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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 03_044大學講義
类别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释义
03_044大學講義

大學講義

【題 解】
大學講義作者李炳憙(一八五九—一九三六),字景晦應晦,號省軒,本貫驪州,出生於慶尚道密陽府丹陽面武陵洞,是恒齋李翊九長子,後移居府北面退老里。致力於歷史研究,執筆綱目體朝鮮史綱目,以朝鮮歷史為中心,涉及了中國日本各國歷史。尊慕星湖之學,整理刊行星湖遺稿星湖集。本書收録於省軒集卷十,在注基礎上闡述自己對大學經義的見解。(林熒澤)
【序 】[1]
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
朱子釋仁曰‘心之德,愛之理’,義曰‘心之制,事之宜’,禮曰‘天理之節文,人事之儀則’,獨智字未有明釋。胡氏補之曰:‘智則心之神明,所以妙衆理而宰萬物者也。’愚亦曰:‘智者,心之覺,别之理。’
自天子之元子、衆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與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學。
天子之子,則適庶皆入。公、卿以下,則衆子不與,所以别貴賤也。惟賢則不拘於此,言‘凡民之俊秀’,則衆子之俊秀可知已。然而‘不率教’者,則雖貴而有‘屏之遠方,終身不齒’之律;才德可尚,則雖賤而有‘升之司徒’、‘升(之)〔諸〕司馬’之文,此又所以别賢愚也。
窮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
此八字包括八條之義。‘窮理’謂格致也,‘正心’兼誠、正而言也,‘修己’謂修身也,‘治人’謂齊治平也。然略而言之,則‘修身’以上皆修己之事也,‘齊家’以下皆治人之事也,故末段只舉‘修己治人’四個字。
自是以來俗儒止紛然雜出乎其間。
此一節承上文而言‘教化’之‘陵夷’。其曰‘記誦詞章’,則非躬行心得之餘也;其曰‘虚無寂滅’,則‘求之〔民生〕日用彝倫之外’也。是以其工雖倍,而終不免於猩鸚之能言而已;其論雖高,而亦不過乎稂莠之似苗而已,豈非正學之蓁蕪乎?至若‘權謀術數’之士,如之類是也。其功不無獲禽之多,而不知其詭遇之為可恥也。百家衆技之流,如天文、地理、兵、農、醫、卜之類是也,亦王官之一守,而民生之所不可闕。然一或不出於正,則欺詐誕妄,離真去道,亦終歸於惑誣、充塞之科矣。吾黨君子盍各慎之?
【經一章】
明明德
天所賦曰明命,人所得曰明德。德是合理氣、包體用底物事,其未發也,虚明洞徹,萬理具備,無所欠闕者,明德之體,而即中庸所謂‘天下之大本’也;其已發也,光明歷落,事事物物各得其宜者,明德之用,而即中庸所謂‘天下之達道’也。然而不曰性、不曰心,而曰明德者,非心性之外别有明德也,特以性則雖善無惡,而言性不言氣則不備;心則兼理氣,而卻又有善有惡,故就他理氣滚合中指出性之善底,心之靈底,名之曰明德。蓋欲學者體認光明正大、虚靈純粹之本體,而知所擴充之也。
止至善
問:‘至善’之善字與‘性善’之善字何如?曰:所指不同。‘性善’之善,重在善字;‘至善’之善,重在至字。蓋‘至善’猶言極好處推極到十分地頭,更無去處之謂,如之所以事君,臣道之‘止於至善’也;之所以治民,君道之‘止於至善’也,推類而莫不皆然。但此極好底善固非在於性分之外,則‘性善’之善,體也;‘至善’之善,用也。
章句:虚靈不昧。
玉溪盧氏以虚、靈二字分屬寂、感。然寂時何嘗不靈,而感時何嘗不虚乎?譬之於鑒之空明也,物之未照時,固可謂空,而不可謂不明;物之來照時,固可謂明,而亦不可謂不空也。若先有一物著在鏡中,則又安能照得物也?照物不照物,鑒之空明固自如也。若静時冥頑不靈,動時紛擾不虚,則是心之病也,豈心之本體哉?‘虚靈不昧’四字,只是言心之形狀,不可以體用看。
氣稟、人欲
‘氣稟所拘,人欲所蔽’,雖是兩項病痛,然二者亦相因。如剛惡者,縱情肆欲而無所忌憚;柔惡者,溺於情欲而昏迷忘返。大凡為氣所拘,故為欲所蔽。然人欲愈熾,則氣之濁者愈濁,質之駁者愈駁,轉輾相須,如‘意、必、固、我’之相生。譬如人之元氣,虚則疾病乘之,疾病乘之則元氣愈虚也。
知止而後有定止能得。
止者,吾所當止之處。以至善為吾所止,如鳥之於林,魚之於水也。知者,識得從這一路去。既識路頭,則吾之志有所定向矣。志既有定向,則不惑於歧路,不迷於捷逕,而吾心確然不動矣。心既静而不妄動,則雖風波危舟,而吾能安之;‘道如砥’,而吾亦安之,不擇夷險而隨寓而安矣。夫心既不妄動於外誘,身又不擇地而能安,則自然無怱遽錯雜之患。而其行也,必能事事精審,步步安詳,深厲淺揭,皆得其宜。而行行之際,忽不自知其至於所當止之處也。此謂能慮,此謂能得也。
致知在格物
