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孝迈长短句跋

宋刘克庄撰。见于《后村先生题跋》(有民国乌程张氏刊《适园丛书》本)及《唐宋词集序跋汇编》等。作者借为黄孝迈词集作跋之机，对宋代道学家“崇性理而抑艺文”的做法提出了严肃而又不失婉转的批评。作者首先指出：“为洛学者皆崇性理而抑艺文，词尤艺文之下者也，昉于唐而盛于本朝。”接着，作者便列举实证加以说明。例证之一是“秦郎‘和天也瘦’之句，脱换李贺语耳，而伊川有亵渎上穹之诮”；例证之二是“秀上人罪鲁直劝淫”；例证之三是“冯当世愿小晏损才补德”。由这些例证足以见出道学家对词人词作的指责是何等荒谬。然后，作者又针对道学家的尊经心理，从《诗经》中拈出若干抒情佳句，进一步论证艺文之道源乎经典，不当视为“小技”而废之：“‘杨柳依依’，‘雨雪霏霏’，非感时伤物乎？ ‘鸡栖日夕’，‘黍离麦秀’，非行役吊古乎？‘熠耀宵行’，‘首如飞蓬’，非闺情别思乎？”正因为有经典可据，作者认为，尽管道学家将词鄙薄为“艺文之下者”，以致“雅人修士，相戒不为”，但“宜鲁庵之为之也”。鲁庵，乃孝迈之父。评孝迈词，却先由鲁庵说起，为的是强调孝迈能继承与光大父业。作者在跋中称孝迈“妙才超轶，词采溢出，天设神授，朋侪推独步，耆宿避三舍，酒酣耳热，倚声而作者，殆欲摩刘改之、孙秀藩之垒”。这意味着在作者看来，孝迈词不仅为“朋侪”之冠，而且有凌逼词坛耆宿之势。至于其“酒酣耳热”时所赋之作，则以豪迈不羁见长，一似刘过（字改之）、孙惟信（字秀藩）。作者进而指出：“今士非黄策子不暇观、不敢习，未有能极古今文章变态节奏，而得其遗意如君者。”这就是说，在当时的风气下，孝迈能自拔流俗，是极为难得的。最后，作者征以圣贤轶事，再度肯定孝迈致力于词艺，是有合圣贤之道的正确选择：“昔孔氏欲其子为周南、召南，而不欲其面墙，他日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盖君所作，原于二南，其善者虽夫子复出，必和之矣。乌得以小词而废之乎？”这既是对黄孝迈的谆谆勖勉，更是对道学家的有力驳诘。显然，作者意欲借此澄清词为“小技”、“小道”一类的传统偏见及道学家散布的种种有碍词的发展的谬说，使词人更加理直气壮地从事创作。这就是此跋的现实意义之所在。十年后，作者又撰成《再题黄孝迈长短句》一跋，跋中评孝迈词云：“其清丽，叔原、方回不能加；其绵密，骎骎秦郎‘和天也瘦’之作矣。”重提秦观的“和天也瘦”一词，并将其推为“绵密”一格的代表作，说明作者不仅没有淡忘当年的词坛公案，而且始终认为道学家对秦词的指责是大谬不然、可以付之一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