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_012怨慕二字誠得舜心之圖

怨慕二字誠得舜心之圖

吁！聖人而後能得聖人之心，則惟孟子誠得大舜之心矣。至費而隱者，舜之心；至隱而著者，亦舜之心也。何則？舜之事親，盡孝悌之道；舜之待弟，盡友愛之道，則舜之心，其天地之大倫，天下之大孝也。不幸而有至頑之父，有至嚚之母，有至傲之弟。則頑者，無知也；嚚者，嚚訟也；傲者，傲虐也。頑而欲害舜，嚚而欲誣舜，傲而欲殺舜者，此正天地之元惡，人倫之大變也。父雖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弟雖不恭，兄不可以不愛。故舜盡孝弟之道，使至頑之父，‘烝烝乂不格姦’；使至傲之弟，‘烝烝乂’不至虐，則誰知其心之費隱，誰得其心之隱著也？‘往于田，號泣于旻天’，則何為其號泣也？其無所歸咎而號泣乎天耶？愛親之至，其號天而泣耶？曰怨慕，則‘怨慕’二字，誠得大舜之心矣。何以明之？‘親之過小而怨，是不可磯也’；‘親之過大而不怨，是愈疏也’。然則不可磯者，非孝也。愈疏者，亦非孝也。而況舜之心，怨己之不得於親，而念念思親之不已也。天下之士悦而歸之，人之所欲而不足以解憂。至如好色，人之所欲，而妻帝之二女，不足以解憂；富貴，人之所欲，而富有四海，貴為天子，不足以解憂。惟順於父母可以解憂，則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哉？孝親之道，能盡子職而已矣。人之得於親，而舜惟未得；人之親於親，而舜亦未得。則怨者，怨其不得於親，而欲親其親也；慕者，思慕其親，而念念不已也，有何其親之怨也，實是反躬而自責也。然則怨非怨也，出於愛親之至，則孝子愛親之心，豈若是恝然於父頑象傲之日也哉？怨得其怨，慕得其慕，故‘瞽瞍厎豫而天下之為父子者（正）〔定〕’，傲象‘允若’而天下之為兄弟者亦正，則豈是一家之孝？此正天下之大孝也。前聖後聖，無一此心之明著，而孟子惟以‘怨慕’二字擴前聖之所未發者，抑其非聖而後能得聖人之心者耶？此公明儀之以‘非汝所知^[1]’言於成覸也，孟夫子之以‘怨慕’二字答萬章之問也。費而隱者，怨也，隱而著者慕，則‘惟順於父母可以解憂’以上言怨也。‘人少，則慕父母’以下言慕也。反復詳味，未有若此章之切要也，撮其心要，章章明之。至若‘不告而娶’，能盡其孝也；‘告而不娶’，則廢人之大倫，以懟父母也；至若‘封之有庳’，能盡其愛也；‘象喜亦喜’，‘象憂亦憂’至誠無僞者，兄為天子，弟為匹夫，於義可乎？至若瞽瞍之‘北面’，此實齊東野人之言也。為天子父，尊之至也；以天下養，養之至也。世豈有臣父臣君之理耶？堯老而舜攝，見瞽瞍而齊慄，則攝政之日，豈有堯北面之理乎？齊慄之日，萬無瞽瞍之北面。讀詩者不以辭害義，亶其然乎？至若堯之禪舜，非堯也，天，則薦之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堯豈以天下與舜哉？至若益之不有天下，非禹也，亦天，則天與賢而與賢，天與子而與子也。朱均之不肖，天也；子啓之賢，亦天也。吾夫子所謂‘唐虞禪，夏后、殷、周繼，其義一’者，此也。噫！‘五十而慕者，予於大舜見之’云爾，則真得聖人之心矣。怨以心，慕以心，則至怨而怨，舜之心矣；至慕而慕，亦舜之心也。此心常存，與天地同流，故盡心以事親，竭心以愛弟；而受堯之禪，此心允中；與禹之禪，此心執中也。如非孟子，孰能明著？桃應所問‘皋陶為士，瞽瞍殺人，則如之何’，孟子所謂‘舜視〔棄〕天下，（若）〔猶〕棄（廢屣焉）〔敝蹝也〕。竊負以逃，遵海濱而處，（訢訢然）〔終身欣然〕，〔樂而〕忘天下’云爾，則亦得大舜之心矣。‘惟順於父母可以解憂’，則豈以天下為己有也哉？世之學者欲知大舜之心，熟讀於首章，玩味於章章，則能盡孝悌之道，能竭友愛之誠，而庶有得於怨慕之得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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