心之神明,本自有知,其所以妙衆理而宰萬物者,原備於我矣。然不因吾之所知而推極之,則所知者或非真知,而往往有認賊為子,認紫為朱之弊矣;又或有矜其小知,而穿鑿葛藤之患矣。然其所以推極之者,又非馳心空虚,以求識其窈冥玄妙之謂也。必須於事物上理會,先識其所當然者,又識其所以然者。蓋所當然者,物之則也,如君之仁、臣之敬、父之慈、子之孝,與夫耳之聰、目之明之類是也;所以然者,物之理也。如君何故仁?君者,所以代天理民者也,理民莫先於愛民,而愛者仁之用也。天之所以作之君者,為其仁足以愛民也。然其仁愛之道又有許多曲折,必須窮得盡十分盡頭,然後又格一物。至於格之愈多,則吾知日廣,而積之之久,必有豁然貫通者矣。
小注雲峯胡氏曰:‘性發而為情,心發而為意。’
性發為情,理為主,故純善無惡;心發為意,氣用事,故有善有惡。章句兩個‘所發’者,所指不同。然其實非心外有性,而情與意各自分門出來也。蓋心之未發而渾然者謂之性,心之已發而藹然者謂之情,情之有計較商量者謂之意,兼未發、已發而統性、情、意者謂之心。然則心者,性、情、意之總名也;性者,心之體也;情、意者,心之用也。原其體則無不善,指其用則不但意有善惡,而情亦有善惡。蓋纔發則氣便干涉,而已非性之本體故也,故周子曰:‘幾善惡。’但幾之動有直出旁出之分,而非如胡子同體異用之説也。
物格而後知至止天下平。
上節六個先字,此節七個后字,承上文‘知所先後’句説下來。於此可見工夫之不可以躐等而進也,又可見功效之不可以不耕而穫也。
此節‘而後’字與‘知止’節‘而後’字不同。蓋‘知止’節言功效之次第,此節言工夫之等級。觀章句‘可得’二字,則節節有工夫可知矣。然雙峯所謂‘功效’亦在其中。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
自天子之元子、衆子以及庶人之俊秀,皆入太學,故言大學之道而結之曰‘自天子以至於庶人’。
修身,成己之終也;齊家,治人之始也。故末二節表出‘身’與‘家’而總結之也。
【傳首章】
顧諟天之明命
存養於未發之前而方寸之間,此理之湛然虚明者,静時顧也;省察於已發之際而事物之上,此理之昭晰呈露者,動時顧也。動静無違而無時不顧,顯微無間而無處不顧,是所謂‘常目在之’。然不曰吾之明德,而曰‘天之明命’者,見天之未嘗離乎人。而‘顧諟’二字亦有對越、敬畏底意。曰:‘上帝臨汝,(毋)〔無〕貳爾心。’又曰:‘昊天曰明,及爾出(往)〔王〕。昊天曰(明)〔旦〕,及爾遊衍。[2]’言毋不敬也。然則‘顧諟’二字是明之之工夫,而‘敬’一字又顧之之方法也。
克明峻德
明德是名此德之光明,峻德是狀此德之高大。然不有以名之,亦無以見其大。譬如物只照得一面,如何見其大也?必須去其昏蔽,内外洞徹,然後方見其大也。
此一節舉之明德,以見明明德之止於至善也。以上三節皆自修之事,而未及乎新民之意。然己之明德既止於至善,則可以及乎人矣。故堯典下之繼之曰‘以親九族,九族既睦’者,即明德之明於一家也;‘平章百姓,百姓昭明’者,即明德之明於一國也;‘協和萬方[3]’、‘光被四表’者,即明德之明於天下也。然則終之以堯典者,是明德之極功,而亦所以起下章新民之端也歟。
【傳二章】
盤銘曰‘苟日新止又日新’。
見沐浴澡濯之具,而知吾德之當新,是亦即物窮格之一端。
言‘明德’,則下個克字;言‘日新’,則下個苟字。此兩字於工夫上極有力,蓋克字有勇往奮發底意,苟字有真實確固底意。
此節三新字,緊要在第一句。‘苟日新’,是大段用力處;‘日日新,又日新’,不過因其已新者而新之又新也。所謂下面工夫一節易如一節。
作新民
此節‘新民’,是民之自新也;‘作’者,是上之所以使之新者。
許氏曰:‘因其欲新而鼓舞之,此謂作之於民之自新之前也。’陳氏曰:‘民已改過遷善,又從而振作之,此謂作之於民之自新之後也。’二説皆欠了一邊,必合看方始完備。蓋此德雖民所同得,然上之人不有以開發其端而振作之,則無以觀感聳動而自新矣;雖已遷善改過,捨舊就新,而上之人不有以激勵其終而振作之,則無以日新又新而止善矣。故昔聖人之匡直輔翼,使自得之,是作新之始條理也;又從而振德之,是作新之終條理也。
其命維新
此命字與上章‘明命’之命不同。‘明命’以理言,‘命新’以氣數言。然文王能明其明命以及於民,民亦‘儀刑文王’,以自明其明命。故天之所以降命,而命之所以維新也。
君子無所不用其極
第一節言自新工夫之極,第二節言新民政化之極,第三節言命新功效之極。故總結之曰‘無所不用其極’。
【傳三章】
‘邦畿千里,維[4]民所止’,章句‘物各有所當止之處’。
‘有物有則’,則者,所當止之處。
緜蠻黄鳥,止于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
上文以‘邦畿’之為‘民所止’,明至善之為事物所止。故此節之義若曰,人為事物之主,豈可以不知止於至善乎?人而不知止於至善,反不如鳥之止于岑蔚之處為識其所止也。故下文説破至善之目,使人知其所止而止之也。
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止止於信。
