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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 09_044陽貨第十七 之上
类别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释义
09_044陽貨第十七 之上

【陽貨第十七 之上】

凡四十一章。
正義曰:以前篇首章言大夫之僭[1],此篇首章記家臣之亂,尊卑之差也,故以相次也。竊按:三篇相次,不但為尊卑之差而已。蓋於尊者之失道,見世道之無可為也。故第十五篇特於問學之方、道德之尚反覆致詳,以示萬世之人,此聖人憂世道之主意也。至第十六篇因論輔相失宜之弊,遂明本身立教之則,此聖人開萬世之主意也。至于此篇因記陪臣專恣,即見人心世道習成之痼矣。所以下至陪臣之賤,亦得專恣,此極為前古所未有之事。而恬肆無難者,非一朝一夕之故也。蓋自諸侯之潛,大夫之濫,所以馴致世道,積漸使然者,久矣。夫致善致惡所以成其大者,皆非積習不成。聖人明世道所以非之故,專在於習。故知世道所以挽之方,亦非習致不可,於是特發慎習之旨。第二、第三章。而立大方於禮樂,第四章。指門路於教,第九章。辨似是以開擇善之路,十二章以下。戒馴致以立察幾之地,十五章以下。然猶未盡,故欲無言以示本意,十九章。辨短喪以發本心,二十一章。然後反覆乎不用心者及尚勇之弊,可惡之實,直到女子小人之難養,而無不有振作澄清涵養之妙,二十二章。以下至第二十五章則致習之極也,故結以末章,而慎習致德上策勵之旨,至深切矣。此皆聖人本身立教之主意也,而所以立民極於潛修之中,開後範於窮居之際,不但論功於見用,而施效於為政也。察得此關,然後三篇相次意方見,而吾聖門苦心示人的切旨要方焕然明矣。
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正義曰:‘陽貨陽虎也。蓋名,字。為季氏家臣,而專魯國之政。’集注曰:‘欲令孔子來見己,而孔子不往。’陽貨之欲見孔子,不過欲使助己為亂,故孔子不見。’竊按:陽貨此時未必作亂,孔子亦未必以為助亂而不見。大凡士君子見當路之義,自有其體。蓋彼既無先致之禮,只欲以勢焰相干,所以不見也。‘孔子不見’四字上,自見君子處世之正,守身之嚴。
孔子豚。歸作饋。○正義曰:豚,豕之小者。孔子時其亡無通。也,而往拜之。正義曰:歸,遺也。陽貨欲使孔子來謝,因得見之,故遺孔子豚也。時其亡而往拜者,謂伺不在家時,而往謝之也。
集注曰:‘以禮,大夫有賜於士,不得受於其家,則往拜其門。故瞰孔子之亡而歸之豚,欲令孔子來拜而見之。’孔子‘必時其亡〔而〕往者,欲其稱也’。竊按:‘欲其稱’之義,孟子中所為發者即此耳。故必先記陽貨之瞰亡,然後言孔子之亦瞰亡。若此章,則只記孔子本不欲見之意而已。自不必言彼之瞰亡,然後見孔子不欲見之義也。故此章不重‘欲稱’意。
竊按:其曰陽貨,則自見為當時之專權者;以家臣而專權,則自見為小人之跋扈者;以家臣而跋扈如彼,則自見為不仁之極。然苟使彼有相交之義,相接之禮,果然以斯心來,則亦未必無不可見之端,見欲往不狃南子之見可知耳。今則不然,彼既不先,初無以義之交,以禮之接,夫子何庸見為?然則直拒不往,有何不可?而今必往見,往又要不見,而必時其亡也。竊按:家臣之賤,雖曰古制,當是之時,上替下僭,大夫而侔諸侯,則陪臣即大夫也。夫家宰之稱大夫,由來久矣,故孟子陽貨,直謂大夫。孔子欲不以大夫處之,其可得乎?故集注亦云:‘往拜者,禮也。’禮固不可缺,而彼所以待我又不以其道,則終不可真見而中其術,所以必時其亡之為委曲節中之權也。林次崖曰:‘瞰亡往拜,則既不失己之禮,又不墮彼之計,此一條庶乎得夫子處稱量矣。’○疾書曰:‘魯定公五年,陽貨季桓子;而七年,御季桓子云,則猶是季氏之家臣也。人歸陽箕陽虎居之而為政。至八年,欲去三朴楚曰:“陽虎為政,魯國服焉。”又劫公與武叔以伐孟氏,至是已擅行大夫矣。是冬,遂入陽箕以畔,夫子以九年由中都宰為司空。當擅行大夫之時,猶在士列。此章問答,當在七年八年之間也。然夫子猶是公朝之臣,而彼則不過家臣之跋扈者,夫子反遇之以大夫禮,何也?彼雖本賤,人已以大夫待之矣,聖人權時之宜,委曲處之,抑亦可也。’又按玉藻:‘大夫親賜士,士拜受,又拜於其室。’‘敵者不在,拜於其室。’若不拜受於其室,則雖匹敵,亦宜往拜,況大夫於士耶?故陽虎之瞰亡者,欲其必來也。孔子則以為,勿論彼之大夫與否,雖是匹敵,亦不可不往。故姑盡在我之道,往拜之與?
