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文公 上】
【第一章】
‘道,言也’云云,小注新安陳氏曰‘四端’云云。○按:集注‘充其性’,充字只是平説,其意猶言全其性也。今云擴而充之,則乃是學者工夫,聖人分上恐未可言。
‘故孟子’云云。○按:‘仁義不假外求’,應上‘人稟於天以生’以下數句;‘聖人可學而至’,應上‘人與堯舜,初無少異’兩言。
程子曰‘性即’云云。○按:‘原其所自,未有不善’,指賦予之前繼善地頭而言。‘未發,何嘗不善’,‘中節,〔即〕無往〔而〕不善’兩句,指性情之德而言。發不中節,然後為不善,以氣拘欲蔽失其本然者而言。蓋推之賦予之前,只是此善;論其性情之德,亦只是此善,而只為氣拘欲蔽,遂失其本然矣。‘先善、後惡’以下三言,皆所以發明此義。
小注伊川‘謂性’云云。○按:未發之前,氣不用事,所以有善而無惡。此言未發之時,虚明湛寂,就此正好見本善之體也。若復兼氣稟而言,則雖未發氣,不用事之際亦有善有惡,此本然氣質之論,所以不同也。此義詳具於南塘先生文集中矣。
‘時人不知’云云。○按:孟子前言‘性善’而今曰‘道一’者,蓋道者率性之謂,惟其性同,故其道亦同。集注‘告之如此’云者,即指‘道一’之説也。‘以明本同一性’云者,言以此‘道一’之説明彼性同之意也,非謂道即是性也。
【第二章】
‘孟子言但’云云,小注慶源輔氏曰‘當責’云云。○按:集注‘當責於己’釋‘不可他求’之意,‘在世子自盡其哀’釋‘是在世子’之意。若又以經文言之,‘不可他求、是在世子’,皆應上文‘固所自盡’之意也,輔説顛錯不可曉。
【第三章】
‘周時一夫’云云,小注‘周禮夏官’云云。○按:此注及下注‘夫’字,皆是井域之名。然考其所以得名,則蓋一夫所受為百畝,故因以百畝為夫耳。
‘都鄙用’云云。○按:‘都鄙用助法’,此當活看。蓋助者,借力助耕之謂也。而周制則‘通力而作’,與助不同矣。但畫井九區,中有公田之法,與助無異,故謂之用助法。孟子引‘公田’之詩,而言‘雖周亦助’者,恐亦此意也。
‘耕則通力’云云。○按:論語‘有若盍徹’章集注云:‘同溝共井之人,通力合作,計畝均收。’集注説止此。‘同溝’似指貢法,‘共井’似指助法,據此則‘通力、計畝’恐是兼貢助而言。其章小注朱子曰:‘徹是八家通力合作九百畝,收則計畝均分,公取其一。’小注説止此。據此則‘通力、計畝’恐只指助法而言,未詳孰是。
‘竊料商制’云云。○按:以此説推之,商制亦為十一分而取一,蓋一夫所耕公田為七畝,通私田七十畝,合為七十七畝,而公家所取只是七畝,則是豈非十一分之一乎?恐商制似不如此。十四畝廬舍之説,蓋亦以意推度,未敢信及耳。○又按:什一之税,乃先王之中制,過則桀,不及則貉,不應商周之法獨取十一分之一也。況孟子言‘其實皆什一’,亦不應以十一分而取一,概謂之什一也。此甚可疑,然商制既無明文,不可考。惟周制則據文勢恐當為什一之税。何也?周制使八家通力合作八百八十畝,及計畝而收,則一夫所分通公私田為百十畝矣。於是公家就其中賦取什一,則一夫所納各為十一畝矣,非只取公田十畝之數也。或曰:如此則名雖分公私田,而既取公田十畝又侵割民田一畝矣,而可乎?曰:此有不得不然者。蓋公家賦税得八十八畝之數,然後可以中什一之法,若於公田充得此數,則其餘十二畝不足以為民之廬舍。且一夫所耕合公私田將為百十一畝矣,於此欲行什一之法,則籌法於零碎剩餘處有推不去者矣。百十畝而取十一畝,則為什一畝,則為什一,無可疑矣。而一畝上又欲十分之,則零零碎碎不可計籌。故以二十畝為廬舍而代賦八畝,不足之數於民也,此周家之不得用殷之助法,而必於計畝均分之後始取什一之税者也。若用助法而公家自主管,則公田八畝,不足之數無以充矣。然此是臆料,與集注説相反,未敢信其必然也。
‘龍子,古賢’云云。○按:‘糞,
也。’
字恐與‘壅’通,而韻書訓塞、訓培,當從培字義。
