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録】
‘傳而不習’之義,朱子语類道夫所問云,‘伊川之意,似以傳不習為不習而傳與人,是亦不忠信者’,‘莫倒了語意否’?朱子以為然。然勿論‘忠信’之倒與不倒,‘不習而傳與人’之意,恐更可商。□若如集注‘受之於師’而‘不熟於己’,則只云省之者,似無搭當用力底意思。若受得,則只當孜孜用功,奚但省察而已?如伊川之意,凡有所傳於人,而常自省所傳者或我不曾習之於己,而徒傳與人耶?是以省察,則於自省二字似為允合,亦不失於忠信之道,並上二句皆是與人察己之法。‘為人謀’則汎愛言之,‘與朋友’則以相功言之,‘傳不習’則以教人言之,如此看恐似有味。
‘揖讓而升,下而飲’,尋常致疑不決。飲亦升,而云‘下’,未省其義。疾書以‘下射’之‘下’為言,然亦未見是當。今詳本意,揖讓二字通于上下,升亦揖讓而升,下亦揖讓而下,飲亦揖讓而飲。其升與下,下與飲,莫非一揖讓之義貫過也。集注故言‘三揖’、‘揖降’、‘揖不勝者’,三處舉揖字不避煩縷,可謂精詳不漏耳。
孔子言‘器小’,夫儉者近於吝嗇,故或人疑其‘器小’為其儉。既曰不儉,則知禮者事事反省,或近拘拘,故或人以‘器小’為知禮。而終不能更問‘器小’之如何,良可惜也。
序説以‘攝行相事,誅少正卯’事為定公十四年事,魯世家則以此十一年事。此恐序説誤,而世家為是也。竊疑:孔子之相魯,本因季氏也。聖人以磨不磷、涅不緇之德,因時從宜,□其三家毁私奉公,使其君臣之间歡然並得,则豈非乐事?若欲逐其三家,强其公室,非但勢有不能,害國及己。如後世設詐旁行,徼幸一朝者之類,豈聖人之過化存神之道耶?以此觀之,魯國之安危,都繫在季氏之動静。若季氏不説,則雖以夫子之聖,無可如何耳。然夫子相魯之時,以春秋經文考之,其在十一、二年之間,而非十四年者,可以推得。何也?十年為夾谷之會,又叔孫州仇、仲孫何忌帥師圍郈。秋又圍郈。十二年州仇墮郈,又季孫斯、仲孫何忌墮費。其年十二月,公圍成。公至自圍成。圍郈、墮郈之時,則季氏聽孔子而攝行相事也。至於□親自圍成,則季氏已不肯,而公自以意圍之也,明矣。然則夫子之去,固不待齊饋女樂,而已在於此矣。以意推之,女樂之歸,特因魯國之間也。夫季氏之聽於孔子,當時三家制於家臣,陽貨盜寶,不狃叛費,此所以專意孔子。然及夫墮郈、墮費以强公室,則□如公斂處父之謀易以得行,而三家一體,故已有□且疑慮後悔之心,故季氏亦回之。前日則渠親自帥師,墮自己之私邑若不及,至於成,則公親自圍成,而三家欲自行。蓋公則見其墮邑之利國,雖三家不肯,而公自親圍。然魯國之勢皆自三家,其不成,宜矣。夫子當時亦無奈何而已,有去之意可知矣。至於少正卯之誅,春秋既無經見,内外傳亦無概見,不過載於家語,而見於荀況之説。然少正卯之罪,本非形見,已非聖人過化之事。若其果如家語所説,則其人之勢足以煽動上下,亦非安坐而待死者,豈孔子初政所可能耶?若家語所載,則何可盡信?經只書公圍成,則其不克,審矣。而家語則云:‘遂墮三都之城,强公室,弱私家。’以經相勘,家語失矣。是故朱子亦曰:‘少正卯〔之〕事’,‘論語〔所〕不載,〔子〕思、孟〔子〕〔所〕不言,雖以左氏春秋内外傳之誣且駁,〔而〕猶不道也。乃獨荀況言之,是必齊魯諸儒憤聖人之失職,故為此説以誇其權耳’。[1]家語所具,豈亦荀之所傳焉歟?又曰:‘史傳不足信,如此者多矣。’至於少正卯之事,總以朱訓為正。而愚亦曰孔子之相魯等事,少正卯之事,當以聖經為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