遇諸塗。注曰:‘塗,道也。孔子既至家而反,於道路與相逢也。’竊按:遇諸塗三字,見迴辟際猝值之狀,極寫倉卒窘迫境。其於下文酬處從容、和嚴得宜上,益覺精神。
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正義曰:孔子,使來就己,言我與爾有所言也。
曰:‘懷其寶而迷其邦,可謂仁乎?’曰:‘不可。’集注曰:‘懷寶迷邦,謂懷藏道德,不救國之迷亂。’竊按:曰‘不可’者,既言懷寶迷邦之為不仁,而復自言如此者實無是處也。
‘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好、亟、知,並去聲。曰:‘不可。’正義曰:‘亟,數也。’集注曰:‘失時,謂不及事幾之會(也)。’竊按:曰‘不可’者,上同。
‘日月逝矣,歲不我與。’正義曰:‘逝,往也。’言日月已往,一身將老,‘不復留待(與)我〔也〕,當急求仕’。
孔子曰:‘諾,吾將仕矣。’正義曰:諾,應辭也。○集注曰:將者,且然而未必之辭。語皆譏孔子,〔而〕諷使速仕。孔子固未嘗如此,而亦非不欲仕也,但不仕於耳。故直據理答之,不復與辯。
竊按:這一章單記陽貨孔子相接之事,就中有當詳玩得旨者。大抵千古大惡之人,其識見所及,慧術所造,未嘗無卓越庸凡處,所以下愚與生知得成對頭而不相下爾。今夫陽貨,既有以知聖人以為寶,又能惜聖人之失時,不然何為於孔子乎?未見則欲見,既見則與言,以為聖人而惓惓至此哉。相其語中予字、爾字,其意若曰方今天下,唯予可以與爾言,而唯爾可以有予言也。若其見解知覺,無不曾與聖絶遠,故知聖人有兼善之心,則詰之以兼善之仁;知聖人有隨機之妙,則詰之以隨機之知。其所以不然之故,彼誠不及;若其滿口慕惜之意,則有不可没也。故夫子置之不辯,而順口諾之。末段一答,亦恐不但為免辱地已也。然則下愚之人似未嘗無可為之端,然而但彼利欲作主,僭奢成家,其於聖人也,乃敢肆然有挾,儼然自大。未見則謂聖人可以籠絡鉗制,既見則謂聖人可以理屈辭窮,觀其詭譎羅致之狀,及抑揚鄭重之際,記者為之描寫如畫,此其所以不可矯變而施化處也。故孔子初則瞰亡以為不見之見,後則孫辭以為不言之言。聖人絶彼,彼實自絶於聖人也。不然,陽貨豈為造化中棄物,獨後於南子弗擾乎?不但此也,陽貨所以動稱仁知,欲成其僭奢之志,則必曰為邦而仕;欲成其便宜之私,則必曰相時而動。模襲君子之言,而實非君子之心。惟其疑似而實非處,正所以牢成個對頭,而終不能見移於善也。凶德之至,亦能居下播惡,貽害民物,勢將流毒千古。今以待孔子事言之,其歸豚責禮,迷邦責仁,失時責知,一一即聖人之事而反駁之,欲使聖人無以解脱而受制言下。陽貨所為,雖曰一事數語,其實千萬代侮賢慢士之習,舉此為祖。凶德到此,豈不與聖人成物之化異道而同曲處乎?故此記兩地對頭相交之事以立編意,而大意見矣。當此時也,聖既失志,而反使彼輩得意於世。嗚呼!世道無可為矣。前篇靈公問陳,諸侯之輕禮也;上篇季氏專征,大夫之陵法也。大夫之位下於諸侯,而專征之僭甚於輕禮,憂世之録已益切矣。