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
子程子曰:‘大學孔氏之遺書,而初學入德之門也。’於今可見古人為學次第者,獨賴此篇之存,而論孟次之。學者必由是而學焉,則庶乎其不差矣。
龜山楊氏曰:大學一篇,聖學之門户,其取道至徑,故二程多令初學者讀之。
朱子曰:大學首尾貫通,都無所疑,然後可及語孟;又無所疑,然後可及中庸。
某要人先讀大學,以定其規模;次讀論語,以立其根本;次讀孟子,以觀其發越;次讀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
陳氏曰:為學次序,自有其要。先須大學,以為入德之門,以其中説明明德、新民,具有條理,實羣經之綱領也。次則論語,以為操存涵養之實。又其次則孟子,以為體驗充廣之端。三者既通,然後會其極於中庸。又曰:大學規模廣大而本末不遺,節目詳明而始終不紊,學者所當最先講明者。
新定邵氏曰:他書言平天下本於治國,治國本於齊家,齊家本於修身者,有矣;言修身本於正心者,亦有矣。若夫推正心之本於誠意,誠意之本於致知,致知之在於格物,則他書未之言,六籍之中惟此篇而已。
〈演義〉 程氏曰:不由是而學,則記誦詞章之(習)〔旨〕[1]、虚無寂滅之教,與夫權謀術數、百家衆技皆紛然雜出,此其所以差也。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程子曰:親,當作新。〇大學者,大人之學也。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
朱子曰:天之賦於人物者,謂之命;人與物受之者,謂之性;主於一身者,謂之心;有得於天而光明正大者,謂之明德。
問:明德是心是性?曰:心與性自有分别,靈底是心,實底是性。性便是那理,心便是盛貯該載、敷施發用底。心屬火,緣他是個光明發動底物,所以具得許多道理。如向父母則有那孝出來,向君則有那忠出來,這便是性;如知道事親要孝,事君要忠,這便是心。張子曰‘心統性情’,此説最精密。
虚靈不昧,便是心;此理具足於中,無少欠闕,便是性;隨感而動,便是情。
虚靈自是心之本體,非我所能(盡)〔虚〕[2]也。耳目之視聽所以視聽者,即其心也,豈有形象?然有耳目以視聽之,則猶有形象也。若心之虚靈,何嘗有物!
只‘虚靈不昧’四字,説明德意已足矣。更説具衆理、應萬事,包體用在其中,又卻實而不為虚,其言的確渾圓,無可破綻處。
北溪陳氏曰:人生得天地之理,又得天地之氣。理與氣合,所以虚靈。
黄氏曰:虚靈不昧,明也;具衆理、應萬事,德也。具衆理者,德之全體,未發者也;應萬事者,德之大用,已發者也;所以應萬事者,即其具衆理者之所為也。未發則炯然不昧,已發則品節不差,所謂明德也。
玉溪盧氏曰:明德只是本心,虚者心之寂,靈者心之感。心猶鑑也,虚猶鑑之空,明猶鑑之照,不昧申言其明也。虚則明存於中,靈則明應於外。惟虚故具衆理,惟靈故應萬事。
東陽許氏曰:大學之道,是言大學中教人修為之方,如‘君子深造之以道’之‘道’。
〈演義〉 吴氏曰:大人,猶言成人。明德是心統性情,一心之全體也。分言之,明屬心,兼理氣;德屬性,該體用。朱子釋之備矣。大抵德者,得也,得乎天,是釋‘德’之為義。虚靈不昧者,心也,釋明字;具衆理、應萬事者,統性與情也,釋德字。
但為氣稟所拘,人欲所蔽,則有時而昏,然其本體之明,則有未嘗息者。故學者當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以復其初也。
朱子曰:明德未嘗息,時時發見於日用之間。如見孺子入井而怵惕,見非義而羞惡,見賢人而恭敬,見善事而歎慕,皆明德之發見也。雖至惡之人,亦時有善念之發。但當因其所發之端,接續光明之。
明德,謂本有此明德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其良知良能,本自有之,只為私欲所蔽,故暗而不明。所謂‘明明德’者,求所以明之也。比[3]如鏡焉,本是個明底物,緣為塵昏,故不能照;須是磨去塵垢,然後鏡復明也。
明德是一個光明底物事,如一把火將去照物,則無不燭,便是明德;若漸隱微,便暗了,吹得這火着,便是明其明德。
新安吴氏曰:氣稟拘之,有生之初;物欲蔽之,有生之後,不昧者所以昏也。然雖有昏昧之時,而無息滅之理。
雙峯饒氏曰:明之之功有二,一是因其發而充廣之,使之全體皆明;一是因已明而繼續之,使無時不明。
雲峯胡氏曰:章句釋明德以心言,而包性情在其中。虚靈不昧是心,具衆理是性,應萬事是情。有時而昏,又是説心本體之明,又是説性所發,又是説情當因其所發而遂明之,即孟子言四端,而謂‘知皆擴而充之’也。
新安陳氏曰:常人於明德之發見,隨發而隨泯;學者於明德之發見處,當體認而充廣之,所謂‘遂明之’也。氣稟拘,物欲蔽,則明者昏而初者失;致其明之之功以變化其氣質,則昏者明而初者復。
東陽許氏曰:氣稟所拘,就有生之初言之;人欲所蔽,就有知之後言之。
〈演義〉 昭武吴氏曰:夫自太極之理與陰陽五行之氣妙合而凝,形既生矣,則所謂明德者已炳然於方寸間,至虚靈、至空洞,湛乎如水之無波,瑩乎如鏡之無塵。天地之高深、鬼神之幽隱、事物之繁浩、幾微之眇綿,雖萬有不同,而其理悉具,觸之即覺,感之即通。方其孩提,無不知愛其親者,愛果何從而生哉?此明德也。及其既長,無不知敬其兄者,敬果何從而起哉?此明德也。見孺子之將入井,則怵惕之心動,若本無明德,則必不怵惕矣;聞牽牛之將釁鍾,則不忍之念萌,若本無明德,則必不忍矣。是其虚靈空洞者,隨事而有覺焉,不自知其然也。在書謂之‘降衷’,在詩謂之‘秉彝’,在中庸謂之‘性’,在大學謂之‘心’,其為明德一耳。是德也,與生俱生,本無加損。然而存養之則晶熒,斲喪之則晦蝕,洗濯之則呈露,封閉之則伏藏。以氣稟所生之軀,接事物無窮之變,其誘奪於吾前者不一,安能保是德之常明也哉!是以大學君子必先致知、格物以究義理之歸,誠意、正心、修身以去私欲之累。義理透徹則真見昭融,私欲消亡則本體發見。向之未明者,至是寖明矣;向之寖明者,至是大明矣;向之大明者,至是愈明矣。此之謂明明德。
新者,革其舊之謂也,言既自明其明德,又當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舊染之汙也。
朱子曰:此理人所均有,非我所得私。既自明其德,須當推以及人。見人為氣與欲所昏,豈不惻然欲有以新之?