‘庠以養老’云云,小注‘問夫婦’云云。○按:‘瀆便相離’,語涉牽强。南塘先生云:‘夫婦有别,是各夫其夫,各婦其婦,而不相混雜也。’據此,則其所以各夫其夫、各婦其婦者,分别之中又有夫婦相親之意。以是言之,則庶乎其可矣。
‘請野九一’云云。○按:‘九一’者,井制之大略也。若又就公田百畝之中,除出廬舍之地,則自當為什一之法矣。‘使自賦’三字,只指國中什一而言,非兼上九一而助而言也。蓋助者,借力助耕之謂,即下文所云八家‘同養公田’者也。如此,則公私田不得不分别。公私田既分别,則公田不得不自公家主管;自公家主管,則民無自賦之事矣。惟貢法則初無公田,民各自私百畝,只將什一之税來納了。蓋以事勢論之,助法若不自公家主管而使民自賦,則人心詐僞,必不善養公田,而所出歲漸縮少,在商之時已不得行,況戰國末世乎?至於貢法,校數歲之中以為常,則已自有定制,雖使民自賦必無欺詐之弊矣。○‘九一而助’者,商制也。‘什一使自賦’者,夏制也。分‘鄉遂、都鄙’而兼用貢助者,周制也。周制雖兼用貢助而‘通力合作,計畝均收’,則異乎商之借力助耕者矣。無使自賦之事,則異乎夏之每夫自計五畝之入以為貢者矣。今孟子言八家‘同養公田’,則即所謂借力助耕者,而有以復商之制矣。什一而使自賦,則即所謂計畝來貢者,而有以復夏之制矣。若其野,則九一;國中,則什一。則即所謂‘鄉遂用貢,都鄙用助’者,而有以復周之制矣。此孟子見識卓越,經綸通活,未嘗考三代節目之細,而自合乎斟酌之權,損益之宜者也。○以上所引龍子之言觀之,則貢法終不免有弊,而今請國中之什一,何也?蓋國中地勢必有不便於畫井者,不得不行貢法。且鄉遂近京之地,異於郊外之遥遠,人君時時遊豫,省耕、省斂,以補不足,亦非難也,似不至如龍子所言矣。或問所記林氏説可考也。
程子曰‘一夫’云云,小注雙峯饒氏曰‘圭田’云云。○按:以集注及小注朱子説觀之,圭田於公田中受之,餘夫於私田中受之,各有限制,不相侵越。不應卿大夫與野人同田,而較其半分四分也。饒氏混論,恐未安。
‘而能因略’云云,小注南軒張氏曰‘井田’云云。○按:經界是畫井之事,非井田之外别有所謂經界也。但經界即經畫其溝塗封植之界者,則十夫之溝,九區之井,可以通言,此所以異於井田之稱也。南軒乃以經界為井田之本,恐未穩。
此章三代經界之法,節節可疑。夫地有高低,畝有饒瘠,故禹貢九州之田,其等有九;夏之不畫井而制貢者,疑亦由此。自商始為井制,則亦不應不計高低饒瘠,而只以七十畝或百畝為準也。必如漢書食貨志所謂‘上田受百畝,中田受二百畝,下田受三百畝’,而又如二程所謂‘用籌法折計地畝’,横渠所謂‘隨山隨河,不能成井處,或五七,或三四,只計百畝之數而授之’者,然後始無掣碍。然井樣歪斜闊狹不同,卻未能齊齊整整,未知商周井制果如此否也。而今都不可考,可疑者一也。
三代授田漸次增多,至周則倍乎夏時,此必有其故。或問所引陳氏、徐氏説,亦有未通。陳云:‘夏時洪水方平,可耕之地少,至商而浸廣,至周而大備。’陳説止此。夫以可耕之地少,而一夫所授僅當周制之半,則將無以仰養俯育。且地少而民有不足,則賦税亦當視此减省,而什一之數,三代無異,先王分田制産之法,不應若是之不均也。徐云:‘古者民約,故田少而用足,後世彌文而用廣,故隨時而加焉。’徐説止此。若如此説,則商周之世,何不教民以約,使之足其用,而必加授其田,以長其彌文之弊耶?朱子疑:‘先王疆理〔天下〕之初,〔做〕許多畎澮溝洫〔之類〕,(是)大段費人力了。’若易代更制,每有增加,則‘許多疆理都合更改’。勞民動衆,廢壞已成之業,煩擾亦已甚矣,‘恐無是理’[1]。朱子説止此。此論亦誠然,未知三代分田多寡何為而若此也。惟記疑以為‘三代尺度,或始長而終短。殷之七十畝,當夏之五十畝,周之百畝當殷之七十畝。’記疑説止此。此説最可通。如此則又無勞民動衆、煩擾廢改之弊,而只得因前代之疆理而分授之。但夏時初無畫井之事,商時則不可不略略更改耳。然皆未有以知其必然,可疑者二也。