上文言人當知所當止,故此節言所當止者。其目有五:曰仁、曰敬、曰孝、曰慈、曰信。此人倫之大綱,而人所不容不知者也,亦所不得不止者也。然不知其止之之道,亦無以止於所止,故引文王之‘緝熙敬止’以發之。‘緝’是日新之不已也,‘熙’是明德之克明也,皆所以自新而自明也。以文王之聖而工夫之亹亹如此其不已,故其功效至於‘無不敬而安所(至)〔止〕也’。‘無不敬’,則敬之貫於五者之中可知也;‘安所止’,則五者之止亦非勉强而止之也。此聖人之止於至善,而學者之標準也。章句言‘學者於此’誠能究之於五者之内,以盡‘其精微之藴’,推之於五者之外,觸類而長之,‘則於天下之事’無不知其至善之所在而止之也。
或疑朱子以敬止為功效之説,性齋曰‘功效指止字,而不指敬字’云云。愚意不然,‘無不敬’猶言動容周旋中禮。敬是禮之大者,故有曰‘翼翼’,是敬之存於中也;有曰‘穆穆’,是敬之著於外也。皆不期然而然,故曰功效。然工夫由敬字上做得成,故有這樣功效。
先君臣而後父子,何也?或謂文王是在上者,故先言君道;或謂君臣之道較廣,故先言君臣,皆説得欠明。惟星湖曰‘大學一書緊要在工夫,故必先難而後易。父子天屬,君臣義合,故仁敬難於慈孝。子先于父,亦以孝難於慈’云云。此説甚好。
瑟僩、赫喧
人之嚴密者多齷齪,而欠了剛毅;武毅者多粗疏,而欠了精密。既嚴密而又武毅,言德之不偏也;既宣著而又盛大,言儀之不忒也,皆學問自修之驗也。
章句:自修者,省察克治之功。
朱子或問論自新之功則曰‘存養省察’,此言自修之功則曰‘省察克治’,何也?蓋此章以‘琢磨’比自修,則‘克治’字於‘琢磨’字較襯貼得緊。璞之麤厲者琢去之,猶氣質之偏者克將去也;瑕疵之掩瑜者磨去之,猶物欲之蔽者澄治之也。故章句言‘克治’,而不言‘存養’。然‘恂慄’是嚴敬之存於中,則非‘存養’而何?‘日新’節亦日滌去舊汙,則非‘克治’而何?然則此章言‘克治’而‘存養’在其中矣,‘日新’章言‘存養’而‘克治’亦在其中矣。
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
君子,兼位德而言;小人,指小民也。
問:假如前王無德可稱,則後王之為其子孫者不親其親乎?曰:非也。此謂前王之澤入人者深,故‘人之思慕’‘愈久而不忘也’。大抵人之情久則忘,忘則疏。而惟有德者則久而不忘,不忘故愈親之也。子孫之於祖考,其親之之心雖不以賢否而有間,然亦有恩之推不去者,如‘幽’‘厲’之謚,雖孝子慈孫不能改也。其心豈不欲一朝改之?而但不可以親之之私恩廢萬世之公義,此豈非欲親親而不得者乎?又如‘七世之廟,可以觀德’。子孫之心豈不欲百世祀其先王哉?但祖有功,宗有德,而無功德者不得逾於七世之制,則豈非欲親親而不得者乎?然聖賢立言之意,豈教人獨親其有功德之親,而不親其無功德之親哉?如此之類當活看,而不可以辭害義也。
此章兼釋知止、能得,而玉溪盧氏謂第二節釋知止,第三節釋能得。然詳章句及或問之義,則恐當謂第二節、第三節釋知止,第四節、第五節釋能得也。蓋第一節言物各有止,故第二節言人當知止。第二節言人當知止,故第三節言止之之目,使人知所當止者如此。此五止字雖聖人之得止,然引之本意,則指示學者欲其知所止也,故章句曰‘學者於此究其精微之藴’云云,觀此則可知釋知止也。第四節言明德之得止而發新民之端,第五節言新民之得止而著明德之效。然明德之得止者,由於學與自修也;新民之得止者,由於盛德至善也。故恂慄、威儀,明德得止之效也;賢賢、親親、樂樂、利利,新民得止之效也。其文理之接續,血脈之貫通有如此者。
【傳四章、傳五章】
子曰聽訟止此謂知本。
此章承上文新民之止善,而又於新民中特舉聽訟之一事以明一事之本末,饒氏所謂‘舉輕以明重’是也,非説到大本上也。蓋本者,有一事之各一其本者,有萬殊之總一其本者。以此書總而言之,則明德為本,新民為末;分而言之,則明德中有明德之本末,新民中有新民之本末;以此章言之,則聽訟是新民之一事,而聽訟中亦自有本末。故朱子語類分明以‘使無訟’為本,以‘聽訟’為末;於章句則推原其本,而言明德之所以為‘大畏民志’之本,‘大畏民志’即新民之事也。然則語類就新民一事上分本末而言也,章句就明德、新民對待處分本末而言也。諸家不察此意,互相争辨。或以無訟為本,聽訟為末,此有見於新民之本末,然無訟字上去卻使字,非語類之本意也;或以使無訟為本,無訟為末,其意蓋謂以無訟為新民,使無訟為明德,然使無訟豈明德乎?愚見則使無訟是新民也,所以使無訟是明德也,豈可滚合説耶?或又以使無訟為末,所以使無訟為本,此則有見於明德、新民之為本末,然亦非傳之本意也。傳只言新民中一事之本末,故使無訟、聽訟自為本末。若以使無訟為末,則傳只言其末,而不言其本也,何以謂之‘知本’云爾耶?諸説各據一偏,不容不辨。
【補亡章】
所謂致知在格物者止無不明矣。
此章當分四節看。第一節釋經文,言欲推極吾之知識,當於事物上窮究其理也。第二節推本其原而申明之,言人莫不本有知,物莫不本有理,然知之不至者,物有未格也。第三節言工夫,其曰‘莫不因其已知之理’,即孟子所謂‘知皆擴〔而〕充’之意也;其曰‘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即中庸所謂‘不明’、‘不措’之意也。第四節言功效,其曰‘衆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即孟子所謂知性者也;其曰‘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即孟子所謂盡心者也。
