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御製條問曰:智愚屬知,則宜若為道之所以不明,而反以不行引起;賢不肖屬行,則宜若為道之所以不行,而反以不明引起者,何也?或問論此曰:‘知之過者〔既〕惟知是務,〔而〕以道為不足行,(而)愚者又不知所以行〔也〕,此道之所以不行也’,‘賢之過者〔既〕惟行是務,〔而〕以道為不足知,(而)不肖者又不求所以知〔也〕,此道之所以不明也’[1]。然則知者之知有時乎明道,而特行未盡耳;賢者之行有時乎合道,而特知未周耳。道之不行,專由於知愚之過不及,而無與於賢不肖;道之不明,專由於賢不肖之過不及,而無與於知愚耶?
臣對曰:順言之,則當以道之不明屬知愚,道之不行屬賢不肖。而若指其受病處言之,則所以不行,由於知之有過不及;所以不明,由於行之有過不及。夫以知之過、愚之不及謂道之不明,亦自説得,然終不若以不行言之為尤切;以賢之過、不肖之不及謂道之不行,亦自説得,然終不若以不明言之為尤切。孔子所謂‘我知之’云爾者,蓋以此也。是以下二章,即大舜之知而明道之所以行,即顔子之行而言道之所以明,便可見知行相須之妙。而既云行之過、知之過,則所謂知者已鑿,烏得謂之明道?所謂行者已差,烏得謂之合道耶?不明故不行,而賢不肖之於行既有過不及,則不可謂不行之專由於知愚;不行故不明,而知愚之於知亦有過不及,則不可謂不明之專由於賢不肖。儻所謂交互説者,非耶?
御製條問曰:‘人莫不飲食’一節,即總括一章處也。上文既以不明、不行對待為言,則似當於此節並舉知行以點綴關鎖,而‘鮮能知味’一句專言知而不及於行一邊者,何也?
臣對曰:上文説出知行二者,此獨言知字者,雖若闕卻一邊,而‘鮮能知味’一節大概是譬喻,則不當以此知字為對行而言之,知字只就此句内看得含知行二字之義。蓋以日用飲食譬道不可離之意,以鮮能知味喻知愚賢不肖之有過不及,以總結上文‘不明’、‘不行’之語,則知行之義兩備,固未嘗專言知而闕卻行也。先儒以為以明道為先,故專言知味,恐不當泥於知字也。
御製條問曰:‘鮮能知味’之義,可詳言歟?或因大學所謂‘心不在’,程子所謂‘飯從脊梁過’之語,以為不知五味之常,則説得較淺。或因張華辨鮓,師曠别薪,苻郎食鷄知棲、食鵝知色之事以明鮮能之義,則又説得較深。何以看則可不失取喻之本旨耶?
臣對曰:臣於大學、程子之訓曾所覰得,而張華、師曠等事無以强解,又何敢論其取喻之深淺耶?蓋聖人引喻之義,不過是引此而喻彼,則今此‘鮮能知味’之訓,固不能以‘心不在’、‘飯從脊梁過’、‘辨鮓’、‘别薪’等語證解,而只當以飲食譬日用,味譬理,鮮能知譬人自不察,而其義亦圓活無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