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句】[1]
第一章‘性、道、教’三言,歸重在何?體用當如何分耶?
對:性者,天命本然之理也;道者,人事當行之路也;教者,禮樂刑政之謂也。則三言者,各自為節目之大者矣。然天命良性,非道則無以率之;禮樂刑政,非道則無以修之也。本於天而備於我者,道也;施諸行事者,教也。故曰:道者,上包性、下包教也。然則歸重者,道歟?性、道者,體也,教為用也。
人與物俱可以言五常耶?
對:人得天地之正理,又得天地之正氣,故五常之性渾全,而無一欠缺者也;物則雖同得天地之理,而得氣之偏,故五常之性不能備具也。然指其一事之近似者而言之,則豺獺之報本,仁也;蜂蟻之君臣,義也;鴻雁之不亂耦,禮也;牛馬之能耕能走,智也;雞狗之司晨司夜,信也,但不如人之全而備也歟。
先言‘氣以成形’,次言‘理亦賦焉’,理氣果有先後之分,而亦可謂氣先於理歟?
對:理先氣後固是常然,而理之纔分,便言氣也。有云:‘原其本源,則有理而後有氣也;論其稟賦,則有氣而後理隨而具也。’又易傳云:‘盈天地間者,氣也。[2]’此蓋指生物稟賦而言歟。然而詳味其‘亦’字之義,則理先之意可見歟。
‘性道雖同’之同,謂人物同歟?
對:人有人之性,而亦有人之道;物有物之性,而亦有物之道,言其理則不可謂之不同也歟。
修道之教,單言人歟,兼言物歟?
對:修道之教,兼言人物而有詳略多少之説,已於本注備之。而蓋此道字言道之大體也,不言物則道理便該不盡。‘盡己之性、盡人之性、盡物之性’在於下章,則兼言物可見也歟。
不聞、不睹,即未發也;戒慎、恐懼,便是發也。然則不聞不睹之時,豈可着得戒懼之工乎?
對:不聞不睹者,非閉耳合眼也,特思慮之未發,事物之未接也。於斯而戒慎恐懼者,省於已然,察於將然者也。戒懼之工,則當以敬一字做這邪?直内之工莫過於敬,故易曰:‘直方大,不習,无不利。’敬之工其庶幾乎。
未發已發之界分可以明言,而衆人亦有未發耶?
對:未發者天理,藹然之良也;已發者氣質,外物之交也,然則界分可知。而程子曰‘衆人無未發’云,而竊以愚陋之見言,則孟子所謂夜氣清明,與平朝未與物接之時思慮清淡者,或為未發之近似耶。
氣質之性不可謂之未發乎?抑亦可謂之未發乎?
對:氣質之性,便可謂之已發也,不可謂之未發歟。
第一章章内以何節、何句、何字為一篇之宗旨耶?
對:此篇即子思子憂道之作,故先立乎道之大原出乎天也,自‘道不可離’而‘戒懼謹獨’者,修道存養省察之工也;未發而中,已發而和,至於位天地、育萬物,則修道之極致也。當以‘位育’為一篇之宗旨歟。
第二章章内德行之中、性情之中,當分於何節?而中則一也,性情德行有何可分?小注黄氏‘人人同不同’之論,果足以可信歟?
對:存諸胸中而為性情,施諸行事而為德行也。性情之中者,未發之中也;德行之中者,已發之中也,然則其界分可知。黄氏之説恐或然矣。其所謂性情同者,即第一章‘天命之性’也,孟子所謂‘性善’是也;其所謂德行不同者,即此章‘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也,大學所謂‘小人閒居、君子慎獨’是也歟。
論語加‘為德’而無‘能’字,此章加‘能’字而無‘為德’字,其不同何也?
對:論語言中庸之德,故言人鮮有為德者也。此章承‘反中庸’而言,故加‘能’字,而因以為此下許多‘能’字,之如‘鮮能知味、不能期月守、中庸不可能、吾弗能已、聖者能之’歟,其下幾十‘能’字之張本也。此之添一‘能’字者,固有微旨也歟。
自第一章至十一章為第一大支,則開端在何,綱領在何,歸重在何,節目在何,體用如何分,工夫功效如何分,而宗旨在何節何字耶?