即凡天下之物
此物字所該甚廣,如太極性命之原、陰陽造化之端、耳目百骸之則、人倫日用之常、風雨霜露之變、草木昆蟲之微、古今治亂之由、人物賢否之實、醫卜衆技之流,無一不在其中。然初學之士,如何逐一理會也?須從切於吾身而不容不知者細細推究,逐次以及於他,則其工夫庶不滲漏,而吾之知必有貫通之日矣。若不問緩急先後,而便謂天下萬物皆吾所當知,方且勞心於一草一木之間,則非惟日之不足,工夫亦汗漫而不切實矣,此所謂不知本也。故釋‘本末’一章,不得不先於‘格致’之傳也。
問:格致之前有甚工夫?曰:朱子或問以涵養本源為格致之本,然必須兩下用工。
【傳六章】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止慎其獨也。
經曰‘知至而後意誠’,到得‘知至’時節,見識極高,宜無大段惡念。然既知善之當為,則當如飢之食、渴之飲,即今便下手,更不等待,方可謂之實心好善。既是實心好之,如何不快足於心?此‘自慊’之謂也。如或見善而有些少趑趄意思,則這便是不誠處,便是自欺之謂也。又如見惡當如畏虎一般,望望然去之,惟恐害己,此所謂實心惡惡也。如或一邊有畏底意,一邊又謂這個畜生豈必傷我哉?此雖與‘袒裼暴虎’有間,然已非實心畏虎者也。既知虎之可畏,又有不必畏底意,非自欺而何?蓋意之實與不實,間不容髮。纔有一毫未實處,雖不可便謂之惡,已是惡之幾矣。故君子必慎于此而審其幾。幾者,動之微,他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也,於此必慎則他無不慎,可知矣。
此誠字與中庸誠字不同。中庸誠字是誠之全體,兼誠、正、修而言也;此誠字是誠之一端,單指心所發處説。
章句:審其幾。
意者,心之所發,纔到發出處,善惡已分矣。到此地頭,非大段用力,決難伏這個强敵。故章句推上一步,説出幾字。幾者,動之微,是欲動未動之處。必欲學者於此審之,蓋禁之於將萌之始者易於力,制之於已發之後者難為功。然此處工夫極細密,非眼明手快亦不能。
誠意工夫亦有淺深、高下之不同。自‘知至而後’言,則地頭已高,工夫極細,此時意已誠了八九分,雖有一二分未誠者,斷不肯向不善上去矣。然隱微之間,一念或肆,則向之八九分實者並歸虚矣。故君子無所不謹,而尤謹其獨也。自初學言,則欲為善而不無私意以為之間,欲為惡則又必有羞惡之心,此由知之不明也,然不可謂吾知未至而不用誠之之功也。大學工夫雖以知為先,然必須知行並進,非謂知既盡而後方去誠意也。故知得一分,則用一分誠之之功;知得二分,則用二分誠之之功。到得知至時節,誠之之分數雖未及知之之分數,而不誠者已無幾矣,故經曰‘知至而後意誠’。其誠者非自誠也,必誠之而誠也。然則知至之後固不可不誠意,而格致之時亦不可不誠意也。此工夫之所以有高下淺深,然由誠意於格致之始,故所以意誠於知至之後。
小人閒居為不善止慎其獨也。
此言小人之情狀,以明虚假之善不能掩真實之惡。豈惟惡不可掩哉?其羞惡之良心,亦有不可掩者。其羞惡之故則雖不善,而其能羞惡之者是善之幾也。誠能因是幾而感發自新,恥己之不善而務決去之,見人之實善而求必得之,人十己百而實用其力,則今日之小人不難為後日之君子。然惟其乍發之良心,不能勝其積不善之力,故恥之而不能改,掩之而不得掩。嗚呼!其誰欺?終於自欺而已。此君子所以深以為戒而必謹其獨也。
此誠字指惡之實而言。誠字本不可以惡言,然亦猶道之有邪正,德之有吉凶。
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
幽獨之中,莫曰不睹,十目所視矣;隱微之間,莫曰無知,十手所指矣。言其實之不可揜如此可畏之甚。然君子之心,則豈必畏人之知與不知乎?纔畏人知而不為惡,則非實心惡惡者也;纔欲人知而為善,則非實心為善者也。此所以‘謹獨’二字為誠意之要旨也。
心廣體胖
此言善之誠中形外。心廣,誠於中者也;體胖,形於外者也。廣、胖二字是意誠之效,而亦所以為下二章‘正’、‘修’之張本。
饒氏謂此章上不連致知説者,以知行之各異也;下不連正心説者,以其不獨為正心之要也。此一説也。上章既合致知為一傳而釋之無餘,則此章不可曰‘誠意在致知’,而更釋致知之事也;此章既自為一傳,而釋之無餘,則下章亦不可曰‘正心在誠意’,而復釋誠意之事也。此又一説也。未知孰是,然後説較長。
【傳七章】
修身在正其心者止不得其正。
正者,無所偏倚之謂,纔有所偏倚則不正矣。如可怒而怒,是心之正而怒;而至於藏怒遷怒,則倚於怒之一偏而不得其正矣。可畏而畏,是心之正而畏;而至於畏首畏尾,則倚於畏之一偏而不得其正矣。好其所當好,是心之正;而如好色、好貨,則好之偏而失其正矣。患其所當患,是心之正;而如患得患失,則患之偏而失其正矣。意誠之後宜無是四者之不得其正,然一念之間或有照管不及,則‘欲動情勝’而必至於此。故曰:‘惟聖罔念,作狂。’
