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 下四 章】
孟子之平陸。集注曰：‘平陸齊下邑。’謂其大夫趙注曰：‘大夫，治邑大夫也。’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則去上聲。之否乎？集注曰：‘持戟之士，戰士也。伍，行列也。去之，殺之也。’曰：‘不待三。’趙注曰：‘大夫曰：一失之即當行罰，不及待三失伍也。’
‘然則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饑歲，子之民，老羸轉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上聲。千人矣。’集注曰：‘“子之失伍”，言其失職，猶士之失伍也。’○正義曰：‘此孟子首以持戟之士失伍比之，（故）〔欲〕[1]終以此諷之故也。蓋軍法以五人為伍，而以下士一人為之長，則持戟之士，伍長之士也，所以保衛其伍者也。不能保衛其伍，故一日三失伍，此不稱其職也。如邑宰所以保衛其民，不能保衛其邑之民，故老弱轉溝壑，壯者散四方，其亦不稱職也。孟子故以此喻，而終歸諷之。’○大全饒雙峯曰：‘凶年説得闊，如水旱疾疫之類皆是。饑歲，只是五穀不熟。’曰：‘此非距心之所得為也。’集注曰：‘距心，大夫名。對言此乃在王所以區處之如何耳，非我所得專也。’
吴蓀右曰：‘一日二字甚妙。伍不可一日失，官不可一日曠。’大都梁曰：‘照下“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多字見其不止於三。則此句畢境“一日”意輕，“三失”字意重。’胤録曰：‘一字、三字俱當着眼。蓋士之失伍，則必不言忍至一日之久、三失之多，故以此設問。其言若云：子之居職不止一日之久，子之失伍不止三失之多，其將如何云耳，所以見大失之必無逃於當去之罪也。’
李都梁曰：‘“失伍亦多”，見居職不止一日，則失伍亦豈止於三哉？此節只是諷之盡職意。’
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去聲。之牧之者，〔則〕必為上同。之求牧與芻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平聲。○集注曰：‘牧之，養之也。牧，牧地也。芻，草也。孟子言若不得自專，何不致其事而去。’○竊意：為君分憂以牧民，正如為人牧牛羊者，不得其牧地芻料，必不可視死而不還耳。今大夫乃以不得自專為解，故又以此設喻而諷之。○顧麟士曰：‘兩“為之”一樣，猶常言“替他”也。求牧令就地食草，芻則乃刈而儲之以補其不足，故作兩項。凡養畜，日則飼之於牧，夜則飼之以芻；夏則飼之於牧，冬則飼之以芻。’
曰：‘此則距心之罪也。’趙注曰：‘距心自知以不去位為罪也。’竊意：距心到此不但以不能去為罪，並以當初之不能請認其罪矣。既認其不能請之為罪，則其請之不得而當去，固在意内。然‘此則’二字内姑不必指的決去説。蓋自未嘗一請去職，何據説及不去為罪？然而趙注必以不去位為説者，為若不以不得請則必去之心為心，則未必能請，而請之亦無以為必得之道，請且不得，則必不到去不止故云爾。當意會得旨。
他日，見音現。於王曰：‘王之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為去聲。王誦之。’集注曰：‘為都，治邑也。孔，大夫姓也。誦，言也。為王誦孔距心之語者，所以諷曉王也。’
毛萇詩傳曰‘下邑曰都’，則都只是下邑之稱。而又有大曰都，小曰邑；君所居曰都，民所居曰邑；及邑有先君之廟曰都，無曰邑等分别。然竊意：此都字只是汎稱。既不是君居之都，則只合云下邑。然觀其散之四方者至於幾千人之多，則必不是小邑，所以必謂之都也。故朱子曰‘恐是周禮所謂“都鄙”之都’，正以此耳。至於小邑而有廟，則亦曰都；今邑而舊都，則亦曰都。此皆都字借例到此，語意舉無干涉，恐不必引末蔓及。
王曰：‘此則寡人之罪也。’趙注曰：‘王知本之在己，故受其罪也。’○上‘此則’指求牧芻而不得，反諸人也。此節‘此則’指求為都者不得，求牧與芻也。以時言，王之罪在先；以本言，王之罪為主。故曰知本之在己。
集注陳氏曰：‘孟子一言而齊之君臣舉知其罪，固足以興邦矣。然其如説而不繹、從而不改何？’○為藩為屏，大國是翰，則今之為都者可不慎歟？載舟覆舟，民維邦本，則今之牧民者其可忽歟？世方以曠職廢務恪以為常，故孟子以戰士之失伍比之，然後為都者可以知所慎矣；世方以殘暴致傷謂亦何傷，故孟子以牛羊之牧芻比之，然後牧民者可以知無忽矣。蓋戰士之不可失伍，牛羊之不可不養，人人之所共知也。為都之任，奚啻戰士？萬民之重，奚啻牛羊？以此詰其罪，而罪無所逃矣。○凡授人牛羊者，其意必使之善牧也，故必優其牧芻，何待受者之求之乎？然而猶不能善養，致害牛羊，則必迨牛羊之未至於死而責還之不暇，又何待受者之反之乎？今王之授人牧民也異於是，初不給其牧與芻，使受者不由不立視其死，則尚何望其怒責而還索乎？是其意本不在善牧斯民，而惟在乎剥民自肥故耳。然則邑宰之罪，實王之罪也。王安得不受以為己罪乎？然而以受者言，受之將以善牧也，受而不牧，所受何名？及其使斯民轉散也，王雖不知所以責之，然而為宰者豈合幸其不責而偷曠吾職乎？到此又不可專歸之王罪，距心又□得不受其罪？且孟子於詰問距心語上，已包王之罪在中，故復為王誦之，不添他辭，而王即認罪。二罪並論，距心之罪為末，而王罪為本。使距心而知罪，不過為之求之，求之不得，則有去而已，奚補於民哉？王之知罪也，將使一國之距心牧芻有不求自得之望，則民舉蒙生成之澤矣。其不足以為本乎？然若使距心既知罪了，苟能行請之有道，則又庶幾王心一正而齊國舉安矣。此即孟子詰距心之本意而誦于王之至心也。苟得上下之交勉如此，則又幾何不聖人功用乎？今其一言而得君臣之知罪，蓋能之然者，惟我孟子，而獨奈於不能必其然者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