周制鄉遂用貢法,都鄙用助法,鄉遂、都鄙,地一也,民一也,而或用貢,或用助,其法不同。朱子以為鄉遂之法,如五家、五比、五族、五黨,皆五五相連,‘所以行不得那九一之法’。朱子説止此。此恐未必然。周時國都、朝市、明堂、廟室之制,皆用井田樣,則其以井制為重可知也。豈可反拘於五五之法,而不得行井田耶?竊意王家都邑,每在於背山臨水之地,國中郊門之内,地勢不免有高下深淺之不齊,畫井有不便,故用貢法。郊門之外,多是平原曠野之地,宜於畫井。故用助法歟?然此亦臆料,未敢自信,可疑者三也。
集注以為周制‘通力而作,計畝而分’。夫既正其經界,限以百畝,則百畝之田,乃是一夫之所得以自私也,又何必使之通力而耕,計畝而收乎?井法之通力計畝,或由於代充八畝之數,以中什一之制。已論在上。而貢法之通力計畝,又無説可通也。且所謂通力計畝,只可施於井中之公田,而不可施於八家之私田。私田已以百畝為限,各自耕食,既不必通力,又不待更計而可知也。至於貢法,則尤不可施也。貢法一夫受百畝,各事其事,則不須通力。到收時只計十分之一以為貢,凡較數歲以為常,則所貢之榖自有定數,又不須計畝也。此皆有所未瑩,可疑者四也。
‘徹’字之義,集注訓通,訓均,蓋取‘通力合作’之通,‘計畝均收’之均。而朱子又自以為不可詳知,則亦非定論。楊龜山以為兼貢助而通用,故謂之徹。此則卻無意味,惟記疑以為:徹者,斂也,謂上斂下也,乃是賦税之名,如貢助之例也。此論最為近之。然周制既無分别公田、借力助耕之事,則何不付之於民,使之自賦,而必公家自去收斂耶?抑以公家若不主管則人心巧僞,或以豐為歉,以多為少,未必盡計什一之數而來納,故不得不自去收斂歟?此猶可説,而貢法則較數歲之中以為一定之制,則民雖自賦,似無欺僞之弊,又何為而自去收斂耶?是皆不可知,可疑者五也。
蓋孟子之時,去周未遠,而猶未能識其細者,則況今累千年之下,何以盡考其節目之詳乎?後世經綸之士,苟有高明見識而欲行經界之法,則惟當識取先王之大意而參酌損益,因時制宜,不必屑屑於既往之迹也。
【第四章】
‘許姓,行名’云云。○按:程子之言,非謂黄帝初無陰陽醫方之説也。陰陽之學,是教人避凶趨吉;醫方之學,是教人療治疾病,皆人生不可無之事也。聖人若不創制,則後人何從而知之哉?但聖人創制之初,卻只是一個義理。後來為其學者,以己意傅會於其間,遂説出許多荒誕無稽之言。而欲人之取信也,則假託上古之事以證之,於是乎大失當初創制之義理耳。若因此而矯枉過直,便謂聖人必不為陰陽醫方之説,則豈理也哉?程子之意,蓋恐如此,據上文‘失其義理’之云可見矣。
小注問‘許行’云云。○按:易繋辭言:‘神農氏斲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則可見其以此教民而已,初未有與民並耕之意也。又言:‘日中為市,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則可見其均平物價,貴賤精粗不失其宜,初未有市賈不貳之意也。此明是許行造為妄誕,假託神農之説耳。朱子謂當時民淳事簡,容或有如許行之説者,竊恐未必然。
孟子曰‘許子’云云。○按:‘褐’是賤者之衣,而以毳毛為之,則想許行自織,如捆屨織席之為也。故陳相以衣褐為對,則孟子不復問其自織與否,而更揀得必不能自織者以難之。
‘舍,止也’云云。○按:訓舍以止,而又以‘止’作‘但’字義,則意涉拖長,或説尤覺未穩。竊謂舍者,措置之謂,言自為陶冶措置於宫中而取用也。
‘然則治天下’云云。○按:‘治天下獨可耕且為與’,此一句,為此章問答之肯綮。蓋將道得此一句話出來,所以當初故設許多問難,必要取服他‘百工之事不可耕且為’一語而後已。孟子語法自來如此矣。然彼所謂‘百工之事不可耕且為’,則恐其害於耕,意重在耕,此所謂‘治天下不可耕且為’,則恐其害於治天下,意重在治天下。如為仁不富、為富不仁之各有所重也。但外面話勢一般相似,正好對去劈倒他。故卻如此説着,讀者當識其語之同而又當識其意之異也。