至于此篇,賢者,禮之自出;士者,法之恃立也。而彼陽貨以一介大夫之家臣,乃得以儀然壓例,肆然陵侮一至於此,未必非一世之習有以馴致而然者,世道所以更無餘地爾。編之到此,聖門憂世之念,當更如何?終見大聖人化俗之方靡不用極。而必常惓惓於此輩,必欲有以漸磨化之猶不可得,則又當見潔身不汙之妙。為惡者終有可正之表,使一世之耳目舉可無惑亂之弊,則經正矣。以此求之,一編之大功舉矣。○疾書曰:‘按左傳公山不狃不得志於季氏,故因陽貨之欲去三,順祀先公而祈焉。禘于僖公。蓋昭公薨於乾侯,不得以時歸葬,又絶其兆域,不得同於先君,在墓道之南。至孔子為司空,然後溝而合諸墓,則其亦必不從昭穆之列矣。季氏之僭逆,即人心之所共憤也。欲去三而代之,因人心之怒,託大義之正,順祀先公以著季氏之罪,於是欲羅致孔子以為己助。其曰迷邦者,即指季氏僭亂之罪。與己從事,則庶可為反正之幾而不可失云爾。春秋只書“從祀先公”,於盜竊寶玉大弓之上而不曰大事,于太廟又不書禘者,為其事雖順,而情則逆也。聖人其肯為之用耶?未幾,果畔。越明年,不狃又畔,召孔子,其意亦猶是也。夫子欲往而不往,可以想見於言外矣。’竊按:凡世作惡者,其造際未嘗無託以為辭,然到此於陽貨,只當看聖人待惡人之義;於不狃,又當看惡人亦可化之妙而已。不必過原陽虎欲見本意,又不必過推孔子欲往緣故。若是,反不於記意無發乎?讀論語書者,每當於本事外剔出個精義妙境看,自然有會。
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竊按:性,稟生之謂也。同類者舉相似,故曰相近也。集注曰:‘以其初而言,則皆不甚相遠也。但習於善則善,習於惡則惡,於是始相遠耳。’
竊按:人之生也,其可以為善則同,是為相近。而若夫所以成就之,則專以修為之分始相遠也。故君子慎所習。
録,問:‘天賦之性一也,不曰相同而曰相近,何也?’曰:‘凡論人之性者,莫若以其身體反證之為切。盍觀夫耳乎?耳之聽則同也,而天下之耳何嘗畫一也?盍觀夫目乎?目之視則同也,而天下之目何嘗畫一也?故龍子曰:“不知足而為屢(也),吾知其不為簣也。”夫人性之相去也,如足之大小也,其曰同乎,則有大小焉;其曰異乎,則不為簣焉。今夫性之有剛柔緩急、疾徐敏鈍,以萬不齊,而可以為善則一也。故謂之同不可者,為其有不齊也;謂之異不可者,為其有所同也,故曰相近云爾。然後同異兼舉,語意周全。至矣,聖人之言也!聖人言性,如斯而已。後世則不然,分析細而是非起,氣質本然之辨是也。’○李光地曰:‘言人之性雖有〔氣質〕不齊,然皆受天地之中以生者,則其性皆超然貴於萬物。概而言之,皆相近也。其知愚賢不肖之所就懸絶者,由其習使然耳。如在上之化行父師之教豫,所聞見者皆正言正事,所服行者皆孝弟忠信,則未有不同歸於善者。惟其生薄俗、比匪人,薰蒸漸染,日究汙下,此〔猶未可罪才之殊也,而〕豈可以言性之(獨)異也哉?案:夫子此言,惟孟子能暢其説,其曰“性善”,即“相近”之説也;其曰“或相倍蓰而無算、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則“習相遠之説”也。