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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 16_291中庸講解
类别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释义
16_291中庸講解

中庸講解

【題 解】
中庸講解作者李承福(一八八六—一九六一),字德叟,號良谷,本貫光山,生長於綾州仁良(今和順郡)。早期在鄭日新門下修學,師生日日就大學論議;又向俛宇郭鍾錫請教,同晦峯河謙鎮重齋金榥等交遊溝通,在性理學方面頗有造詣。著述現傳有良谷遺稿六卷,本書收録於卷二雜著,總論中給中庸劃分文段,然後逐次説明各章節要旨,論述頗有獨到見解。(崔英辰)
總 論 三大支
首章總冒,末章總結,中分三大支。自二章至‘索隱’為第一支,本‘中和’立‘中庸’之名,以三‘達德’為入道之門,而以孔子‘(不)〔弗〕為’、‘(不)〔弗〕已’折衷之;‘費隱’章至‘問政’章為第二支,言道之費,歷敍羣聖,而以孔子論政繼之;‘誠明’章至‘經綸’章為第三支,本誠身以言誠,反覆天道、人道,而歸其統於仲尼,因以‘至聖、至誠’極贊之。末章復申首章之旨。首章從天説到人,末章從人説到天,互相發明。總之,以性為宗,以誠為要,以知行合一為工夫,以天人同歸為究竟。
‘天命’章全旨
通章總為道而發,分四段看。首節言道之本源也;中二節言存養、省察,是體道之功也;末二節是推道之當體而及其效也。
‘天命’節
通章以道字為主。然此言道必言性,而道始有原;言道必言教,而道始可法。此‘性、道、教’所由並提於首節者也。蓋天下人莫不有性,而性非外鑠也。天既與之氣以成形,必賦之理以成性,而人受之為仁義禮智之德焉。是性原於天,‘天命之謂性’也。天下之事莫不有道,而道非强為也。性中萬理具備,人各循其性之自然,則日用事物間自有至當不易之理。是道根於性,‘率性之謂道’也。若復聖人敷教以範天下,教非强人本無也,只是因人所當行之道而品節之,使過者俯而就,不及者企而及。教因乎道,‘修道之謂教’也。‘性、道、教’之名如此,然子思推本言之,憂其失傳而作也。後世或言教而泥於淺近而已,是教不由於道也;或説道而索於高遠而已,是道不本於性也;或論性而入於虚無而已,是性不受諾天命也。‘性、道、教’三字為一篇之綱領,而一道字為三言之綱領。
‘道也’節
上節既言道原於天,率於性,成於教,則於此接一道字,明莫非道也。蓋是‘道也’雖散在於日用,見於事物,但其實體備於己,無物不有,無時不然,故言‘道不可須臾離’句,以明聖凡均可率性意。若其可離,則所謂道者是身外之物,豈是率性之謂也?但道之不可離之本相在於循性,故將由教入道之君子,當如此致力焉。故轉下‘是故’字,得説君子之心常存敬畏,不待目有所睹而後戒慎也,即(日未)〔未與〕[1]物接,而其心亦常戒慎不可忽也;不待耳有所聞而恐懼也,即未與物接,而其心亦常恐懼不敢忘也。此欲其存養未發也。所謂存養,只在平時莊敬持養之道,而不必專屬未發也。
‘莫見’節
君子既固存養,又有要處所當謹。如念慮方萌,心曲之隱,一念之微,迹雖未形,幾則已動,或善或惡,甚是明白。則天下之至見莫過於隱,至顯莫過於微。故君子既常戒懼,而於此獨知之地必加謹焉,以盡夫省察之功,欲以不離乎道也。又此節承上‘不離’來,由静而之動説也。兩節相承,此隱、微字不是特貼動。‘隱’頂上‘不睹’來,‘微’頂上‘不聞’來,既涵養於前,繼而省察於後,這便是他着功密處。蓋上節説存天理之本然,此節説遏人欲於將萌。若只説存天理了,更不謹獨,卻是用致中不用致和了。
‘喜怒’節
上言存養、省察之功,即用敬之義、體道之功,全就性情上看。蓋道不可離,而道之在人性情之間,亦自有不離之實。喜怒哀樂之情,各當發處細分。言所發,則順逆感而喜怒形之,欣戚感而哀樂形之也。若其未發,則不見順逆,何有喜怒?不見欣戚,何有哀樂?但此心不著一物,無偏無倚,恰在中間者,斯謂之‘中’。中即天命之性,道之體也。然而渾然之中萬理咸具,千變萬化皆由此出,即所謂‘天下之大本’也。其已發也,喜怒哀樂之情無過不及,都與當然節度不相乖戾,斯謂之‘和’。和即率性之道,道之用也。其用四達不悖,而天下之大,古今之遠,莫不共由乎此,即所謂‘天下之達道’也。夫‘中和’為吾之性情,而道之體用不可他求,即在是矣。不知所以存之,則失其中,而大本不立;不知所以察之,則失其和,而達道不行。論此大本,則天地萬物已從此伏根;論此達道,則天下人情已極其和,而無適不然。朱子嘗謂‘世間無一事不繋喜怒哀樂上’者,此也。然中者渾然在中,不落方所,非如情欲之各向一邊,只是沖然天命,故以‘中’命名也;節者天然限制,原是未發中所具在,而動與體本毫無拂戾,故以‘和’名也。又‘中節’要看得細,當喜而怒固當曰不中節,又當喜十分,喜到九分便是不及,喜過十一分便是太過,便是失中。
‘致中’節
‘中’既無所偏倚,‘和’既無所乖戾,推而極之者,大本不可不立,達道不可不行。未發之中,體一也;已發之和,用殊也。苟非胸中先無一物者,不得其常,故致中工夫尤重於致和。所以戒懼之功,自睹聞以致於不睹不聞處,無一些偏倚,是能推中之極而大本之立也;謹獨之功,自隱微以至應物處,無一些差謬,能推和之極而達道之行也。致中以立本,致和以應物。不但吾心正,天地之心亦正;不但吾氣順,天地之氣亦順。吾心中和即天地同有之中和,七情不愆,四時不忒,山川岳瀆各得其常之道,亦在於六府三事允治之中。故朱子於章句言‘修道之教亦在其中’也。
按:首一章五節。第一節首句言天命,道之大原出於天,道之本即天故也。雖然,生人生物即天之為也,而天即理也,則朱子於章句何以先言氣而後言理乎?曰:此非氣先理也。‘氣以’之‘以’乃理之以也,況冒‘天以’二字於上者乎?是亦先理之意也。其言‘氣以’二字,其意亦不過説它成形之具也。以此執指為釋命兼氣之訓,此大誤也。第二節‘戒、懼’句既貼‘不睹、不聞’而與‘謹獨’作對説,則此戒懼其為未發工夫者,此正意也。昔劉黻問:‘不知無事〔時〕如何戒〔慎恐〕懼[2]?若只管如此,又恐執持太過;若不如此,又恐都忘了。’朱子曰:‘也有甚麽矜持?只不要昏了他,便是戒懼。’然則戒、懼二字一貼不睹聞也。其於所聞睹者尤加戒懼,亦一意也。有此兩意,可見其不以動息而有間也。第三節‘謹獨’二字,注以暗處細事訓之,則可知‘謹獨’即戒懼中着精彩處也,不可與上文戒慎分動静看。第四節是總承。首節既已言性而通人物,次二節就人分上言戒懼、謹獨之功,故至此數言性情之德,以為一篇命名之總要也。第五節明戒懼、謹獨之效驗極功也,此節之‘中和、位、育’,乃是一章中義理本原工夫。
仲尼’節
首稱‘仲尼’,蓋為天下標明宗旨也。君子、小人,言其體道、離道之分,其分必在乎心之敬肆也。君子即盛德之名,小人即隱怪之類。子思以引夫子言中庸者釋首章之義,謂以其授受,不過一中字而已。子思有聞於此,但恐人疑為高遠,故加一庸字。然‘中庸’專看則統指德行説,又其所指與‘時中’略無異同,故朱子於章句釋無彼此。若專主行上看,是行中而體不中,何足謂之德行耶?有是體故有是行,章句之‘不偏不倚’,體上説;‘無過不及’,行上説,皆此意也。注‘天命’‘當然’、‘精微’‘極致’,是貫始終體用説,此固朱子知行合訓之正意也。但先輩有或就行上説者,其章句有説‘不偏不倚’,但系乎‘中庸’二字下,故言之如是。然又復其下以‘戒謹〔不睹〕、恐懼不聞’、‘無時不中’合訓,則‘未發’而‘不偏不倚’亦‘時中’也,故朱子謂時中之中不專特發處,可並包未發。大抵中庸之中,宜無異同。
‘君子’節
此節申言其所以‘反中庸’之故,而重‘時中’與‘無忌憚’上。注於‘君子’特下個德字,於‘小人’下個心字,自是本領了。必或君子而不能時中者有之,如‘也過,也不及’(時)〔是〕[3]也;又或小人而猶存忌憚者有之,‘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是也。故‘時中’與‘無忌憚’,注因以兩‘又’字貼兩‘而’字言,得其過脈分析所由之故。蓋‘君子之德’以平時存養未接事者言,‘隨時處中’以臨時致慎處事者言,合兩層方見本末詳盡,實無彼此。然戒懼反在時中前一層,慎獨正在時中上説。又中節是緊承慎獨而戒懼,本兼動静,但時中、無過不及而已。又言時中不可截定,亦有‘隨時’。時中自有兩意:一事不一中,不可偏向;同一事而今日如此為中,明日如彼為中,其臨時為中,不可固執。又臨時戒謹中加一戒慎,是謹獨。
‘中庸’節
上章言小人離道,此言‘民鮮能’,蓋言小人離道以心,民之鮮能以質;民有過不及之失,小人有無所忌憚之反;小人之以心固可畏,而民之以質當可惻也。獨小人判然氣味不同,故於上章遂别出君子、小人。此章特言‘民鮮’,以其近於入道故也。然聖人豈不欲與以小人為其入道?特小人之為心自有無所忌憚,故聖人亦末如何也。蓋中庸,天理人情之極致,但修道既衰,人拘氣稟,囿於習俗,而所知、所行太過不及,鮮能盡善盡味也。然如以自家能變化之皆可入道,故此章特孤行一節,而可敵他章衆節之多。又至字,若推閑之中庸為天命之正,古今聖凡之所共由,歷萬世而無弊,故謂之至。
‘道之’節
此言知行之相因。必知之明而後行之至,必行之至後知之明。是其交互説‘知、行’二字,必承上‘鮮能行之’故矣。蓋其知欲中,其行之至尤當所守也,凡此‘鮮能知’之故,在賢之過、不肖之不及也;行欲中,其知之明尤所當擇也,凡此鮮守之之故,在知之過、愚之不及也。然此節以盛德極致言,故以知真行至言也。知以為學之次序平言,則知常先於行也。又言‘不行’之下‘知者過’,〔過〕[4]字非為過於知,乃過於中也;‘不明’之下‘賢者過之’,過字非為過於行,乃過於中也。蓋行之過者,由知之過也;知之過者,亦由行之過也。其‘不及’亦然。然賢、知之過,有惜之之意;愚、不肖之不及,有憫之之意。
‘人莫’節
蓋過、不及之由‘飲食’,不是作譬喻,只即易見者欲曉人,亦不經作道故也,兩‘也’字意味深長。注出指‘察’一字是變化機括,與元文‘知’字當察字看,必稍先知行之前。蓋察味之正者,必嗜之(之)而不厭;察道之中者,必守之不過不及。故譬其不察者,正欲以加學問之功也。‘鮮能’句與前‘不可須臾離’句相翻覆看。賢、知不察,是不察道在日用之間;愚、不肖不察,是不察道有當然之準。是以賢、知則知行常失於過,愚、不肖則知行常失於不及,道所以‘不明、不行’也。上文是言知行相須之故,此節是言知行之序,便以察字又稍先知字,以做重他資質變化下手處也。説此者又啓下不明不行之由。
‘道其’節
‘道’,即中庸之道也,此章慨歎‘知、愚’之意。‘其不行’,‘其’字有無限寓意,分明易看了。而‘不明故’,以至云爾之辭内,注所以特言‘不明’之故,‘故’字此意也[5]。上章‘鮮能’注‘察’字,即此‘明’字之原,上下文襯切,不比他章。‘夫’字同慨嘆底意。
其’節
‘大知’是得中之謂。‘問、察’,所以為大知,不似知者之過也;‘隱、揚’,大知之事,注兩‘所以’字,參酌求中意,不似愚者之不及也。用民,所以不留滯而遂行,即道之行也。然‘問’是問乎人,‘察’是察於己。且問且察,察從問中來,儘大知也。蓋‘隱’是能容也,‘揚’是不蔽也,‘兩端’是就‘衆論不同’中,特以本然之權度從頭斟酌,到必求其説之至當用之,是行之至也。‘好問’則問之廣也,‘邇言’非淺近之語也,如陳謨,有深遠焉,有淺近焉。蓋至理之寓於邇言,非洞見道無粗精之别,不能察也。可見之本然權度自有異於人,而能不自用者,此也。
‘人皆’節
兩‘予知’俱是自負辭,然上‘予知’料事於未然,下‘予知’析理於微茫。以料事而猶不知禍,則所料反是禍機之伏;又能擇而終不守,則所擇本非真酌。上‘予知’,其為知也,乃見利而不見害,反以其予知者,適足為驅之陷阱而不避也;下‘予知’,惟所知緣淺,卻不能得守,則比之彼固莫論禍福,但為其不知則均。
之’節
‘為人’二字正指平生大概,實在於近道中庸。一善一行,隨擇隨得,不止於一,可見此章以行道為主,重‘服膺’‘弗失’上。然自含明健意,擇之明、知之精、存之固、行之力,無一不備也。故本節重其守邊,固力行工夫原本。故注以知之擇屬知,不失屬行,是有知行兩意。必反照上文賢之過、不肖之不及。