‘路,謂奔走’云云。○按:此四句云云。似指‘勞力者治於人’以上四句,而係之於食人、食於人訓詁之下,可疑。若以食人、食於人兩句並謂之古語,則通上文合為六句矣。
‘君子無小人’云云,小注南軒張氏曰‘滕文’云云。○按:滕國褊小,雖行仁政,未足以興王業,則亦何以大有聞於後哉?見奪於許行之言,恐未必然。凡見奪於人言者,必有利害存焉。若從許行之言,則將盡棄倉廩府庫而‘與民並耕、饔飧而治’,此正大不堪之事,有何所欲而見奪於其説乎?南軒所論,恐不近事情。其下昵私情以妨正體,語亦未瑩。
‘當堯之時’云云。○按:此一節,言堯之憂也。下一節,言舜之憂也。蓋益禹雖舜之所舉,而舜又堯之所舉,則其‘烈山澤、疏九河’許多事便是堯之所為,故以堯包之。稷契乃舜即位以後所命者,則其教稼穡、教人倫許多事,亦便是舜之所為,故以舜包之。堯舜之憂如此,則固無暇於耕矣。而以細分言之,則益禹稷契亦各憂其憂,故此節以‘雖欲耕,得乎?’一語係之於禹‘三過其門’之下,以包益稷契之事,意義精密,最宜細玩。
‘后稷教民’云云。○按:‘勞之、來之’以下,引堯言以證舜之憂,非以此一節又為堯之憂也。蓋命稷、命契,皆舜‘即真’以後事,則此云聖人有憂專屬舜,不干堯事。
‘言水土’云云。○按:道者,人所由之謂也。而今云人之有道,言其皆有秉彝之性者,蓋有此性,故有此道,道不過率性而已,非有二致也。孟子言性善處,輒以道字互説,如首章‘道一而已矣’是也。而集注則必推本‘性’字而釋之,以明内外之一致耳。○更按:人之有道,猶言人之為道也。孟子蓋汎説之也。集注之釋,恐涉太實,當更商。
‘放勳本’云云。○按:‘振德’之德,即以‘匡[2]、直、輔、翼’之事加惠之,非‘匡、直、輔、翼’之外,别有所謂德也。如假樂詩言‘保佑命之,自天申之’,‘申之’,即‘保佑命之’,非别有所申之也。
小注‘問振德’云云。○按:‘又從而教之’語汎,與集注‘加惠’之意不同。大抵此段問答,恐有誤録,記疑亦言其失。
慶源輔氏曰‘勞者’云云。○按:輔説不釋‘德’字,似亦以振德為振民德之意,恐未安。
新安陳氏曰‘聖人’云云。○按:陳氏以聖人有憂之屬堯,而又以命契為堯之事,恐未考乎尚書之文也。
‘易,治也’云云。○按:‘而亦不必耕’此一句,當着眼看。蓋堯之所憂只是得舜一事而已,若其命益、命禹,自是舜事,則堯不必憂矣。舜之所憂,只是得禹、皋陶一事而已。若其治水、明刑自是禹、皋陶事,則舜不必憂矣。命益、命禹,治水、明刑,皆堯舜之所不憂,則況百畝之耕,非惟不暇,亦有不必者矣。
‘分人以財,小惠’云云,小注‘人者對己’云云。○按:此小注恐當在上‘分人’字之下,而下小注‘教之者僅己’云云,似是兼承‘有限’、‘難久’兩言而言。
孔子曰‘大哉’云云。○按:‘蕩蕩乎〔民〕無能名’,‘巍巍乎有天下不與’,則自外面觀之,似若無所用心。然其所用心者,在於大而不在於小,故人不能知之耳。孟子引孔子之言,意蓋如此。
‘吾聞用夏’云云。○按:‘彼所謂’,彼字指楚也。蓋楚本蠻夷之國,陳良、許行俱是楚産,而陳良則能用夏變夷,故特以彼中‘豪傑’稱之。許行則‘非先王之道’,故依舊以‘南蠻鴃舌’稱之。諺解以‘彼’作陳良,恐誤。
‘昔者孔子’云云。○按:‘三年然後歸’以上,言事師之道,以對陳相之背陳良。‘他日、子張’以下,言不可事而不事之義,以對陳相之事許行。
‘今也南蠻’云云。○按:‘非先王之道’,非字言非之也,據上句人字可知其然,而諺解作如字解,恐誤。
‘魯頌閟宫’云云。○按:‘好辯’章亦引此詩,而謂之周公所膺,則不應每每斷章取義也。朱子嘗謂:‘古者詩書簡册重大,學者不能人有其藏,師弟間類皆口相授受。故其傳多不同,〔要亦〕[3]互有得失。’朱子説止此。竊意此亦傳授之際有些訛誤,遂認以為周公之事歟?
