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词 | 踏莎行 |
类别 |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
释义 | 踏莎行 踏莎行词牌名。又名《柳长春》、《喜朝天》、《踏雪行》。双调五十八字,上下阕各三仄韵。别有添字、摊破等变体。添字者名《转调踏莎行》,双调六十四字至六十六字,上下阕各四仄韵。又曲牌名。南北曲均有。南曲入仙吕宫引,字句格律与词牌同。北曲入商角套曲,字句格律与词牌异。参见“常用词谱”类。 ☚ 一斛珠 夜游宫 ☛ 踏莎行 踏莎行☚ 虞美人 转调踏莎行 ☛ 踏莎行 踏莎行又名《平阳兴》、《江南曲》、《芳心苦》、《芳洲泊》、《度新声》、《思牛女》、《柳长春》、《惜馀春》、《喜朝天》、《阳羡歌》、《晕眉山》、《踏雪行》、《踏云行》、《题醉袖》、《潇潇雨》。添字体名《转调踏莎行》,见宋晏殊《珠玉词》。明杨慎《词品》卷一:“韩翃诗:‘踏莎行草过春溪。’词名《踏莎行》本此。”《词谱》云:“金词注中吕调(夹钟羽)。”《词律》卷八列宋吴文英一体,另列宋曾觌《转调踏莎行》一体。《词谱》卷一三以晏殊“细草愁烟”一首为正体,双调,五十八字,上、下片各五句三仄韵。又列别体二种,其中曾觌一首(翠幄成阴)即《转调踏莎行》,双调,六十六字,上、下片各六句四仄韵,乃摊破句法,添入衬字,转换宫调,自成新声。陈亮一首(洛浦尘生)同曾词,唯上、下片第五句各减一字异。 ☚ 踏青游 踏雪行 ☛ 踏莎行词如泣如诉生动地渲染了人世间黯然销魂的离别场面,而这生离的怨怅正是从一声声不绝如缕的音符中弥漫开来的。 “祖席离歌,长亭别宴。香尘已隔犹回面”三句,开门见山,安排了一个情人分袂的典型环境。祖席是送别的宴席,长亭又是人们分手的处所。佐宴的歌是离歌,宴请的酒筵是别宴。“祖席”“离歌”“长亭”“别宴”四组词同一蕴意但数次重复强调,在情势上构成一种逼迫难堪的局面,目之所遇,耳之所闻,无不关合离情使人不忍正视,面对离席难以下咽,难以为听。虽然眼底人千里,恨塞满愁肠。“香尘已隔”,点伊人已悄然远去,深情相送,终有一别,刹时间马儿在东,舟辑向西,两处撇闪,“居人匹马映林嘶,行人去棹依波转”,一方面是居人目送芳尘在林岸紧紧追随,一方面是行人舟上依依不舍频频眷顾回盼,居人与行子之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纽带在彼此牵引,整幅画面形成一股强有力的向心力,就在离别的刹那,传递着两情相依的种种痛苦的默契。词人在此特意摄取了两组镜头进行刻画:“马映林嘶”和“棹依波转”。马似乎通人情,眼看人之将去,恋恋不舍地在林中仰天嘶鸣,一递一声犹如深情的挽留和呼唤,词人以马之于人难分难舍这种拟人化手法赋写居人之情,又以舟楫恋岸依波回转这一细节,点化行人情思荡漾,不忍骤去的无限留恋之意。这两句写得极生动活泼,堪称神情俱备,蕴藉风流。 上片铺陈离别场景。过片处,由写景转入抒情,上下片之间在时空上有一定的跨度和距离。但承接得十分自然。 下片转而诉说别后相思况味。自古多情伤离别,自水边分袂,长亭宴别之后,居人形孤影只,损尽愁肠,谙尽别离滋味,身处画阁而梦牵彼方。为了排遣心中的愁闷,为子追念那份太浓的情意,为了殷切盼望能意外重逢,便再次来到江畔,倚遍危楼,最后把目光痴痴地凝聚在这带走全部欢乐与痛苦的江水之上。“斜阳只送平波远”描绘居人目击之景,看似单纯景语,似乎与离愁别绪关系不大,实则暗设机巧,中有许多落寞凄恻之情见于言外。人之有情与景之无意形成鲜明的反差,老天不管人憔悴,是它波送人去,如今江水依然,却不见伊人从江上回转。“斜阳”两字暗示居人凝望之久不觉时光暗度,“只”字道出离人眼前与心上的种种冲突,这种凝愁含恨之景与温庭筠“斜晖脉脉水悠悠”之意趣极为相近,对茫茫江水,各种感慨一齐涌上心头:“无穷无尽是离愁,无涯海角寻思遍”两句步入词情最凄苦处。欧阳修的《踏莎行》:“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和李煜的《虞美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所抒写的愁怀尚可依托于外物,而晏殊此处“愁”之广、之大、之深、之远是无可拟比,无以名状的,它触景而长,滔滔不尽,绵延不绝,遍于天涯海角,充塞于整个心庭,虚涵了词人所有内部世界和外部世界。词就在这无边无际,难以寻思琢磨的惆怅艾怨中铿然煞尾,留下绵绵之思令人喟叹不已。 