對:中庸之道該備於第一大支,而知仁勇尤為一支之骨子也。開端在於第四章‘道不行’,而歸重在於十一章‘惟聖者能之’也。首章道字為三言之綱領,而二章‘中庸’為下十章之綱領也,‘過、不及’為節目也。一章之‘中和’、二章之‘中庸’,十一章之一支各自為體用也。‘遯世不見知而不悔’,為工夫功效也。十章之内專言中,而致中和者,三達德也,當以知仁勇為宗旨歟。
‘鳶飛、魚躍’自是尋常語,而程子何所見而曰‘吃緊、活潑潑地’耶?
對:飛潛動息,無非至理,而天機之宛轉處也。以衆人視之,則或云尋常,而以賢者而觀之,則雖些少一微物,亦自有理,況化育流行之至理昭著者耶。然而非學力之着緊、造詣之篤至,則不能識其妙矣。故曰程子深得涵泳這氣象也歟。
‘居易’與‘行險’,其得失苦樂可以詳言歟?
對:君子所處者安閒,所履者平正,所行者光明,故能安貧樂道、體常舒泰,足乎己而無待於外者也,‘不怨天、不尤人’者也,此非‘居易以俟命’之道乎?然則斯可謂之得且樂也。小人則反是,所處者危殆,所履者險陂,所行者邪辟,役役於外物,汲汲於營苟,妄身殉利,孽自己作,尚冀其活,此非‘(居)〔行〕險以徼幸’者耶?然則亦可謂之失且苦也。其得失苦樂可知耳。
第十六章‘鬼神’章之居於大小費隱之間者,何歟?
對:鬼神之弗見弗聞、無聲無臭者,其德之至微至隱也;體物無遺,無感不通,薰蒿悽愴,洋洋如在,則其迹之至著至顯也。故章句云:‘兼費隱,包大小。’以此取義,居於前章之後、後章之前也歟。
第十七章,‘鬼神’章下即接以舜、文、武、周公之孝者,何義耶?
對:舜、文、武、周公之孝,皆以‘宗廟饗之’與上祀先公、先(生)〔王〕[3]之禮稱之,則豈不以此而接於‘鬼神’章之下乎?孝子之利養於斯而成,鬼神之功效於斯而著,其上下文理,脈絡貫穿,以此取義歟。
古人有言‘中庸以孝為主’,其亦然耶?
對:此篇祖述夫子之言以為一部全書,‘繼志述事’,孝之大者也,況大舜、文、武、周公之孝,表而著之者耶?古人有言,抑以此也歟。
‘九經’與大學之‘絜矩’為治道之綱與目,其義可詳言歟?
對:九經之序,其目有九,而治國之道悉備焉;絜矩之道,其條有九,而平天下之道盡在焉。大凡九經之‘修身、尊(尊)〔賢〕、親親’,即絜矩之‘老老、長長、恤孤’之道也;九經之‘體羣臣、子庶民’,即絜矩之‘事上、(事)〔使〕下’之道也;九經之‘來百工、柔遠人、懷諸侯’,即絜矩之‘有人、有土、有財’也。語雖異,而意實相符者也。治天下之道,不外乎此語。其綱與目,則九經之‘修身、尊(尊)〔賢〕、親親’當為綱,而其下六條皆為目也;絜矩之‘老老、長長、恤孤’當為綱,而‘所惡’以下六條皆為目也。九經之中,修、齊、治、平之道自在焉;絜矩之中,尊、親、敬、體之道自在焉。互相照應,道無二致者,果若是也歟。
成己、成物,當兩下工夫耶?抑成己然後成物耶?
對:成己、成物,雖有内外之殊,合内外有一個道理,蓋云誠者不但自道,又能成物。大抵學問之道為己也,為人乎?
第二十六章至誠之道,可以詳言歟?
對:至誠無息者,蓋聖人之格言至論也。天地人三道,不外乎‘至誠’二字。至誠功用造化之妙,豈易言哉!言天道,則陰陽五行、六氣四時、屈伸往來、盈虚消息者,皆自至誠之理也;言(至)〔地〕[4]道,則山川草木,羣生之物發育生長之功,皆自至誠之理也;言人道,則‘中和位育’之功,亦自至誠之道也。大哉誠之一字!語其功用,則參天地、贊(和)〔化〕育、窮變化之大本原也歟。是故胡雲峯曰:‘誠者,中庸〔一書〕[5]之樞紐。’黄勉齋曰:‘著一誠字鎖盡。’論誠之説如是也夫。
‘為物不貳、生物不測’一節,上應何段,下應何段歟?
