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而】
問:‘述而不作’,注‘大戴禮’。
答:小戴禮,戴聖所作,是今見行禮記也。大戴禮是戴德所作也。
問:注‘折衷’。
答:韻會,‘衷,陟隆切。’折衷,斷其中也。○蘇氏曰:自生民以來,至於孔子,作者略備矣,特未有折衷者耳,故述而不作。○朱子曰:猶不敢當折衷之名,而自託於傳述,此則聖人之謙辭也。
問:‘不復夢見周公’,注程子曰‘寤寐’云云。
答:或問,‘程子以為初實未嘗夢也,如何?’朱子曰:‘孔子自言不夢之久,則其前固嘗夢之矣。程子之意,蓋嫌於因思而夢者,故為此説。其為意則精矣,然恐非夫子所言之本意也。’
問:注程子曰‘存道者心’。
答:存道者心也,無老少之異;行道者身也,老則衰也。○按,朱子曰:‘不是孔子衰,是時世衰。’當參看。
問:夢。
答:胡氏曰,心(空)〔為〕萬物之至靈,非但藏往,固能知來。凡天地古今之所有,無一外乎此者,無明晦、古今、遠邇、通塞之間,此人之所以有夢,夢之所以多變也。然聖人誠存,賢人存誠,則其夢治;若夫思慮紛擾,(精神)〔神情〕不定,則所夢雜亂,或正或邪,亦與旦晝之所為等爾。善學者既謹其言動,而又必驗諸夢寐之間。[1]或問。
問:志道、據德、依仁、游藝,可得聞其詳耶?
答:或問,‘道為義理之總名,何也?’朱子曰:‘道以人所共由而得名,若父子之仁、君臣之義者是也。’〔曰〕:‘德者,己之所自得,何也?’曰:‘若為父子而得(夫)〔乎〕仁,為君臣而得(夫)〔乎〕義者是也。’〔曰〕:‘其志之、據之何也?’曰:‘潛心在是,而期於必至者,志也;既已得之,而謹守不失者,據也。’〔曰〕:‘不違仁者,奈何?’曰:‘吾於顔子之事既言之矣。’問:‘六藝之目,與所以游之之説。’曰:‘五禮:吉、凶、賓、軍、嘉也。六樂:雲門、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也。五射: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也。五御:鳴和鸞、逐水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也。六書:象形、會意、轉注、處事、假借、諧聲也。九數:方田、粟米、差分、少廣、商功、均輸、方程、贏不足、旁要也。按:栗谷集注小學詳之,可考。是其名物度數皆有至理存焉,又皆人所日用而不可無者。游心於此,則可以盡乎物理,周於世用,而其雍容涵泳之間,非辟之心亦無自而入之也。蓋志、據、依、游,人心之所必有而不能無者也;道、德、仁、藝,人心所當志、據、依、游之地,而不可易者也。以先後之次言之,則志道而後德可據,據德而後仁可依,依仁而後藝可游;以疏密之等言之,則志道者未如德之可據,據德者未若仁之可依,依仁之密乎内,又未盡乎游藝之周於外也。詳味聖人此語,而以身體之,則其進為之序,先後疏密,皆可循序以進,而日用之間,心思動作,無復毫髮之隙漏矣。’[2]或問。
問:‘自行束脩’,注:‘同具此理。’此理,何也?