惜别是词习见的题材,不同风格的词家笔下的别情自然各异。大晏极善用圆转流美之笔状难诉之情,如上片“居人”两句,与柳永《雨霖铃》“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意蕴大体相似,但格调却迥然不同。不啻是坦露蕴藉之殊,而是俚俗闲雅之别。读这首词,大晏词之遣词风格和抒情手段亦可窥见一斑。 踏莎行郴州旅舍〔1〕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2〕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3〕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4〕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5〕 〔1〕本篇是宋词中广为传诵的名篇,据自题标题“郴州旅舍”,当写在郴州贬所。(《踏莎行》词调,介绍见欧阳修词)秦观(公元1049~1100),字少游,又字太虚,号淮海居士,扬州高邮(今江苏高邮)人。神宗元丰八年进士。初任地方官吏,元祐初经苏轼荐于朝任太常博士、迁秘书省正字,复兼国史馆编修官。坐元祐党籍,贬杭州通判,再贬监处州酒税,又以文字织罪,削秩徙郴(chen)州(今属湖南),继而编管横州(今广西横县),再徙雷州(今广东海康)。徽宗即位赦还,卒于途。善为文,尤工词,为“苏门四学士”之一,词与黄庭坚并称为“当今词手,秦七黄九”,风格婉约清丽,有《淮海集》。 〔2〕“雾失”三句:失,消失不见。迷,模糊不清。津渡,江河渡口。桃源,即陶潜《桃花源记》中虚构的桃花源,后人比作世外乐土。三句写夜雾弥漫掩盖了楼台,月色昏暗看不清渡口,望尽天涯寻不到桃花源那样的乐土。 〔3〕可堪:哪堪,忍受不住。孤馆:孤独寂寞的驿馆。杜鹃:鸟名,传说它的叫声听来好像“不如归去”,其声悲切,引起人们的乡愁。 〔4〕“驿寄”三句:驿寄梅花,南朝宋陆凯寄范晔诗:“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鱼传尺素,古诗《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童烹鲤鱼,中有尺素书。”古代书写用一尺长素绢,称尺素,后人用以代称书信。砌,堆积。无重数,数不尽。三句写亲友的寄赠与书信,反而增添了数不尽的离恨。 〔5〕“郴江”二句:郴江,发源于黄岭山,北流经郴州,下流入湘江。幸自,本自。潇湘,湖南南部二水,在零陵汇合,称湘江。二句写郴江本来绕着郴州流,为什么要流到潇湘去呢? 意为郴江也忍受不住郴州的寂寞而向远方流去。 这首羁旅乡思之作浸透了个人身世遭遇的忧苦之情。从起调即用凄迷灰暗的色调,悲切的语言,上片着力渲染贬地的荒凉与个人的孤寂;下片倾吐内心的苦闷、悲怨和无望。全词多用比兴和典实,即景生情,又寓情于景,有虚有实,情致婉转而含蓄。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上下片的字、句、平仄、韵律完全相等。 踏莎行这是一首抒发离愁怀念佳人的作品,以结构新颖、造语隽永,表达的爱情真挚感人称著。 “候馆”、“溪桥”点明地点是城市远郊的旅途上,“梅残”、“柳细”点明时间是初春之时,“摇征辔”点明是一位行旅之中的游子。他骑着马,轻摇着缰绳,经过残梅疏斜的候馆和细柳飘拂的溪桥,进入平坦的原野。春风淡荡,春光明媚,他迎着春草的扑鼻的清香,自在地行进着。这个出场,颇为出人意外,轻松悠闲,远行的游子仿佛成了踏青赏春的公子哥儿。这岂不与词的主旨相违吗?其实,这正是作者刻意经营的开场,意在与下文人物心境的描绘造成鲜明的对比,收到一种相反相成、撼人心灵的艺术效果。而且,他也给下文的抒情留下了伏笔,并非一味悠闲。候绾旁的残梅,暗用陆觊从江南给在长安的范晔寄梅花的故实,“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陆觊《赠范晔》) ,令人想起真挚的思念之情。溪桥旁的嫩柳,暗契折柳送行的习俗,“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 (刘禹锡《杨柳枝词九首》),“会得离人无限意,千丝万絮惹春风” (郑谷《柳》) ,令人勾起对送行亲人的万千思绪。