‘天下’節
章句曰:‘資之近而力能勉者,皆足以能之。’然則‘可均、可辭、可蹈’,蓋世有以資力能之者,未嘗無也,獨中庸,即非道理心術之無庇者不能也。若則如管仲蕭何,謂是‘可均’,而治必雜霸不免也;晨門、丈人,謂是‘可辭’,而處必忘世可知也;召忽子路,謂是‘可蹈’,而風氣所使可知也。至於中庸,雖若易能,然非義精仁熟而無一毫之私者不能及之。必若之‘協和’、文王之‘懷保’,是當均天下國家之中庸,而將有協雍上下之至治也;必若孔聖之‘不(晚)〔税〕冕’,孟子之不受萬鍾,是當辭爵禄之中庸,而將有過化妙、不屑之時宜也;必若龍逢比干之諫而死,是當蹈百刃之中庸,而將有扶綱常於百世也,然後可得當於中庸之庸也。正見心無乎一毫之私,而知必如之知,而後可也;仁必如之仁,而後可也。然此章正承上‘民鮮能’之句,然後互相照應。若義不精,則錯認人欲作天理者有之;仁不熟,則雖由此理中而此心未免出入者有之。故末節又結之以‘中庸’之‘不可能’句,謂其不能者,不是道之不可能,即人之不能。是故朱子曰:‘中庸便是三者之間,非是别有個道理。只於三者(間)做得那恰好處,便是中庸。不然,只可謂之三事(而已)。’[6]
子路’節
義必求精,仁必求熟,便是知仁中之勇也。此章正得開出三種名目,以歸重於‘而强’二字上,即勇也。三‘與’字非詰問之意,欲其自審也;一‘抑’字所以接聯反上文,跌重於下句可見也。曰南曰北,便是囿於風氣;曰而强,是本性中自有之强,非風氣所能囿者。
‘寬柔’節
此申言‘南方’節句,欲使子路審得‘南方風氣’為自何樣,局此氣質故也。每好人淺看者,只做‘寬柔、不報’;好名忠厚者,自不免性之所近,有意含容也。然則聖人之‘誨人不倦’,顔氏之‘犯而不較’者,心思不同焉。其不當教而教,終何事乎?其當報而不報,俱皆失中道。猶有忘讎之恥者歟?蓋學不得明分於中體,此心有所挾,卻是燭理不當,竟為失中,此其病根。
‘衽金’節
借此金革要作衽席之安,則是純任血氣之勇也,死不怨悔者也,一於强而自處如此。其‘居’字即非以居地言也,是事也,故注以‘之事’字係之。然此‘事’字與上節注之‘道’字相對照應,必有低仰人品小别處也。又‘强者’是力足勝之名,故兩節注皆有‘勝人’者也。‘南’、‘北’節只淺淺,與末節絶非其類,然總歸過、不及。
‘和而’節
南北之强以風土言,此以氣質言。‘和(以)〔而〕不流’以下,是‘學問做出來’者言也,通節合人己窮達,不過是四平看。蓋‘和’與‘中立’字輕,與‘有道’例看。强字全在四‘不’字上,四‘不’字皆兼擇守兩意,是成德後擇守也。然則四‘不’字本勇足勝私來也,故注曰‘非〔有以〕自勝其人欲之私,不能〔擇而守〕也’。若蔽於物而不能擇,奪於拘而不能守,是全不勝私之致也。然其曰‘無一毫人欲之私’,是就平日言;‘能擇、能守’,是就臨時言。必自平日‘無一毫人欲之私’,然後於中庸‘能擇、能守’,故朱子曰:‘“和而不流”以下四段,從學問做出來。’見此四段即就現成者説,且在學者當去他自勉者,故注曰‘汝之所當强也’云。
‘索隱’節
蓋天地間隱顯理數之異無窮,即以人都不求平坦常理之顯且明,卻以好名心只去窮高極遠,以迎就其隱且怪者得以為新。凡此個也,每離道以求於遠者,多如戰國雛衍推五德之事,後漢纖緯之書,皆出此也。又訢行竟以離常道,便不管事理之當然者,如陳仲子申屠狄尾生之徒,皆出底詭異也。況所謂賢知者,又有如厭心桎梏,要空此心,要守此氣,許多其節節事事終不免。類皆不知戒懼於心,並不用天理與人事者,比比多同行異情之類也。故似近知道而實隱僻,似近仁義而實詭異。蓋‘隱’對顯言,‘怪’對常言,‘有’字活看,‘述’是稱述,不是傳述,‘弗為’是斷絶口氣。朱子嘗因學者寬舒意曰:‘恁地縝密固是好,但恁地逼截成一團(偏私),此氣象最不好,這是(皆)偏處。[7]’昔明道一見顯道,曰:‘此秀才展拓得開,(稍)〔下梢〕[8]可望。’此何乎?為其寬舒故也。故曰深求者皆本帶病也。竊嘗聞朱子論智者之過於明曰:‘他只去窮高極遠後,只要見得便了,都不理會行,如杲老之屬。’又曰:‘他便只是要見得,未見得時〔是〕恁地,及見得後(必)〔也〕只恁地,(卻)〔都〕不去行。又有一般人卻只要苦行,後都不去明,如(了)老〔子〕之屬。’又曰:‘他〔便〕只〔是〕説不要明,只要守得自家底便了。’[9]推此可見其一向蹙密之心固卻不展拓去,下稍皆病根,只是偏故也。聖門理會道理,恒慮此病,而旋欲去根猶恐不及,況乎欲深求隱僻以成一團偏私者乎!蓋天下之理,一失本領,餘無他可看。本領者,孟子所謂‘夫道一而已’,子思所謂‘天命、率性’,朱子所謂‘面前道理’,皆當先定一副於立志之初,此其本領處也。道在天地,只是是非非,隱隱顯顯怪怪,横豎不一,固不與偏者對勘。如若向面前看他去,而卻不背後尋索,以為面前説此人,皆足以與入道。
‘遵道’節
此‘君子’在學問中者。‘遵’是勉然之謂,‘道’即中庸之道,‘半途’是力之不久、惜其不能鮮終之謂。‘遵道而行’,本文只言行,而知意自寓。蓋遵字根擇字來,‘半途而廢’是固行之不逮,要亦知之未真。上句知中有行,下句行中有知,‘弗〔能〕已’不是勉强振作,只是見到了自住手不得。蓋‘半途而廢’固亦不及,然不以愚、不肖貼看,此節實賢、知之過,而知過故有不及之行。注‘當强而不强’句,即為賢、知説。
‘依乎’節
此‘君子’即成德之人。‘依’是自然非苟且依托之謂。君子所知、所行,一依乎中庸之理,故注言‘不賴勇〔而〕裕如者’也。此即之知、之仁、君子之强合而言之者,中便有勇字之意。‘遯世’即終身意,不是隱遯;‘不見知’不是無人舉用,只是不甚彰顯意;‘不悔’是只依常,無轉悔。蓋‘遯世不見知而不悔’,亦所以結上兩節:‘索隱行怪’者,以其足以欺世盜名,實求知於人者也;‘遵道、半途廢’謂其别無奇功異迹,不甚着力之人也。‘遯世不見知而不悔’,聖人無慕於外之心也,學者於此須判斷得,方可養實心自强不怠焉。‘依乎中庸’是上‘吾(不)〔弗〕為’之意,‘遯世不悔’是‘吾(不)〔弗〕能已’之意。不悔,所以無以致人知而欲改之為也。‘聖’指生知安行也,‘能之’指上二句也。
按:‘仲尼’章至此凡十章。首節之立‘中庸’之名以本乎中和,次則言‘達德’以明入道之門,終則以言‘(不)〔弗〕為’、‘(不)〔弗〕已’以折衷乎工夫之極。蓋中庸之道舍此末由入也。然‘中和’〔以〕性情言,而只是道實體也,本具此心,有中體和用之□然者,不以人私間斷之也;‘中庸’以義理言,而只是道之統體自然、隨發隨處,而天下之正理一定者也,故程子曰‘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是也。中和與中庸,其實一理也。故朱子曰:‘以中對和言,中者體,和者用;以中對庸言,中是用,庸是體;以中和對中庸言,中和又是體,中庸又是用。’聖賢所説都一般。不可以一定,乃所以不易也。達德之所以為入道之門,只是知仁勇為達德。蓋天下無一人不受此德,而所以失其中庸之道,亶在乎不修此德故也。夫仁義禮智,性之德也;忠孝敬慈,情之德也。性情只是一理,非這(裏)〔理〕[10]則無自而光明。謂之入道者,所以人能明其德,而異禽獸之别名也。人之異於禽獸者,以知仁勇三者,而修此則知可以為,仁可以〔為〕[11],中可以為聖。但其所患,即賢、知之太過,愚、不肖之不及,故末章以孔子‘(不)〔弗〕為’、‘(不)〔弗〕已’折衷之。若於三者廢其一,無以造道而成德矣。餘見在下。‘費隱’節
‘君子’二字,為其君子能體是道,故以道字屬之。‘道’是包下文看,重,‘君子’字是輕,‘道’乃不可離之道。‘費’是無盡之用,無物不具,無處不有;‘隱’是極其費,而就其中所以然之體,無形迹可見之妙。蓋費隱字説不盡,故從下面摘個‘愚、不肖’,上面摘個‘聖人、天地’,卻須説個大處‘莫載’,小處‘莫破’,而道已無不在焉。然以其愚、不肖之‘與知、能行’,即是赤子之愛敬生知。聖人之‘不知、不能’,只是或時與地隔,耳目有限;或數與勢阻,心力之有限。子思翻出此語,謂不是道之精只在道之盡,猶不盡之也。不但聖人,即‘天地之大也’,或覆或載不相兼,運化不能齊,猶有人之所憾。則道無憾,天地猶有此未足以盡之也。然不是道不原天,卻只言道之廣也。然‘語大’是照天地聖人邊説,‘語小’是照夫婦邊説,正是‘其大無外,其小無内’。‘莫載’是凡載須出乎其外,夫道則無外,故莫載;‘莫破’是凡破須入乎其内,是道則無内,故莫破。
‘鳶飛’節
上節説費字已指盡道之充塞意,此引借鳶魚持出道之流行活潑意。‘察’是昭著無秘藏意。注‘活潑潑’是形容無所滯礙之妙,‘潑潑地’是贊其活也。天地無心,常活不死,即此可悟道之播布灑落,句句着地意。道固自然,本無一毫私意底也,勿造勿忘,體道之妙無乎不在矣。其活潑流行之機昭著於上下也,舉一鳶而凡(上在)〔在上〕[12]者皆道,舉一魚而凡在下者皆道。誠哉,活潑意!即此可悟夫子‘與’之意。
‘造端’節
‘君子’句,‘君子’始終全身盡露,皆在道體上,總承上文,亦是總貫本節意。‘造端’是托始意,然不是道托始。‘夫婦’是説自夫婦知能尋起意,‘夫婦’字對‘天地’説,結‘與知、與能’,結‘不知、不能’,方能見道無不在意。至字對端字看,反是推致全體之極至之意。‘察’亦昭著意。‘天地’字,此結‘聖人、天地’及‘語大、語小’句,亦是君子全體盡露,皆道體上。
‘不遠’節
此一章之綱領緊要在此。首句言道字承上道費,恐人遠闊處去求,故以‘不遠人’三字開示道只在人倫日用間,即章内之治人、恕人、責己可見也。人字正要人當體認底意,‘遠人’即隱怪底,便不是道。‘人(為之)〔之為〕’之為字兼知行,‘遠人’是賢知之過。‘以為’之為字作謂,亦是不可謂之意。
‘伐柯’節
此借以明‘不遠人’之故。就言觀之,執此柯去伐彼柯,雖不遠,然畢竟執者一柯也,伐者又一柯也,自伐者睨視之,猶以為遠之矣。若人之則,即在人之身,此不是將别的道理治人,又不是分我的道理與人,此乃真不遠矣。故君子之治人也,就其人原有之道而責之知、責之行。改字非容易,觀下子父、君臣、弟友之道,夫子以為未能,則便無可止之日。蓋天下無道外之人,未改不得不治;天下無人外之道,既改不得不止。然亦無苛責,無苛求,自含忠恕意。注引張子之言,亦為是也。
‘忠恕’節
君子治人而必以人者,正以人同此心,心同此道也。道在人心,體用皆備,但人多蔽於私意,知有己不知有人,所以施於人者不得當,而去道遠矣。若本忠而行之以恕,即在物我心公理得,可幾乎道矣。忠是己心無一毫不盡,忠儘好了,然人有心地甚好,卻被私欲阻泥,不能見之行事,故既忠又須恕。忠以立其本,恕以去其累,然後不蔽於物而得其道。然此節但以‘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云云,皆是恕之事,而忠在其中也;下節之‘君子道四,未能一焉’者,即忠之事也,而恕在其中者也。又看是忠恕者即一理,忠以立本,恕以去累,但必存乎心者能忠,而後施於外者能恕,故‘無忠做恕(無)〔不〕出’也。凡人所愛者己也,己必欲人如我心,及到得己於人,便不如我了。即將己心去度人,則自家心裏便有他不過處,不得不遺去私欲,盡道去施人。此至近求道第一方法。
‘君子’節
此節言道之當然在‘己之所以责人’處,可見其‘道不遠’者。蓋欲不欲言當推及人,則所欲者尤當因人而责之,則‘其則不遠’。‘所(句)〔求〕’四句即是‘施諸己’而願者也,‘未能’四句即是‘施於人’者也。推‘愛己之心愛人’,推及之恕也,而忠即行其間;‘以責人之心責己’,發己自盡之忠也,而恕即在其外。此見其忠恕,不指愛邊也。‘未能’句不是謙辭,見聖人固有所未能,而因以自勉之辭也。即上文聖人‘所不能’者也,非其道不能也。道之因事勢而有所未能,如夫子之生而早孤,不能卒忠養之孝;伯尼先没,不遂友于之情;衰弱,不能成贊襄之業;窮困,不能錫辛豊之福。此皆聖人有感於心者,不可以事之適然者自處以未能也。然而事勢之既往者吾無反矣,其在我者則敢不勉?‘庸德’以下,皆勉在我者也。章句‘慥慥’之訓,以為‘篤實’,恐未確。蓋‘慥’為字从‘心’从‘造’,恐只是用心不置、進造不怠之意歟。又‘贊美’二字,卻以‘胡不’二字推見言之,此下當以戒勉之辭宜之,而反以贊美云云,似不襯。