問:明德、新民,在我有以新之。至民之明其明德,卻又在他。曰:雖説是明己德、新民德,然其意自可參見。‘明明德於天下’,自新以新其民可知。
北溪陳氏曰:新與舊對。明者昏,則舊矣。感發開導,去其舊汙,則昏者復明,又成一個新底,是新之也。
玉溪盧氏曰:新民是要人人皆明明德。民無不新,則民之明德無不明,而我之明德明於天下矣。
新安陳氏曰:書云‘舊染汙俗,咸與惟新’,章句本此以釋新民。
〈演義〉 吴氏曰:己之德固明,而人之德未明,苟恝然不加之意,則是徒能自成而不能成物,徒知欲立而不知立人,夫豈天生聖賢之本心哉?天之生聖賢也,固以一世民物之責而諉之也。我昭昭矣,何忍置人於昏昏?我察察矣,何忍聽物之汶汶?是必以‘先知覺後知’,以‘先覺覺後覺’。‘刑于寡妻,至於兄弟’,自修身而齊家,以明一家之明德;‘九族既睦,平章百姓’,自齊家而治國,以明一國之明德;‘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始於家邦,終于四海’,以明天下之明德。舊染之汙,雪消冰泮;新美之化,雷動風行,而聖賢之責盡矣。
止者,必至於是而不遷之意。至善,則事理當然之極也。
朱子曰:説一個止字,又説一個至字,直是要到那極至處而後止,故曰‘君子無所不用其極’也。
未至其地,則必求其至;既至其地,則不當遷動而之他也。未至此便住,不可謂止;至此不能守,亦不可謂止。
至善,如言極好道理、十分盡頭。善在那裏,自家須去止他,止則善與我一;未能止,善自善,我自我。
雲峯胡氏曰:‘必至於是’,知至至之也;‘不遷’,知終終之也。
〈演義〉 趙氏曰:是者,指至善而言。‘凡事理皆有當然之則。其當然者,善也;其極,則至善也。不至於當然,不足以為善;不至於當然之極,不足以為至善。’經言‘至善’,須若近指事物當然之理;而‘明德、新民’,惟其至善之理,是即天命之性,而道之大原大本已涵蓄該貫於其中。
言明明德、新民,皆當止於至善之地而不遷。蓋必其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也。
朱子曰:‘明德、新民’,非人力私意所為,本有一個當然之則,過之不可,不及亦不可。如孝是明德,然自有當然之則。不及固不是,若過其則,必有刲股之事。須是到當然之則處而不遷,方是‘止於至善’。止至善包明德、新民,己也要止於至善,民也要止於至善。在他雖未能,在我所以望他,則不可不如是也。
問:明明德是自己事,可以做得到極好處。若新民,則在人,如何得他到極好處?曰:且教自家先明得盡,然後漸民以仁,摩民以義,如孟子所謂‘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又從而振德之’,如此變化,他自解到極好處。
問:至善不是明德外别有所謂善,只就明德中到極處便是否?曰:是。明德中也有至善,新民中也有至善,皆要到那極處。至善,只是以其極言。不特是理會到極處,亦要做到極處。如‘為人君,止於仁’固是一個仁,然亦多般,須是隨處看。如這一事合當如此,是仁;那一事又合當如彼,亦是仁。若不理會,只管執一,便成一邊去,安得謂之至善?至善只是恰好處。
雙峯饒氏曰:‘明德’以理之得於心者言,‘至善’以理之見於事者言。以‘明明德’對‘新民’,則‘明明德’為主;以‘明明德、新民’對‘止至善’,則‘止至善’為重。
新安吴氏曰:‘止至善’,為‘明明德’、‘新民’之標的;極盡天理,絶無人欲,為‘止至善’之律令。然既言‘事理當然之極’,又言‘天理之極’者,蓋自散在事物者而言,則曰事理,是理之萬殊處,一物各具一太極也;自人心得於天者而言,則曰天理,是理之一本處,萬物體統[4]一太極也。然一實萬分,故曰事理;衆理會萬為一,則曰天理,一理而已。
新安陳氏曰:天理人欲相為消長。纔有一毫人欲之私,便不能盡夫天理之極,不得云‘止於至善’矣。
〈演義〉 吴氏曰:明德、新民之事業,必‘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而後可以為明;必‘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而後可以為明。不然,則未也。必‘協和萬邦,黎民於變’,而後可以為新;必‘民日遷善而不自知’,而後可以為新。不然,則未。必要之曰明、曰新,皆有截然一定之則,必至於是而後止,未至於是,豈有駐足之地哉?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與國人交之信,明德而至於是,則極其明矣;新民而至於是,則極其新矣。是乃至精至當、盡善盡美之域,毫髮不可得而加者,聖門無以形容之,姑强名曰‘至善’耳。以至善為準,則任重道遠果何如哉?政使學者立心弘毅,‘惟日孜孜’,斃而後已。愚猶懼其不足以望聖賢之後塵,況習為懦偷,先自狹小,半塗而廢,一簣而止,其可與言大學也哉!
此三者,大學之綱領也。
新安陳氏曰:綱,以大綱言,如網之有綱,綱舉則目張;領,以要領言,如裘之有領,領挈而裘順。
朱子曰:明明德、新民、止至善,此八字已括盡一篇之意。
玉溪盧氏曰:‘明明德’是下文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之綱領,‘新民’是下文齊家、治國、平天下之綱領,‘止至善’總‘明明德’、‘新民’而言,又八者逐條之綱領。要而言之,則‘明明德’又為三者之綱領,乃大學一書之大綱領也。
番昜沈氏曰:大學之體在明德,其用在新民,其體用之準則在止至善,要其用力之方在知與行而已。格物、致知,知之事也;誠意、正心、修身,行之事也。行以知為先,知以行為重。知之精,則行愈達;行之力,則知愈進。物格而知以至,意誠、心正而身以修,則吾德之本明者極其明,而吾身之所止者極其善矣。由身而家而國而天下,善教行焉,善政施焉,莫不革其舊染,而復其性初。天下之明德,非一人之明德乎!一人之至善,非天下之至善乎!