对前三句有了这样的理解,就会明白,游子轻摇马缰一何自在,实际上是“一看一肠断,好去莫回头” (白居易 《南浦别》 ) 的决绝之态,是对依依难舍思深愁重的心情的掩饰。 可见,春光再好毕竟不能扫去游子心中的阴霾,好去莫回头也终归不能抹去他对心上人的思念。那无边无际的春草,那流淌不息的溪水,无时无刻不在诱发和加深他的离愁。这离愁离家越远越是深浓,无涯无际,犹如绵绵不尽的春江之水。李后主对别愁离恨曾有“离恨恰似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清平乐》)、“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虞美人》 )的描写和比喻,语言质朴,情感真切,艺术感染力极强。“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显然是从它们化出,但用来恰切巧妙,十分符合词中的环境和人物的心境。尤其是前一句,用其神而不用其语,几乎不着痕迹。 上片一扬一抑,词境顿开。但作者并未停留在对离愁的抒发上,而是独运匠心,别辟蹊径,换头后从设想家中心上人的情态入手,牵出至浓至厚的相思相爱之情。游子离乡远去,故乡之恋固然使他俯仰难安,但对心上人的系念却更使他神黯情伤。她折柳送别,度过那最不堪忍受的一刻后,会怎么样呢?啊,她一定会芳心顿损,柔肠寸断,黛眉凝蹙,粉泪扑簌。这种想象,只有相爱甚深的伉俪情侣才能体味。花容月貌的心上人,在那明媚的春天却玉筯横挂,容颜愁惨,无疑是使远行游子万箭穿心的事。他不禁又想到,心上人痴情痴心,一定还要登楼凭望自己远去的身影。已经够痛苦的了,她怎么再经得起不见自己身影的更大的折磨呢? “楼高莫近危栏倚”,这是游子从心底里发出的声音,是知其必然而又有所希冀的劝慰。你那样做一定会失望,带给你的只能是更大的痛苦,因为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我已经离家很远很远了,早已穿过平原,越过春山。与其独自忍受不见郎君唯见绵绵春山的苦痛和失望,莫如不要凭栏,避免那损伤身心的做法吧。 结末两句造语看似平易,但措意却至为深婉,表达的情感也极为真挚深厚,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它用一种进层折转的手法,以少总多,传出了人物在特定环境之下的万千心绪。刘采春 “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 (《啰唝曲》 ) ,韦庄 “扶桑已在渺茫中,家在扶桑东更东” ( 《送日本国僧敬龙归》),范仲淹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 《苏幕遮》 ) 等,都使用了这种手法。而作者在这里,用得更为自然,更为厚重,更为感人,无怪乎卓人月对此有 “不厌百回读”( 《词统》 )的评赞。 踏莎行秦观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绍圣四年(1097)春三月作于郴州(今属湖南)。其时作者无端被牵入党争,随旧党失势而连遭贬黜——先贬杭州通判、再贬盗处州酒税,最后又被人罗织罪名,贬徙郴州并削去所有的官爵和俸禄,一贬再贬至于远州,悲苦近于柳宗元;而其无辜受累,委屈又略似李商隐。此词抒写谪居之恨。 首二句写大雾弥漫而月色朦胧,显然是一个象征性的造境。“迷”、“失”二字,正是词人心情的写照。大雾蒙蔽了楼台,月色隐没了渡口,完全是一副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出路的样子。紧接“桃源望断”一句,抒情由暗转明,慨叹找不到逃避政治迫害的世外桃源。“可堪孤馆”二句,方落到现实情景中来,正面抒写词人谪居郴州不胜悲苦的心绪。注意“孤馆”一词,宋词中多用指外放或谪居之官舍(柳永《戚氏》“孤馆,度日如年”),非指一般旅舍。宦情比羁思更苦。这两句的写景——春寒料峭、孤馆紧闭、杜鹃啼血、残阳如血,谪宦中人的心也在滴血,是何等凄厉的情景,由于充满主观感情色彩,所以被王国维作为“有我之境”的著例予以赏叹。 过片连用两个关于寄书的典故,“驿寄梅花”见《荆州记》陆凯寄范晔诗(“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鱼传尺素”出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柳宗元谪居柳州诗云:“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是双重怅恨。