‘素位’節
此節不是就身上説,即就位上説。然‘位’即此身之所居,猶未甚遠也,‘行’只是盡位中之道也。‘不願’,不但不營求其外,是不將迎又不留滯,皆在這境界,俱可便為自盡也。蓋既以位為素,亦無慕其外,而道不外求也。惟其不得不因位以盡道,故通章用力全在反求諸身上。二節之‘自得’、三節之‘正己’俱是身,而此節行字亦自盡其位之道者也。若不及身,所謂素位只可曰隨遇,不可曰素位;(謂所)〔所謂〕俟命只可曰制命,不可曰俟命。但不字説得斬截,一是不可妄求,一是不可必得。外字是過去、未來,便非行之專一處。
‘素富’節
四者特舉其概‘不願乎外’,何以見之?如見富貴,所當為之道,即盡澤加於民之善也;見貧賤,所當為之道,亦盡修身獨善之守也;見在夷狄,所當為之道,是盡忠信篤敬之行也;見在患難,又是盡柔順文明之修也。而此不是於本分外别有所願慕也,只有是去得到自修上大綱卓然不昧便了然,其‘無入〔而〕不自得’者自然效見。大事小事,分明件件都是天理,此心磨刮之極堅定,雖有大底,不見為大也;雖難底,不見其為難也;雖磽确苦勞,不見其為磽确苦勞也;雖横逆境界,不見其有憾恨底意也;雖可愛羡難割底,不見其有粘滯底意見也。而面前只是理,覺水到船浮,不至有甚慳澀也。故之‘不與’,夫子之‘與’,顔氏之‘所樂’,漆雕開之‘見大意’,周子‘灑落’,程子‘活潑潑’,俱皆不願外而至此也,亦見其自得,無絲毫不盡者矣。則必都固可以廣大寬平,真有不可告人者也。然又識此意即以憂勤惕厲來,正與‘自得’不相妨。
‘在上’節
此節大義但當歸去作正己而已。‘陵’是欺虐,‘援’是攀援,‘己’是在上、在下之己,即‘正己而不求於人’。然後上無以欺虐有‘陵下’之廢,下無以攀援有‘援上’之廢,所以立心泰然。上以斷無責望於天之意,雖不得於天而‘不怨天’;下以絶無求取於人之意,雖不合於人而‘不尤人’。此正於己分上,而大本特定者也。若以身外事便都了於此,則便不得,故聖人教人先要博學,有曰‘之政,布在方(册)〔策〕’,又言‘夫子焉不學’云。觀於古有‘洪範’,則以‘視、聽、言、貌、思’極至於天人之際,以人事則有八政,以天時則有五紀,稽之卜筮,驗之庶徵,無所不備。如周禮則有許多經國制度,三代則六藝以下文章品節之繁。又如律曆、刑法、天文、地理、軍旅、官職之類,都不可不要理會洞究,方能浹洽通透。必吾之向所謂大本自然滔滔去,都無障礙,此亦正己中事云。
‘居易’節
此節合言,以申上兩節意,‘故’字承上二節。‘俟’是等待,君子‘俟命’不在‘居易’外;‘易’是平易位中之道,‘命’是位外之窮通得喪。蓋君子小人之分端於平易、行險,只是順理便是平地,逆理便是險道。‘小人’句輕。
‘射有’之節
‘有似’全在心上言。‘失’是不中,‘反求’是自責意。此節以‘君子’主説,不是主射説。故知射之似君子者在反求諸身,則君子之反身可知也。上節‘居易、行險’是説君子小人分界而已,卻不説所以居易行險是如何之故。此節更引夫子言,以見君子之必反求諸身也。上文所謂‘素位而行、無入而不自得、正己而不求於人’者,皆反求諸身也。小人則反是而求諸外,‘行險徼幸’而已。然則反求諸身一句,於一章之指可知,其總結無餘矣。
‘辟如’節
‘道’作道理字看是,若進為有序。其實道初無遠邇高卑,自在此人所見而始有不同,故此章言進道序。蓋盡性知命,何嘗於人倫日用之常而自遠者乎?位育、中和必基於隱微幽獨之際,而實莫近焉。‘道’是説道理之兩頭盡處,而又是有中間可説底者。故此章與‘道不遠人’章不同,彼説兩頭盡處,此説中間。而遠即次第處步,則一步卑邇,便得一步高遠。若説道在卑邇,何必於‘不遠人’外後説乎?可見其底境界不易,則為‘遠’;又言底地位不易,及謂‘高’[13]。‘邇’是目前之謂,‘卑’是平實之謂,‘必自’二字是步步從此而進進之謂。
‘妻子’節
此一節即在本二章,而此章並引作一節者,亦有意焉。‘妻子好合’就妻子上言,‘兄弟既翕’就兄弟上言,‘宜爾、樂爾’則直就吾身上言。其所以致‘好合’、致其翕之,道也;‘好合、既翕’,功效也;宜之、樂之,工夫也。然後當可此章次第,進序自邇行遠之意合穩,不以‘好合、既翕’為所以宜室家、樂妻(拏)〔帑〕看是也。然常棣詩本以兄弟為主,故言妻子雖好合,兄弟不翕則不得和樂且湛,其言之序自當如彼。若此章借引本文轉作順辭,然就此為説,則亦‘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之意,乃本文之旨。
‘父母’節
妻子、兄弟喻卑邇,父母喻高遠。‘順’即注‘安樂’意,此情此意俱‘不遠人’(人)之意。注‘之矣’二字,言非盡其道也,就此意求之,凡進道皆有序可知也。蓋下面工夫足了,則自然到了上面功效了者如此。‘矣乎’二字,是猶聞唱嘆之音。夫子之説而忽移到父母順之意,於道之進為上取喻甚精。
‘鬼神’節
‘鬼神’是氣之靈,此理在中,以屈伸往來言;‘為德’即作為鬼神看,不分兩層;‘盛’是充周無間意。子思引夫子之論,以明道之兼費隱、包大小之意在此。然費隱是言道之實理,鬼神是理之造化。前章曰物之鳶魚之飛躍,皆天理之流行,則鬼神之往來屈伸,政好作此理之動静不測。故不曰鬼神,而曰‘鬼神為德’,鬼神便是德也。子思於此主理而言德,然語鬼神之本色則畢竟是氣之屈伸,故章句先引程子之語,以見功用之盛。止此而已,則無以見子思本意,故次用張子説,以證其為此理之妙用。復自為説,合之意,而明此理之體用乘氣而不測。然則此章‘鬼神’當不待辨,而主德之一字實主理言之意躍然,不可只作尋常一氣化看。
‘視之’節
‘(不)〔弗〕見’、‘(不)〔弗〕聞’,正他‘體物’處。不可見聞,即德之微也。‘體物’以鬼神言,‘不可遺’以物言,即德之顯也。此節三句一連説,歸重在‘體物’句。鬼神初無形聲,有此物方有形聲;有這鬼神了,方有此物;及至有此物,又不能遺夫鬼神,説到顯以見其為德之盛耳。體者骨幹之謂,謂物之骨幹也,即‘幹事’之意同,又不是先有物而後體之,鬼神即在物中作個骨子一般。鬼神做主,物做賓,直言之謂鬼神與物稍有先後,惟氣先乎物,所以體於物。故陰陽合為物之始,陰陽散為物之終。
‘使天’節
‘使’是因鬼神之靈,人自不敢不敬,若陰使之耳;‘齊’是齊戒,‘明’是明潔;‘盛服’是美盛之服;承,在上下、在左右,只充滿意,不是無定意。此節就鬼神中提出最易見者言,然鬼神‘體物而不可遺’,只就陰陽上説,末後又卻以祭祀言之,是如何?曰:‘此是就其親切著見者言〔之也〕。若不如此説,則人必將風雷山澤做一般鬼神看,將廟中祭享者又做一般鬼神看。(做)〔故〕即其親切著見者言〔之〕,欲人會之為一也。[14]’而但見鬼神之精靈‘洋洋乎’流動充滿,‘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焉,豈鬼神真‘如在’哉?固鬼神有以使之也,此‘體物’‘不遺’之一驗矣。蓋是人心一點靈氣蒸動,自不容無已。使字最好,正見得靈處。鬼神若無畏敬之實,人何肯致誠以享之哉?不可聞、不可見,而人之畏敬奉承如此,這可見鬼神使處。
‘神之’節
此總見鬼神之流動充滿,觸處皆是。但‘神之格思’一句,即上‘(不)〔弗〕見’、‘(不)〔弗〕聞’之結辭也;下節‘微之顯’一句,亦以為上‘洋洋如在’之結辭也。所重多在於‘鬼神’章,故獨‘鬼神’章特引一節,以就學者用功上説,與他引説不同焉。
按:此蓋首章為一篇楔子,而四支鋪敍,皆由首章敷演去看。第一支之‘中庸’,即上‘中和’之鋪敍也;第二支之‘費隱’,即上‘不睹、不聞’、‘莫(顯)〔見〕乎隱,莫顯乎微’之鋪敍也;第三支之‘天道、人道’,即上‘率性、修道’鋪敍也;第四支之‘下學、上達’,復總敍一篇之要,而究竟於開端之天字也。至此説‘鬼神’,正為‘戒謹’‘不睹、恐懼’‘不聞’,‘莫(顯)〔見〕乎隱,莫顯乎微’而説也。則此之言用工夫者,所以明戒懼之本意也。下節‘夫微之顯’云云,亦所以明莫見顯之本意也。是故讀中庸者,須深味於‘鬼神’章,方能實下工夫,可以馴致乎位育之功矣。
‘微之’節
合者注‘實理之通’,散者‘實理之復’。‘誠’是鬼神之實理,‘不可揜’即指微而能顯説也。蓋世間容有虚假底鬼神,此游魂滯魄之憑托於邪氣者也。若非中庸所謂‘鬼神’,乃指天地實然之妙用也,則其本‘誠’而已矣。有此誠而為物之體,故物之體此者亦莫不有實然之理。此非特為一章之歸宿處,乃所以揭三十三章之大旨於鬼神之用,以見天地、人物、始終、今古莫非實理之所為也。然此章有‘(不)〔弗〕見、(不)〔弗〕聞’,故不可以形狀求也;有‘體物不遺’,故不可以方所求也。不可以形狀求,故‘如在’云云;不可以方所求,故曰‘其上、其左右’云云。無形狀而實形狀,無方所而實方所者,其鬼神之誠乎?
‘大孝’節
‘大孝’是指非常人之孝。‘德為’是指重華協帝,以顯其親説;‘尊為’是指受之禪,以尊其親説;‘富有’是指享十二州貢賦,以養其親説。‘廟饗’是指宗廟饗之祭也,而立五廟,是其饗五世以及,則是言其重光前意;‘子孫保’是指保有侯國而及世守爵土,是言重裕後意。蓋事親者皆當為孝,然孝有大小,若必如德之所以為孝,以見其大。為子者非德,是必不足而顯親也。以德獲福,苟非欲人人如,只是於孝贊其不常有耳。然此事亦不過完得德庸分量,故言事。又章内四‘故’字、六‘必’字,説天人相應,鑿鑿不爽,要把做個樣子,以見庸行之修不可以不至之意。如此德舉全體言,而為聖人在此孝,是德中之大者。
‘大德’節
‘大德’固是承上‘德為聖人’,然亦即指‘大孝’言。將言福必重大德,蓋有‘大德’必然貴為天子,而(德)〔得〕[15]至尊之位;必然富有四海,而得至厚之禄;必然人人稱頌,而得其名;必然多歷年所,而得其壽。然在聖人初無求福意,而福應之如是。故上節只重‘大孝’,特贊其不常有耳,亦不過完得庸愚分量而已。惟所發微意,正不過理之當有得福之意。必詳味四‘必’字,凡皆天意所在,理當決然,有不爽意,天也。時與勢,天亦有可必者也,孔聖有不得位之時焉。此只承上德福,側説德,生知安行,故敦倫立教,能盡孝之實,此是‘大孝’本領。四‘必’字是明天意篤厚。
‘天之’節
‘生物’句,單以植物言之。‘材’是指物之本質,‘篤’單指好邊。此章之‘栽、傾’,明言物於其所受之生理,自養而自暴之也。任其自而培覆之,亦言天之至公而無私於其間也。此節中但‘必因其材而篤焉’,觀‘篤’字,則‘材’字專指善一邊,而應乎上四‘必得’之説。至下‘栽培’、‘傾覆’二句,方兼善惡,故‘篤焉’之下又下‘故’字矣。又曰:天道於‘培、覆’若是丁寧者,是理乎?以理言則不能不丁寧看,則或有不丁寧處。
‘嘉樂’節
此正上‘栽培’之意。上三句指德,下三句指福,受字看重,是德足以受是福也。詩序‘嘉成王也’。‘嘉’是可稱美意,‘樂’是可嘉樂意,‘君子’指王,‘憲’是顯著,‘令’是善也,‘民’是無位,‘人’是有位,‘禄’是福禄,‘保’是安,‘佑’是助,‘命’是天降福。二‘之’字指君子必得之,故‘自’字説盡。此節所以總上三節者,緊緊無漏。
‘受命’節
此總結上文。‘受命’是為天子,而‘位禄名壽、尊富饗保’皆在其中。蓋‘命’在天,‘必受’在人。即以驗栽培之理,則之‘大德’,正之栽而有令德者也,天培之,申以命,而為天子,固理之必然者矣。夫以大德而致‘尊富饗保’,以成其為‘大孝’,不亦宜乎?
‘無憂’節
上言之大孝,此言文王之無憂。朱子皆以庸行費大之意極勘其大,則不知文王事可與之大孝一般説耶?之‘大孝’者,以所處在中庸之變;又言‘無憂者’,此非無事,又所事在中庸之常。俱有守,變常不失一,故於曰‘德為聖人’,於文王曰‘之德’,此乃一般説也。處之不同者,不得不道。蓋用廣不滯一人一時者,何足疑之者耶?且曰‘鬼神’章以下三章即言費之大也,而其道終以言‘大孝’二字,何耶?其言‘誠’,始於‘鬼神’章末也,而於此三章,以大舜周公之孝接之於誠者,大抵乾父坤母賦吾以實理,塞吾體,帥吾性,其體實,其用實,所謂誠也,誠之大用,果安事乎!用莫大乎平治齊修之事,而亦莫不由吾實有底者行焉,則所謂盡心者,誠而已。誠則不啻此可見可聞之處行之,如此雖不見不聞、事死事亡,推至禘嘗,格天地之神祇,心終始於誠之大用中事而已。誠之用以孝為本,則重天地之事者必重此孝,亦宜乎!