先儒謂孔子所言者氣質之性,非言性之本;孟子所言乃極本窮源之性。愚謂:惟其相近,是以謂之善;惟其善,是以相近,似不可言之旨殊也。[2]’竊意:先儒所以分之殊者,為見此章‘近’字非‘正同’之辭,則其不能正同者,氣質故也,所以以此為氣質之性,而始與孟子有區别之論。殊不知孟子亦未嘗論氣質外性耳,何不以論語孟子,乃反過看孟子,遂疑孔子之相歧也?何謂孟子亦未嘗外形質論性也?夫言人之性雖有剛柔昏明之差,其可以為善則一也,故曰性。如言尊賢,則大賢、小賢不害皆可謂賢;如言使能,則大材、小材亦不害皆可謂能,以其偕濟此家國之事則同耳。然則人之有性也,其才之差何傷為皆善?而必欲以孟子稱善為獨指形質外性,遂致歧疑於一門中講説否?○又按:人性之相近也,本不待辨别可明,而聖人特為提發者,蓋緣天下之人善惡各異,什佰千萬,終難齊等,人遂疑稟性本異,所以免不得或為分‘三品’之説,至為氣殊質差之分,至為善惡混之説。其説愈細,而看性愈晦。料不直後世方有此病,想自孔子之世已不勝其紛揉,故夫子乃即地提醒,廓然開示曰:‘爾輩所謂相遠者,即其習教所致。習與性成,所以過認為性本相遠,然其實性則相近,而遠以習也。’此一段聖訓可以破千古疑端,況到有孟子申説,正當統會得旨,以療吾宿障陳痼。乃反仍執夫子所破之謬,還歧夫子所發之義,亦獨何哉?
子曰:‘唯上知去聲。與下愚不移。’正義曰:上知之[3]人不可移之使為惡,下愚之夫不可移之使强賢。
退録,問:‘凡民之生舉相似,獨下愚之有不移,何也?’曰:‘是亦習使然爾。習於善而熟者,是為上知;習於不善而熟者,是為下愚。故不至於下愚,習尚可反也。終不知自反於善,然後見下愚。聖言到此,其慎習之戒更切矣。只教向善,人須是急早回頭耳。不然徒説人知愚不移,不但無此理,聖人亦何曾説為?’
竊按:上章明明聖人説性相近,即當知降衷原來決無上知下愚這等懸絶。然而若是相遠者,依只是所習上得底。故此章‘上知、下愚’字承上章遠字,所以亦曰‘此承上章而言’。又奚為更説本遠之性乎?意欲以此補續上章,而其實旨義相反,惡在自來聖賢有心發明之旨乎?此章説義,若云凡人習致之成有若彼遠,不唯有知,或乃有知之上者;不唯有愚,或乃有愚之下者。夫既曰專係乎習,而當慎在習,則還未有不習教可移者。然而唯是自致到上知者,必不可抑之使為不善;唯是自致到下愚者,亦不可進之使為善,益見所習之為大耳。習善須是及早臻極,不善亦須及早撥轉。為善則使無渝染之慮,不善則使無沈痼之患,皆當於慎習際着念。君子所以策鞭前進而惕懼失墜者,即此故也。夫子之發明到此,所謂慎習之戒更切也。讀者不察,横生本遠之疑,遂為性同才異之説,而性才分矣;又為本同氣異之説,而性形分矣。聖人欲使之歸一,則簡而易知,而必欲分二為繁而難知之義者,何也?聖人欲使之得道,則切而有益,而必欲閒謾為汎而無益之論者,何也?設有生來愚知真有上下之不移,則自謂上知者竟可自恣而亦得,自分下愚者竟可暴棄而無妨,其謂聖人此訓所發止此乎?