而此处却说在谪居收到亲友来信,更在心中堆积起重重离愁——秦观被贬纯属莫名其妙,心情当然与柳宗元不一样。“砌成”字暗含一喻,语极形象。“此恨”为何?“郴江幸自”二句就本地风光设喻,作进一步生发。“幸自”语译即“本来好好地”,“为谁”即“为何”。由于作者借水怨山,情未明挑,所以有颠扑不破之感。近人诠释或曰“郴江也不耐山城的寂寞,流到远方去了,可是自己还得呆在这里得不到自由”(胡云翼),或曰“这是象征性地谴责自己,秦观呀,你生在家乡,就在家乡生活多幸福呀,为什么要外出谋官呢”(靳极苍)、或曰“本想出来为朝廷做一番事业,正如郴江原本是绕着郴山转,谁会想到如今竟被卷入一场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去呢”(高原),这些解释可以并存,不好是此非彼,因为都讲得太实,所以不能穷尽原句之意蕴。苏东坡特别喜欢这两句词,把它写在扇面上,并惋惜道“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 踏莎行芳草才芽,梨花未雨,春魂已作天涯絮。晶帘宛转为谁垂?金衣飞上樱桃树。 故国茫茫,扁舟何许?夕阳一片江流去。碧云犹叠旧河山,月痕休到深深处。 这是一首伤春怀旧词。从词中所流露的颇为沉痛的家国兴亡之感来看,当为明亡后入清时所作。起句“芳草才芽,梨花未雨”,点明时令在早春时节;梨花犹未着雨开放,百草刚刚排芽吐绿,这“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初春,本来是一年中 “绝胜烟柳满皇都” (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助教》)的美好时节,但眼下词人一点踏青赏春的兴致也没有,“春魂已作天涯絮”,春恨愁思如风絮飘飞天涯; 以随风飘扬的柳絮来比喻愁绪的撩乱、无尽,这显然受贺铸名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青玉案》)的影响。下两句则深入一层,“晶帘宛转为谁垂?金衣飞上樱桃树。” 晶帘,即水晶帘,亦作水精帘; 形容帘子质地精细而色泽莹澈。宛转,本指缠弓的绳,亦泛指绳子; 这里指串上珠子的帘绳。金衣,指黄莺。《天宝遗事》载: “唐明皇于禁苑中见黄莺,常呼为金衣公子。”精美的水晶帘寂然空垂,无人掀动;啼声悦耳的黄莺鸟飞到樱桃树上去了,这是因为无人欣赏它的歌声。触景生情,愁思渺渺,蓄势已足,故下片一开始便点破春愁的原因,是因为“故国茫茫,扁舟何许?夕阳一片江流去。”那令人梦魂萦绕的故国在哪里呢? 茫然不见; 那载我回归的扁舟在哪里呢?归路杳眇。不见故国,没有归舟,唯见夕阳一片,随着江流逝去。落日残照,江流不尽,倍添无限惆怅。结句“碧云犹叠旧河山,月痕休到深深处”,情感格外深挚。天边的暮云重重迭迭。这里词人显然化用辛弃疾《念奴娇》词中 “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句意。故国山河之上碧云重叠,引出词人的无限新愁。不用说有生命、有情感的人经受不起如此沉重的精神打击,就连天边那无生命、无情感的月亮,也要隐入云层,使河山大地更加黑暗。休,本指树荫,引申为荫庇。 这首词借景生情,抒发了兴亡之感、故国之思、易代之悲,带有比较浓厚的民族意识。诚如清人谭献所评:“兴亡之感,相国愧之。” (《箧中词》卷五)在写法上,上片从写景入手,以景物烘托感情;下片由景入情,重在抒怀; 情景交融,章法井然。结句尤其为人称道。清人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卷五中评道: “湘《踏莎行》云: ‘碧云犹叠旧河山,月痕休到深深处。’ 既超逸,又和雅,笔意在五代北宋之间。” 踏莎行姜夔 自沔东来,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而作。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姜夔《鹧鸪天》)作者二十多岁时在合肥(宋时属淮南路)结识了某位女郎,后来分手了,但他对她一直眷念不已,淳熙十四年(1187丁末)元旦,姜夔从第二故乡汉阳(宋时沔州)东去湖州途中抵金陵时,梦见了远别的恋人,写下此词。 