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 下十三 章】
彼一時,此一時。
竊意:一片嘆惜,專在失時,故下文專言時。夫時可為而為,固是天意;時可為而不得為,亦是天意。言天意,則不怨尤之意自釋然矣。
‘五百年必有’節
竊意:孟子五百年之數只是大概説,初不必計量推究。然大抵湯興已在桀亡之前,而其距堯舜之世,即五百年先後矣;又自成湯、太甲已没之後,距大王、王季肇基之際,亦五百年先後矣。孟子只就此既往之驗,而謂之必然耳;非謂有術數定運可因此推步方來也。然天之生民,必不合陷溺許久。夫五百年者,半千載也,澤必斬。五德可觀七,而五世三易,七廟再遞。若過此而不有創教者出,間此而不有脩整者出,則必將彝倫晦,天綱頽,而民不民,物不物矣,有是理乎?故孟子必之。必之者,憫人而信天之辭也。
以其數則過矣。
竊意:觀此數過處,亦可見五百本不是天運定數,但是説過此不興則世道不成耳。然則當見其數愈過,而其時愈可矣,故曰‘以其時考之,則可也’。或曰:自此之後,過之又過,竟至於無,其將如世道何?竊意:孟子承五代迭興之後,庶或復伊,故其言如此,然後世則有不同者。蓋上以侈滅,下以勢局,其得勢者,非熒欲犯分者不能,故若非無類薄行之人,則必武勇之桀黠者致之,何由有濟安功德?以或遺之弱子孱孫,又方且見失亡不暇,尚何望其有所為哉?是以天意不得不屬之乎在下之賢聖,使之開太平於萬世,而又未嘗過五百之後,見孔子作於景敬之際,原不差矣。嚮使孔子不生,其至戰國秦漢之際,人類將不改形而禽獸,中華將不改人而夷狄矣。其視堯湯文武之功,何曾少遜?殆遠過之焉。而孟子適自為不得位底名世之間出者,以孔子創教,而又得思孟諸賢以脩整之,益暢明久遠矣。自後五百年之間,有西京之尊經,明帝之拜師。六朝以還,寂寥殊甚,故未五百而有貞觀之治,則如文中、退之輩為之先後,或以之培植佐治之材,或以之發揮道治之文。宋明之間,儒俗特盛,而朱子又值五百之期,則有明道、洪武之治為之先後,或以之導迪方泰之運,或以之闡揚已發之迹,亦足見上下之相關於道也。去聖未遠,則兩漢之盛不及唐宋,而猶未為不可矣;漢唐之差誤轉甚,則程朱之開發不可不大明矣。天人合併之理,又難矯誣也如此矣。俄者,崇禎再戊辰之末,即亦朱子後五百之期也,民彝文物適纔東歸,則必有天意之所在,豈以偏邦而自侮乎?
吾何為不豫哉?
或疑:孟子之不豫,實由於天未欲平治及人不肯致用,則其不豫而且不為怨尤者,何也?竊意:凡謀己盡而不成者,天也;己已實而未信者,人也。君子寧有不知之理,但既知此了,有從而自安自反者,有從而横濫他求者,此乃君子小人儒之所以分也。夫安命反己者謂何?孔子所謂從吾好是也。從吾好上,自有開萬世底作用功化,又何必準止於一時之用哉?然而不豫者,為不能解倒懸於目前,被生成於當世故耳,即見誠心惻怛之至也。以斯心來,而當去即去;去亦斯心,而可止即止,所以見孟子之不怨尤,確乎有不待辨而明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