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正義曰:‘之,適也。武城邑名。’集注曰:‘時子游武城宰,以禮樂為教,故邑人皆弦歌也。’‘弦,琴瑟也。’正義曰:‘孔子因適武城而聞其聲也。’○蔡虚齋曰:禮樂不專是弦歌,惟以其禮樂為教,故邑人皆弦歌。
大全黄勉齋曰:‘弦歌,弦且歌也。合樂曰歌,人聲、〔絲聲〕[4]皆堂上之樂也。’竊按:必曰弦歌,從夫子之聞其聲,以可常用之聲言也。○李都梁曰:‘愚謂不重弦歌,重“弦歌之聲”字。聖人聞弦歌之聲,必其聲中正和平,有異乎尋常者,故夫子喜其能以禮樂治民也。’録曰:‘弦歌之聲洋洋乎道,治之象可知,故夫子莞爾。’
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於虔反。用牛刀?’集注曰:‘莞,小笑貌,蓋喜之也。’正義曰:‘言雞乃小牲,何用解牛之大刀?以喻治小何須用大道。’
録曰:‘夫子此一段語,一嘉一惜,自有無限慮思。夫禮樂者,先王所以治天下之大道也。子游學之而能有所試,固為可嘉。而以道之大堇試於一宰,又豈不可惜乎?故夫子既已莞爾而嘉之,因言“焉用牛刀”以惜之。或恐門人從疑為大道真不可小用,則非本意也,故因子游之言而以前言為戲云爾,然實未嘗戲耳。’竊按:玩此段語意,其實喜之而外,若為不必之辭者,正所以深寓嘉惜意。此為不戲之戲,亦不是故為反辭,以作一時啁弄之言也。
子游對曰:‘昔者,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去聲。使也。”正義曰:‘子游見夫子笑其治小用大,故稱名而引昔日所聞於夫子之言以對之。道,謂禮樂也。’集注曰:‘君子小人,以位言之’,‘言君子小人,皆不可以不學(道)。故武城雖小,亦必教以禮樂’。
大全黄勉齋曰:‘君子,在上者,能學道,則知所以體下矣;小人,在下者,能學道,則知所以忠乎上矣。’竊按:愛人,非直謂煦煦補塞,言其知所以為愛矣;易使,非直謂趨走承令,言可使同歸大化。
吕晩村曰:子游疑夫子笑其迂闊,故述夫子平日訓言以相質,見天下無不當教以禮樂之人,豈武城獨不必然耶?君子小人,猶大學‘自天子至于庶人’,盡人言耳,不指煞[5]武城之人。○竊意:教以弦歌而謂之學道者,凡人所以鼓舞宣暢以為薰養德性地者,莫非所為在習致此道也,故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
子曰:‘二三子!正義曰:呼其弟子從行者也。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正義曰:‘孔子子游之言是也,我前言治小不必用大道之云,實出戲耳。’集注曰:‘嘉子游之篤信,又以解門人之惑也。’○吕晩村曰:前兩句固是夫子之言,而舉述來謂武城亦不可不以學道治之,此所謂‘之言’也。
竊按:前言之戲,正在寓言以發嘉惜深意,而聽者認真,反有治小可忽之疑,則失之遠矣,故夫子特為明其戲。深玩聖言所以為戲之故,則當知聖心所以嘉惜之深。然則前之戲,後之是,只是一意,不是聖人前非後是,以為忽戲旋謝之言也。
竊按:此篇首記大聖大惡相遇之事,而兩頭極則可見矣。次言所以相遠之故,第二章。次言所當及時之誡,第三章。而此章係言道教及言弦歌之聲,則其鼓舞宣暢,薰陶德性之方無不見矣。因子游之治邑發示此妙,而凡有意乎慎習上功夫,要致個成德功效者,舉豈無下手着力的要道大方乎?故有如公山之不仁,而可化則善者,以此道也。第五。直到天下之博大,而可行則仁者,亦莫非此道也。六章。大哉,禮樂之教也!有意慎習以致德性者,舍此何由?前篇常云‘立禮、成樂’者,意謂此也。○大全熊勿軒曰:子游武城之事,凡兩見:一以人才為重,一以道化為先,皆見其知本。
公山弗擾畔,召,子欲往。正義曰:‘弗擾,即左傳公山不狃也。’公山,氏;弗擾,名。‘字子洩。為季氏費邑宰,與陽貨共執季桓子,據邑以畔,來召〔孔子〕,孔子欲往從之。’
疾書曰:不狃之畔,初不與相干。季氏,國賊也,而不狃畔之,將欲託正而售姦,故敢召孔子以為己助耳。不然夫子何以有欲往之志也?然不狃九年畔,至十二年舉兵襲,夫子使申句須樂頎撃而敗之,則此之召,必在新畔之初,其託正之計尚未敗露之時與。互見陽貨章。’
子路不説,音悦。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正義曰:上下二‘之’俱訓為適。末,無也。已,止也。子路孔子欲就亂,故不喜悦。且曰:‘無可適也則止之,何必公山氏之適也?’