北宋时苏轼听说张先老人买妾,作诗调侃道:“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这首词一开始即借“莺莺燕燕”字面称意中人,从称呼中流露出一种卿卿我我的缠绵情意。这里还有第二重含义,即比喻其人体态“轻盈”如燕,声音“娇软”如莺。可谓善于化用。这“燕燕轻盈,莺莺娇软”乃是词人梦中所见的情境。《列子》载黄帝曾梦游华胥氏之国,故词写好梦云“分明又向华胥见”。夜有所梦,乃是日有所思的缘故。以下又通过梦中情人的自述,体贴对方的相思之情。她含情脉脉道:在这迢迢春夜中,“薄情”人(此为昵称)啊,你又怎能尽知我相思的深重呢?言下大有“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的意味。 过片写别后睹物思人,旧情难忘。“别后书辞”,是指情人寄来的书信,检阅犹新;“别时针线”,是指情人为自己所做衣服,尚著在体。二句虽仅写出物件。而不直接言情,然读来皆情至之语。紧接着承上片梦见事,进一层写伊人之情。“离魂暗逐郎行远”,“郎行”即“郎边”,当时熟语,说她甚至连魂魄也脱离躯体,追逐我来到远方。末二句写作者梦醒后深情想象情人魂魄归去的情景:在一片明月光下,淮南千山是如此清冷,她就这样独自归去无人照管。一种惜玉怜香之情,一种深切的负疚之感,洋溢于字里行间,感人至深。 这首词紧扣感梦之主题,以梦见情人开端,又以情人梦魂归去收尾,意境极浑成。词的后半部分,尤见幽绝奇绝。在构思上借鉴了唐传奇《离魂记》,记中倩娘居然能以出窍之灵魂追逐所爱者远游,着想奇妙。在意境与措语上,则又融合了杜诗《梦李白》“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咏怀古迹》“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及小晏词《玉楼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等句意。妙在自然浑融,不著痕迹。王国维说:“白石之词,余所最爱者,亦仅二语,曰‘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人间词话》删稿)可见评价之高。 踏莎行这首词犹如一幅水墨画,在依山环水、渔舟唱晚的背景中,着重表现夕阳斜照、绿槐护绕的“幽人院”。词人选取几组“镜头”,层层烘托“幽人院”环境的幽静恬适。第一组镜头:看和景明时节,溪畔芳甸,莎草繁茂,远远望去,一片翠浪。清晨,露润芳草,更显得郁郁青青。第二组镜头:山峦叠翠,溪流绕山,点点渔舟,顺流而下。第三组镜头随着结伴逶迤而行的渔舟摇向溪头的渔村:夕阳斜照,炊烟袅袅,房舍倒映溪水,形成道道阴影;水面被红灿灿的夕阳所照处,波光闪耀;而避阴处则澄静碧绿。恰如白居易《暮江吟》所写:“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第四组镜头才拉向画面的主体——“幽人院”:院落幽静,绿槐护绕。下面则是两组特写镜头:屋外矮小的栅栏边雄鸡鸣叫,屋内古梁上新燕呢喃,柴门敞开,门前长满了野草蓬蒿。 院内院外,一切都是那么静谧自在,没有尘世车马的喧嚣,没有纷至杂沓的人群。这是什么去处?莫非是世外的桃花源吧?你瞧,溪上还真漂流着朵朵桃花呢!最后两句,词人运用虚实结合之笔,点明“画意”乃是追求一种没有纷扰的自由恬静的精神境界。“武陵源”,即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因为桃花源是武陵(今湖南常德)渔人所见,故又可称武陵源。此词于二者中选用“武陵源”,是为了避免与下句“桃花乱”重复。 “画面”上只出现了“幽人院”,而那位生活于其中的“幽人”始终没有露面。其实词中处处有“幽人”在。词中所透露出的闲适幽静便是“幽人”(同时也是作者)所追求的生活情趣。其中所隐藏、蕴含的闲适之情,对比一下李白的《山中问答》便更加明显:“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李白诗明朗地表露出他闲居“非人间”的山中那种悠闲自得之趣,而本词则较为含蓄,只在结尾处用“武陵源”轻轻一逗,让读者从前面所写的境界中去体会“幽人”的隐逸闲适之情。