而伤悲,也不要故意颂扬秋气之肃杀。禅宗认为: 看事物不过背触两边,唯不死于两边,执中而不拘于中才能合于禅宗所谓既悟其有,又悟其无的至境。 诗人这首秋兴绝句,跳出了悲秋伤怀的旧套而又非单纯的翻案文章,毫无疑问,这是诗人禅悟所带来的结果,反过来说,当我们读这首诗时,也应该认真想一想,从中体悟这首诗所蕴含的禅宗不执于两边的思想,像古代印度禅师湿婆所说的那样:“思维知与不知,有与没有。而后离开你可能执着的两边。”(《中道》三六) 《绝句》向来松桧喜无恙,坐久复闻南涧钟。 隐隐修廊人语绝,四山滴沥雪鸣风。 这是一首纪游诗。诗人旧地重游,所以四周景物都很熟悉,因而也倍感亲切。在写法上,将时间的推移、空间的变换与内心意绪的变化顺理成章地融合在一起,显得特别精巧。 诗分两层。前两句写入山路上之所见与所闻:“向来松桧喜无恙,坐久复闻南涧钟。”“向来”即旧时,“桧”即桧柏,“无恙”指没有受到损伤。诗人进得山来,看到山路两旁旧时的松柏依然如昨,不由十分高兴。大概是因为久别重逢而倍觉亲切吧,诗人竟坐下来不肯走了,他或许是在尽情观赏,或许是想和它们畅叙衷曲? 当南涧中旧时禅院里又一次撞响那悠悠钟声,诗人才突然醒悟: 自己在这里盘垣得太久了。“南涧”,山南侧的涧谷。《诗经·国风·采萃》: “于以采萃,南涧之滨。”这里指山中禅院的处所。循着这缥缈的钟声,诗人寻得了旧时的禅院,后两句便写步入禅院后所见的景物与感受: “隐隐修廊人语绝,四山滴沥雪鸣风。”“隐隐”,隐约不分明。张旭《桃花溪》: “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滴沥”:稀疏的水滴声,此处借指风雪声。在山寺的长廊上,游人稀少,人们的说话声依稀隐约,似有若无,最终归于一片静谧之中。正由于静到极点,诗人才对山寺四周崇山峻岭中那搅天风雪、水瘦山寒的环境气氛,有着特别强烈的感受,以至连山中冰雪落地的声音也能清晰地分辨出来。他顿觉置身于一个寥廓空寂的禅悦之境里。首句的一个“喜”字,透露出诗人步入禅院、重悟禅趣的怡悦之情。 这首诗用字也极精确。因为是重游,而且是写进山乃至入寺之所历,景物就有今昔与前后的特点,但在诗人的感觉中,有的景物并无太大变化,于是只用 “向来”、“复闻”数字,便前勾后联,用一副笔墨将其特征尽数写出,显得特别经济。在结构上这首诗也颇精巧,那漫天风雪,诗人在入山路上其实就已领略了,但为了突现旧地重游的喜悦,诗人在头两句中有意不说出,直到全诗末尾才点明,这就将景物的描写和心绪的变化有机地结合了在一起,既自然而又精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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