子曰:‘夫音扶。召我者而豈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乎?’正義曰:孔子答其欲往之意也。徒,空也。言夫人召我者,豈空然哉?必將用我道也。如有用我道者,我則興道於東方,其使乎!
大全輔慶源曰:‘蓋聖人必無小成苟就之事。如獲用焉,不興道以繼不已也。’吕晩村曰:‘“其乎”口氣是決辭,不是疑辭。’○蔡虚齋曰:言東,對西言也。宅于豐鎬,在天地之西,而在其東。使孔子用于,則道其東矣。言使為東也。
精義伊川曰:‘不狃畔,不以召叛人逆黨,而必召孔子,則其志欲遷善,而未知其術故也。使孔子而不往,是沮人為善也,何以為孔子?’集注程子曰:‘聖人以天下無不可有為之人,亦無不可改過之人,故欲往。然而終不往者,知其必不能改(過)〔故〕也。’竊按:此章大旨只言欲往緣故,由其有無往不可為之道故爾,不當過推到終末不往意。設講到終不往意,只緣彼誠意有未盡,則究竟於用我處恐未盡爾。亦不是道有不足,而世原有不可與有為之人也。玩‘如有用我者’語意可見。○使不狃既以張公室為名,則公山公山,即之公室也。故夫子直以魯國為言,而曰其為東耳。不然,初之欲往,豈其從逆?後稱為,何其不倫?然則不狃名非不正,而但心未正而事失其理者。若能實用聖人,格其非心,事得順當,則何詎無歸正成功之望乎?然後籍其力而張公室,拓東蒙而行王道,則之七十,文王百里,必有反手之易。夫子之言此,固矣。諸解正得其旨,而或為助東之説,苟且甚矣。又至為必不做東之義,則初不成理,不可從也。○從古興道者不一,而必以言者,蓋即,積德累仁,從微而大者,也。且其興也,莫盛其道也,莫備聖人之致業也,舍安適?語類,問:弗擾‘果能用夫子,夫子果往從之’,就‘如何能興〔得〕道’?朱子曰:‘便是理會不得’,‘聖人自不可測’。大全饒雙峯曰:‘當時子路更欠一問“如何可為東”?夫子必告以為之之道。今聖人不曾説出,難為臆度。’竊按:不但為聖人不説今難臆度,設使聖人自説出來,有不可得者,何也?大凡雖聖人做事,節事宜,順民心,行仁義,道忠信之外,有何别件名目?特其發運設施際,所以行鬼神,成變化之妙,則初非見聞可及,思議可到。不但旁人所不能形,分明聖人所自能底,自言亦不可得者。正如春氣嘘生,何以知其所以生?時雨滋長,何以知其所以長?謹案諸説,頗費揣摩。或云當因弗擾張公室之意而導之,或云當因三家專制之罪而圖之,或云因弗擾窮促之勢易使反善,或云乘三家倉卒之際易為處置,都不免强想説粗,非得聖人造化之神者。唯朱子以為不可測,饒氏以為難臆度,此可謂深於知聖人矣。
竊按:於此章可見聖人大業本領,又可見聖人行道本心,總可見聖人欲往緣故,此猶非記此章之實意也。大抵此只是‘期月可、三年成’之旨,而直擔到東事業,此見大業本領初無虧欠。此又是歷聘七十二君之心,而不以弗擾有所拒,此見行道本心初無所擇。且弗擾不過一畔之臣也,既無可席之勢,又無可乘之時。他人看來,萬無有為之望,然但其好善一念若得到底,則此正向日承露,藹鬱方生之芽爾。造化之天,忍獨棄彼於生成之外耶?故聖人之心,惟視其誠不誠以為進退,此所謂聖人欲往緣故。若夫記此章之實意者,正當着眼在首句‘弗擾畔’字及末句‘吾其為東乎’字。夫弗擾,畔臣也,惡之極;興,至道也,善之極;宰,下邑也,小之極;興,盛業也,大之極。以莫善之道,莫大之業,期責在下邑小國,窮凶極惡之人,而斷然自信,小無疑辭。其神化不測,如天之德,可以想見矣。非吾夫子,何以及此?晰得此關,然後嚮所謂聖人本領,聖人本心及欲往緣故,方見端的。而信乎其聖必無不可化之人,化必無未盡到之地也。故或有未盡受教之人,教道之無盡不極也,有如是矣。終可見前章慎習之戒,為此習之之方,又必以禮樂為道以此。於乎大哉,聖人所以如天也!下章能行五者於天下者,其仁之大乎?‘磨不磷,涅不緇’者,其大之本乎?