忿懥是忿其已然之事,是事已過而尚有留滯之心也。恐懼好惡是目下事,是方應事而或有偏重之心也。憂患是憂其將然之事,是事未來而先有將迎之心也。皆心之病也,故不得其正。然事應既已,我則如故,則可以無留滯之心也;物來順應,不物於物,則可以無偏重之心也;莫非命也,順受其正,則可以無將迎之心也。此又處之之得其正者也。
章句:一有之而不能察。
四者皆心之用而人之所當有者,然當其當有時所不可無者也,當其當無時所不可有者也,一直有之則不可也。故章句不曰有,而曰‘有之’。著一之字於有字之下,可見非所當有而人自有之者。
心不在焉,視而止其味。
上節言心不可以有所偏繋也,此節言身不可以無所主宰也。心無偏繋,則七情無不中節矣;身有主宰,則百體無不從令矣。蓋身之所主者,心也;心之所感者,情也。情之用得其正,則心之體無不正矣;心之體無不正,則身之主無時不存,而視聽食飲無不得正矣。然則此章説有説無,雖若二事,然其實一串説來也。
此章工夫雖主省察於喜怒憂懼已發之後,然尤當存養於聲色臭味未接之前。蓋存養者,戒懼乎不觀不聞之謂也;省察者,提防於欲動情勝之謂也。由不能戒懼於不睹不聞之時,故心之體無以主乎身,而至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矣。由不能提防於欲動情勝之際,故心之用無以中其節,而至於忿而不得其正,好而不得其正,憂懼而不得其正矣。然則省察之功雖不可不密,而存養之功尤不可不深也。此與中庸首章實相貫穿。而此不言慎獨,然上章已言之也;此不言戒懼,然章句亦發之也。‘敬以直之’云者,即戒懼之事也。然中庸,教者事,故言道之體用而使之如此也;此篇,學者事,故言心之病痛而使勿如此也。此其所以異也。
虚者心之體,然不可中無主而虚也;動者心之用,然不可外有誘而動也。
意誠,心之所發處實;心正,則心之體用無不正。
雲峯曰:‘意欲實而心本虚。’此語本無病,而近世儒者有斥之曰‘心非全虚,中有主則何嘗不實’云云。愚按:程子之‘中有主則實’云者,以外誘不入而言也。外誘不入,則何嘗不虚乎?程子之‘中有主則虚’云者,獨不足據耶?且有主則實者,豈真有一物充塞於其中耶?若爾,則程子視箴何故曰‘心兮本虚’云耶?朱子何故曰‘至虚’、曰‘虚靈’云云也?之説亦可謂之誤耶?雲峯曰:‘事之方來,念之方萌,是省察時節;前念已過,後來未來,是存養時節。’此語亦甚精密。而或又斥之曰‘以存省分屬動静,誤矣’。愚謂單言存養,則存養固可謂兼動静;然以存養對省察,則存養分明是静時工夫,省察分明是動時工夫,何可不分屬乎?且謂存養兼動静則可矣,然省察亦可謂兼静時工夫乎?省察者,恐念慮之有差而察之也。未發之前,省察個甚麽?延平先生使學者觀未發前氣象,欲其體驗之也,非省察之謂也。
雙峯曰:‘此章不言治病之方,已具于“誠意”章故也。’或又斥之曰‘章句言察字、敬字、存字,何嘗無治病之方’云云。雙峯何嘗曰‘章句不言治病之方’云爾耶?正為原文不言治病之方,故章句推廣傳者之意而備言之耳。
雙峯曰‘聲色臭味事物之粗而易見者已不能見,況義理之精者乎’云云。或又斥之曰‘視不見,非必並色而不見,只不見色中之義理;聽不聞,非必並聲而不聞,只不聞聲中之義理;食不知味,非必並味而不知,只不知味中之義理’云云。噫!此是何等文理乎!蓋此節言‘心不在’之病,而只舉粗者以明之,未便説到精處,雙峯之説恐未可非也。此類甚多,不可枚舉,然只取此章之明白易見者四條辨析如右,學者勿為其説所誤可也。
【傳八章】
所謂齊其家在止鮮矣。
經曰‘修身為本’。蓋格致所以知修身之道也,誠正所以踐修身之實也,齊治平所以推其修於己者以及人耳。故曰:‘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而身之所主者心也,心之所發者意也。’知所以誠意,而意既誠則足以潤身,而動作威儀皆可則也;知所以正心,而心既存則足以檢身,而視聽飲食皆有節也。然則修身之傳雖繫於正心之下,而修身之功實在於正心以上也。然修之之道必須内外交盡,然後方可以止於至善。既修於内,則又可以及乎外矣,故此章推出去接物上理會。此‘明明德’之地盡頭而‘新民’之交界處也,然身與物接之時,好惡之情最人所易偏者,故先言親愛,而次言賤惡。親愛者,於吾有所好之彝性也;賤惡者,於彼有可惡之實也。其次天下之達尊有三:齒一、爵一、德一,皆吾所畏敬者也。其次天下之窮民有四:鰥、寡、孤、獨,顛連而無告者,皆吾所哀矜者也。其次無位無德、不親不惡,望之也無足可畏也,即之也無足可敬也,則雖不期敖惰而自有敖惰者耳。其接之之道各有攸當,然非大公至正者,亦鮮能不陷於一偏而止於至善,故以五辟字丁寧反覆以致戒焉,其示學者切矣。
偏者,正之反也。此章五辟字,從上章四‘不正’而來。蓋心與物接之時纔不得其正,則身與物接之之時必不得其正矣。然偏與正只在一念之動,而動之之初,其機甚微,苟不精察而克治之,則心不正、身不修而家不齊矣。故上章章句曰‘一有之而不能察’‘則’云云,此章章句曰‘惟其所向而不知察焉’‘則’云云,兩個察字所以指示學者尤為深切矣。
故諺有之曰止其苗之碩。
教子者,家之先務;稼穡者,家之本業。然一有所偏,則其不長其惡而助苗長者幾希矣。此家之所以不齊,由於身之不修也;身之所以不修,由於情之有偏也。偏之為害,豈淺淺哉?