〈演義〉 張氏曰:在,猶當也。章句以‘當因’、‘又當’、‘皆當’釋三在字工夫,則有明、新、止三者。
〈演〉 勿軒熊氏曰:明德二字出堯典,‘明德’、‘新民’並言,出康誥,‘止’之一字出虞書益稷,‘至善’即堯舜以來相傳之中道。自始學言之,則謂之至善,其極致謂之中。聖賢相傳皆有所授,非苟言也。
〈演〉 吴氏曰:文公以明德、新民、止至善為大學之綱領,又以止至善為明德、新民之標的。後之人欲從事於大學,必先以至善為準可也。不以至善為準,則於明德、新民亦決不能用其力。何則?志不立也。自古安有志不立而能成功者哉?天下之事莫不有所止,學者知所止之地,則將日夜策勵,馳以赴之,心無弛放,力無怠倦,皇皇汲汲,必歸於至善而後已。苟為不然,則始鋭而終惰,朝作而暮輟,雖明而未必至於明之極已自足矣,雖新而未必至於新之極已自滿矣。是則文公所謂‘苟且之學’,不足以為學也。
〈演〉 黄氏曰:‘明明德’兼知行言,‘新民’全體太極,‘止於至善’一物一太極。理至此無所增損,謂之至善。‘明德’即天命之性,‘明明德’即率性之道,‘新民’即修道之教,‘至善’即性道教之理。
〈按〉 合心與性而言,謂之明德。本體所發純是善,意之所發有善惡。明之謂澡雪、揩磨。虚靈是心,具衆理是體、是忠、是虚,應萬事是用、是恕、是靈。氣稟所拘,謂智愚賢不肖;人欲所蔽,是耳目口鼻。氣稟所拘有分數,人欲之蔽則全遮而昏。心本體性之明,下明字,所發善‘遂明之’;上一明字,‘復其初’,兼知行。凡五言之。但孟子‘養氣’章專指氣而言之。必至於是,無過不(極)〔及〕[5];當然之極,一物一太極;天理之極,明德新民。
〈演〉 景氏曰:‘“人之所得乎天”(五)〔六〕[6]字,原明德所從來。“虚靈”指氣言,“不昧”指理言,此明之實;“具衆理”、“應萬事”,此德之實。’‘所具之理,即格致之理;所應之事,即誠正修齊治平之事’。‘“氣稟”,是内根,自有生之初言;“物[7]欲”,是外染,自有生之後言。“必至”,是未至必求至;“不遷”,是既至不當遷。’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
止者,所當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知之,則志有定向。静,謂心不妄動;安,謂所處而安;慮,謂處事精詳;得,謂得其所止。此止字即接上文‘在止於至善’之止字説下來。
朱子曰:‘知止’是識得去處。既識得,心中便定,更不他求。如行路,知得從這一路去,心中自是定。如求之此,又求之彼,即是未定。定、静、安、慮、得五字,是功效次第,不是工夫節目。纔知止,自然相因而見。
定、静、安相去不遠,但有淺深耳,與中庸動、變、化相類,皆不甚相遠。定以理言,故曰有;静以心言,故曰能。静是就心上説,安是就身上説。
既見得事物有定理,而此心恁地寧静了,看處在那裏:在這裏也安,在那裏也安。‘安而后能慮’,慮是思之精審。今人心中摇漾不定疊,還能處得事否?人處事於叢冗急遽之際而不錯亂,非安不能也。知止是知事物所當止之理,到臨事又須研幾審處,方能得所止。
‘知止’,只是知有這個道理也,須是得其所止方是。若要得其所止,直是能慮方是。能慮卻是要緊。‘知止’,如知為子而必孝,知為臣而必忠;‘能得’,是身親為忠孝之事。若徒知這個道理,至於事親之際,為私欲所汩,不能盡其孝;事君之際,為利禄所汩,不能盡其忠,這便不是能得矣。‘能慮’,是見得此事合當如此,便如此做。‘知止’如射者之於的,得止是已中其的。〇定、静、安三字雖分節次,其實知止後皆容易進。‘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此最是難進處,多是至安處住了。‘安而后能慮’,非顔子不能之。去‘得’字地位雖甚近,然只是難進。挽弓到臨滿時,分外難開。
勉齋黄氏曰:大學之道在於明德、新民,明德、新民之功在於至善,至善之理又在於必至而不遷。故此一節但以止為言,曰知、曰得,止之兩端。定者,知所止之驗;慮者,得所止之始。曰静、曰安,則原於知而終於得,有必至不遷之意矣。
雙峯饒氏曰:譬之秤,‘知止’是識得秤上星(的)〔兩〕[8],‘慮’是將來秤物時又仔細看,‘能得’是方秤得輕重的當。‘定’、‘静’、‘安’在事未至之前,‘慮’是事方至之際。四者乃‘知止’所以至‘能得’之脈絡。
雲峯胡氏曰:定而能静,則事未來而此心之寂然不動者不失;安而能慮,則事方來而此心之感而遂通者不差。
新安陳氏曰:明德、新民,所以得止於至善之由,其緊要處先在‘知止’上。蓋於事事物物皆知其所當止之理,即格物[9]而知至也。下文‘致知’、‘知至’之知字,已張本於此矣。
〈演義〉 勿軒熊氏曰:‘所在’二字,此道之用散在萬物,其體實具於人之一心。‘有定’謂物各有一定之理,‘知之’則此志方有定向,然必反求之心。能静能安,是此心未發時事。‘静’,謂存養之密,‘能安’,安其所止;‘能慮’,謂省察之精,‘能得’,得其所止也。此一節本節齋蔡氏發明文公未盡之旨。蓋聖賢傳授心法,宜詳玩焉。
〈演〉 陳懼齋曰:‘静而后能安’,文公以為無所擇於地,則是與‘安土’之‘安’同。學者多不審。
〈演〉 黄氏曰:‘知止而后有定’,説理能静,説心能安,説身能慮,又是心能得,又是理。
〈演〉 有次序無功夫,功夫從誠意正心上來。知止是物格、知至之事。定、静、安、慮、得兼知行。慮,如睿通乎微;安,如‘安貧富’之‘安’。至善之所在,即事物當然之理。安,‘向’説理所處,而‘安’説身;慮,謂處事,又心上説。
〈演〉 景氏曰:章句‘知之’,一‘之’字指至善之所在,言於事事物物皆知其所當止之理也。