子張問仁於孔子。正義曰:‘問如何斯可謂之仁也。’竊按:問仁多矣,此不止云問仁,而云‘問仁於孔子’者,致重之辭也。下文所論盡仁功之極量,明其為吾孔氏之仁也。同一此仁爾,何處非孔氏之仁也?夫論仁至於窮天下之大,而備能行之德,惟此章為然。即顔淵以下,總會發明而論仁之大結煞也。聖人規模之大,活化之妙,盡在此章,故於其記也,特書‘問仁於孔子’云爾。
孔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正義曰:言為仁之道有五也。○集注曰:‘行是五者,則心存理得矣。於天下,言無適〔而〕不然。’竊按:恐不止‘無適不然’之意。‘行五者’見無不得當之則,‘於天下’見無不統攝之範,總見前篇‘克仁復禮、天下歸仁’之旨。故行天下不能以五者,不足為仁;行五者或不能於天下,亦不足為仁。能行五者於天下,方是盡則盡量,吾聖門之仁也。李九我云:‘“行五者”而曰“於天下”,何也?吾身在天下,便與天下相離不得,豈孑然一身,空空行此五者?少不得與天下相酬酢,相周旋。聖人論仁,未嘗離天下,正要人實際處下手。’謹按:此只以‘於天下’為指示行天下底實際語,果有透見,而猶未見盡天下論實際的微意,當詳玩。
請問之。正義曰:子張復請問五者之目。曰:‘恭、寬、信、敏、惠。正義曰:此孔子略言五者之名也。
恭則不侮,竊按:此以下,孔子因詳言五者之行。‘不侮’言不慢忽。不慢忽,不止言禮數間不慢忽,凡於行為接待上有一毫怠慢忽略意,便是侮。如中庸‘(動)〔見〕而民莫不敬’是也。寬則得衆,正義曰:言能行[6]寬簡,則為衆所歸也。信則人任焉,正義曰:‘言能行誠[7],則人所委任也。’集注曰:‘任,倚仗也。’敏則有功,正義曰:‘敏,疾也。’注曰:‘應事疾則多成功。’惠則足以使人。’正義曰:‘有恩惠,則人忘其勞也。’竊按:使人,不但是號令指揮之謂,即是使之同由乎此道之謂。
竊按:這一章劈頭先提説‘能行五者於天下’之為仁,故下説五者之目處,必節節關切天下説。曰不侮,則可見無人或忽之德;曰得衆,則可見無遠不服之德;曰人任,則可見無處不孚之德。然後可論事業成就,而‘有功’上所該自是功無窮際;然後方論與衆同由,而‘使人’上所該自是人無限量。此所謂五者必關切天下説,能字又須看。若五者上毫有未備,自不是能;若於天下上毫有未盡體到處,亦不足為能。能字自與‘克己復禮’之克字相應。克字,自盡自力之辭;能字,已盡己善之辭。遥遥相照,自成首尾。論到此章,然後説盡仁範,語盡仁功,此正當體究處。而或謂之因短有為之發,則恐有未盡耳。大抵有吾此身,則天下之事皆吾事也。若論事實,接人之外,復有他乎?故此言五者之目,上三句皆言接人之則。恭,其體也;寬,其量也;信,其誠也。體無所失,量無不周,誠無不通,則凡有血氣知覺者,其有不一體從化,如耳目手足之運之自我者乎?云‘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正此謂也。於是君子之所事見矣。指所以行此事之力而曰敏,敏者,疾也。若毫有未盡之敏,則終必於成熟上毫欠,未可謂盡仁也。於是君子之所道見矣。指所以廣此道之方而曰惠,惠者,順也。若毫有未盡之惠,則終必於移易上毫欠,亦未可謂盡仁矣。孟子曰‘仁(道)亦在熟之而已’,敏之謂乎?孝經曰‘非至德,孰能順民如此其大者’,惠之謂乎?若不玩究真境,則此章所以為仁者不明,謂之心存理得,語若包含,而其實無發。小注分體用心理之别,語若詳盡,而其實混亂仁體,皆於聖旨恐無有得,其何以發示體仁精界?