問:孝、悌、慈是修身之實而齊家之道也,何不言之於此章,而必言之於下章也?曰:三者是人心之所同,然而行於家而教於國者莫先於此,故必下章言之。然其實三者已包於此章‘親愛、畏敬’四個字内矣。
問:‘正心’章言‘四有’、‘三不’之病,‘修身’章言‘五辟’之病,而不言治病之方,何也?這許多病雖發作於正、修時節,然其病之根則未始不由於意之不誠,故‘誠意’章備言治病之方,而下二章不言之。然其實説病處便是藥,朱子所謂‘既知如此是病,便不如此是藥’。觀此説,則其治之之方亦可知矣。
上章章句一敬字,治‘四有’、‘三不’、‘五辟’病之第一方法。
【傳九章】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止成教於國。
以身教者從,故身修而後家可教矣。蓋身者,一家之標準也;家者,一國之標準也。故因吾一身之能孝、弟、慈,而一家之人莫不效之,是教成於一家也;因吾一家之能孝、弟、慈,而一國之人莫不從之,此教成於一國也。此三者,吾之所以自修,而亦人人之所固有者,故初非家諭而户曉之,然人自觀感而自不能不化也。
孝者所以事君也止所以使衆。
此三以字非推此及彼之謂也,蓋所以明事親與事君只是一個道理,事兄與事長只是一個道理,慈幼與使衆只是一個道理,能孝則必能事君也,能弟則必能事長也,能慈則必能使衆也。此個道理,人與我所同然者也。然人或不能者,由不能誠心求之也,故下文引以明之。
康誥曰如保赤子止嫁者也。
此承上文慈字而言使衆之道,所以舉一以明其二也。蓋赤子之意至難得者,然苟以慈愛之誠心求之,則其飢飽、寒暖之候無不知,雖或有不中者,不至大相遠矣。況衆心之難知,未必如赤子心之難求,而不能得之者何也?惟不能‘心誠求之’之故也。故為人上者,求民之心誠能如慈母之求赤子心之為,則無不可矣。其心之出於至誠者,豈學而後能哉?觀此則不惟使衆之道為然,事君、事長亦在乎‘心誠求之’而已。
一家仁,一國興仁止一人定國。
雙峯謂‘仁屬孝,讓屬弟;貪戾,慈之反’,然愚意恐不必分屬也。仁者,愛之體;讓者,禮之端。自孝、弟、慈之主於愛而言,則曰仁;自孝、弟、慈之主於禮而言,則曰讓,其實一也。貪則争利,是讓之反;戾則悖理,是仁之反,皆不能於孝、弟、慈者也。蓋上好仁,則民莫不好仁,故‘一家仁,一國興仁’也;上好禮,則民莫不好禮,故‘一家讓,一國興讓’也。此言善之機如此也。一人貪,則上下征利,而國之不亂者,未之有也。戾則上下乖隔,而國之不亂者,亦未之有也。此言惡之機如此也。其機之在人者,如矢之在弩,纔有所觸著,則便隨而應,治亂、興亡之效,捷於影響。嗚呼!上之人可不‘往省括于度則釋’哉?
孝、弟、慈皆仁之事,讓是仁之一端,故下節只以仁對暴而言。不言讓,蓋仁包讓故也。
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止未之有也。
以上三節皆言動化之事,此節方始説推。然此節亦上言化,下言推。‘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是化之事,聖人何待於推?程子所謂‘以己及物,仁也’,仁是自然而然;‘推己及物,恕也’,恕是用力推出去,然後方可以及物耳。然未到聖人地位,只得推己及物而已。故下文言‘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此推己之事,而學者求仁之功也。朱子曰:‘仁與恕只争個自然與不自然。’
金仁山陳新安皆以‘有諸己’、‘無諸己’為忠,‘求諸人’、‘非諸人’為恕。或謂分忠、恕貼人、己,非也;‘及人’之中皆要有盡己之忠,豈‘求人’、‘非人’時可不盡心乎?愚按:此説似是而非。蓋忠,體也;恕,用也。用未嘗離乎體,體未嘗離乎用。然體自體,用自用。言用處,不可謂體;言體處,不可謂用。推本言之,則恕是及人之忠,忠是在己之恕。然忠之推而及人處只唤做恕,不可謂之忠也;恕之本乎盡己處只唤做忠,不可謂之恕也。命名之際,自有界限,豈可混淪説過耶?此書修身以上盡己之忠也,齊家以下皆及人之恕也。如齊家時身未嘗不修,然謂此為齊家事,彼為修身事,有何不可哉?今有人謂齊家為齊家,則彼必曰齊家中要有修身事,豈齊家時可不修身乎云?則此豈成説耶?或説大率類此,不容不辨。
問:此章首節只言孝、弟、慈,而不言夫婦之道;末段三引,先言之子,而後言兄弟、父子,何也?曰:首節言自家而教於國者,而教之之目,只舉其大者以該其餘也。且説動化之本,而人之觀感而易化者,莫如此三者。蓋三者人心之所同然,而教成之所由也,故首節只言孝、弟、慈,而不言夫婦之道也。末段三引,明治國在先齊其家,而齊家之道必先其難者。蓋夫婦以義合者也,比於天屬之親索性為難,且女子之性偏而未易化,故末段先言之子,後言兄弟、父子,所以自難而易也,其義各有攸當。
【傳十章】
絜矩之道
矩者,為方之器,今之曲尺是也。其為器也自方,故能度物使之方也。人之情莫不有好惡,然君子之心特其得好惡之正者耳。故以己之好惡度人之好惡,猶以矩之自方度物之方也。然物不能自方也,必待矩而後方也。人不能自遂其好惡之願也,必待上之人推己之心而施其所好,勿施其所惡,然後莫不各得其分願,而上下四方無有不平者矣,此絜矩之道也。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矩,然後知好惡而有以推之也。此矩是人我所共有底本然之矩也,然必格致而後此矩之理明,誠正修而後此矩之德全,齊治平而後此矩之道行。修身以上明明德之事,即此矩之體也;齊家以下新民之事,即此矩之用也。體,所謂忠之盡己者也;用,所謂恕之及人者也。於己無不盡,而於人無不及,則此又矩之上於至善者也。
所惡於上(無)〔毋〕以使下止絜矩之道。
上節言孝、弟、慈,是人心之所好者,故此節只以所惡者明之。上之無禮於我,即己心之所惡,而己又以此使下,則亦下之人之所惡也。故以己心之所惡,度下之心之所惡,而勿施之也。下之不忠於我,即己心之所惡,而己又以此事上,則亦上之人之所惡也。故以己心之所惡,度上之心之所惡,而勿施之也。至於前後左右,無不推此心而行之,則上下四方豈有不均齊方正,而天下有不平者哉?此‘絜矩’二字所以為‘平天下之要道’也。
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
此言以己推人,而知人之好惡;以人反己,而為己之好惡也。大凡人之所好惡者有二,如好善惡惡之類,是人情之所固有,而所謂原於性命之正者也;如好生惡死、好佚樂、惡飢寒之類,亦人心之所不能無,而所謂生於形氣之私者也。雖均是好惡,而其原於性命之正者,則有以興起而使之推廣之也;其生於形氣之私者,則有以節制而使之得其正也,此教之之事也。民莫不欲孝、欲弟、欲慈,而或仰不足以具甘旨,俯不足以救凍餒,則無以遂其所好者矣。民莫不惡其不仁、不義、非禮,而或苛暴驅之於上,飢寒迫切於内,則無以止其所惡矣,此又不得不養之之事也。故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者,所以廣其好善惡惡之心也;制其田里、財産以養之者,順其好生、惡死、好佚樂、惡飢寒之心也。教之而無不得其好惡之正,養之而無不遂其好惡之願,則國無不治,而天下無不平矣,豈不可謂‘民之父母’乎?