〈演〉 吴氏曰:定、静、安、慮、得五者,止善之節次也。大學篇端三語以至善終之,既欲學者指至善以為準,此又詳言其節次耳。蓋至善之地非一蹴所能到,必歷此節次而後至於其所止。能得之時,則是其所止處也。自有定至能得凡五節,然必自知止入。苟不務知止,而欲徑造於能得之域,則是躐等陵節,反不足以進道矣。此大學所以揭‘知止’二字,冠於五事之首歟。夫明德、新民莫不有截然一定之則存乎其中,加之錙銖則太過,減之毫髮則不及,是乃學者之所當止,謂之至善者也。然使不致其知,以究極義理之精微,則惟見夫道之浩浩,無所措乎吾心,且疑且信,晃漾摇曳,汎乎若不繫之舟,放於中流,不知所届。自夫博學之、審問之、謹思之、明辨之,良知之天表裏洞徹,無所障礙,真見理之當然,而在我之不容不然者,猶飢之食、渴之飲,必至此而後已,則此心始主乎一,而有據依之地矣。故曰‘知止而后有定’。人之常情,心無所主,則一與物接,皇惑躁動,方寸之間,第見夫憧憧往來而靡所歸宿,膠膠擾擾而靡所止定,千條萬端始不勝其多事矣。使其得所據依,卓有定向,始乎由是,終乎由是,不願乎其外,不見物而遷,則途轍專一,工夫簡易,事不期省而自省,心不期清而自清,萬感俱寂,一真自如,太空無雲,虚室生白。非天下至静,其孰能與於此?故曰‘定而后能静’。身以心為主,心以身為役,而天理物欲迭相乘除。若心之所安既不循乎理,欲事物而引之,則身之所行必不能行於是理之正矣。古之聖賢,‘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患難,行乎患難’,‘素夷狄,行乎夷狄’,隨其所遇,是理存焉,往往‘無入而不自得焉’,惟其静而已。蓋静則紛華盛麗之物皆無所投其隙,天理純全不受陵奪,自然心廣體胖,安而行之,‘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而無復疑貳畏沮之患矣。故曰‘静而后能安’。精詳出於閒暇之餘,錯謬起於造次之頃,此理也,亦勢也。天下之事物公私、邪正、曲直、是非,雜然前陳,而聽吾之所自擇者,不知其幾,吾將觸物而應之,隨事而處之,必欲物物得其宜,事事適其可,非精思熟慮不能也。然人孰不欲思慮之精熟?而終於臨事顛錯者,則以其胸中之理欲交戰,焦然不寧,而無以揆度於事物之間耳。既静而安,則泰宇恬然,優游泮奂,以一觀衆,以逸待勞,物來能名,事至能應,權焉而知輕重,度焉而知長短,孰可取,孰可予,予者不傷惠,而取者不傷廉;孰當辭,孰當受,受者不為貪,而辭者不為矯。仕、止、久、速之不侔,惟其是而已;忠、敬、質、文之異尚,惟其當而已。易之‘極深、研幾’,書之‘以義制事’,中庸之‘文理密察’,皆是也。故曰‘安而后能慮’。人之不欲為善者不足論也,固有欲為善而不得以為善者矣;為善而不欲造其極者亦不足論也,固有欲造其極而不得以造其極者矣。為君,吾知其止於仁,激於忿懥則為暴,雖欲仁而不可得;為臣,吾知其止於敬,蔽於寵利則為欺,雖欲敬而不可得。推而至於子之孝、父之慈、交之信,莫不皆然。凡吾心願焉而莫得以遂吾心者,何可勝計?是故定、静、安、慮非難,而得為難。必也功深而力到,德盛而仁熟,秤停適中,區處盡善,然後隨所欲而得之,求仁而得仁,尚志而得志,從容中道,至於不思而得之域;左右逢源,而有深造自得之功。如炊而熟,如種而收,如射而中,如獵而獲,莫不各副其本心而靡有遺憾。此大而化之之境,從心不逾矩之時,而大學之所謂至善也。故曰‘慮而后能得’。合五者而論之,則由淺而至深、由疏而至密、由小而至大、由粗而至精,進一步則升一級,皆不可不講也。析五者而觀之,則知止而定者,静、安、慮、得之本,是為大學之始事;能得者,定、静、安、慮之效,是為大學之終事。有始則有終,學者當先從事於其始,而以知止為入門可也。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明德為本,新民為末。知止為始,能得為終。本始所先,末終所後。此結上文兩節之意。
問:事物何分别?朱子曰:對言則事是事物是物,獨言物則兼事在其中。知止能得,如耕而種而耘而斂,是事有個首尾如此。明德是理會己之一物,新民是理會天下之萬物。以己之一物對天下之萬物,便有個内外本末。知所先後,自然近道。不知先後便倒了,如何能近道?
三山陳氏曰:新民者,自明德而推也。己德不明,未有能新民者,此明明德所以為新民之本。能得者,原於知止而後致也。苟始焉不知止於至善,亦未見其卒於有得矣,此知止所以為能得之始。
玉溪盧氏曰:‘物有本末’結第一節,‘事有終始’結第二節,‘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兩句再總結兩節。一個先字起下文六個先字,一個後字起下文七個後字,不特結上兩節,亦所以起下文兩節之意。
仁山金氏曰:不曰‘此是大學之道’,而曰‘近道’,蓋道者當行之路,知所先後,方是見得在面前,而未行於道上,所以只曰‘近’。
〈演義〉 黄氏曰:‘則近道矣’,此道字,聖人之道也。此章兩道字,如顔子論好學二‘道’同[10]。
〈演〉 吴氏曰:天下之物莫不有本,木之千柯萬葉本於根,水之千流萬派本於源。至於人,則凡吾之所與接,如父子兄弟之親、夫婦朋友之倫、天地民物之紀,雖紛然不同,而其本皆在於身。天下之事莫不有始,為九仞之山者,始於一簣;行千里之途者,始於一蹴。至於人,則凡吾之所當講,如道德性命之原、仁義禮智之端、孝悌忠信之理,雖雜然不一,而其始皆在於心。學者之患無他,惟患其以本為末,以末為本,以終為始,以始為終,至於後其所當先,先其所當後耳。此大學一篇所以發明夫物之本末、事之始終也。物者何?指形體而言之也。明德在己,新民在彼,彼己相對而形體見焉,故曰物。事者何?指作為而言之也。知止其用力,能得其成功,功力相因而作為形焉,故曰事。物則當以本末論,質諸大學,心之於身、身之於家、家之於國、國之於天下,皆自源徂委、自體達用;事則當以終始論,質諸大學,正而後修、修而後齊、齊而後治、治而後平,皆自淺入深、自小成大,非特此也。‘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或有或無,皆反之於己,蓋欲學者之知本而毋徒外騖也。‘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曰致曰誠,皆自有其序,蓋欲學者之反始而毋至逆施也。學者果能先其本而後其末,則自盡己至於盡人,而本末具舉矣;先其始而後其終,則自下學至於上達,而始終不紊矣。其於道也,夫何遠之有?大抵古之教人,皆有先後,如曰灑掃、應對、進退。抑末也,本之則無,如之何?是未嘗不以本原為先也。如曰‘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是未嘗不以是事為先也。以本原為先,則有務内之功;以始事為先,則無躐等之患,此學者之指南也。後世乃有不反諸己,而欲以私智小數齊物者,管商之學是已;乃有不循其序,而欲以徑超頓悟為事者,佛老之學是已。烏識吾儒之所謂大學哉!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明明德於天下者,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