吕晩村曰:‘人任有功,亦隨地可驗。自天子至庶人,自日用飲食至平成天地皆然,不必説任天下、功天下也。’竊按:不但人任有功為然,凡此五目中,皆不必局定天下説。然隨地可驗其實,有以盡天下之德爾。故末句特下足以二字,二字可以貫該上數句。姑勿論所得之衆不衆,他人之任不任,成功之有不有,要使我所存之德有足以無不得、無不任,事無不成、人無不使爾,此之謂‘足以’。凡經傳言‘足以’處皆然。
竊按:上章言不仁之難化,未嘗無可化之道;此章言天下之難及,未嘗無可及之妙。天下無不可及之地,所以聖人如天之德初無棄物,而物各有自效之路矣。
音弼。許密反。召,子欲往。注曰:‘佛肸大夫趙簡子之邑宰。’竊按:佛肸之畔趙氏,想應如弗擾之畔季孫,故夫子亦欲往爾。其説互見彼章。
子路曰:‘昔者,也聞諸夫子曰:“親於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集注曰:‘親,猶自也。不入,不入其黨也。’竊按:此一節蓋夫子所常言也。其言親於其身,則亦見父子兄弟惡不相及之意。佛肸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大全:‘中牟趙氏邑。’正義曰:‘言今佛肸中牟畔,則是身為不善,而子欲往,如前言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力刃反。不曰白乎,涅乃結反。而不緇。注曰:‘磷,薄也。涅,染皂物。’正義曰:‘緇,黑色也。’大全齊氏曰:‘涅,水中黑土。今東皂泥。’集注曰:‘言〔人之〕不善,不能浼。’○疾書曰:‘堅乎、白乎’者,必古語,當有所指之物。意者其玉乎?君子比德於玉,故舉以為言。涅,礬石也。山海經云:女牀山‘其陰多涅石’。注:‘人名羽涅’,一名羽澤。淮南子所謂‘以涅染緇,〔則〕黑於涅;以藍染青,〔則〕青於藍’者是也。吾豈匏瓜也哉?焉於虔反。能繫而不食?’注曰:‘匏,瓠也。’大全朱子曰:‘不食,謂不求食,非謂不可食也。今俗猶言“無口匏”,亦此意。’竊按:言‘繫而不食’,則匏瓜似指胡盧、匏壺等屬。縱有所用,斷不能自有所為。君子之用也,必不但已,故以為喻,言不如是也。
竊按:此一節,夫子然子路所常聞之意,而曰果有是言也。然所謂不入者,不只曰不入其國,豈不謂如物之至堅不磷,至白不緇者乎?是真所謂君子之不入於不善也,其不汙之實如此。既不必以不見為高,不蕦嬎瓜之為物,終安能無所作為乎?既以解子路之疑,又以明欲往之意也。○通考金仁山曰:‘此二句蓋當時方言俗語,夫子引之,猶今俗云:“我不是瓠[8]子,我足能行而口能食者。”以語意推之,則夫子從佛肸之召,而其操縱久速之機則在我。’竊按:夫子所以作用之妙,則具在上二章可見,不必於此申明,故只曰‘焉能繫而不食’,以見不自已底心事而已。
竊按:此只是上二章餘意,而子路直説到佛肸之不善,明言其不可往之故。夫子亦明言其不入實狀,及欲往本意。以編於此,而即成以上總結語,可見聖人所以無不及之化,固莫不由本身之德矣。故以下反覆論致此德之方,及推廣此德之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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