“斜阳明灭照村墟”句也让人联想到唐代王维《渭川田家》所写的“斜光照墟落”之景与“即此羡闲逸”之情;还可以联想到陶渊明“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归田园居》),“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饮酒》)等等境界。词人似乎是有意识地选取这些积淀着特定情趣的意象,来加深本词的历史与审美的内涵。 踏莎行这首词通过写旅人即词人自己在征途上的感受,既表达了旅愁,又抒写了对家中妻子的怀念之情。 上片写旅人在征途上的所见所感。开首三句“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主要描写绘初春景色,并略点旅人在征途中的情事。“候馆”、“溪桥”、“摇征辔”,点明征途; “梅残”、“柳细”、“草薰风暖”,则分别从视觉、嗅觉和触觉三个方面,描绘了初春郊野的绮丽景象,并交代了时令。这里,“残”、“细”、“薰”、“暖”,不仅分别写出了“梅”、“柳”、“草”、“风”等景物初春时的特点,也写了抒情主人公即旅人对景物的感受。需要指出的是,词人在这里用了两个典故,妙在十分自然,不露痕迹。一是“候馆梅残”,化用了《荆州记》的一段故事。故事说,陆凯和范晔相友善,特从江南寄一枝梅花给范晔,还附有一首赠诗:“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指在长安的范晔)。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如今,旅人在征途上忽见“候馆梅残”,能不引起他对闺中人的怀念吗?二是“草薰风暖”,实从江淹《别赋》“闺中风暖,陌上草薰”句脱化而来。江赋上句写女子闺中所感,下句写男子陌上所感,而这里则融“风暖”、“草薰”于一笔,都跟旅人“摇征辔”的情事联系起来,从而生动地再现出旅人迎着和煦的春风和碧嫩的春草所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振辔摇缰,纵马而行的情景。“草薰风暖”,看来是乐景,但从“摇征辔”来看,它分明又映托着旅人的哀情。另外,“溪桥柳细”,也不是泛写之景,因为柳枝柳色最容易触动离人的情思,旅人在征途上看到依依袅袅的“嫩于金色软于丝”的杨柳柔条,自然要联想到送别的亲人。总之,开首三句,虽系写景,但景中已自关情。歇拍两句“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转写旅人旅途中的感受。感从何来,正从旅人所触之景而来。试想,在这“梅残柳细”、“草薰风暖”的大好时节,不能留在家乡和闺中人一起领略这美丽如画的初春风景,却要摇辔振缰、跋山涉水地到那远离家乡的地方去,怎能不触动旅人的离愁别恨呢? “离愁”句正承上句的“摇征辔”而来。马儿不停地向前趱奔,离开家乡是越来越远了。而“离愁”呢? 也随着空间距离的不断延长而不断增加着,以至无穷无尽。这和词人的具有一波三折之妙的《玉楼春·别后不知君远近》的“渐行渐远渐无书”句同一机杼,逐步推移,直到逼出歇拍一句的“迢迢不断如春水”:这无穷的“离愁”,正象沿途所经过的溪流,绵长不尽。这里用绵长不尽的春水比喻旅人绵长不尽的离愁,不仅贴情切景,写出了旅人的独特感受,同时又把抽象的“离愁”化成了具体的形象,从而更容易唤起读者的联想,取得使读者感同身受的艺术效果。在古典诗词中,以水喻愁的名句不乏其有。李白《横江词》说:“一水牵愁万里长。”刘禹锡《竹枝词》说:“水流无限似侬愁。”晚唐诗人李群玉《雨夜》诗说:“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南唐词人李煜《虞美人》词说:“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词人以后,秦观的《江城子》词说:“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这些以水喻愁的诗(词)句,同中有异,各有其妙,是不好妄加轩轾的。词人的“迢迢不断如春水”,主要在表现“离愁”的“渐远渐无穷”。另外,“春水”还和第二句的“溪桥”遥相呼应,还可使我们想见旅人踟蹰桥头,怅望溪水的情景。 下片,全是旅人沉思中境界,主要写旅人想象中闺中人的愁苦心理和情状。旅人感到“离愁”就象那“春水”一样,“迢迢不断”,无穷无尽,便想到闺中人的心境也必然同他一样。所以换头一句便直写其痛苦的心境。“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李清照《点绛唇·闺思》)这里换头说“寸寸柔肠”,正言其伤心已甚,愁苦已极。