新安吴氏曰:由此推之,則治國是欲明明德於一國,齊家是欲明明德於一家也。
新安陳氏曰:本當云‘欲平天下者,先治其國’,今乃以‘明明德於天下’言之,蓋以明德乃人己所同得。‘明明德’者,明己之明德,體也;‘明明德於天下者’,新天下之民,使之皆明其明德,如此則天下無不平矣,用也。一言可以該大學之體用,可見明明德又為綱領中之綱領也。
東陽許氏曰:不曰‘欲平天下先治其國’,而曰‘明明德’者,是要見新民是明德中事,又見新民不過使人各明其德而已。
〈演義〉 史氏曰:陳氏此説雖似得之,但先言‘明明德於吾身’,而後言‘明明德於天下’,則似乎‘明明德於吾身’一句,是解篇首‘在明明德’之義;‘明明德於天下’以下三句,是解後段此句之義。如此,則後段此句只是新民之事,只是用,與或問‘極體用之全,一言以舉之’之意不相似。觀於或問先提起所謂‘明明德於天下者’一句,然後從而釋之曰:‘自明其明德,而推以新民,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立言之序如此,則自明、新民皆該在此句之中矣。
〈按〉 章句、或問所以釋‘明明德於天下’者詳略不同,如何?曰:章句所以訓釋經文之義,或問所以敷暢章句之旨,豈有二哉?夫章句‘明明德於天下’之訓釋,可謂至矣。但恐讀者不察,易於使字上致疑,往往謂平天下是治人之事。今曰‘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似乎治人者使所治之人如此,則此句不可以該自明之意。故或問於章句此句之上再加‘自明其明德,而推以新民’一句,以見自明、新民,皆所謂使天下之人有以明其明德也。然後經文‘明明德於天下’之一言,可以為極體用之全而舉之耳。蓋此使字只是活字,只當輕看,不必以在己使人為拘。蘇秦曰‘使我有負郭田二頃’,蕭道成曰‘使我治天下十年’,大學傳之十章章句曰‘使彼我之間各得分願’,此三使字,亦何嘗以在己使人為拘哉?看得使字之義活,則章句、或問之旨曉然矣。
心者,身之所主也。
〈演義〉 黄氏曰:心為身之主,敬為心之主。
誠,實也。意者,心之所發也。實其心之所發,欲其必自慊而無自欺也。
雲峯胡氏曰:中庸言誠身,是兼誠意、正心、修身而言,謂身之所為者實。此但言誠意,是欲心之所發者實。章句‘所發’二字凡兩言之:‘因其所發而遂明之’者,性發而為情也;‘實其心之所發’者,心發而為意也。朱子嘗曰:‘情是發出恁地,意是主張要恁地。情如舟車,意如人使那舟車一般。’然則性發為情,其初無有不善,即當加夫明之之功,是體統説;心發而為意,便有善有不善,不可不加夫誠之之功,是從念頭説。
新安陳氏曰:諸本皆作‘欲其一於善而無自欺也’,惟祝氏附録本文公適孫鑑書其卷端云:‘四書元本,則以鑑向得先公晩年絶筆所更定,而刊之興國者為據。’此本獨作‘必自慊而無自欺’,可見絶筆所更定,乃改此三字也。按文公年譜謂‘慶元庚申四月辛酉,公改“誠意”章句。甲子,公易簀’,今觀‘誠意’章,則祝本與諸本無一字殊,惟此處有三字異,是所改正在此耳。‘一於善’之云固亦有味,但必‘惡惡如惡惡臭,好善如好好色’,方自快足於己,如好仁必惡不仁,方為真切。若曰‘一於善’,包涵不二於惡之意似是歇後語,語意欠渾成的當。不若‘必自慊’對‘無自欺’,只以傳語釋經語,痛快該備,跌撲不破也。況語録有云:‘誠與不誠,自慊與自欺,只争毫釐之間。自慊則一,自欺則二。’自慊正與自欺相對。‘誠意’章只在兩個自字上用功,觀朱子此語則可見矣。
〈演義〉 吴氏曰:祝本作‘必自慊’三字者,蓋自慊乃毋自欺之後效,難以居先。若不分善惡,但曰‘必自慊而毋自欺’,則小人之誠於中為不善者,亦可言誠意矣。先儒謂意有善惡,‘一於善’其可易邪?祝本或以為得之文公絶筆,劉剡接吴説不同[11],宜從陳氏所考為是。
致,推極也。推之以至極處。知,猶識也。推極吾之知識,欲其所知無不盡也。格,至也。物,猶事也。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此八者,大學之條目也。
朱子曰:六個欲與先字,謂欲如此必先如此,是言工夫節次。若致知,則便在格物上。‘欲’與‘先’字差慢,‘在’字又緊得些子。
致知、誠意,是學者兩個關。致知乃夢與覺之關,誠意乃善與惡之關。透得致知之關則覺,不然則夢;透得誠意之關則善,不然則惡。
格物是夢覺關,誠意是人鬼關。過得此二關,上面工夫一節易如一節了。至治國、平天下,地步愈闊,但須照顧得到。
格物是零細説,致知是全體説。
格物致知,於物上窮得一分之理,則我之知亦知得一分。物理窮得愈多,則我之知愈廣。其實只是一理,纔明彼即曉此。
格物十事,格得九事通透,一事未通透,不妨。一事只格得九分,一分不通透,最不可,須窮盡到十分處。
因其所已知推之,至於無所不知。
人多把這道理作一個懸空底物,大學不説窮理,只説格物,便是要人就事物上理會,如此方見得實體,如作舟行水,作車行陸。今試以衆力共推一舟於陸,必不能行,方見得舟不可以行陸也,此之謂實體。
格物窮理,有一物便有一理。窮得到後,遇事觸物皆撞著這道理。事君便遇忠,事親便遇孝,居處便恭,執事便敬,與人便忠,以至參前倚衡,無往而不見這個道理。若窮不至,則所見不真。外面雖為善,而内實為惡。
問:物者,理之所在,人所必有而不能無者,何者為切?曰: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皆人所不能無者,但學者須要窮格得盡。事父母,則當盡其孝;處兄弟,則當盡其友。如此之類,須是要見得盡。若有一毫不盡,便是窮格不至也。
物,謂事物也。須窮極事物之理到盡處,便有一個是一個非。凡自家身心上,皆須體驗得一個是非。若講論文字,應接事物,各各體驗,漸漸推廣,地步自然寬闊。如曾子‘三省’,只管如此體驗去。
致知、格物只是一事,非是今日格物,明日又致知。格物,以理言也;致知,以心言也。
致知、格物是窮此理,誠意、正心、修身是體此理,齊家、治國、平天下是推此理,要做三節看。〇於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之際,要常見一個明德隱然流行於五者之間方分明。
自格物至平天下,聖人亦是略分個先後與人看,不成做一件浄盡無餘方做一件,如此何時做得成?
