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也】
‘雍也可使’章
問:‘圈下“内主於敬而簡,則為要直;内存乎簡而簡,則為疏略”,主敬、存簡既主内而言,則其下兩言“簡,則”之簡乃主外而言也。然則亦可分破“要直、疏略”字,以“要”與“疏”屬於内,而“直”與“略”屬於外歟?抑亦可以“要直、疏略”並屬於外歟?’曰:‘内主於敬而行簡,則心要直而事亦要直;内存乎簡而行簡,則心疏略而事亦疏略。恐不可以“要”與“疏”、“直”與“略”分屬内外,亦恐不可以“要直、疏略”並屬外也。’
‘哀公问弟子’章
問:‘圈下云“得五行之秀者為人”,繼之以“真静、五性”之説,則是已為人而有五性之具也。既又曰“形既生矣”云爾,則未知真静之本,五性之具,是言方在為人而未及生形時事歟?’曰:‘其云“真而静未發”云云,固指人生成形之後而言。然此只言性之本體,雖不言形而意已足矣。至於七情之發,則因外物之觸形而動,於此而不言形,則語不明矣,故曰“形既生矣”云云。蓋其語勢不得不然,非謂五性具時形未及生,七情動時形始生也。’
‘子華使於齊’章
問:‘釜,六斗四升;庾,十六斗;秉,十六斛。冉求始請,而夫子只與六斗四升。若是其至小,蓋示其不當與也。既示其不當與而與之至小,則求雖請益,可以略加於此而已。乃至與十六斗之倍多,何歟?且夫子既不拒冉有之再請,而加與若是其多,則其寬厚至矣。而冉有乃敢自與之,多至十六斛之不翅倍蓰,則夫以十哲中人,是何一背其師之所命,而妄僭若是乎?’曰:‘十六斗視六斗四升則為多,而亦可謂至小也。以是副其請益之言,亦是示不當益之意也,何可疑其多與也?冉求自與之過多者,只是不知聖人之故也。此所以有為季氏聚斂,而終被鳴鼓之責也,非所可疑。’
問:‘原思辭粟,是辭其粟於夫子歟?抑亦為民而辭歟?’曰:‘思之辭粟,只欲解使去己,恐非為民而讓也。’
‘回也其心’章
問:‘此心字,以道心看乎,以人心看乎?蓋道心者,(厚)〔原〕於性命之正而發者也;人心者,生於形氣之私而發者也。仁者,乃吾心本然之性也。則道心之原於性命而發者,便是原於仁也。然則仁與道心,不可判作二物事。而今此“不違仁”之違字,是以此違彼之謂也,若曰道心不違其仁,則是仁與道心似有二般底,未知如何?若以為人心之生於形氣而發者,不違其道心本然之仁云,則不違二字之意固較然矣。然如是説去,則違與不違都在人心,而人心為之主也。烏在其道心之為主宰,而人心之聽命也?’曰:‘道心自不違其仁者,猶可成説。而觀下篇“依於仁”之言,則依者是如人着衣之意也,今若謂道心依於仁,則是仁與道心分為二物,似不成説。以是推之,則“其心不違仁”之心,不可看作道心也。’
問:‘然則不違仁者是謂人心,而人心為之主乎?人心為主,則是生於形氣之私者較重於道心之原於性命者,而心之本體不可謂之純粹至善底,如何?’曰:‘心之為物,乃本然與血氣妙合,為能知覺而得名者也。故張子曰“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蓋此心虚靈知覺之體,則一而已。惟其合本然與血氣而為心,故其知覺之發,或從本然上知覺其正,或從血氣邊知覺其私。知覺乎本然而循其正,則是謂不違仁、依於仁;知覺乎血氣而遂其私,則是為違仁、不依仁。其違與不違,依與不依,惟在乎所以知覺者省察克復之如何耳。然則此心字,固不可屬道心,又不可屬人心,只當以知覺為主而言之矣。’
‘季氏使閔子騫’章
問:‘圈下“學者能少知内外之分,皆可以樂道而忘人之勢”,夫樂道忘勢,是深知内外之分者可以當之,而其曰少知,何歟?’曰:‘學者之能樂道忘勢,可謂深知内外之分,而視閔子之深知,則猶為小知也。譬如河漢非不大,而視四海則為小也。’
‘賢哉回也’章
問:‘孔子之樂,程子引而不發,朱子亦不為之盡説,學者如何用功可以得其樂耶?’曰:‘朱子既有“但當從事於博文約禮之誨”云云之訓,賢輩何不依其言而實用力耶?愚則以為知極其精,而覰得昭曠之原;行盡其誠,而心之所發皆如好好色、惡惡臭,則庶可得有其樂矣。’
‘冉求曰非不悦’章
問:‘“力不足者,中道而廢”,集注云“力不足者,欲進而不能”。人果有誠能悦道而力有所不足,欲進而不能者乎?且觀朱子以氣質昏弱為力不足者,以此言之,氣質昏弱之人,雖悦道而終不免力不足,中道而廢耳,惡在其氣質之可變耶?’曰:‘中道而廢者,患在志之不篤,然恐或有有志而力不足者。秀近來衰病之甚,精神昏耗,故於不當忘之事多所遺忘;筋力不逮,故於所當行之事多不能行,此恐是集注所謂“欲進而不能”者。而朱子之以氣質昏弱為力不足者,亦恐指如秀者言之歟?’