對:上應自‘至誠無息’至‘悠久、成物’,下應自‘今夫天’至‘貨財殖焉’也歟。
此章説天,而兼言天、人者,或無精義歟?
對:説天而因言文王者,聖人之德與天同用,而可見德配於天也。精義不敢强對。
第二十七章,‘至德’指何而言?‘至道’指何而言歟?
對:有至德之人,而後可行至道之事也。蓋至德者,聖人也;至道者,即上文‘洋洋乎’、‘峻極於天’、‘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皆至道之事也歟。
第二十八章,‘同文、同倫’之義,可以詳聞歟?
對:文者,字書之名義也;倫者,次序之等殺也。先王疆理天下,劃界分境,風土雖殊,而書之名義未嘗不同也;倫之君臣父子,上下尊卑之等殺,亦未嘗不同也。此而不同,則王政之不舉,而彝倫斁敗,文憲無徵矣,豈不謂之同也歟?
第二十九章,‘議禮、制度、考文’之所以為‘三重’之義,可得詳言歟?
對:議禮者,顺天理、節人事之大節也;制度者,協時月、正律度之大政也;考文者,辨同異、禁差忒之大法也。王政之所重者,莫大乎此三件事乎。
第三十一章,復引‘小德、大德’而為三十一、二章,何也?
對:小德者,德之小者,謂一事一能之善也,如聰睿、寬温、剛毅、齊莊、察理,此五者皆小德之目也。此章之復申‘小德’者,以盡前章未發之藴也。大德者,聖人全體之德,萬善渾全也。此章之自‘聲名洋溢’至‘配天’,皆大德之事也,所以提起後章大德‘經綸’也歟。
第三十二章,‘大經’是何物?‘大本’是何物?惟天下至誠為能經綸之耶?
對:大經者,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此五者,天地古今之常經也。聖人命官設教,五品惟敍者,豈非經綸之事乎?大本者,聖人全體之大德也。五常,四端之大功用而該萬事者也,聖神継天立極之大本也,豈非化育之道者乎?然而雖聖人,非至誠無以成物,故曰‘惟〔天下〕至誠為能經綸之’耶。
第三十三章,古人以此章為‘小中庸’,然則章内大節可分‘始言、中散、末合’之妙歟?
對:此章即一篇之終,故備盡一篇之全體以為終條理也。其為‘小中庸’者,庶幾乎哉!語其分節,則首言立心入德之始,以應綱領‘率性之道’;次言潛伏昭著之妙、君子内省之工,以應顯微、慎獨、戒懼之義;次言賞怒勸威之道,以應禮樂刑政之教;又以‘篤恭而天下平’,以應聖人不顯之德、致中和之極工;末乃結之以‘上天無聲、臭’而止,蓋‘始言、中散、末合’之妙,終歸應於‘天命之性’也。然則謂之‘小中庸’者,其知體用、節目之詳者歟。
‘中庸’與‘誠明’分為二節,則何如?
對:誠者,一篇之要領,而君子之所以成始成終也。分為二篇,則義甚未穩。何者?誠之義大矣,而最為修道致中之切近者也。道非誠,則無以修之;誠非道,則無以明之,然則道與誠相須而不可離也。又首末相照,開端於‘天命’,而歸宿於‘上天之載’,豈可以貳之哉!
請圖其綱,敍其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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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平李先生教人,大抵令於静中體認大本、未發,氣象分明,即應事接物自然中理。此乃
龜山門下相傳旨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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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數件圖,古者先師之所描寫,而借以為今日對陳之考證者也。至於圖其綱、敍其條,則以區區私見,敢容妄率,以自歸於誣惑,而仰溷於明聽乎?誠所不敢。然既讀盡此篇,抄出一部中所得‘誠’一字,奉拜獻於條問之下,仰答盛意焉。蓋誠者,此書開卷之時,自‘慎獨戒懼’,至於篇終‘無聲臭’,而無非誠中做這來道理,而實天道人道之大關鍵也,聖人造道之妙訣,而學者下學上達之指南也。竊惟今之事勢,國務方殷、政令更張之際,誠能推誠任事,則何往而不獲其宜哉!以之而事上,則得效其忠款;以之而臨下,則得見其孚信;而至於正朝廷、正四方、交鄰國、柔遠人,莫襯切於誠字之功用也,然則亦可為方今之急務也。不以愚陋之見而揮之耶。謹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