‘明明德於天下’以上皆有等級,到致知、格物處便親切,故不曰‘致知者先格其物’,只曰‘致知在格物’也。
北溪陳氏曰:心以全體言,意是就全體上發起一念慮處言。格物必如吾身親至那地頭,見得親切方是格。
玉溪盧氏曰:八者以心為主。自天下而約之以至於身,無不統於一心;自意而推之以至於萬事萬物,無不管於一心。曰格、曰致、曰誠,皆正心上工夫;曰修、曰齊、曰治、曰平,皆正心中流出。
雲峯胡氏曰:孟子‘盡心’章集注‘心者,人之神明,具衆理而應萬事’,即章句所謂‘虚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此章或問又曰‘知者,心之神明,所以妙衆理而宰萬物’,其釋知字與釋‘明德’相應。蓋此心本具衆理,而妙之則在知;此心能應萬事,而宰之亦在知。具者,其體之立有以妙之,則其用行;應者,用之行有以宰之,則其體立,明德中自具全體大用。‘致知’云者,欲其知之至,而全體大用無不明也。大學前分事與物言,若事自事,物自物;此獨言物,物猶事也。有一事必有一理,理本非空虚無用之物。大學教人即事以窮理,亦惟恐人為空虚無用之學,所以章句釋‘明德’則兼理與事,釋‘至善’亦曰‘事理’,釋‘格物’亦曰‘窮至事物之理’。心外無理,理外無事,即事以窮理,明明德第一工夫也。‘致知在格物’,此在字又與章首三在字相應。大學綱領所在,莫先於‘在明明德’;而明明德工夫所在,又莫先於‘在格物’。
新安陳氏曰:大學八條目,格物為知之始,致知為知之極;誠意為行之始,正心、修身為行之極;齊家為推行之始,治國、平天下為推行之極。不知則不能行,既知又不可不行。誠、正、修,行之身也;齊、治、平,行之家國與天下也。知行者,推行之本;推行,其知行之驗歟。
〈演義〉 吴程曰:知行之序雖有先後,而知與行實相終始,不容偏廢。格致二條固貫徹乎誠、正、修、齊、治、平六條之間,非截然此先彼後,而‘誠意’以上不事乎格致也。
〈演〉 朱子曰:‘明德如明珠,常自光明,但要時加拂拭。若為物欲所蔽,即是珠為泥涴,然光明之性依舊自在。’‘外面事要推闡,故齊家而後治國、平天下;裏面事要切己,故修身、正心必先誠意。致知愈細密。’‘誠意最是一段〔中〕緊要工夫。’‘致知,知之始;誠意,行之始。’‘心(是)〔言〕其(體統)〔統體〕,意是就其中發(出)〔處〕。正心,〔如〕戒懼不睹不聞;誠意,如謹獨。’‘誠意是轉關處。’‘大學〔一篇卻有〕有兩個大節目:物格、知至是一個,誠意、修身是一個。纔過此〔二〕關了,〔則〕便可直行將去。’‘致知是自我而言,格物是就物而言。’‘知在我,理在物。’‘格物、致知比治國、平天下,(則格物致知)其事〔似〕小,然打不透,則病痛卻大,無進步處;治國、平天下規模雖大,然這裏縱有未盡處,病痛卻小。’[12]‘治國、平天下與誠意、正心、修身、齊家只是一理。所謂格物、致知,亦曰知此而已矣。此大學一(篇)〔書〕之本旨〔也〕。(若)〔今〕必以治國、平天下為君相之事,而學者無與焉,則内外之道異本殊歸,與經之本旨正相南北矣。禹、稷、顔回同道,豈必在位乃為為政哉。[13]’
〈演〉 韓氏曰:格物、致知是中庸‘惟精’工夫,誠意、正心是‘惟一’工夫。
〈演〉 黄氏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言明明德,而新民在其中。‘致知在格物’,‘在’字變文。
〈按〉 八事當作三截看:格物、致知是窮此理,誠意、正心、修身是體此理於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推此理於人。物格則知自至,物格之外别無致知工夫。格物、致知只是一事,格物之理,致我之知。‘誠,實也。’此誠字非中庸之誠字,看心之所發善惡。致,推也,如推門一般。極處無不到,即當然之理。
〈按〉 心外無理,理外無事,知在我而理在物,故格物即是致知。知是心之靈,不可作虚字看。朱子所謂‘心之神明,妙衆理而宰萬物’者是也。
〈演〉 吴氏曰:此與下一段,蓋析言明德新民之條目,而發揮其所以止至善者也。蓋格物、致知者,知之始也;誠意者,行之始也。道由知而入,由行而至。知之不盡,則無以辨是非、别理欲,而易於途轍之或差;行之不實,則未免挾欺妄、雜苟且,而終於表裏之為二。故大學八者之條目,循序而言,則格物、致知為始事,而繼之以誠意;反本而論,則物格、知至為極功,而次之以意誠。後之學者服膺乎此,則可與語明德、新民、止至善之事業矣。雖然,意誠又出於知至,而知至則原於物格。是物格者,致知之蹊徑,而誠意之門户也。夫天民先覺,必思有以覺後知;天下至誠,必思有以盡人物。孰不欲使天下之人同吾明德哉?然天下之本則在國,苟小而一國猶未能使之丕變,況天下乎!故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必先治其國。百姓昭明,則協和之效見於萬邦;朝廷既治,則純被之化徧於天下。人孰不欲以治國之功推之天下哉?然國之本則在家,苟親而家人猶未能使之俱化,況國人乎!故欲治其國者,必先齊其家。‘刑于寡妻’,則可以御家邦;‘宜兄宜弟’,則可以教國人。人孰不欲以齊家之道施之治國哉?然家之本則在身,苟近而一身猶未能使之無過,況一家乎!故欲齊其家者,必先修其身。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人知家之所取則者,身也。而私哀之起,一有以害其心之正,則身雖欲修,不可得而修,是以修身之學當自正心始。心莊則體舒,心肅則容敬。人知身之所聽命者,心也。而矯僞之萌,一有以敗其意之誠,則心雖欲正,不可得而正,是以正心之道當自誠意始。‘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人知心之所造端者,意也。而嗜欲之來,一有以蔽其知之至,則意雖欲誠,不可得而誠,是以誠意之方又當自致知始。致知者不在乎他,在乎格物而已矣。自‘明德’以上,反而求之,至此為本原之地。而‘誠意’以下,六等皆出焉,真大學之樞紐也。致者何如?‘學以致道’之‘致’,蓋推而至於極耳。格者何如?‘格于文祖’之‘格’,蓋窮其所當止耳。曰‘致知’、曰‘格物’,雖兩節而實一事也。外格乎物,所以内致其知,物理無一之不明,則良知無一之不盡矣。孟子曰人之‘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良知之天,與生俱生,人皆有之,特患夫情封欲閉、行不著、習不察,無以推之而至於極,使介然一隙之光其就晦蝕,而是非善惡之幾交乎吾前者,往往懵於去取,醉生而夢死,冥行而徑趨,意始不誠,心始不正,而身始不修矣,況望其齊家、治國以平天下乎!故大學之教,必使學者即物以窮其理。觀天地之高深,則必窮其所以為高深;察鬼神之幽隱,則必窮其所以為幽隱。魚何為而躍,鳶何為而飛,龍何為而蟄,蠖何為而屈,凡物之與我接者,事事而格之,不詣其極不止也。思耳目之聰明,則必窮其所以為聰明;求貌言之肅乂,則必窮其所以肅乂。足何以當重,手何以當恭,頭何以當直,口何以當止,凡物之備於我者,旦旦而格之,不研其精不已也。夫如是,則隨其所觸,皆足以發吾之良知矣。又曰:教之以致知、格物者,所以發其明之之端;教之以誠意、正心、修身者,所以盡其明之之實。明之不已,則止於至善矣。教之以齊家者,所以驗其新之之速;教之以治國、平天下者,所以要其新之之廣。新之不已,則止於至善矣。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