‘從許子’云云。○按:‘市價不貳’之説,蓋如布一尺帛亦一尺,則以一尺為準而同其價,更不論布與帛也。麻縷一斤,繭絲亦一斤,則以一斤為準而同其價,更不論麻縷、繭絲也。稻菽一斗,黍稷亦一斗,則以一斗為準而同其價,更不論稻菽黍稷也。屨大小亦言如皮屨、草屨,同大則以大為準,同小則以小為準,更不論皮屨、草屨也。集注所謂‘精粗美惡’,‘精美’指帛,‘粗惡’指布,以下皆然。或云布亦有精粗美惡,帛亦有精粗美惡,此説亦近之。然若如其説,則‘物之不齊’之説,有所未通。夫一物之精者、粗者,其價之相懸固‘或有倍蓰’者,而豈或至於什百千萬之大段相左乎?以是知其不然也。然布與帛同價,則布之精粗與帛之精粗亦同價者自在其中矣。
曰‘夫物之’云云。○按:巨履、小履同價既非陳相之語,則孟子不應問東答西也。集注以大小為精粗之譬而費辭强説,意卻未瑩。竊謂孟子此説即言巨屨同價,小屨同價,與彼所謂‘屨大小同’云云,同一語法,非謂巨屨與小屨同價也。恐不必以辭害意。
‘倍,一倍’云云。○按:什伯千萬皆倍數。言什,十倍;伯,百倍;千,千倍;萬,萬倍也。
【第五章】
‘墨(子)〔者〕,治墨’云云。○按:‘觀其意之誠否’者,非欲知其意誠而見之也,蓋欲施之以‘不屑之教’也,及夷子再來求見,則知其意誠,故卒命之也。
‘他日,又求見’云云。○按:夷子之厚葬其親,是墨道之破綻處,而實天理之不容已者。孟子姑不言天理之不容已者,而卻説出‘所賤事親’一句,以先詰墨道之破綻處,使彼理屈辭窮,有以自悟,然後遂正説孝子仁人之掩親有道,以明天理之不容已者。
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曰‘儒者’云云。○按:墨子之道,只是‘愛無差等’,愛無差等則非但無厚薄之别,亦無先後之分矣。然則‘施由親始’一句,卻是夷子臨時撰出來者,而實亦墨道破綻處。以孟子語法推之,合把這一句反對窮詰如上‘所賤事親’之云而。蓋夷子厚葬其親已是天理一點明處,‘施由親始’一句,雖不全是,猶能於先後之間,知其所擇,則其本情亦已首實無餘。背墨歸儒之機,自現於遯辭之中,非如告子之冥悍不變,卒難入於善道也。故孟子不復提掇他‘施由親始’一句,而只攻破他‘愛無差等’之説,此亦孟子教人之活法。○又按:書曰‘立愛惟親’,記曰‘立愛自親始’,蓋愛親之愛是固有之愛。故凡愛之道,自此而立,非别處得一個愛來安排强立之也。若夷子所謂‘施由親始’,則卻將無差等之愛而自親施去。又‘施’乃推施之謂,而用之於事親,是則於親元無固有之愛,而特臨時安排,强推施之也,是甚道理?立與施,不過一字之差,而是非之殊,千里相懸,豈不嚴乎?此義已具於或問及小注矣。
‘蓋上世’云云。○按:‘泚也,非為人泚’,而出於本心之自不能已,則可知父母至親有固有之愛,而非可以安排强推施之也。孟子雖不論‘施由親始’一句,而‘施’字之非,於此自可見矣。○‘反虆梩而掩之’,反,是以虆梩覆屍也;掩,是以土掩之也。掩之誠是,蓋孟子姑不正言其是,而故為設辭,使夷子自得之也。
‘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憮然’云云。○按:‘之’字作‘命之’之意,方平緩有味。雖是虚字,而意則不虚矣。然小注朱子説以為夷子之名,當更商。
‘蓋因’云云,小注雲峯胡氏曰‘夷子’云云。○按:‘説得是處’,‘是’字上添入‘稍’字方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