武王’節
此節武王‘子述’之事也。首句雖列三王‘子述’,是特此節之主旨須提文王,且‘無憂’本於父作,又須提王季,然後轉出太王,方合纘緒,只繼其積功累仁之業。到‘戎衣’句,乃纘緒中時至事起耳。‘顯名’説不失斟酌,與‘必得’不同。‘尊為天子’四句,則言諸福畢集,則言有作為意,各有所為也。繼世之後,時當征誅則從而征誅,此正武王之盡道處,不失中庸在其中,而其‘尊富饗保’要説得與異。
‘末受’節
此言周公之盡道處。時當制作則從以制作,上體天理,下當人心,定萬世不易之法也。周公之於成就之孝,先孝治之德。以禮,則自王以至於祭大夫,其禮也,自上及下;以喪,則自大夫以至於天子父母之喪,其禮也,自下至上。方始因其德,而成禮樂之功。蓋‘朞之喪’,在大夫無論正統與傍親,一切皆服,此所謂‘達’也;諸侯以上,則卻有正統、傍親之别,而服有所不達處。此則君無服臣之禮,以義斷恩,亦天秩之截然者也。但大夫則亦有君道焉,而比諸侯稍下,故為之降服。貴貴親親,並行諸侯。天子則莫尊也,故之絶服,直用貴貴之禮;士以下則賤矣,直用親親之禮。聖人之截酌天理極齊整如是。
‘達孝’節
‘達孝’是在體道盡倫時盡制,皆有合乎人心説。此固之達孝,其天下稱之無有異辭者也。然之大孝克諧,瞽瞍底豫,實出常情外,天下始知有無不是底父母矣,故曰天下之父子亦定。不特施於家,能達天下可也。不稱‘達孝’者,獨之所以為孝也,與之作禮樂以達天下者不同。惟作為禮節,使天下人人皆得據此以盡其孝,故謂之‘達孝’。若之克諧,雖有得於己盡之者,孟子特原其理而極言其效必至於如此爾,初無制禮節以教天下,使人人有所道行者。其於‘達孝’之釋恐終不親者,故言之如此,非其謂之孝不及之孝説。
‘夫孝’節
‘夫孝’句以貼定説。‘善’是有委曲變通意,‘繼’是承繼,‘人’是指前人,‘述’是傳述,‘事’是發諸外。凡前人有志未逮成就之為‘繼’,不必前人在日有此志,而吾之所存合天,則隔世相感,是為‘善繼’;又前人有事可法而遵行之為‘述’,不必前人在日有此事,而吾之所為當可則易地皆然,是為‘善述’。然蓋前人所願為之志與必為之事,只在設身處地上見透分明,此豈易事耶!若其膠固而拘於迹,或纘承而未及乎功者,皆繼述之未盡善也。之所以達處,二‘善’字重看。就隨變通言,如理所當為、時所可為、分又得為者,使之禮明制備,仁至義盡,固即前人所願為之志與必為之事也。武王之‘壹戎衣’,周公之作禮樂,豈非其大者耶!
‘春秋’節
四時皆有祭,舉春秋則夏冬可知。‘修’是灑掃整飭,‘陳’其排列,‘設’是擺設,‘裳’是下服,‘衣’是上服,‘薦’是供獻。此節‘祖廟’句提起下三句,乃常制外意起之禮故也。又注‘祖廟:天子七,諸侯五,大夫三,適士二,官(士)〔師〕一’云者,非官(士)〔師〕之只得祀(稱)〔禰〕[16]而已。(接)〔按〕[17],祖廟制,蓋天子則高、曾、祖、禰各為一廟:太祖一廟,而太祖以後有大功德、百世尊享者為之文世室、武世室,各一廟。若后稷為太祖,而文王為文世室,武王為武世室,俱百世不遷;其餘四廟,親盡則祧。此‘七廟’也。諸侯,四親各一廟,太祖一廟,有功德者則奉於太廟之夾室,而不别立,此‘五廟’也。大夫,高與祖為一廟,曾與禰為一廟,並太祖一廟而為‘三廟’也。適士,高與祖為一廟,曾與禰為一廟,此‘二廟’也。官(士)〔師〕,一廟而奉四親也。適士以下之無太祖者,蓋古者諸侯之别子及起於是邦而始為大夫者,皆為百世不遷之祖,宗子世守之,雖或為士,其用三廟固自若也。若非大夫之宗子而身為士者,只得奉四親而已,其太祖則固已享於(完)〔宗〕子之家矣。夫自天子至於庶人,皆服及於高祖,無貴賤之殺,則亦豈容有服而不祭乎!況為高曾承重者比比有之,而義無異於父子,豈容喪畢而便使之為餒鬼乎!此則程子所謂‘通祭四代,允合天理,人情之至,而得先王之禮意矣’。但上中下士一廟説,只是奉四代於一廟中故也歟?注‘春行羔、豚、膳、膏、香之類’,蓋羔豚嫩而肥,宜於春;腒鯆乾而潔,宜於夏;犢麛軟而甘,宜於秋;魚羽滑而淡,宜於冬。非其時,則臭味皆不適矣。其膳膏則各以其時之所克:牛,土畜,故春用牛膏;犬,金畜,故夏用犬膏;鷄,木畜,羊,火畜,故秋冬用鷄羊膏。蓋春而〔木〕[18]旺,脾土受傷,故用土畜之膏以佐脾氣;夏而火旺,肺金受傷,故用金畜之膏以滋肺氣;秋傷肝,冬傷心,亦然。其因時薦享,不得[19]謹臭味,亦告時序之變也。
‘宗廟’節
‘禮’是指子姓班列之禮,‘序’是次序,‘昭穆’是死者之位次。而序生者之昭穆,‘爵’是品秩,‘辨’是辨别尊卑之前後位次,‘事’即祭祀中所執之事,‘賢’是才能之人,‘旅酬’是衆相遵飲,‘下’是兄弟之子與賓客之子弟,‘上’是兄弟與賓客之長,‘賤’是少年。然祭畢而更燕,大抵既享祖考來格而錫福於孝孫矣,為孝孫者不敢專餉其福,遂以燕同姓之來助者,所以廣祖考之恩,而盡親之道也,故以‘燕毛’之禮為終。然但彼是祭時事,猶其親親、貴貴、賢賢、老老、少少者序得加敬一團精神,可謂此即治天下之經在中矣。然未暇推開,恐侵末‘示諸掌’者非耶?
‘踐其’節
之於先王,其所踐之位亦不無侯王不同之别,然行其所當行則一也,是即踐先王之位也。‘行其禮,奏其樂’,亦此意矣,特此三句總承上二節意也。‘樂’及上無據,然惟樂者禮之和,有是禮則自有是禮之樂,上雖單言禮,而樂在中故也。‘所尊’、‘所愛’二句,分應上二節意也。但‘愛、敬’二字藉禮樂以將之,而尤重‘愛’、‘敬’二句。‘事死’、‘事亡’二句,又承上五句贊之。蓋敬先王之所敬,愛先王之所愛,是先王雖死而事之如生焉,先王雖亡而事之如存焉,真可謂‘善繼、善述’,而亦無所加,故此言孝之極至。
‘郊(祀)〔社〕’節
‘郊(祀)〔社〕、禘嘗’,自是祭名也,則祭是事神之禮而已。此節之得言治天下事,先賢或以其‘示諸掌’,亦為終未能灑然,多尋常所嘆之語。其示訓微意,必有不可輕自為説。然格上帝、格祖考,即非至誠至敬之在己者能之乎?夫上帝、祖考,冥冥漠漠,無迹無形,而猶能以己之誠敬感之、格之而果然,則顧其於天下之事、兆民之情,有形相接、有意相通、有迹可求、有政可施者,苟能以事神之道自家以推行之,則其於平治也,反不其易乎?此處極精而極實,所當致思而自力者,故先賢之語或如是。豈特治國,凡事皆然,又可見先王之事神,不止於儀文品物之末而已。下章‘問政’,實推開於此節也。
哀公’節
全章重‘人存’‘政舉’。首句及二節主論人存政舉,而其答哀公莫慮以言易也。然至於‘知斯’節特言‘人存’,則此何如為之可以作此人乎,可思者也。至於‘九經’節方言‘政舉’,則可以知其綱紀之振,别有條例也。九經即屬治人,但以上即屬治身,孔子之論政,即以繼羣聖、兼費隱、包大小之言也。而此節之答哀公,總完為‘人存’之功,以得其‘政舉’之本。其人存則全在修身,修身之要惟一誠,修身之功實在擇執而已。然此俱是論政,不要豫講學也。若實無此能然之君臣,則政皆滅息,所謂‘方策’不過陳迹而已,徒法豈能自行哉!節内‘存、亡’字,通章主腦也,以生理之絶續看之最襯切。此節之‘子曰’二字,與論語君臣答問記事之書不同者,此特垂教之書,宗師之旨,故不以‘孔子對曰’稱。
‘人道’節
‘人道’是君臣協德意,‘敏政’是汎説;‘地道’是剛柔合質意,‘樹’是樹植,不可作樹木,此句是喻辭。‘夫政’是之政,‘蒲盧’是喻其尤速意。此節首句要有臣,下皆要有君,但不可四手看。然此節言承上‘人存’‘政舉’,以明夫政之舉息固係其人,若若是道之主於有為,最能敏速,甚不晦澀之意。夫‘之政’也者,合人情,宜土俗,一得其道,即俄頃而湊效。治平其易,猶蒲盧之易生,其敏更何如。此節尤重道字,人字輕。
‘故為’節
‘為政’是君欲舉‘之政’,‘在人’是在於得輔治賢臣。此人字與上兼君臣言不同。‘取人’是欲求之臣以輔治,‘以道’是個當然的理。所修都是道,而大者只在倫常。‘以仁’是自身説歸心上,兼‘心之德、愛之理’言。此節言惟‘人道敏政’,故人君為政在於得人。然取人亦以人不自致之,君之身必立標準,而後人樂附之,人之去就固失於身之修不修也。然身所包甚大,不專為取人而修,‘取人’句只因上作渡脈急去末句‘以仁’後方著落耳。‘以身’内兼好不好説,若稳定好一邊,下二句便接不去。注‘則’字極活,蓋其身為何等則,必取所取何等人也,此人不肯。之謂仁字看下智[20],仁方以無私言,要之無私可兼愛。‘修身’二句雖有層次,卻無先後。章句‘仁其身’三字最精。
‘仁者’節
‘仁’專以愛之理言。上親字指親愛言,下親字指父母言。‘大’是緊要。義字跟仁字來,以理之當然言。‘尊’是恭敬意,‘賢’指有德之人,言‘尊賢’以講明此親親之理。‘殺’是隆殺,親有一本九族,親親則不能無殺;‘等’是等級,賢有大小,尊賢不能無等。‘禮’是‘天理之節文’,生字當發見字看。此申明‘修道以仁’之[21]。夫對國君言,有仁必有義,亦必有禮,不可不曰‘親親’。曰尊賢,曰有禮,是皆修身者之所當務矣,故仁、義、禮三字俱就發用處言。不言是性中所藴底四德也,畢竟其歸只在一個仁用上。釋其義曰,由仁而宜之為義,由仁義而節之為禮,總完介君子‘修道以仁’之事。故於義字言其賢者親親之理所由,講明仁心之發賴其輔益而已;於禮字言至於父母以及諸父母,‘親親’之有隆殺,由師事而遞以友,尊處之有等級,皆所以仁其身也。不以仁民愛物之仁、事君敬長之義共及對討者,以端立政之本為主也。
‘故君’節
故字承上二節來,‘君子’指人君言。‘不可’,‘不’有決然意。‘修身’字是看重。三個‘思’字雖是心思,當以看輕。‘事親’應上‘親親’,指父母也;‘知人’即上‘尊賢’者,師之友之。‘知’則知其就在師在友也。‘天’是禮之所從出,‘不知天’則取舍之極已亂,自無以知其人之賢而尊之矣,又何以知親親之殺而親之乎?但此節責成君子,以申結上二節意。‘故君子’此節卻是倒看,根本只在‘修身’,其得力卻在‘知天’,都與上節總完得‘修道以仁’一句。然上節從仁字中推出道理如此,此節從修字中推出工夫當如此,因為貫上二節也。而其句法注到‘知天’,其總並歸在‘修身’,注中兩‘又當’字可玩也。又本文兩‘知’字偏言之知,下知字是物格知至而知天矣,則知人、事親而修身皆得其理。此即與下‘明善以誠身’之説為一章,總無别意。又就章内此節可分二段,前一段即知天、知人事,是要務也;後一段以入德、成德、行道,是全功也。總是詳言修身事云。
‘天下’節
上試舉修身、修道詳言之。修身固以道,然道非一端也,天下所共由之達道有五也;修道固以仁,而亦非一端也,所以行此達道者有三也。五者何?國而君臣也,家而父子、夫婦、昆弟也,外而朋友之交也。此五者,天下之達道,所以修身者也。三者何?心之不昧為知,心之無私為仁,心之不息為勇。此三者,天下之達德,所以修道者也。然要之,達德之所以行乎達道者,只一而已。蓋一則知為實知,而道自此知也;仁為實仁,而道自此體;勇為實勇,而道自此强,不徒五與三之名而已。然此節承上未盡意而臚例之,達道只言人不言道,人外無道故也。道是跟身字來,知仁勇皆根心説。知以開其途轍,勇以遂其工夫,只成一個仁字也。兩個‘所以行之’,‘之’字俱皆指達道。又説所以行達德,一固指誠,誠是用功處。誠之一字始見於‘鬼神’章,而詳於見此章。中庸一篇無非誠之理,而中間特説出者,體用之一原,顯微之所以無間,是誠也。而此章與‘鬼神’章兼費隱言,故不得露出以下諸章。推此章之意而極言之,於以見誠為萬事之樞紐,而始末一以貫之妙。
‘或生’節
此詳達德、行達道之事,恐君以‘愚、柔’自阻,故以始異終同之概勖之。引三‘知’、三‘行’,俱自已知、已行現成者説。六‘或’字極活,兩‘一也’(時)〔是〕[22]從上自斷之,‘及其’二字亦就困學邊看重。‘生知’字,不是生來便知,只説此知是生的,不是外得的也,學只是復其所生;‘困知’非困後求知,是用困的工夫而知也。蓋‘生安’亦用‘學利’工夫,‘學利困勉’亦有‘生安’處,若非天分帶來,則雖困亦不能通,雖勉亦不到安,能‘知之一、成功一’也乎?章句内‘分’是正意,‘等’字與下節通。上文三句俱餘意,然知行有彼此之殊,故謂之‘分’;聖賢有層級之不同,故謂之‘等’。知仁勇,以其等而言,則學知利行固非勇也;以其分而言,則顔子之‘欲罷不能,既(端)〔竭〕吾才’,豈知之成功而一者耶?所主而言者在仁也。章句‘聞道’‘早莫’、‘行道’‘難易’句,是釋本文‘生、學、困’者及‘安、利、勉’之層等者,與獨‘成功一也’惟與‘知之一也’不同者[23],可見雖知,亦行到後方是成功之至。
‘好學’節
此為‘困、勉’者設法,使依此以求成功之‘一’。上言未能‘一’之,必須‘近’之近字正對一字看,‘好、力、恥’字重。知者聰明自内出,好學者聞見自外入;仁者率性而體道,力行者修道而復性;勇者以志而帥氣,知恥者藉氣而激志。注‘破愚、忘私、起懦’,説三‘近’字最切。且知以明道,固非愚者所能,然能篤志好學,將見聞日廣,聰明日開,雖未全然是知,而近於知;仁以體道,固非私者所能,然能勤勵自强,將見己私漸去,天理漸復,雖未能純然是仁,而近於仁;勇以任道,固非懦者所能,然能知己之知行不如人而愧恥,將見恥心一萌,志氣必奮,雖未便是大勇,此困勉者所求而入德,其能一之工夫必須臾近之。
‘知斯’節
此特患不知斯三者耳。誠好學,則以智知道,而修身之端已啓矣;力行,則以仁體道,而修身之實已致矣;知恥,則以勇强道,知行交進,而身無不修矣。修身則‘知所以治人’,便‘治天下國家’,其理固有然矣。而凡‘所以’字,但有工夫在内。‘所以修身’之要切者,言此三達德,而言固無遺矣。然論語則説‘仁者安知’,便是説得高了;‘知者利仁’,便是説得低了。此處説‘知’,便是仁在知中,説得知大了。蓋既是生知,必能安行。又下句若是學知,便是知得淺,須是力行方至仁處。此便是仁在知外,其轉説將來。一則直説,一則横説;一則偏言,一則專言;看這一邊了,又看那一邊,便自見得不相礙。
‘凡為’節
然治天下國家,有九件經常不易之道焉。但彼是我接,則德也、家也、朝也、國也、天下也而已。有是六個條,而其目本所已試者。今詳之其序:身為天下國家之本,首言修身也;次則尊賢,以師有德而日接也;次則親九族之親,而睦於家也;次則隆敬大臣,體羣臣於朝也;次則愛民如子,招百工於國也;終則柔恤遠方賓之人,懷服五等之諸侯於天下也。此‘九經’之目,而有自然之序如此。雖然,九經亦只此三者為綱。曰敬、體,自尊賢之等推之而來也;曰子、來、柔、懷,自親親之推之而來也;又尊、親之本,總根修身而來之。而身於天下國家,九經只三件合來一件。天下萬事生疇於三,成疇於六,而數盡於九,還於一。天地生成,其理自然如此。大哉聖人之九經乎!