‘人之生也直’章
問:‘上生字指理言,下生字指人言歟?’曰:‘然。’
‘知之不如好’章
問:‘圈下既曰“知而不能好”云,則下文亦當曰“好而不能樂”云,而何以“好”下特添之字,改“不能”作“未及”歟?’曰:‘知與好是兩件事,好與樂是一件事,而特有深淺耳。兩件,故越界處下能字;一件而有淺深,故下及字,此“能”與“及”之所以不同也。“知”以“既知”言,故無之字;“好”以“方好”言,故有之字。且下句及字下多一於字,故好字下亦添一之字以便文勢。此短自短、長自長之句法也。’
‘樊遲問知’章
問:‘“問知,子曰”下既無知者二字,則“問仁,曰”下胡為特添“仁者”字歟?’曰:‘此義前輩謂“務民義,敬鬼神,知者之事,故不言知者;先難後獲,仁者之心,故特言仁者”,愚意則似不然。於問知之答不言知者二字,與答諸弟子問仁處不言仁者一例也。於問仁之答特言仁者二字,獨異於他問仁之例者,以樊遲之問仁,繼問知而更端,故夫子言仁則如此之意,而特着此“仁者”字。蓋此仁者,非謂“仁人猶言仁也”者也,語勢自當然也。然以本章圈外程子説下小注問答觀之,則朱門亦以“仁者”看作“仁人”,是可疑也。’
問:‘圈下吕氏曰“當務為急,不求所難知”,此二句分屬於“務民義、敬鬼神”既為明白,則下所謂“力行所知,不憚所難為”,宜亦可以分屬於“先難、後獲”,而今不可分屬。若以此二句俱屬於“先難”,則“後獲”何所獨闕乎?’曰:‘“當務為急”分明屬“務民之義”,“不求所難知”亦可屬於“敬鬼神”,而猶未盡合其本意也。至於“力行所知,不憚所難為”兩句,皆是言先難,而後獲之意自包於其中。然其語意不甚明白,所以既在圈外,而又處程子説下也。’
‘宰我問仁者’章
問:‘宰我之問則曰仁者,夫子之答則曰君子,君子、仁者一也。而但宰我只拈其“救人〔而〕不私”而問之,故曰仁者;夫子並以其達理不愚而告之,故曰君子。如此看得,如何?’曰:‘宰我之心,恐被為仁之害,故以仁者為問。夫子之答,則謂君子之為仁不如此之愚也,恐無可疑。’
問:‘小注云“惟君父在險,則臣子有從之之道,然猶挾其具(而)不徒從也。事迫而無具,雖徒從可也”。今以父子論之,雖以無昆弟、無子之人,父陷而事急,則當徒從。而若有祖父母使不得徒從,則亦當如何?’曰:‘雖非獨子,若有祖父母執手而禁止,則亦何紾其臂而從死也。’
‘子見南子’章
問:‘“矢,誓也”,有憤激之意。蓋聖人辭氣雍容,如子路固非識夫子者,而其不説亦必有過甚之辭。然在聖人,只以莞爾之笑,從容之答,寬緩諭之可也。而顧此重言以誓,似不免有憤激不平之辭氣,何歟?’曰:‘此一節以朱子而猶有難説之答,如我蒙學,何敢發朱子之所未發乎!’
‘子貢曰如有博施’章
問:‘“如有博施而能濟衆”,能字似當在於“博施”之上,而乃在“濟衆”之上,何歟?’曰:‘博施,仁之事,而濟衆,其功效也。由博施而能濟衆,則濟衆上自當着能字。’
問:‘集注“天理之周流”,是謂周流於人己間歟?若然,則欲立立人、欲達達人,是所謂天理歟?’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則人己之間,無一毫私欲之蔽,而天理周流矣。然欲立立人、欲達達人者,人事也;人己之間周流無滯者,天理也,鳥可以人事謂之天理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