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止為天下僇。
上節之君子,以衆心之好惡為己之好惡者也;此節之師尹,以一己之好惡拂民之好惡者也。衆心之好惡,好惡之公者也,公則為‘民之父母’矣;一己之好惡,好惡之偏者也,偏則‘為天下僇’矣。為人上者而可不謹其好惡哉?
得衆則得國,失衆則失國。
承上文兩節而言同其好惡之公,則得衆而得國矣,此能絜矩之效也;偏於好惡之私,則失衆而失國矣,此不能絜矩之禍也。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止此有用。
此慎字兼格、致、誠、正、修而言,是明明德之工夫也。四有字是明明德之功效也,然此‘有’謂不求而自有之也。纔有求之之意而修德,則便是計功謀利之私,而非君子之所先也。
德者,所以教民也;財者,所以養民也。平天下之道不越乎教與養二事。然得衆得國,靡不由乎德;失衆失國,鮮不由乎財。故下文以内本外末之意反覆致戒焉。
外本内末,争民施奪。
‘一人貪戾,一國作亂’,争奪是亂之階也。
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
‘為富不仁’,故‘財聚則民散’;‘為仁不富’,故‘財散則民聚’。
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以德為本,則二者無悖出、悖入之患。
康誥曰:惟命不于常。
此命字與上之‘駿命’之命,皆從‘新民’章‘命新’之命字而來。蓋平天下者,新民之終事,而絜矩又平天下之要道也。能絜矩而與民同好惡,則天命維新,而邦亦永年矣;不能絜矩,而不與民同好惡,則‘天命靡常’,而危亡無日矣。然則天命之常不常,只在民心之向背;而民心之向背,又在絜矩之能與不能耳。
雲峯康誥文王詩各有結上文之意,故分好惡、財用為兩節。然其實財用亦就好惡上説,如輕徭薄賦,散財以聚民,是民之所好也;(培)〔掊〕克厚斂,聚財以散民,是民之所惡也。惟在上之人施其所好,勿施其所惡而已。大抵一章文字,皆是施其所好,勿施其所惡底意。
楚書舅犯
君子不以人廢言,故特借其言以明不外本内末之意而已,非以二國之事為可法也。按春秋傳,左史倚相仕於弑逆之朝,不足為善人也;楚子倚相之為良史而不能用,卒有乾谿之禍,是不以善為寶也;亡人之返國,懷公不免高梁之死,且女五人,懷嬴與焉,惡在其‘仁親以為寶’也。其不足取法也明矣。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止亦曰殆哉。
此承上文以善為寶而言。於此有一人焉,雖無他技之能,而有好善之量,‘人之有技,若己有之’,則不以物我而有間;其心好之,不啻己出,則又可見表裏之無貳,是真能好善者也。故用之則不惟其身享福,而用者之子孫黎民亦蒙其利也。又有一人焉,人之有技則媢疾之,人之彦聖則拂戾之,此即第六章‘閒居為不善’之小人。然向則猶知善之可為與不善之可恥,今則全無忌憚,蓋惡之習熟而已成者也。故用之則不惟菑及其身,而用之者子孫黎民並受其禍也。上之人可不謹其好惡,而知所用舍之哉?