‘修身’節
‘道’即達道,‘立’是吾身各盡其道,而民皆取則也。‘不惑’就君心説,平時講學,注言‘不疑於理’。‘諸父’是伯叔,‘昆’是兄弟,‘不怨’得其觀心。‘不眩’就政事説,乃臨時區畫。‘士’即君臣禮,須從禮字内看出,蓋上以施斯,下以禮報。‘百姓’即‘庶民’,‘勸’是樂於從上意。‘財’是貨財,‘用’是器用,如織紝可以足布帛,工匠可以足器皿之類。‘歸’是慕其恩者,願人其强,賓樂為用,旅願出其途也。‘天下’舉四海内外言,‘畏’是畏服。果能行此九經,則件件都有效驗,言此以歆動之重。下半截曰‘道立’,曰‘不惑’,平時講明,就君心説;曰‘不怨’,曰‘不眩’,臨時區處,就政事上説;曰‘報禮’,曰‘勸’,就盡職上説;曰‘用足’,就生財上説,蓋‘財用’,財之用也,如布帛、耒耟之類,皆謂之財,而有資於衣服、耕耨之用,不必金銀寶貝方唤做財也;曰‘歸之’,曰‘畏之’,就四海内外總言之,‘畏’仍指諸侯,不得專指人民,‘畏’亦非以勢壓,只守禮奉法一道同風俗是也。所以國不異政,家不殊俗,凡奉正朔遵制節度是。
‘齊明’節
‘齊’是純一不雜,‘明’是潔浄無蔽,‘盛服’是衣服無不整肅。‘不動’,凡視聽言動、出入起居皆是。‘所以’字,謂必如此然後德立道行,而身可修也。‘讒’是奸佞,‘色’是美色,‘賤貨’是輕賤貨財,‘貴德’是專重有道德之士,‘勸賢’是我純心以賢,所以激勸以勤於論道。‘尊位’是親之欲其貴,‘重禄’是親之欲其富,‘好惡’是不違拂其情。‘親親’曰‘勸’,彼為我之親,我亦為彼之親,吾能親彼,彼亦必來親我矣。官使是多置小官,足供大臣使令也。‘勸大臣’,勸其以道事君,而貽之以不眩。‘忠信’是孚其心,‘重禄’是厚其身,‘勸士’是使之感激思奮意。‘時使’是惜民力,‘薄斂’是阜民財,‘勸百姓’是使之樂供賦役意。‘省’是省其勤惰,‘試’是試其工拙。‘既稟’,曰既是牲肉,廩是廩米。‘稱事’是因其事之煩簡以給其餼廩多寡,‘勸百工’是使之勉勵儆戒意。‘送往’是欲其不阻滯,‘迎來’是欲其有資給。‘嘉’是奬任意,‘善’是才能,‘矜’是容恤意,‘不能’是才能有不周備之人。‘絶世’,爵土尚在,但無子孫。‘廢國’是子孫尚在,但無爵土。‘亂’是上下僭亂之國,‘(扶)〔持〕’是扶救。下段此内入就是為學時説,是切要工夫也。此‘修身’就臨民時説,是細密工夫,以‘知及、仁守’後‘莊莅’上説也。宗族主於養,若有才德則用之。本文位字只是爵土,未言委任事權,正所以親愛而保全之,然尤重同好惡。‘勸親’之‘勸’,各親其親,與諸勸字異也。‘大臣’官屬,則前‘敬’達專任意,此是優崇意,正為不眩地步。欲收九經之效,先盡九經之事如此。□□意‘危’是國勢將傾敗者,‘朝’是諸侯自來,‘大聘使(鄉)〔卿〕[24],小聘使大夫’。‘時’是有常期。‘厚往’是燕享賜於從厚,‘薄來’是納貢只照舊例從薄。凡九介‘所以’字是指出修之、勸之、愛之、懷之所在,教他用工也。而六‘勸’字是言如此使可勸他,倘他若未勸,還是自己工夫未到,再須着力也。此是效驗發端,正是工夫盡善處,故曰‘九經之事’。此節重上半截,‘所以’二字皆着力語也。蓋‘齊明盛服’即戒懼存養事,‘非禮勿動’即慎獨省察事。然論語‘非〔禮〕勿動’,動字對‘視、聽、言’,專指身心;此動字所該尤廣也,前修身。
‘凡為’節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其效與事固各不同,然所行九經者,一而已矣。蓋存的皆實心,其行的皆實事,而不僅粉飾虚文已也,此九經之實也。一對九言,是主數目説;若竟説不二、不雜,便預侵誠字,只虚發為高。此再言之者,以結上文,而欲其行之以實,又以下文誠字張本。
‘凡事’節
此節有看四項目,便是‘言、事、行、道’是也。然卻是‘言、事、行、道’總不出道德九經之外,又一道字貫此‘言、事、行’三者矣。‘言’是發號施令之類;‘事’是事業,以措之天下言;‘行’是行誼,以行之一身言;‘道’只是性中之用言。然則‘言、行、事’皆道中之一耳。四‘前定’是申明豫字。段段含有‘誠’在,而曰‘不跲’、曰‘不困’、曰‘不疚’、曰‘不窮’,即所以立字也。前文未嘗明誠字,而此處究出豫字者,暗接上文兩個‘一’字來,以連段下擇善固執意,而所謂當豫者正如此。蓋知之素明,行之素熱,而後可以取必於不窮。按:此則‘凡事豫則立’一句,直管至章末也,故注言‘下文所推’云云。
‘在下’節
獲上有道,皆是當前定之道。其實惡進到‘誠身有道’去,見此道乃所以統得道之源,而妙其用於不窮者也。蓋治民、獲上等皆要前定當有如是矣,而實以見誠亦要前定者也。下文‘明善’以下,又是誠字裏面事,所以豫立乎誠非此耶!然以入德之本言,則修身必先於事親;以成德之效言,則身誠然後親順。‘誠身’之‘誠’專主行焉,與下文誠字、‘誠之者’之兼知行言者不同矣。此章第六節言‘知天’,此言‘明善’,即天命之性無有不善,正是誠身工夫,自是素定如是。
‘誠者’節
此節承上言而不相對。‘天之道’可起‘人之道’,人以‘不思、不勉’言學,叫起‘擇執’之人,此所當誠者何也?蓋道者,以其出於天而切於人耳。此理之在人,真實無妄,聖凡同有之理。所謂‘誠者’,乃天道之本然,不暇修為者也。然天道雖無不誠,而人心容有不誠,於此欲其真實無(忘)〔妄〕以復其本然,衆人之利困勉。而所謂‘誠之者’,乃人道當然,所宜自盡者也。能全天道之誠者何如?其行則安行,不勉而自無不中;其知則生知,不思而道自無不得也。乃從容合道,即所謂‘大勇’,與天為一,則亦‘天之道’也。盡人道以誠之者何如?其知未能‘不思而得’,必揀擇象理以明善;其行未能‘不勉而中’,必堅守其善以誠身。此乃拘蔽已甚,用力修為,盡人而合天,所謂‘人之道’也。章句所謂‘則亦’二字,是其聖凡界分,天人實辨焉。
‘博學’節
此正‘擇執’下手處。擇之功多於執者,既能知之,則行之自易也。‘博’是學之聚古今見聞,以周知事物之理,俱指善言,而達道、九經在其中,是取於人者詳也。‘問’是兼師友學之博,然後得所疑而問之,以決其疑焉,是求於心者精也。‘思’是謹慎,恐失之高遠,問之審然後去取有得焉,是大段上説也。‘明辨’是明白,恐失之微茫,必以有得以可施其辨焉,毫釐上説也。‘篤’是辨之明故無所疑,而可見諸行,亦以不踐乎善猶不行,故當服膺勿失,不求效驗,不救精彩,這便是篤也。朱子曰:‘謂學博然後問,問之審然後發其端而可思,思之慎故有所得而可施其辨,辨之明故無所疑而可見諸行。’此其擇執相因之序如此。
‘有(不)〔弗〕’節
此節言至於困勉者,其擇執又當何如。自‘(不)〔弗〕學’至於‘(不)〔弗〕措’十句,言困勉者心之自期如此。下則承言其功之必信也,注‘故’字當玩。‘有(不)〔弗〕學’,上三字只唤起之詞。本文二人字指學知利行言,但‘己百、己千’兩言之,以道有難易淺深之别。然學、問、思三者不曰‘弗博、弗審、弗慎’,以要其誠而言之也。其曰博而後能,曰審而後知,曰慎而後得,蓋謂其非能則非博之至,非知則非審之至,非得則非慎之至之意也。此與上文其旨不同也。上文但辨則必明而已,行則必篤而已。故此節注特提勇字以較,必‘(不)〔弗〕措’之勇尤重。
‘果能’節
‘果能’是真能意,‘此道’即‘己百、己千’之勇,兩‘雖’字、必字是形容其決能意。然則此節不患無效驗,只怕無百倍其功耳。若能用百倍於人之功,則學力所到,氣質自然變化。雖愚者,所明於知與‘不思而得’者同歸矣;雖柔者,所强於仁與‘不勉而中’者同歸矣,所謂‘知之一、成功一’也。由是達德而修身,九經以治天下國家,人存政舉,何難再見於今日哉!然此節只承困勉説,觀‘愚、柔’二字,可見果字、矣字不作現成説,正盡百倍之功以求進於明、强也,蓋其功夫已盡‘果能此道’中。
按:第二大支自‘費隱’至‘問政’,凡九章。先言‘費隱’,以明道之綱(頌)〔領〕,只言費而隱在其中。首節言‘道費而隱’,次節言形容其費,三節咏嘆其費,末節結言其費。至於次章説‘道’,而恐人於闊遠處求去,故説内章‘道不遠人’及‘忠恕’等事。次章又承上身上説,而就位上此身所居者,明其得力全在‘反求諸身’。次章言進道有序,舉高卑、邇遠,而意都在言外。次章即此‘鬼神’以明費隱兼包大小實理之合散者而言。次章説之‘大孝’獲福,由此庸行,極見道之用廣,天人合一之理。次章言能述,當時制作,上體天理,下當人心,‘三千、三百’皆其遺意。次章以論‘達孝’,能盡天理之極,得合天下人心,所同莫不所獲。次章引孔子答‘問政’,而庶了二大支所重在‘人存政舉’也。首節、次節言‘人存’‘政舉’之易,至‘知斯’節言人存九經,至末則詳人存之功以為政舉之本。人存全在修身,修身之要惟一誠而已。此篇三支都説中字而已,蓋中無定體,誠有實功,誠乃實下手處也,故章内語誠始詳。而此引孔子言以繼大舜周公之緒,皆身修而措諸天下國家之大道,正不外此矣。
‘自誠’節
‘誠’是心之真實無妄,‘明’是心之明徹無蔽。此章發天人合一之旨,上二句原其所入之異,末二句要其所歸之同。‘誠明’二字從上‘明善、誠身’來,但不可分誠為行、明為知,知行總在誠字中。‘明、誠’之光輝發越處,明字原誠字不過大。‘自誠明’者,非誠而後明也,是有真實之理既全,明自為之兼照,此乃‘誠則明’也;‘自明誠’字,非明未能誠也,以其真妄之機既辨,無妄亦因以漸復,此乃‘明則誠’也。且四‘誠’字俱指現成説也,故注由字之訓自字,當作就字意看,非是由誠而明、由明而誠之語也,蓋自字即以罩‘誠明’與‘明誠’而言也。‘誠明’者,由其内全所得之實理以照事物,如天開月朗,自然無蔽;‘明誠’者,義理明白,自家私意消融,纔復全其所得之實理。‘性’即天命之性,人所同此,則性之者也,注‘所性而有者’,此也;‘教’即聖人之所獨,即修道之教也,注賢人之由入者,此也。但篇之首章直指其性教也,故曰‘之謂’;而此分别兩等人名目,故曰‘謂之’稱焉。
‘盡性’節
此只‘能盡其性’一句,已完下人物天地即盡性中事。性本通天地萬物為一體,不到此亦説不得盡其性。夫盡人物之性,屬聖人盡他,故用能字;至於‘贊’與‘參’,是成功處,故用‘可以’字。‘至誠’以人言,聖人名號。‘至誠’上着‘天下’兩字,便見首出庶物‘與天地參’的了。且曰‘盡性’之盡字兼知行,能字作自然看。‘盡人性’以政教言;‘盡物性’以仁愛言。‘化’者自有而無,‘育’者自無而有。參字頂贊字來,以功用言之曰贊,以定位言之曰參。‘參’是不相無意,於此所謂‘化育’説得重,便是天地少我不得處。
‘其次’節
‘其次’即至誠之次,指學利困勉言。‘致’工夫,不外擇執。‘曲’是誠之偏端,‘誠’是曲之全體。‘形、著、明’俱就己身上説,‘動’是好善之心動焉,‘變’是必改過自新而變焉,‘化’是久之皆相忘於善而化焉,是誠之盛於物而物皆動變化也。‘唯天下之至誠’,在己之德極,極於存神,斯及物之功,又豈有天人之别哉!夫由誠而‘形、著、明’,即盡其性也;‘動、變、化’,即盡人物之性,而‘參、贊’亦在其中矣。然章句悉字、各字,要看‘悉’是一一推致,‘各’是各要造其極。‘能有誠’之誠字即指全體言,謂此只一之誠,不是矣;不曰致曲則誠,而曰‘曲能有誠’,正見曲與誠本非二件。自形而著而明,外面顯燥一步,卻是裏面誠字克拓一步,固不是逐節用功,亦不是一誠便了。‘形’指施於四體,見於事為;‘著’指容止可看,作事可則;‘明’指四體不言而喻,事業焕乎文章。若非至誠,何以能物化之若此!注積字謂自致曲而積之,非形著等遞相積也;妙字亦主至誠,主能就化上見得至誠之妙,此其盡頭處。