物格者,物理之極處無不到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無不盡也。知既盡,則意可得而實矣;意既實,則心可得而正矣。
勿軒熊氏曰:知字就心之知覺不昩上説,意字是就心之念慮方萌處説。
雲峯胡氏曰:章句‘可得’二字,蓋謂知此理既盡,然後意可得而實,非謂知已至,則不必加誠意之功也;意既誠,則心之用可得而正,非謂意已誠,則不必加正心之功也。然不曰‘知既盡,然後實其意;意既實,而後正其心’者,蓋知行二者貴於並進,但略分先後,非必了一節無餘,然後又了一節,是當會於言意之表也。
‘修身’以上,明明德之事也。‘齊家’以下,新民之事也。物格知至,則知所止矣。‘意誠’以下,則皆得所止之序也。
新安陳氏曰:意誠、心正、身修,明明德所以得止至善之次序;家齊、國治、天下平,新民所以得止至善之次序也。‘皆’之一字,包明明德、新民而言。此四句包括此一節也。是二節可見三綱之統八目,而八目之隸三綱矣。
朱子曰:致知者,理在物而推吾之知以知之也;知至者,理雖在物而吾心之知已得其極也。
問:物未格時,意亦當誠。曰:固然。豈可説物未格,意便不用誠?但知未至時,雖欲誠意,其道無由。如人夜行,雖知路從此去,但黑暗行不得,所以要致知,知至則道理明白,坦然行之。今人知未至者也,知道善當好、惡當惡,然臨事不能如此者,只是實未曾見得。若實見得,則行處無差。
問:物格、知至。曰:格物時,方是區處理會。到得知至時,卻已自有個主宰,會去分别取舍。初間或只見得表,不見得裏;只見得粗,不見得精。到知至時,方知得到;能知得到,方會意誠,可者必為,不可者決不肯為。到心正,則胸中無些子私蔽,洞然光明正大,截然有主而不亂,此身便修、家便齊、國便治,而天下可平。
知至,謂天下事物之理知無不到之謂。若知一而不知二,知大而不知細,知高遠而不知幽深,皆非知之至也。須要無所不知,乃為至耳。
物格、知至,是一截事;意誠、心正、身修,是一截事;家齊、國治、天下平,又是一截事。自知至交誠意,又是一個過接關子;自修身交齊家,又是一個過接關子。
知至、意誠,是凡聖界分。未過此關,雖有小善,猶是黑中之白;已過此關,雖有小過,亦是白中之黑。
意誠後,推盪得查滓伶俐心盡是義理。意是指發處,心是指體言;意是動,心該動静。身對心言,則心正是内能如此,身修是外。若不各自做一節工夫,不成説我意已誠矣,心將自正,恐懼哀樂引將去,又卻衺了;不成説心正矣,身不用管,外面更不顧。而心與迹有異矣,須是無所不用其功。
到正心時節已好了,只是就好裏面又有許多偏。如水已淘去濁,十分清了,又怕於清裏面有波浪動盪處。
意未誠時,如人犯私罪;意既誠而心猶動,如人犯公罪,亦有間矣。
‘物格而後知至’至‘心正而後身修’,著而字,則是先為此而後能為彼也。蓋即物而極致其理矣,而後吾之所知無不至;吾知無不至矣,而後見善明、察惡盡,不容有所自欺而意誠;意無不誠矣,而後念慮隱微,慊快充足而心正;心得其本然之正矣,而後身有所主而可得而修。
雙峯饒氏曰:上一節就八目逆惟工夫,後一節就八目順推功效。
玉溪盧氏曰:物格,則理之散在萬物而同出於一原者無不明矣;知至,則理之會在吾心而管乎萬物者無不明矣,此明明德之端也。意誠,則明德之所發無不明矣;心正,則明德之所存無不明矣。意誠、心正而身修,此明明德之實也。家齊,則明(德)明〔德〕於一家矣;國治,則明(德)明〔德〕於一國矣;天下平,則明(德)明〔德〕於天下矣。[14]齊字有整然肅然之意,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無一不正之謂也。國者家之推,家親而國疏,故曰‘治’;天下者國之推,國小而天下大,故曰‘平’。所以齊之、治之、平之,一而已矣。物格至身修,則明德明而新民之體立;家齊至天下平,則民新而明明德之用行。物格、知至,則知止之事;意誠,則意得所止;心正、身修,則心身得所止,是明明德得所止之序也;家齊、國治、天下平,則家國天下各得所止,是新民得所止之序也。自物格以至心正,斂之不外乎方寸;自心正以至天下平,充之彌滿乎六合。八者之條目,收來放去惟一心耳。
東陽許氏曰:凡言必先而後,固是謂欲如此,必先如此;既如此了,然後如此。然而致知力行,並行不悖,若曰必格盡天下之物,然後謂之知至;(心)〔必〕[15]知無有不明,然後可以誠意,則或者終身無可行之日矣。聖賢之意,蓋以一物之格,便是吾之心知於此一理為至。及應此事,便當誠其意、正其心、修其身也。須一條一節逐旋理會,他日(揍)〔湊〕[16]合,將來遂全其知而足應天下之事矣。
〈演義〉 朱氏曰:修身先正其心,是反而推之,身與心對;‘心正而后身修’,是順而達之,心與身對。内外不可分而言之者也。
〈演〉 黄氏曰:‘物格而后知至’,‘物格’即知性,后字變文,‘知至’即盡心。‘知至而后意誠’,此后字與下文五后字作可得説。物格之後再無致知工夫,‘可得’二字見得知行並進。七后字自始而終、自本而末,以推其效驗之次序,欲人之知所後也;上文六先字是自末而本、自終而始,以逆泝其工夫之端緒,欲人知所先也。
〈按〉 知至就心上説。不曰‘物格而后知致’,而曰‘物格而后知至’者,則知自至,物格之外再無致知工夫也。格物,知之始;誠意,行之始,此是大學一篇樞紐。此二句最要思量。
〈演〉 昭武吴氏曰:至於一旦豁然貫通,萬境俱徹,則其於是非善惡之幾,若辨白黑,若數一二,而無復毫髮之疑似矣,是謂知至。知既至,則事之所當為者自不容已,而意之所發無不誠;意既誠,則物之至吾前者自不能動,而心之所存無不正。心正矣,由内達外,神動天隨,未有身之不修者也;身修矣,自長及幼,表正景從,未有家之不齊者也。閨門之内,萬化出焉,家齊則國治矣;朝廷之上,四方象焉,國治則天下平矣。是皆格物、致知之功也。文公嘗論‘天下平’一段,泝而至於格物,則曰‘本領全只在這兩字上’,其指示後學入門之地亦切矣。學者誠能近取諸身,遠取諸物,質之聖經賢傳,驗之往古來今,隨事體察,如程子所謂‘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者,久而不已,則良知之天表裏洞達,而誠意、正心、修身之事可以次第而舉矣。推而為天下國家用,其效可勝言哉!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壹是,一切也。‘正心’以上,皆所以修身也。‘齊家’以下,則舉此而措之耳。
勉齋黄氏曰:天子庶人貴賤不同,然均之為人,則不可以不修身、誠意、正心。所以修身、治國、平天下,亦自齊家而推之。
雙峯饒氏曰:此一段,是於八者之中揭出一個總要處。蓋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是皆當以修身為本。前兩段是詳説之,此一段是反説約也。
新安陳氏曰:‘此’字指修身言。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庶人,一切皆以修身為本,而‘齊家’以下之效,不期而必至矣。單提修身,而上包正心、誠意、致知、格物之工夫,下包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效驗,皆在其中矣。