休休,廣大寬平底意。
惟仁人放流之止能愛人,能惡人。
上言好善,所謂如好好色者也;此言惡惡,所謂如惡惡臭者也。然好善則斯惡惡矣,故曰能愛人、能惡人。或疑休休有容之人,似欠了剛正嫉惡。曰:不然,真知好惡,只是見理明耳。見理明則用心公,用心公則臨事果決,而其於賞善罰惡,自然無一毫苟且之意。
上節好善是天姿渾厚底人,似孔子所謂好仁者;此節惡惡是天姿剛毅底人,似孔子所謂惡不仁者。然好仁、惡不仁就自修上説,好善、惡惡就用人上説,此其所以不同也。
見賢而不能舉止不能遠,過也。
知所愛惡者是公心,而未能盡愛惡之道,則又私意為之間也。故章句曰‘君子而未仁者也’,此君子非成德之君子。
仁者,當理而無私心之謂。纔有一毫私意,則便是未仁者。
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止菑必逮夫身。
好善、惡惡是人之秉彝也。自失其性,故反其所好惡,而至於‘拂人之性’矣。
以上四節,皆就用人上説好惡。秦誓之上一段言好善之君子,是好其所當好者也;下一段言妬賢之小人,是惡其所不當惡者也。其下三節又就好惡上分三等人。‘能愛人、能惡人’,是好惡之得其正者也,非純‘天理之公’,而無‘人欲之私’者不能,故曰仁人;其次,‘見善不能舉’,‘見不善不能退’,是好惡之未盡其道者也,蓋半公半私底人,故曰‘君子而未仁者也’;又其次,‘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其好惡之反其常者也,滅‘天理之公’,而循‘人欲之私’者,故曰‘不仁之甚者也’。當看章句三節仁字。
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
言修己治人之道,必忠信而後可以得之,纔驕泰則無不失之。
人不忠信,則中無誠心,而好惡皆不以實。故言此以結之。
問:此章專言絜矩之道,而絜矩是恕之事,不言恕而只言忠信,何也?曰:絜矩便是恕,則固不必言恕。而忠信是恕之本,故於此言之。蓋主於己者不忠信,則無以推而及物耳。
忠信自為體用,則恕在忠信之内;以忠信對恕而言,則忠信為恕之本。
單言恕字,則忠信亦在其中。蓋推己及物是恕,而自其發己自盡而言則謂之忠,自其及物以實而言則謂之信。又如心為恕,則如己自盡之心而盡乎人是忠也,如己以實之心而循乎物是信也。三者言雖殊,而理則一也。
生財有大道止財恒足矣。
‘大道’,猶言正大底道理。‘生之者衆’,‘為之者疾’,則所以理財者備矣;‘食之者寡’,‘用之者舒’,則所以節財者至矣,何患乎財之不足?若外此而復有足國之道,則皆邪道也、亂道也,有國者不可以不戒者也。
自此至終篇,申言財用之道,以結上文。蓋財者所以‘利用厚生’,而‘自天子以至於庶人’,誠‘不可一日無’者也。‘任土作貢’,别壤成賦,則事君者不可無財也;生死葬祭,務盡其誠,則事親者不可無財也;有無相資,賙窮恤貧,則所以鄉黨、朋友之不可無財也;陳牲列幣,玉帛交錯,則所以郊廟朝廷之不可無財也。尊賢重禄,非財無以勸百官也;餼廩稱事,非財無以勸百工也。‘三里之城,七里之郭’,非財則不可以守之也;九年之水,七年之旱,無財則不可以濟之也。此所以命百官,播穀為先;洪範八政,食貨居首,有國有家者不可以不重。然苟不務本節用,而但‘以利為利’,則生之者有限,求之者無厭,雖以九州之大,四海之廣,以供一人,而終無以充其欲矣。於是乎掊克聚斂之臣日進,而蠹國害民之政日甚,以至征關市者有之矣,搉酒鹽者有之矣,税間架者有之矣,行青苗者有之矣。凡所以聚財於上者靡有餘力,而不知民之思亂於下者已衆矣,卒有非常之變,則向之所以斂之厚而蓄之廣者,適所以資寇兵而齎盜糧者也,又可得以安坐而享其利哉?故此章先言有財之由,而繼言聚財之害;既言財散之利,而又言貨悖之戒;申言生財之道,而末言務財之禍。其丁寧反覆之義至深切矣,欲平天下者可不監于兹哉?
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
‘損上益下’曰,此損己之財而益己之身者也;‘損下益上’曰,此損己之身而益己之財者也。
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止非其財者也。
上之於下主愛,故曰仁;下之於上主敬,故曰義。上仁下義,則事必得宜,故有終也。事有終則百姓足而君足,故府庫之財無悖出之患也。
孟獻子曰畜馬乘止以義為利也。
此引獻子之言,以明下之好義。‘不察雞豚’,士之‘不以利為利’也;‘不畜牛羊’,卿大夫之‘不以利為利’也;‘不畜聚斂之臣’,有民社者之‘不以利為利’也。蓋義利不並行,纔出於利,則便入於義。卿大夫以下好義如此,則一國莫不好義。一國莫不好義,則遠慕近悦,而天下又從而歸義矣。此皆君仁之效也。‘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深惡而痛絶之之辭。
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止以義為利也。
此‘小人’即上文‘聚斂之臣’,而即秦誓所謂媢疾有技者也。大抵小人之情狀雖千態萬緒,然最可惡者必謀利以固己寵,妬賢以杜言路,然後可以得志耳。如此之人必‘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然後菑孽不作,而國可治,天下可平矣。不然,而使之為政,則必‘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而其終也,不惟菑及其身,必害于而家、而國矣。‘雖有善人’,其如之何?嗚呼!為人君者,可不辨之早而痛斥之哉。
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
上節既以此戒之,末節又重言以結之,其丁寧警發之意可謂深切矣。蓋義利之端始於一念之微,而其發諸心,則天理、人欲於此焉分矣;行諸身,則君子、小人於此焉判矣;施諸家國與天下也,則治亂、存亡於此焉決矣。嗚呼!此可以為天下萬世為人君者深戒。然學者亦當格致而辨之明之,誠正而存之遏之,修身而又正其義,不謀其利。則其窮也,可以獨善其身;其達也,亦足以兼善天下矣。此傳者之深意也。
此兩節言財用,而又明用人之不可不慎。
此章首言絜矩之道,絜矩所以與民同好惡,故繼言好惡;所好之當施,所惡之勿施,莫如財用,故繼言財用之好惡;理財又在用人,故繼言用人之好惡。末復申言財用,而最末二節又就財用上明用人之利害,無非所以明絜矩之道也。且其天命得失之由、人情公私之别、本末之内外、義理之利害,靡不畢備於一章之内。後之為人君者,由此而行之,則其於平天下何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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