‘前知’節
此申‘誠則明’之意,但彼自全體言,此專就禍福一端言。‘國家’六句連説,歸重在下三句。上六句言鬼神以誠體物,自能為此幾固如此者矣;下三句言至誠者以誠通神,能燭不知。然即知亦在後,故必多祥不能迓,尖不能卻。唯至誠之至,即先知其福,而召致那福,必決然有道;又先知其禍,而禳卻其禍,必決然有方,直是造化在手焉。故注言幾字,從本文對數‘將’字看出,方以見‘至誠如神’意不晦矣。然只在於理,為善政慶,為惡召殃,自是定理也。但祥或作凶,妖或作吉;善中亦禍福之應,不善中亦有禍福之應,此非至誠亦無以能知者也。故首句概説誠之至者,以有可前知之理;下五句詳‘興、亡、見、動’,而以言可知處;末二句以‘必先知之’方貼誠身上,以‘如神’字贊焉。此莫非此誠之事、人之道也,其知與讖緯數不同矣。蓋善不善是幾之方萌,不曰禍福而曰善不善,彼其禍福雖自在氣機上説,其原則根人事來故也。兩‘必先知’,即前知也,曰:‘知幾其神乎!’惟鬼神能此機也,惟至誠能燭此幾也,故曰‘至誠如神’。
‘自成’節
‘誠者’天命之性,宰於形,貫之中,是凡物所以自成,原無虧欠者也。上訓誠字‘自成’,下訓道字‘自道’,蓋誠,人之所當自成也,則然;而道非人之所當行者乎,是不然也。而字即承上自字言,道字是體此誠於日用間者,道乃自己當為底,故曰‘自道’也。況又詳其文勢,只把‘自成’説‘誠’,得重下句,‘自成’須貫説,‘自道’即亦‘自成’也。故章句會其旨,提出心字,以伏下‘誠之’之意。又注此尚指‘理’字,訓‘道’言‘用’也。人當誠心事親,方自成個子之道也。此節道字對誠字不過,故下二節俱只言誠,不言道,而章句俱輕帶道字,其微意可見。
‘物之’節
‘物之終始’,猶言‘體物而不可遺’,舉終始便包得中間者焉。夫‘無物’,如孝而不誠則無孝,弟而不誠則無弟,視而不誠如無視,聽而不誠如無聽,此乃實理也。然但首句解‘自成’句,‘不誠’句已説‘自道’句了耳。又言上物字指萬物,下物字指事矣,惟‘誠之’句以實心體實理,與前‘誠之者’‘之’字俱着力看可也。又曰‘誠之’則完天地萬物之理於一己,故曰‘貴’云耳。只看此天地盈虚,此誠;吾人生來死往,亦此誠;萬物消息,亦此誠;即人事開端竟編,(此亦)〔亦此〕[25]誠。若不誠,則雖有為亦歸於無有而已,然且念君子當思吾亦一物也。
按:章句云謂‘所得之理既盡,則是物亦盡而無有’,又小注亦謂‘實理之盡而向於無也’,此則以無停息、無間斷之理,遽安得有盡而無底時也乎?夫此理就共公統體上看,則所謂實理固無停息、無間斷,實為包萬物終始也然矣。而就一物各得處説,則隨其所得之分,而亦自有合當盡時節焉。若一物長存,則亦豈是理之實然者也?蓋屈伸、消息,亦莫不有所以然之理,惟其有當消息、當〔屈伸〕[26]之理,故物亦有盡而向於無,皆理也。當此之時,所得之理不復為物之有者,總理故也,豈以此疑其誠者之為物終始者乎!
‘非自’節
此節首二句中言成己之能成物也,下五句言成己所以成物之故也。所以成物之故,非此仁知之德乎!蓋自‘成己’言之,私意不推,全體渾然,仁也;自‘成物’言之,因物制當,各得其處,知也。夫仁屬成己,知屬成物,似有内外之殊,然實性中固有之德,體用俱備,無有分殊,乃合外内為一之道理。君子特患吾心有未誠耳。心既誠,則仁知兼得,將見於事者,時而以仁之德措於己,時而以知之德措於物,而皆得其當矣。可見知仁一道,得則俱得;物我一理,成不獨成,豈有能成己而物不成者乎!然章句‘自然及物’,只言理之自然,不是全無作為,即盡性以盡物之性意。按:仁知分體用,是直措吾心無私之體用,非在心為體、在事為用之體用。蓋道理活然,互相體用,雖有仁之存主者為體,而知之流行者為用底時,亦有知之含藏者為體,而仁之發生者為用底時,初非仁局於體、知局於用,又非仁遺用而知遺體也。
‘無息’節
此節上無他言,而輒下故字於首,似不合起章例,此不是文法之阧頓了;下又不言天地而遽云‘覆物、載物’句,何是?雖前人之疑意於其間者,今以勉翁之言考之,則明此章之錯簡無疑矣。以勉翁証之,則曰:今以‘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者為首節,以承上章‘物之終始’,而‘今夫天’為第二節,‘天地之道:博也,厚也’為第三節,‘博厚所以載物’為第四節,‘維天之命’為第(六)〔五〕[27]節,仍以‘故至誠無息’為六節、七節、八節,而‘博厚配地’為第九節,‘如此者不見而章’為末節。是甚穩當。
‘天地’節
此‘復以天地至誠無息之功用’,承上章‘誠者物之終始’,而以明天地亦一道也,亦以誠為終始焉。‘一言’者何?曰誠而已。盡字是統括無遺意。‘為物’二字指天地,蓋天地亦道中之一物。‘不貳’,内含個誠字,所謂‘天得一以清,地得(二)〔一〕以(字)〔寧〕[28]’也。‘生物’之‘物’是萬物,‘不測’是莫測其所以然者。只是實理流行,常久不息,一通一復,化化生生,信乎天地‘一言而盡’。
‘今夫’節
試以天地‘生物不測’言之。‘今夫天’,(措)〔指〕其一處,即‘昭昭’亦是天。若論其無窮,則日月連行,星辰布列,皆繫其中。凡萬有不齊之物,無不在覆冒之下,天之‘生物不測’如此矣。‘今夫地’,指其一處,即‘撮土’亦是地。若論其廣厚,則華嶽載而不重,河海收而不泄。凡萬有不齊之物,無不在持一之中,地〔之〕‘生物不測’如此矣。由天地推之,山之草木、禽獸,凡寶藏、服食、器用皆從此出;水之黿(竈)〔鼉〕、蛟龍、魚鱉,凡有用之物可資貨財皆於此生植。山水生物之如此,孰非天地生物之盛!此皆句句要根誠之不二不息,以致盛大。天地為主,山水是天地所生,亦非生物,正見不測處。‘及其’字就人論,其所及亦在其中。
‘博也’節
此節以化育之功言,不以形體言。‘天地之道’惟其誠一不二,故各極其盛。自(他)〔地〕言之,極其博也,又極其厚也;自天言之,極其高也,又極其明也。合天地博厚高明言之,其發也又極其大也。天地極盛如此,正見此節在首節‘不貳’、又次節‘不測’下一層,‘生物’上一層。贊天地即以贊至誠者言之,亦見天地無加於至誠也爾。‘也’字方醒俗解。博厚高明,兼天昭昭、兼地廣厚之謂。
‘博厚’節
此節承上‘博也,厚也’來,故便下三‘所以’字,兼俱在至誠身上説誠。載字是承藉之意,覆字是怗冒之意。成字是曲成,即覆載之意。蓋至誠功業,所積者博厚,則物無不在承受之中,是即‘所以載物也’;所發者高明,則物無不在丕冒之下,是即‘所以覆物也’;博厚、高明又皆悠長而久遠,則物常為其所覆載,是即‘所以成物也’。此即非天地之用乎!上節功業,原有物在其中,此特明指出及物説,是見‘覆、載、成’三字可知也。然‘悠久’字,即雖驗於外,仍本於内。章句以‘兼内外’解之,精矣。用功是悠久,而亦不悠久者,誠未至而中或息也。至誠内外,此誠内外,實悠久意。
云’節
此節雖言天地至誠之合,仍專重聖人,歸結‘至誠無息’。然前節由本體説到功用,此則極功用本體,歸見‘至誠無息’之意。蓋引謂以[29]以明天地、聖人同一至誠無息,亦不免添出天地一屬。所謂‘命’與‘德’,俱就本體説。按:‘命’既一元之命脈,‘不已’通復相禪,一息不停。‘文’即道之顯著者,其曰‘不顯’,訓‘豈不顯’。然徵外者明之,則此終歸根於内,而亦不足盡‘文’之義,惟純于中者乃所以為文,須説何内去亦當‘純亦不已’者,無二無雜,便無始無終也。‘亦’字雖承‘天’説,然只就純内看出,非説之純亦如天之不已也。
‘故至’節
故字是緊接詞,通章重‘至誠無息’。前五節論至誠之功用,即天地功用以形之。中四、五節亦因至誠配聖人,專重至誠,上屬天德。復以下節方屬王道,且勿説到及物,只就聖人上以明與天地同體,純是此心,天理流行而私欲不得間之,自無止息,在此終始如一意。
‘徵則’節
此節言至誠既由久而徵,則其功業著見,自然悠裕而不迫,綿遠而不窮矣。‘悠遠’則積累之至,自然充乎宇宙,浹乎人心,廣博而深厚矣;‘博厚’則發見之極,自然巍乎成功,焕乎文章,高大而光明矣,皆莫掩聖人誠之之驗也。然徵字提起悠遠等,只就功業氣象上講之,三‘則’字不作層次方照。章句又分次第,亦確。由久而徵,則久於中者必久於外。章句‘悠遠’字頂‘久’字來,故‘久’是‘骨子裏’‘常如此’,但‘悠(遠)是自(分)〔今〕觀後,見〔其〕無終窮意也[30]’。‘博厚’字,‘博’是東漸西被,及人之遠,横説也;‘厚’是淪(肥)〔肌〕[31]浹髓,入人之深,直説也。‘高明’字,‘高’是巍聳軒發意,成功高也;‘明’是廣輝宣著意,文章明也。又言徵者誠之流也,‘悠’是不迫促意,‘必世而後仁’也;‘遠’是不淺近意,萬世永賴之德也。誠之各極其盛如此,又根‘不貳’來,亦可見。
‘配地’節
配,合也。‘配地’是有含弘廣大之德意也,聖人至誠之博厚能載物,則博厚有以配地之博厚矣;‘配天’是有丕冒照臨之德意也,聖人高明能覆物,則高明有以配天之高明矣;‘無疆’是無有疆界,即常覆常載意也,聖人無疆能成物,則無疆有以配天地之無疆,此不是即天地之體乎!注(乎)‘聖人與天地同體’之體字,以亦用上之體耳。蓋‘博厚、高明、悠遠’對至誠言則為用,對覆載言則為體。此節從覆載説起,不得不然。
‘如此’節
此節承上同體而言,其用自然配無不似。‘不見而章’以‘配地’言,‘見’是表示意,‘章’是顯著意也;‘不動而變’以‘配天’言,‘動’是鼓舞意,‘變’是化舊為新意也;‘無為而成’以‘無疆’言,‘為’是運用意,‘成’是成治功之謂也。此節只贊其功用出於自然,非又進一步語。‘如此’二字,指上‘配地’三句,天地之‘覆、載、成’也。此只重‘不見、不動、無為’上,其‘章、變、成’,即上‘覆物、載物、成物’也。但地有迹,故貼‘章’;天無形,故貼‘變’。‘不見、不動’俱是‘無為’,成字與‘成物’成字稍異。然天是運動底,如何云‘不動’?地是有形底,如何云‘不見’?但‘不見、不動’只是首至誠者之無迹而已。天雖無形,猶有日月星辰所繫之處也。且既有繫,則日月星辰之自為行,何也?天卻於積氣中有一定之經緯,如日月之有九道,星辰之有躔度,往來必由而無所(遺)〔逾〕越,這便是有繫也。其繫乎天而自為行者,猶水之繫乎地而自作流,人之繫乎地而自成行也。故天下事物實繫乎誠之中,而不似瓠繫一處,實活絡道理,莫非自用也。
‘大哉’節
此贊‘道’引起待人意,看下待字可見。道雖天下所共由,而非聖人固不能盡,故獨歸聖人。然語意只是贊‘道’,不是贊‘聖人’。
‘洋洋’節
此言道之大一統體規模。以其全體言之,則‘洋洋乎’流動充滿,如物之數有萬也,而皆陰陽五行之理以發生長育之。唯其發育於萬物,則自天以下皆陰陽五行之所布獲,而道之峻上極於天可見。‘發育’皆道所在,正是體物不遺。‘峻極’只是充塞天地意,如是則峻極即在發育上見。‘發’是達其機,‘育’是順其性。‘峻極’二字不連言,‘道’以功用上説。
‘優優’節
此言統體中之逐項條例。就‘洋洋’中觀其條例,如人倫日用間,經常不易的禮儀有三百之儀,又其可畏可象的威儀有三千之儀,則道之入於至小而無間如此。禮儀、威儀即是道,非又以道貫禮儀、威儀之説。
‘待其’節
此以弘道望人意。其‘人’乃造聖人地位,‘行’是行此至大之道。此承上言天之道。此承上言天地萬物自如,而位育不世見;三千、三百不改,而禮教不代興,正待聖人其人耳。故此節文勢一反一正,人字尚虚,此方指‘至德’之人。又指心體,言性中洋洋、優優,萬物皆備,只為心體不純,道便散漫;其凝者必抱道理,即會在心上來,故以‘苟不至德,至道不凝’者指其人之實。