答:漆雕開曰‘吾斯之未能信’。朱子曰:‘斯,指此理而言。’蓋天地之間,有物皆有此理也。故凡言理者,謂之此理也歟。
問:從吾所好。
答:張子曰,‘所謂好者,義是也。’集注‘安於義理而已矣’者亦此意也。
問:可求、不可求。
答:朱子曰,程子可求、不可求皆決於義,謝楊可求、不可求皆決於命,〔至於〕張子、尹、吕則(可以)〔以可〕求者為義,而不可求者為命,三説不同。○或問:‘聖人言義而不言命,則奈何〔其言此也〕?’曰:‘言義而不言命者,聖賢之事也。其或為人言,則隨其高下而設教有不同者,豈可以一律拘之哉!故此章之意亦為中人而發耳。如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求之有道,得之有命”者,夫豈皆不言命乎?〔魏國〕韓忠獻公[3]有言:“貴賤貧富,自有定分。枉道以求,徒喪所守。”蓋得此章之意。中人以下,其於義理有未能安者,以是曉之,庶其易知而有信耳。’[4]或問,下同。○蘇氏曰:凡物之可求者,求則得之,不求則不得也,仁義是也,故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若富貴,則有求而不得者,有不求而得者,是不可求也,故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聖人之於利,未嘗有意於求也,豈問其可不可哉?然將教人以勿求,則人猶有可得之心,特迫於聖人而止,迫於聖人而止,則亦有時而作矣。故告之以不可求者,以為高其閈閡,固其扃鐍,不如開門發篋而示之以無有也。
問:三月不知肉味。
答:蘇氏曰,孔子之於樂,習其音,知其數,得其志,知其人。其於文王也,見其穆然而深思,見其高望而遠志,見其黯然而黑,頎然而長。其於舜也可知,是以三月不知肉味。或問。
問:‘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怨乎?’夫子以夷齊為賢,則其不為衛君之意明矣,而子貢復有‘怨乎’之問,至聞‘得仁’之語,然後知夫子之不為,何耶?
答:朱子曰,夷齊之賢,天下孰不知之?子貢蓋不待夫子之言而知之矣。然意二子雖賢,而其所為或出激發過中之行,而不能無感慨不平之心。則衛君之争,猶未為甚得罪於天理也,故問‘怨乎’以審其趣。而夫子告之如此,則子貢曉然知夫二子之為是,非其激發之私,而無纖芥之憾矣。持是以[5]燭乎衛君父子之間,其得罪於天理而見絶於聖人,尚何疑哉?此其所以必再問而後知所決也。或問。
問:飯疏食飲水。
答:朱子曰,聖人之心,無時不樂,如元氣流行天地之間,無一處之不到,無一時之或息也,豈以貧富貴賤之異〔而〕有所輕重於其間哉!夫子言此,蓋即當時所處以明其樂之未嘗不在乎此,而無所慕於彼耳。且曰‘亦在其中’,則與顔子之‘不改’者又有間矣。必曰不義而富貴視如浮雲,則是以義得之者視之,亦無以異於疏食飲水,而其樂亦無以加爾。記者列此以繼衛君之事,其亦不無意乎!或問。
問:學易,可以無大過。
答:或問,‘程氏學易無大過之云,何也?’朱子曰:‘此以為聖人之未學易也不應嘗有大過,其既學易也不應猶有小過,而為是説矣。然以文勢考之,恐不如此。蓋既曰謙辭,則又何所言而不可耶?’或問。
問:‘子所雅言’,注:‘書以道政事。’
答:道,言也。
問:發憤忘食,樂以忘憂。
答:朱子曰,‘忘食、忘憂是逐事上説,一憤、一樂,循環代至,非謂終身只此一憤、一樂也。’又曰,‘聖人未必有未得之事’,‘聖人之謙辭’也。
問:天生德於予。
答:或問,‘孔子何以知天之生德於己也?’朱子曰:‘天之生我,而使之氣質清明,義理昭著,則是生德於我矣,豈其不自知(也)哉?’或問。
問:桓魋其如予何?
