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劄疑
【題 解】
中庸劄疑作者金虎運(一七六八—一八一一),字穉吉,號雨澗,本貫義城,世居安東,有文名,名其宅院曰‘文學行懿’。一八〇四年中生員試,一八〇九年文科考試及第,補授承文院正字,但無意仕途,專心經學,尤通禮説。本書收録於雨澗集卷四,對中庸疑難内容和重要條目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大體追隨退溪學説,從洛論的立場展開論説。(李明學)
精一執中,皆是動時工夫。
案:退溪集李叔獻問:‘勿齋程氏云“精一執中皆是動時工夫”,此説未安?’先生答曰:‘來喻以程説謂未安,然則静時工夫何事也?當初舜説人心道心,皆就已發言,故精一執中皆是因其發而加工之事,未説到静時工夫云云。’蓋子思以前未嘗言未發工夫,則勿齋程氏謂‘精一執中皆是動時工夫’者,初無未安,故先生答叔獻問如此。
曾氏之再傳而得子思。
曾子直傳於子思,而謂之再傳者,自孔子言耳。
性道先後
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成之者性。’此則道先於性。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此則性先於道。蓋天道流行,賦於物而為性,此則道先於性也。循是性而有四端、五典之道,則此性先於道也。蓋性道之或先或後,各有所主而言耳。
禽獸草木,無不具得五常之德,天之命物一而已。
雖禽獸草木,無不具得那五常之德,但以形氣之不同而有通塞之分。草木逆生,全塞不通;禽獸横生,或通一路。以言乎仁,則虎狼之父子是也;以言乎義,則蜂蟻之君臣是也。以至於豺獺之報本,禮也;雎鳩之有别,智也。
不睹不聞
先儒多有論辨,而但朱子嘗謂學者曰:‘所謂不睹不聞,不是閉耳合眼,只是萬事皆未萌芽,自家便先恁地戒慎恐懼。’蓋就此心上念慮未起處説,非謂有聲色處我自閉耳合眼也。
君子中庸
章句兼説未發。蓋子思以前未有説静時工夫者,仲尼所謂‘君子中庸’之‘中庸’,亦是以動處言之,而朱子章句兼説未發之中者,從子思首章説未發之中之意也。
民鮮能久矣。
與論語所載略有增删。論語以中庸之人言之,故曰‘為德’,既稱‘為德’,則可無能字。子思以中庸之道論之,故去三字。既無三字,則須有能字,其增删之義非偶也。小注趙氏曰:‘此章無“之為德也”四字,是子思櫽括。’
顔子之能擇能守,是‘擇善固執’之事。
‘擇乎中庸’,而‘得一善’,是‘擇善’也。‘拳拳服膺’而不失之,是‘固執’也。
費隱
以形而上、下為言者,不可。既以道言,則費隱皆形而上之理也。以其用之廣而言,故謂之費;以其體之微而言,故謂之隱。非有二也,豈可以體用分形而上、下耶?
鳶飛魚躍
其飛如躍,固是氣也。而所以飛、所以躍,乃是理也。子思引詩之意,只就二物上觀此理之呈露,而形容其流行發見,無滯礙倚著之意思耳,豈可問氣之與不與耶!
忠恕
以忠恕而分體用,則忠者體也,恕者用也。體用元不相離,‘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是恕之事。而方其推恕之時,盡己之心而無一毫僞妄者,這便是忠也。
鬼神之為德。
侯氏以鬼神為形而下之一物,指其所具之理,以為形而上之一物,鬼神與德判然認作二物看。朱子非之曰:‘此言鬼神實然之理,猶言人之德。不可道人自為一物,其德自為德。’
仁者,人也。
蓋仁者,人之所以為人之理也。雖不可離人語仁,而亦不可指人身而謂之仁。人之一身,得天地生物之心以生,則自然便有惻怛慈爱之意,這便是仁耳。
‘博學之’以下五者
朱子云‘無先後,有緩急’。無先後,謂不可以五者次序分先後也。有緩急,如不知,則四者急而篤行緩;既知,則篤行急而四者緩。以或問考之,五者之有次第階級明矣,而謂之有先後之分則不可。如博學時又當審問,審問時又當慎思,不可道今日博學,而明日審問,明日審問,而又明日慎思也。退溪以小注説為未詳而從或問耶!
合内外之道。
蓋成己成物是内外之道,而皆吾性之所固有,故曰‘合内外之道也’。内外之道,謂仁與知也,合之為言,一也。蓋仁與知一個理,而自其成己而謂之仁,自其成物而謂之知。成己成物,只是一事,故曰‘合内外之道’也。
悠遠、悠久。
悠遠,以鄭氏所云‘至誠之德,著於四方者’觀之,悠是以時言,故曰‘據始以要終’。遠是以地言,故曰如‘光四表,格上下’之類。悠久即悠遠也,但遠以地之遠近而言,則是可言於外而不可言於内也,故必易以久字。‘久’是隨處常在之意,則可以兼説於内外矣。子思之意蓋曰成物之功當兼内外,而悠遠專指其驗於外者,故又言悠久,以其有專於外兼於内之不同故也。
純亦不已。
程子云:‘文王純於天道。’又云:‘純則無二無雜。’上純字乃合同之意,下純字與朱子‘純一不雜’之意同。程朱説純字,果似有異而同歸於純而不已之意乎?
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于天。
夫聖人之道,乃天地之道也。惟人稟天地之塞以為體,得天地之帥以為性,則人之仁義禮智之性即天地元亨利貞之理也。但衆人輕而喪之,惟聖人然後能全盡天地之道,故舉發育峻極之大,而通為聖人之道也。
尊德性而道問學。
先言尊德性而後言道問學者,非以學者工夫先後次第而言也。既存心又不可不致知,能存心然後方能致知也。
温故、中庸、崇禮。
分屬兩事,只大概取義,不是樁定説。然温故似近於致知,道中庸、崇禮似近於存心。然因吾已知之理而益加涵泳之工,以養吾德性,是實存心之屬也。處事則精擇其過不及,節文則日窮其所未謹。所以擇之、窮之者,是實致知之屬也。
兼内外、該本末。
或問以‘律天時’、‘襲水土’為‘兼内外、該本末’,語類亦曰‘上律天時,下襲水土,兼本末内外’。胡氏説兼‘祖述’、‘憲章’,皆以為兼内外、該本末。此説亦有理。
知天地之化育。
既曰贊化育,又曰知化育,贊化育以行言,知化育以知言,語各有指也。
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
觀乎人而察乎己者,所謂‘知遠之近’也;觀乎外而察乎内者,所謂‘知風之自’也;自内而察外者,所謂‘知微之顯’也。
篤恭而天下平。
是應事接物,酬酢萬機,自然而中,有不顯其敬之義,而不曰敬而曰恭者,朱子嘗曰:‘恭見於外而敬主於中。’發於外者,譬主於中較大。蓋篤恭之妙,自然而然,可見‘無聲無臭’之妙矣。
中庸一篇之中,上半言道而開其修德之方,下半言德而著其凝道之實。首章言道之綱領,原於天而備於己。其下言中庸,以智仁勇為造道入德之門。‘費隱’章説道之大間架,以明大無外、小無内。至二十章説‘三知’、‘三行’、‘三近’,而言入德之方。‘誠明’章因天道人道之語而反復焉。末章復自入德之始而至於‘無聲無臭’之妙。程子所云‘其書始言一理,中散為萬事,末復合為一理。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密’云者,政謂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