‘尊德’節
故字承上來,‘君子’指體道人。‘尊’者戒慎恐懼,不敢棄且褻也。‘德’根於性,故曰‘德性’。‘道’,如去做他相似。‘問學’包得廣。‘致’是推致,‘廣大’是德性無所不包意;‘盡’是究到盡處,‘精微’是道理精細微妙也。然‘尊德性、道問學’二者做對待看,則其用功亦有隨所處而為先後者。涵養於灑掃應對之教,而方及於格知之學,是先尊而後道也;窮至事物之理,而從事於誠正之功,是先道而後尊也。然畢竟是‘尊德性’為本,而其所以‘道問學’者,實為‘尊德性’地也。知覺之妙已自瑩然,方其致知也,主宰之實,專一不他,則固未有一先一後之迥别也。若此節則看章句所謂‘非存心無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等説推之,則做此二者是亦車之兩輪説也。又‘極’是窮極,‘高明’是德性超乎物表意;‘道’是依之行意,‘中庸’是無過不及之理。‘温’是重習涵養,‘故’是德性内有之知,‘知’是求明意,‘新’是未知之道理;‘敦’是敦篤,‘厚’是德性原有之能,‘崇’是積累意,‘禮’是‘天理之節文’。蓋是修德之工夫,自‘尊’而‘致’,而‘極高明而道中庸’,而屬行焉;其問學之工夫,自‘道’而‘盡’,而‘温故而知新’,則屬知焉。終又以‘敦、崇’之行結焉。此節兼知行,非比大學之致知力行者。
‘是故’節
上節修德凝道,此節德修道行。致知之功貫徹,則吉凶存亡之理無不理會,故舉四項以推其餘。‘不驕’以位育經曲之道為施設言,‘不倍’以位育、經曲之道為憲章言。‘興’闡位育、經曲之道於世,‘默、容’斂位育、經曲之道於心。兩‘不’字是凝道中骨力,兩‘足’字凝道中藴藉。‘明’是燭於理,‘哲’是察於事,‘保’安全意,‘此’字是指上下治亂皆宜説。又保身不是趨利避害,順理而行,自然無害。保身要看得大,吾身為天地立心,為萬物立命,而三千、三百亦恃此以不墜,隨在咸宜,如神龍變化,直是聖人地位。‘明哲’句應上節,‘保身’句應本節。
‘愚而’節
‘愚’是雖有位而無德,‘賤’是雖有德而無位。‘反古’是生時王之制,而欲以古制易時制也。‘如此’字指‘自用、自專、反古’説,‘災及身’是切己之禍。德、位、時三項三平看。‘自用、自專’,越理犯分,俱言此三切己之禍。夫就天下制作,此何等大事乎?愚以自用,强作聰明而妄作;賤以自專,不安分而僭為。況生此時世,而獨違今反古,不是不勝,以其昧於天理,亦禍之自招。君子於理當不失己而已,是乃天理不滅之貞。
‘非天’節
可定一代典章,必以聖人,不在天子之位不可。此節不字固其勢有不能、不當、不必意。蓋天子是始受命為天下君者,兼有德、有位、有時看。‘議’有斟酌擬議之謂,‘禮’是親疏貴賤相接之體式;‘制’是裁成意,‘度’是宫室車服之等級;‘考’是考究裁正,‘文’是字訓書名者,書以形言,名以聲言。三者同則凡事可知俱照,德、位、時一備,後可無失欠。今之士則心識不圓闊,故以偏狹過激之見,紛紛欲更制作,天下正苦。聖人設此防,預後世慮歟!
‘今天’節
此是上節之實証。‘今’是子思自指時言。‘車’是制度中之一也,舉一而概其餘也;‘書’是寫也,‘文’是字也;‘行’是所行之出於禮也。車,其制之者非一人也,而轍迹之在地者,相距廣狹遠近如一也;書,其筆之者非一人也,而點劃音聲之文各有定法,四方如一也;倫,其行之者非一人也,而上下相接之倫,親疏貴賤次第如一也。是天子之所定,其一統之盛如此,豈得而倍哉!若‘二三其德’,‘自恣、自用、自專’,劃不出一,各得可安者,是以不羈不勒圖欲牛馬安之術法。
‘雖有’節
兩‘不敢’字對首節‘好’字,正是不倍者自用心事,與無忌憚者迥别。此又承上究極言之,側到有德無位,已隱然打到孔子身上。前兼禮、度、文,此説禮樂,後説禮,總是一個制作意。看‘亦’字須重。此段方切苟無天子之位,祇與天下共守王章,亦不反也。
‘吾説’節
生今反古,本兼上下,但意重王者,故引孔子作個樣子。玩注‘既不得位’句,意自融貫。‘今用之’句重,正見與不同。‘從’,所以從時也。然禮曰‘説’,禮曰‘學’,似分遠近也。而照論語曰‘我觀道,傷之[32]’、今‘從’諸説,亦似互有出入。這或非一時語,但是‘()〔〕不足徵’,不能證詳;‘有宋’,略有存者也。‘傷之’,衰之禮也;‘吾從’,成周盛時之禮也,吾不‘捨’,亦周公盛時之禮也。此言是不相妨,然則聖人之居今,正從古道之盛時,孔子身上豈有從陋俗之今者乎!
‘王天’節
‘王天下’是有德、有位、有時而是創業之君也,‘三重’謂三者為極重之事也。‘寡’是在重之君殆有能寡其民之過矣乎!‘過’即越禮、亂道、舞文之過也。此節申‘居上(下)〔不〕驕’之義。以此‘三重’,能新天下之視聽,一天下之心志,則諸侯奉法,臣民從化,天下皆遵道遵路,會極歸極,而得以過寡。‘三重’過寡看是通章之綱領。
‘上焉’節
此節言有位、有時尚且不可,則無德而驕者不可也必矣。此非表時位之重,特反言以起下也。兩‘善’字不同,上善字已有制作,下善字未有制作而可以善制作。上兩‘不’字只説在己不足取信,下方説民不信意。然章節旨意則不啻今王,如前王在上者,其禮雖善,然非其時而無徵,則無徵故不足取信於人,既不取信,則民駭之而不從矣;以其聖人亦在下,雖善於禮,然無其位則不尊,故不足取信於人,則民玩之而弗從矣,欲寡過也得乎?須如此補出此節之意,必重‘居上不驕’來,而‘寡過’意包在。
‘本諸’節
三重既本身、徵民,而上下往古來今無不自得。此正是本身之盡善處,正見君子不驕之實。王天下,議禮、制度、考文,非苟焉而已也,凡所制作必一一窮行實踐,從自身上立個標準,固有其德矣。而且乘時居位,‘徵諸庶民’,於是以我所行者考瞻於三王,則因革損益,與三王已然之成法無差謬也;以我所定與天地相參,則裁成輔相,與天地自然之道理無違背也。鬼神,至幽而難測,然制作已臻微妙,即質證鬼神,其屈伸變化不過此理而不疑也;百世聖人,至遠而難料,然制作已極無加,即等待後聖,其作為運用不過此理而不惑也。君子三重之道,由之既有其本,而驗之又無不合。如此極贊君子之道,俱就現成説。然‘本諸身’綱領‘三重’之道,盡善無弊,六事已包在君子之道内。下六句俱平列贊嘆,非有側重本身意。
‘質諸’節
‘知天、知人’本身内已有,此就質鬼神、俟後聖上指點他本身之藴,以著其妙。‘天’即命也,‘人’即性也。天下之理不外性命,君子盡性至命,於天人之理毫髮無違;鬼神不外一命,後聖不外一性,故質之俟之,自然渾合。舉下二句,實該得上二句。知字深看。‘無疑、不惑’是知一邊意,故‘知天、知人’只貼兩句説,到‘無疑、不惑’便可即幽該明、舉後包前,正不必單泥兩句。推原不謬,實由於天人之理,見其非私心自用。
‘是故’節
天下感化,由於有三重一以整齊之。三重由天人,須説在君子身上方合‘是故’口氣。‘是故’是承上二節説來,‘世’指後世,‘道’是率由,‘行’是三重見施措者也,‘言’是三重見於號令者也。‘遠’指四方,二‘之’字跟君子説,‘望’有仰慕意,‘近’指畿内,‘不厭’是不厭斁意。此正人得而寡過意。上三句,伊根君子制作之盡善説,兩‘而’字粘緊‘行、言’讀,見凡有行有言即可。世道、世法、世則,非盛德之至不能也,三句不限於時也。下二句不限於地,俱重制作上。
曰’節
上節已有如此‘有譽’意矣,此則引所言無無本之譽,以總申前三節意也。寡過在天下,則君子之譽在天下矣。曰‘在彼’,本國無人憎惡;‘在此’,我無人厭斁。彼此皆善,庶幾早夜之間,得以永終其美譽。夫永終其譽,必由於‘無惡、無射’。則可見君子未有道德不本於身、信從未協於民也,又未有三王後聖不能合天地,鬼神不能通,而能垂法則服遠近,遽有聲名於天下者也。此不可不盡道之意。‘如此’二字只承‘知天、知人’,便可該指上六事。然‘庶幾’二字是希幸之詞,不作工夫説。
仲尼’節
蓋中庸之道盡於仲尼子思前標‘仲尼曰’三字,以明所宗旨;至此復唱‘仲尼’,止見中庸之統非仲尼無所歸也。高唱‘仲尼’,冒下四句當提起講説。‘祖’是宗,‘述’是繼述,遠而‘祖述’之,以闡精一之傳也;‘憲’是法,‘章’是表章,近而‘憲章’之,以守法制之備也。‘律’是隨時變化,不拘一定,‘律天’則法其自然之運,如‘仕止久速’,處當其可,而達變通權也;‘襲’是‘素位而行’,各止其所,‘下襲’則因其一定之理,如用舍行藏,隨寓安貞,而似無分别也。然總是效天法地之事,夫子‘祖述’、‘憲章’,即其‘上律’、‘下襲’者也,無兩件工夫。祖〔述〕者法在其中,憲章者道在其中。夫子由其得時,贊周易,故其行合於天;由其序禹貢、述職方,故其行符於地。由是推,凡古聖迎日推策、頒朔授時,而其大至禪讓放伐,各以其時者,皆‘上律’中事也;其體國經野、設方定[33],而其廣至昆蟲草木,各守其生者,皆‘下襲’中事也。夫子何許大知,那件看不得便自掉了,只是少了。
‘辟如’節
此節只是形容聖人全體不息,俱兼心與事言。夫其‘祖述’‘憲章’、‘上律’‘下襲’,有以會古今上下之全,則於天下之理,巨細精粗,無髮之不盡,而自始至終,無頃刻之間。自其並包者言之,辟如地之廣博深厚,‘無不持載’;天之高大光明,‘無不覆幬’也。自其不息者言之,如四時之一往一來,迭運而不已;日月之一升一沈,更代而常明也。聖人之道大,上節已盡,此只借天地形之,不可以上節為道,此節為德。德字還在下節始露。然天地以定位言,天亦有一定之理;以陰陽言,地(言)〔亦〕[34]有自然之運。地固能運,卻是天氣之升降致然,非地之自運也。天運而地定,自是大體者乎!四時日月亦然,其躔度往來有一定之經緯,必由而不相違越,是一定也。其流行相禪不息,是自運也,不執一迷他可也。
‘萬物’節
析之為‘不害、不悖’,為‘小德’;析之為‘並育、並行’,為‘大德’。同一時事,有分合,無先後。此試即天地觀之,天無不覆,地無不載,萬物並育其間,各得其所而不相侵害也;一寒一暑,一晝一夜,四時日月並行其間,各循其度而不相悖也。夫其‘不害、不悖’者,蓋天地有分散之小德,如川流之分明而不止息也;其‘並育、並行’者,蓋天地有總會之大德,化原之敦厚而出無窮也。有小德以為分,有大德以為合,天地之所以為大者止於此,即此可想夫子之道由有原於此也哉!然‘並育、並行、不悖、不害’,所謂天地之化也。其化之‘不害、不悖’,則有流之者各出而不可窮也;其化之‘並育、並行’,則有敦之者渾然而一以貫也。是皆德為之,而於其各出不可窮,則以為小德也;於其渾然一以貫,則以為大德也,其實非二有也。‘流’即流其所敦之化也,‘敦’即敦其所流之化也。德通在内,故‘大德、小德’可以分合言,不可以體用言。
‘至聖’節
此言‘至聖’之神靈首出,故其德修用周皆度越聰明也。然此乃指其德之内有者脈絡分明,可以不息耳,尚未言及行處也。‘為能’字貫下五段,要得自然意。‘足以’許其優為而尚未有此事。‘寬’是廣博而不狹隘,‘裕’是舒徐而不急迫,‘温’是和厚而不慘刻,‘柔’是巽順而不乖戾。其德足以容蓄而包含之無外,其仁之如此也。‘發’是能奮揚而不廢(馳)〔弛〕[35],‘强’是勇健而不畏縮,‘剛’是能確斷而不屈摇,‘毅’是堅忍而不間斷。其德足以執持而不為外物所摇,其義之如此也。又能齊焉而極其純一,莊焉極其端嚴,中焉無少偏倚,正焉而無少邪僻,凡處己行事足以有敬而無一毫之(熳)〔慢〕[36],其禮之德如此。又能文焉而章美内藴,理焉而脈絡中存,密焉而無少疏漏,察焉而無少眩惑,凡是非邪正足以分别而無一毫之差,其智之德如此。既稟聰明睿智之資,又備仁義禮智之德,所以為‘天下至聖’。然但聰明睿智,蓋必生知之質。‘聰’是吾心真聞,‘明’是吾心真見。‘睿’屬思,是智之通微處;此‘知’與禮智之智,尤敏而詳也。禮智之智,聖人與人同具而獨異;睿智之智,則生知聖人所獨也。又‘齊莊’俱以心言,言貌則非也。‘容、敬’字屬物邊,‘執、别’字屬事邊。