答:朱子曰,‘程子之説’,‘其意若曰“天之生德於我者如此,其死生禍福固有不偶然者矣,使桓魋得以害己,是(違)〔亦〕天也,〔而〕豈桓魋之所能為哉”’,‘則善矣’,‘而其論’‘為不自必之意,則予未能不疑也’[6]。或問:‘子之有疑於程子之言,何也?’曰:‘聖賢之臨患難,有為不自必之辭者,有為自必之辭者,隨事而發,固有所不同也。為不自必之辭,孔子之於公伯寮、孟子之於臧倉是也;其為自必之辭,則孔子之於桓魋、匡人是也。’‘以文[7]考之,則寮倉[8]之為譖愬,利害不過廢興行止之間,其説之行世固有是理矣,聖賢豈得而自必哉!至於桓魋、匡人直欲加害於孔子,則聖人固有以知其決無是理也,故孔子皆以自必之辭處之。言各有當,不可以此而廢彼也。’曰:‘聖人之自必如此,而又微服以過宋,何也?’曰:‘程子論之詳矣。然按史記,孔子適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之下。桓魋伐其樹,孔子去之。弟子曰:“可以速矣!”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遂之鄭。疑孔子既遭伐樹之厄,遂微服而去之,弟子欲其速行,而孔子告以此語也。蓋聖人雖知其不能害己,然避患亦未嘗不深;避患雖深,而處之亦未嘗不閒暇也。所謂並行而不悖者,學者宜深玩於斯焉。’或問。
問:‘以我為隱乎’,注‘天象’。
答:天象,日月星辰也。
問:文、行、忠、信。
答:朱子曰,范氏所引‘行有餘力’以上云云者,乃為子為弟之常事;四教之云,又自學文以後而言也。然要其歸宿,卒亦不外乎為子為弟之常事〔而言〕[9]也。但能博學於文,而又約之以禮,則行日益脩而忠信日益篤耳。或問。
問:善人,吾不得而見之。
答:曾氏曰,當夫子時,聖人固不可得而見,豈無君子、善人、有恒者乎?而夫子云然者,蓋其人少而思見之也。及其見,(而)〔則〕又悦而進之,曰‘君子哉若人’。凡此類,當得意而忘言。善人,明乎善者也;有恒,雖未明乎善,亦必有一節終身不易者。若本無一長而為有之狀,未能充實而為盈之狀,貧約而為泰之狀,此亦妄人而已矣。孟子所謂‘雨集溝澮皆盈,其涸可立而待也’,烏能久乎?或問。
問:‘釣而不綱’,注洪氏曰:‘如獵較是也。’
答:按,獵較,以孟子注説觀之,未有孔子貧賤不得已之意。洪氏之説或别有義耶?
問:注‘可見仁人之本心’。然則本心可見於不綱不宿,而不可見於釣射耶?
答:朱子曰,君子於物,愛之而已,食以時,用以禮,既足以盡吾心矣,‘張敬夫所論亦佳’。張敬夫曰:‘聖人之心,天地生物之心也。其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皆是心之發也。然於物也,有祭祀之需,有奉養賓客之用,則其取之也有不得免焉。於是取之有時,用之有節,若夫子之不絶流、不射宿,皆仁之至義之盡,而天理之公也。使夫子之得邦家,則王政行焉,鳥獸魚鱉咸若矣。若夫窮口腹以暴天物者,則固人欲之私也。而異端之教遂至於禁殺茹蔬,殞身飼獸,而於其天性之親、人倫之愛,反恝然其無情也,則亦豈得為天理之公哉!故梁武之不以血食祀宗廟,與商紂之暴殄天物,事雖不同,然其咈天理以致亂亡,則一而已矣。’或問。
問:不保其往。
答:先師曰,保,證保之保。
問:注‘非許其既退而為不善也’。初學有未易曉者,奈何?
答:此非隱奥而難知也,所以釋其‘不與其退’之意曰‘但許其進而來見耳,非許其既退而為不善也’。蓋以為此人雖退而為不善,然不可逆其將來,則其所以許其進者,但取其來見之意也,非所以並與其退而為不善者許之云爾。
問:‘與人歌’,注:‘謙遜審密,不掩人善。’
答:或問,‘所謂聖人謙遜審密[10],不掩人善,何以言之也?’朱子曰:‘聖人天縱多能,其於小藝不待取於人而後足,而必欲得其詳如此,其謙遜審慎可知也。然若不俟其曲終而遽和之,則亦幾於伐己之能,以掩彼之善。故必俟其曲終,以盡見其首尾節奏之善,然後使人復歌而始和之,則既不失其與人取善之意,而又不掩其善也。然此亦聖人動容周旋自然中禮處,非有意於為之也。抑又見其從容不迫,不輕信而易悦之意。’或問。
問:‘子路請禱。’其禱之有理可聞耶?
答:或問,‘行禱五祀,著於禮經,今子路請之而夫子不從,何也?’朱子曰,‘以理言之,則聖人之言盡矣’,‘以事言之,則禱者臣子至情切迫之所為,非病者〔之〕所與聞也。病而與聞乎禱,則是不安其死而諂於鬼神,以苟須臾之生。君子豈為是哉’!曰:‘然則聖人之言乃不及此,而且以為無事於禱,何也?’曰:‘是蓋有難言者,然以理言,則既兼舉之矣。蓋祈禱卜筮之屬皆聖人之所作,至於夫子而後教人一決諸理,而不屑屑於冥漠不可知之間,其所以建立人極之功於是為備,觀諸易之十翼亦可見矣。’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