〈演義〉 吴氏曰:人之一身,物接乎其外而心蕴乎其中。致知則因物之理推之而已,誠意則即心之發實之而已。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四者,皆為此身設也。以身而言,則四者皆在其中矣。身乎,身乎,其百事之根柢乎,其萬化之權輿乎!一嚬一笑,風俗係焉;一舉一動,儀表關焉。小而家,大而國,廣而天下,統宗會元,皆不外乎吾之身。如水之派别,疏為河渠,散為溝洫,不勝其衆,而同此源也;如木之支分,敷為柯葉,暢為華實,不勝其繁,而同此根也,故曰本。人而從事於大學者,欲為新民之事業,為齊家、治國、平天下之規模,儻不以修身為之本,又將何所本哉?天子有天下者也,諸侯有國者也,卿、大夫、士、庶人有家者也,大學之道皆不可以不講。然亦何者不本於修身、誠意?摘聖人之所已論者觀之,如曰‘風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常’,是齊家以修身為本也;如曰‘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是治國以修身為本也;如曰‘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是平天下以修身為本也。所謂修身者,格物也,致知也,誠意也,正心也。格物以致其知,則知之所燭無不真,必不至於認非為是、認曲為直,而陷此身於有過之地矣;誠意以正其心,則心之所用無不實,必不至於似善實惡、似正實衺,而棄此身為小人之歸矣。天子、諸侯之所當講者,此也;卿、大夫、士、庶人之所當講者,亦此也。故曰:‘自天子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壹是者,文公以‘一切’訓之,如一例、一律、一類等語,皆是也。天下之理,惟感與應至為不誣,如響應聲,如影隨形,斷斷乎其毫髮不差也。身苟不修,而望家之齊、國之治、天下之平,是本亂而求其末之治,胡可得哉!‘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失之於其本也,為天子者可不修身乎!‘一人貪戾,一國作亂’,失之於其本也,為諸侯者可不修身乎!‘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於正也’,則是父子相夷也,父子相夷,則惡矣,失之於其本也,為卿、大夫、士、庶人者,可不修身乎!潢潦之水,朝滿夕除,而有葉無根,膏雨所不能活,學之不可不務本也如此。聖經之言,昭揭千古,自天子至於庶人,童而習之,未嘗不曰大學之道必以修身為本也。異時施之天下國家者,乃或舍本循末、倒行逆施,卒無以齊之、治之、平之者,果何歟?此蓋未嘗格物以致其知,而於物我賓主之間權度不審耳。
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本,謂身也。所厚,謂家也。
三山陳氏曰:國天下本非所薄,自家視之則為薄也。
新安陳氏曰:以家與國、天下分厚薄。
〈演義〉 吴氏曰:‘所厚’二字,文公以為指家而言。蓋父子骨肉之恩,理之所當然,而人心之不能已者也。以國對家而言,則家厚於國;以天下對國而言,則國又厚於天下。大學既以‘本末’二字發明‘修身’以上之事,故又以‘厚薄’二字發明‘齊家’以下之事。夫天下、國家,一理而已矣,君子之心豈當有所厚薄哉?然理雖一,而分則殊,則夫宜厚宜薄,蓋有天理之當然而不可以致詰者,反此則非人情,而吾心不能以自安矣。是故厚於其所厚,薄於其所薄,雖聖賢不能以强同,所同者各當其可耳。老吾老以及人老,不以人老而先吾老也;幼吾幼以及人幼,不以人幼而先吾幼也。秦人之弟視吾弟,有間矣;楚人之長較吾長,不侔矣。庸敬以事伯兄,可也,若鄉人之酌,則不過於斯須;纓冠以和同室,可也,若鄰牆之鬥,則不妨於閉户。由是觀之,豈非家之厚於國乎?先京師而後諸夏,不以諸夏而加京師也;惠中國以綏四方,不以四方而加中國也。荒服之政教,視甸服則略矣;遠郊之賦入,較近郊則重矣。小雅治外之詩不及治内之詳,明堂四夷之位不在諸侯之列。由是觀之,豈非國之厚於天下乎?家之厚於國,故欲治國必先齊其家;國之厚於天下,故欲平天下必先治其國。如使施於家者薄,則施於國者可知矣;施於國者薄,則施於天下者又可知矣。梁惠王驅所愛子弟以殉之,故糜爛其民而不恤;唐明皇一日殺三子,故杖殺其臣而不顧。薄於家者豈復厚於國乎?二世重法以誅公卿,故忍於發閭左之戍;武帝株送以興大獄,故敢於窮漠北之兵。薄於國者豈復厚於天下乎?是以大學之教,必先於所厚而次及於所薄。如曰‘宜其家人,而後可以教國人’,先家而後國也;如曰‘有國者不可以不謹,辟則為天下僇矣’,先國而後天下也。是豈聖賢之心有所偏徇,而必設為厚薄之别哉?愛無差等,乃墨氏之道,而非天理也。或謂聖賢之心曠然大公,與天地萬物為一體,若家若國若天下,儻一皆歸之於厚而無所謂薄,不亦善乎?此大學所謂絜矩也。是不然。天之賦分,其接於我者,固有親疏遠近之不等,吾又安得而一之?況大學之教初未嘗使人薄於國與天下,特以天下視國,則國尤當厚;以國視家,則家愈當厚也。比而同之,則厚於天下者,天下未見其為厚,而國已先見其為薄矣;厚於國者,國未見其為厚,而家已先見其為薄矣。何則?彼此相形,則當加厚者反為薄,理也,亦勢也。易曰君子‘稱物平施’,蓋惟稱物之重輕,而後可以平施,厚所當厚、薄所當薄,乃所以為絜矩也。一概而施之,則欲平反至於不平矣,何絜矩之有哉!
此兩節結上文兩節之意。
雙峯饒氏曰:上一節與此節上一句是教人以修身為要,下句是教人以齊家為要。周子曰‘治天下有本,身之謂也;治天下有則,家之謂也’,得此意矣。
雲峯胡氏曰:以朱子之言推之,經一章中,綱領第一節三句説工夫,第二節五句説功效;條目第一節六個先字是逆推工夫,第二節七個后字是順推功效。至此兩節,前節則於工夫中拈出修身,正結;後節則於功效中拈出身與家,反結也。
新安陳氏曰:此兩節結八目,前於家言齊正,倫理也;此於家言所厚篤,恩義也。亦如書所謂‘惇敍九族’。敍,即齊之意;惇,即厚之意歟。
〈演義〉 黄氏曰:‘壹是皆以修身為本’,此一句包盡一章之意。孟子言‘天下之本在身’[17],其言本於此。
〈演〉 朱氏曰:知行兼備,體用具全,綱領、條目、功夫、效驗莫不殫舉,無如此章。又按:對小子之學而言,則此為大人之學;通四書其餘諸章而言,則惟入孝出悌為小子之學,餘則皆為大人之學也。
右經一章,蓋疑辭。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凡二百五字。其傳十章,則決辭。曾子之意而門人記之也。舊本頗有錯簡,今因程子所定,而更考經文,别為序次如左。凡一千五百四十六字。
〈演義〉 程氏曰:此一章特發為人為己之學,開示學者生死路頭,其意切矣。
〈演〉 東陽許氏曰:明明德、新民、止〔於〕至善,及〔下逆順〕[18]兩言八條目,共四十三字,先王立學教人之法。餘皆孔子發明之言,看三‘在’字及‘古之’字可見。
〈演〉 張氏曰:更,互也,即或問所謂‘以經統傳,以傳附經’;别,分也,即或問所謂‘則其次第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