‘溥博’節
此就指出充發説。‘溥博’是充滿不可量,夫積於中者周徧廣闊,以備萬物之理而不可(恨)〔限〕[37]也;‘淵泉’是積深不可測,又積於深者本涵萬化之原,以不可測也。‘時出’是隨時發出,不先不後意,及其事至物來,言其聰明睿知、仁義禮智之德,以時發見於外焉。蓋體無不具,故用無不周如此。又‘溥’訓‘周徧’,‘博’訓‘廣(淵)〔闊〕’,‘淵’訓‘博深’,‘泉’是‘有本’。觀下章‘淵淵’只訓‘静深’可見。然‘溥博淵泉’四字有‘大德敦化’意,就裏面存細處説,‘廣闊’是就大概上説也,‘静深’謂萬感俱寂、朕兆莫窺也,‘有本’謂一源活潑、渟泓無盡也。‘時出’,在‘容、執、敬、别’上見有隨時出之不先不後,時時出之無窮無盡兩意也。
‘如天’節
又就上節指出其極盛當可處説,非又深一層也。‘溥博’之不可限量,如天之溥博一般;‘淵泉’之不可測度,如淵之淵泉一般。‘如天’是形容其莫量意,‘如淵’是〔形〕[38]容其莫測意。‘見’如衣冠瞻視,‘敬’是欽承;‘言’如訓誥號令,‘信’是聽信;‘行’如禮樂刑政,‘説’是愛慕。蓋充積既極其盛矣,由是時而見焉,為德容之動,則民莫不欽敬之;時而言焉,為德音之秩,則民莫不尊信之;時而行焉,為德行之施,則民莫不喜悦之。其發見各當其可,皆德之盛。‘如天、如淵’,在至聖心上摹寫;‘敬、信、悦’,不重民上形容;‘見、言、行’,時出之妙;三‘而’字,語意縮上。
‘聲名’節
此又即其‘莫不敬、信、悦’者實指其所在,且極言其中之流行充實,以見當可者能配天之‘小德川流’也。‘聲名’是聖德之聞譽;‘洋溢’,充滿;‘中國’是華夏之地。‘施’是傳播,‘蠻’是南蠻,‘(陌)〔貊〕’是北狄。水乘舟,陸乘車,‘至’是到。‘人力’,運舟車者;言‘所通’,又不專持舟車矣。‘天’、‘地’二句,是盡天地而言之。‘尊’是尊為元后,‘親’是親為父母,‘配’是配合無間。此章就德之散殊説,言‘至聖’即是言仲尼,以首節為主,下從聖德説到發外,從發外到及人,而以‘配天’結之,一氣緊承。然此章説發外處,故自表看之則易見,自裏觀之則所存主處亦難知耳。蓋‘配天’即上文之‘如天’,而上文言德之充積於内者如天之廣大,故在於‘敬、信、悦’之前矣;此言德之施及於外者如天之廣大,故在於‘尊親’之後也。曰‘配天’,則始見二十六章言天道,而此亦言天道,故下‘故曰’二字。然所謂‘高明配天’,只舉聖人高明一處能配於天也;此所謂‘配天’,言其聖人盛德之全體大用。
‘至誠’節
前章‘至聖’就發處説,此章‘至誠’就存主處説。非至聖無以顯至誠之全體,非至誠無以全至聖之妙用。然按此‘大德、小德’,原就一人言,‘大經’是道,‘大本’是性,‘化育’是命。‘經倫’只自聖人一身言,所謂人倫之至也。‘大本’,體原無虧欠,聖人只無人欲以維之。‘誠’處即是‘立’處也。‘化育’,要見廣大意。只此一誠,至誠亦此誠。動處,即‘化育’之陽;静處,‘化育’之陰。‘知’有契合無間隙,知以心言,契其理也。末句是贊,知在贊前一層。章句‘倚著’言聖人之以事言助,其功都是理,無些缺欠,不必倚着他物云耳。凡此皆至誠自然之能事也,‘不思自得,不勉自中’,何嘗‘倚著於物而後能’之之有乎。
‘肫肫’節
只即上節而形容其盛。蓋聖心仁焉,至愛流貫於倫常之中,即肫肫乎其仁之懇至也;聖心淵焉,所性退藏於寂密之際,即淵淵乎其淵之静深也;聖心天焉,神明通乎造化之際,即浩浩其天之廣大也。發明如此,只申摹擬聖心,非又進一步之詞。‘淵、天’字與仁字一例作實字看,三‘其’字即至誠也。經綸處即是仁,肫肫者,懇切而不虚渤,渾厚而不間斷;立本處即是〔淵〕[39],淵淵,(浄)〔静〕[40]深而物欲不淆,深遠而涯涘莫測;知化處即是天,‘浩浩’者,誠復之體無不包,性通之用無不運也。可見至誠之德其至乎!
‘苟不’節
‘固’是實有也。不曰‘睿知’,曰‘聖知’者,‘睿作聖’也。‘達’是優入意,‘天德’即仁義禮智之德也,‘者’作人字看,之字指經綸、立本、化育説。此節不重人知至誠,但所重在贊至誠難知上説也。者字作一句讀,固字須貫下。蓋至誠之道如此其妙,豈易知乎?苟不實有聰明聖知之資,而達仁義禮智之天德者,則見猶滯於凡近,而知不免於推測,其於經綸、立本、知化何足以知之哉!唯聖人然後能知聖人也。知字直與天德妙契意,或作上達,非也。
‘衣錦’節
通章重德字,此言德由於為己而知幾。之意,惡其文采之大著也,即是君子為己之心也。故君子之道專務為己,不求人知,外面雖闇然韜晦,而其中積美日章顯而不掩。若小人,的然表見而中無其實,日見其消亡矣。此即以‘尚絅、惡著’為綱領。‘闇然’一層對小人言,蓋君子之道,其言行、其外一面雖淡素(面)〔而〕[41]中自有旨趣,味之而不厭;外面若簡略,而中自有文采,燦然而可觀;其應事接物,外面雖温厚渾淪,而中自有條理,井井然而不亂。是即‘尚絅’為己之心也。於是三句不過形容上句‘闇然、日章’之實言,然其用功又有當謹之幾。知遠之幾在近,遠而天下國家之有治忽,由近而吾身之有得失也;知風之幾在自,風之在身者有得失,由自之在吾心者有邪正也。知微者,顯之幾有諸内甚微,而出中達外甚顯也。既知乎此,然後可着實用功,漸進而入聖人之德矣。然此為己者自然符驗,未説到學力上。‘知遠’句(出)〔由〕[42]表而知裏,‘知微’句由内以達外。微字該‘自、近’,顯字該‘風、遠’,功夫只在‘知微’,而章句‘知所謹’是也。
‘潛伏’節
‘潛’是幽暗之處,‘伏’是隱藏;‘孔’是甚,‘昭’是顯著意。‘君子’是入德之人,‘内省’是慎獨工夫,承上二句言也;‘無惡’是無愧,‘志’是心,‘不可及’是過人之遠,照下句看。‘不見’是獨處,即潛伏之地。此節正‘知微之顯’處。‘潛伏’即隱微,‘孔昭’即莫見、莫顯。‘内省’二字重,一念初萌,省其天理人欲,以加存遏,使人欲盡去,便是‘不疚’;質之初心無愧,方能‘無惡於志’。然此引尚未説着工夫,‘内省’字作工夫更醒耳,故章句於‘謹獨’下加一‘事’字。‘不疚、無惡’即人所不及處,‘内省’正人所不見處。按:‘不可及’不在人品事業上説。篇首從天命順遞來,故戒慎在後;此從下學説轉天命上去,故慎獨在前。
‘相在’節
此總是心上用功,常存敬信,以待言動。不因動言而始敬信,此是常惺法也。‘不動而敬’即‘戒慎’‘不睹’,‘不言而信’即‘恐懼’‘不聞’。‘敬’之全體宜兼動静言,雖不動時不昏此敬之心;不待言時方信也,雖不言時亦存此信之心焉。心固兼動静,其體本敬,不以二三之便是敬也;心自主内外,其體本信,不以僞淆之,便是信。上節人所不見,此節己所不見,所謂敬信全不着意處。然論體道工夫之次第,先戒懼而後慎獨;論入德工夫之深淺,先慎獨而後存養。一節密一節。
‘奏假’節
此合下節,雖以效言,卻只重德。注以‘極其誠敬’釋‘無言’者,蓋有言則敬心不翕;其云‘人自化之’,指與祭之人也。詩旨只在祭時言,引來則主平日修德感化言。賞罰,持世之大典,非必可廢,但德盛而人自化,不專靠他耳。然‘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於〕鈇鉞’,此言動時敬而感人之效也;‘篤恭而天下平’,言静時敬而其效之極也。‘不待言動’而‘其為己之功益加密’,故其及人之效愈遠大也。上節章句所謂‘並言其效’之並字,合謹獨、戒懼而指此兩節言也。然謹獨在戒懼中,章句所謂‘感格於神明之際,〔極〕其誠敬’,即動而敬也;‘無有言説而人自化之’,即不言而信之效也。動而敬則人自化之,況不動而敬乎!‘不言而信’包動静之敬,而‘内省不疚’言動時敬也。不賞勸、不怒威,兼謹獨戒懼之效;而‘篤恭而天下平’,專言戒懼之效耳。
‘不顯’節
‘不顯’是無迹可見,‘百辟’是諸侯,‘刑’是效。‘天子有不顯〔之德〕,〔而〕諸侯法之,則其德愈深而效愈遠矣’,引可見德愈盛則化愈廣之證也。但言效,此兩節加一是字於‘故’上,切言其工夫則必有其效驗之應也。章句特言天子者,地位益高,然後德愈深而效愈遠,此當之矣。若君子,則雖有德,而效不如此也。‘篤恭’是純粹自然,不自知其恭之謂。‘君子’由存省而達其極,此心渾然天理,念念是恭,時時是恭,篤厚渾深,不可測窺,而天下之人自順則不知翕然平治,並勸威之迹亦泯矣。夫‘篤恭’是‘不顯’之德,天下平治即‘百辟刑之’,此與有篇首中和、位育之能事、聖神功化之極致故也。然‘天下平’亦不全無政教,有之精意,自有周官之法度,但行其所無事耳。上節是動則變,此則至於化矣。
‘予懷’節
三引,一節深一節。‘聲’屬聞,‘色’屬聽,‘毛(旋)〔猶〕有倫’。按:‘德’至‘不顯’,是從天命本然上會得不睹不聞之真,一落迹象便非本體,唯文王之詩‘無聲無臭’方可以比擬‘不顯’之德。‘至矣’句且就‘天載’發不顯之直逼,然後言聖德亦如之,即贊德非贊詩也,又不是説形容不顯之德為至。蓋言德至矣,當從天説到聖人上,天以是德命之,人不知聲臭,可言人以是德合之;天亦無臭,可指言德之無聲臭,聖人即天也。此章天字是要其所自,無聲臭之天即我未發之中、天命之性也歟!
按:通章重德字,由入德而成德,見下學而上達之序。朱子首節言德由於為己而知幾,二節言謹獨以著其功,三節言存養以見功之益密,四節言化民以著其效之愈遠者,六節極贊不顯之妙。篇首前章從天説到人,此章從人説到天。‘内省’節照慎獨,‘敬信’節照戒懼,‘不賞’二節照位育,‘無聲臭’照天命之性。中庸以天字始,以天字終之。首章道字説得廣,此章德字説得親切。八引,自己意思都於説處見之耳。又按:自首章至末章總結,中分三大支。第一支是次章至‘索隱’,第二支是‘費隱’至‘問政’,第三支是‘誠明’至‘經綸’。然考諸章下注,章下連書者凡四章,首章、十二章、二十一章、三十三章是也,是乃四支之分節處。首章性、中、道、教,十二章中庸、達道、達德、費隱,二十一章鬼神、下學上達、九經,三十三章天道、人道,末以天字總結之。然首章為一篇之楔子,而四支鋪敍皆由此敷演去。第一支‘中庸’,即‘中和’之鋪敍也;第二支之‘費隱’,‘不睹’‘不聞’、‘莫見乎隱,莫(見)〔顯〕乎微’之鋪敍也;第三支之‘天道’‘人道’,即率性修道之鋪敍也;第四支之下學上達,復總敍一篇之要,而究竟乎開端之天字也。獨誠字為一篇之樞紐,而‘鬼神’章又正為‘戒謹’‘不睹’、‘恐懼’‘不聞’、‘莫見乎隱,莫(見)〔顯〕乎微’而説也。大抵此書始言一理,中散為萬事,末合一理,放彌藏密,其味固有難窮。然概言,自天地位育萬物、天下莫能載、盡人性、盡物性、贊育而參天地、質鬼、考三王、俟百世之類,所謂言散萬事彌六合也;自戒慎不睹、恐懼不聞、慎其獨、反求諸身、行之者一、風之自、遠之近、不顯篤恭、無聲無臭之類,所謂言一理退藏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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