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谐音秘密语

汉语言文化中以“谐音”方式构词或作语言游戏的现象颇多，如歇后语“石头蛋子腌咸菜——一言 （盐） 难尽 （进）”、“火烧城隍殿——妙 （庙） 哉 （灾）”、“ 十个铜钱儿丢了一个——久 （九） 闻 （文）”之类，而以此法构造秘密语亦属常制。《金瓶梅》第三十二回载：
李桂姐道：“香姐，你替我骂这花子。”郑爱香儿道：“不要理这望江南巴山虎儿，汗东山斜纹布！”伯爵道：“你这小淫妇，道你调子曰儿骂我，我没的说，只是一味白鬼，把你妈那裤带子也扯断了。由他，到明日不与你个功德，你也不怕，不把将军为神道。”
对此段中的“望江南巴山虎儿，汗东山斜纹布”，姚灵犀《金瓶小札》释云：
原书谓为“调子曰儿”(竹坡本作“调子之儿： 《多妻鉴》作“调子口儿”)，竹坡本谓盏夌于竹巾语，望作王，巴作八，汗作汉，斜作邪，合成王八汉邪四字。按： 望江南，词牌名也； 巴山虎，草名也； 汉东山，曲牌名也，斜纹布，布名也。以隐语骂人，取首一字谐音，盖反切语之支流。(《溪蛮丛笑》谓“不阑”者，斑也；“突栾”者，团也；“窟笼”者，孔也；“不乃”者，摆也) 今扬州犹有此俚语，名曰“老鸦 （音蛙） 语”，(或作“老哇语”) 即“切口”也。传古有考试者，试帖诗有一联苦苦成，遂书，“隶碧 (叶‘你’字) 桫椤树 (叶‘说’字)，娥黄 (叶‘我’字)，豆蔻(叶‘斗’字) 花”，主试不解，以为僻典，遂荐中。士人编为若干语，是为“砌口” (或作“切口”)，或谓“徽宗语”❶。
姚氏所释以其为“反切语之支流”，意乃“一种秘密语”也。就其形式而言，乃系谐音、嵌字方式并用。而姚氏随后所记，则确属反切语，亦为反切语考察提供了一点往往不为人所注意的材料。
《西湖游览志余》=卷二十五《委巷丛谈》所载“四平市语”中一至十的10个数目字秘密语，即采用了谐音兼接词式 （或说接头式） 的构造方式，其例如：
“一为忆多娇”： 以“忆”谐“一”。“忆多娇”，即唐教坊曲牌《长相思》。又“二为耳边风”，以“耳”谐“二”。“耳边风”，俗语。汉赵晔《吴越春秋》卷二：“富贵之于我，如秋风之过耳。”杜荀鹤《题赠兜率寺闲上人院》诗：“百岁有涯头上雪，万般无染耳边风。”清唐训方《里语徵实》卷中下引《抱璞简记》称杜荀鹤所用，“未觉为俗耳”。其余名数亦然，多取人所常闻之语首字谐音而成。如：“三为散秋香”，以“散”谐“三”也；“四为思乡马”，以“思”谐“四”也；“五为误佳期”，以“误”谐“五”也；“六为柳摇金”，以“柳”谐“六”也；“七为砌花台”，以“砌”谐“七”也；“八为霸陵桥”，以“霸”谐“八”也；“九为救情郎”，以“救”谐“九”也；“十为舍利子”，以“舍”谐“十”也。凡此，若单用不为复数，则又比以单字为“能指”成分便于记忆。如以一为忆、以二为耳、以三为散、以四为思、以五为误、以六为柳、以七为砌、以八为霸、以九为救、以十为舍，非但不如三字熟语，且易“说漏”而失其保密、回避人知之功能。四平市语又有小为“消梨花”，大为“朵朵云”，老为“落梅风”； 以之“讳低物为‘靸’，以其足下物也，复讳‘靸’为‘撒全钱’，亦以“撒”谐“靸”。凡此，皆以谐音创造秘密语之制，其“能指”成分并无字面用意，其“义意全无，徒以惑乱观听耳”
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