第二句“盈盈粉泪”,虽系写闺中人的外在情态,其实这正是她痛苦心境的外在表现。泪是感情活动的一种象征,她流那么多的泪,不正说明她的肝肠寸断吗? 这两句实在是相得益彰,使闺中人的形象更加鲜明可见。第三句“楼高莫近危阑倚”,是旅人想象中的闺中人的心理活动。这里说“莫近危阑倚”,其实正言其已“近危阑倚”,只是由于看不到旅人才发出这种无可奈何的喟叹。这和李煜《浪陶沙》的“独自莫凭栏”和范仲俺《苏幕遮》的“明月楼高休独语”的造语方法同一机杼,都从反面落笔,表现的感情极其沉痛,极其强烈。 结拍两句“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紧承上句,更近进一层。闺中人登上高楼,泪倚栏杆,极目远眺,但她所望到的只是芳草萋萋的原野,而原野的尽头则是青碧青碧的春山,视线被挡住了。而“行人”呢? 偏又越过了“春山”,早在“春山”外边了,她是再也看不到了。这两句的写法和范仲淹《苏幕遮》词中的“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的写法相类,都是在想象中更进一层,并提景物和情事紧密地交织在一起,从而更深刻地表达出抒情主人公极复杂的思想感情。 这首词所抒写的不过是离情别绪,此外,并无更深的含意。但就其格调和技巧来说,在欧词中还是值得称道的一首。首先,它虽然把离情写得十分缠绵婉曲,但没有脂粉气息,感情比较真挚,格调比较清丽、健康。其次,在造境方法上,也有一定的创造性。象上片于写景中带出“行人”的情事和“离愁”,情和景结合得又紧密又自然;下片更用设想中的境界,带出闺中人的情事和心理活动,这不仅把“行人”的“离愁”放在了一个更为扎实的感情基础上,同时也扩大了词境。明代人卓人月评及此词时说,“行人更在春山外”句,“不厌百回读。”(《词统》)王世贞也说,“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此淡语之有情者也。” (《艺苑卮言》)正见其艺术感染力之强。需要顺便指出的是,我们在诗中、文中听到的欧阳修俨然一个“夫子”形象,好象七情六欲,少了一情。其实,这位文忠公的感情是很丰富的,男女之情不光有,还是十分深笃的。通过这首小词,我们不就看到了他感情生活的另一面了么?他(还有许多他这样的人)所以不在诗文当中写这种感情,而把它留给了词,也许正因为词“别是一家”吧。 踏莎行欧阳修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熏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栏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此词中“离愁”二字是关键,“候馆”(旅舍)、“征辔”、“行人”暗示出一个人,“粉泪”、“倚栏”暗示出另一个人。贯通起来,便知写的是一个旅人在征途的况味,上片是他途中所见所感,下片是他想象中的闺中人对他的怀念。 这首词最值得注意的是两片的结尾。上片煞拍写旅人在征途的离恨逐渐加浓,“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下片煞拍则写思妇在楼头的凝望了无益处,“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都是以不了了之,启读者无限遐想。然而,前者是逐渐推远,与李后主“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清平乐》)同致;后者是加一倍法,类语尚有“为言地尽天还尽,行到安西更向西”(岑参《过碛》、“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范仲淹《苏幕遮》)、“寄到玉关应万里,征人犹在玉关西”(贺铸《捣练子》)。作者把渐进和加倍两种办法用于一词,前后映带,颇有唱答之妙。 “楼高莫近危栏倚”一句通过呼告又表明,下片乃出于行人的主观想象,故全词以行人为本位,上下片的关系不是并列,而是包孕。 踏莎行晚景 流水孤村,荒城古道,槎牙老木乌鸢噪。夕阳倒影射疏林,江边一带芙蓉老。风暝寒烟,天低衰草,登楼望极群峰小。欲将归信问行人,青山尽处行人少。 薄暮,秋风肃杀,夕阳刚刚垂落到地平线上,天色已暗淡下来。此时此景,最能牵动荒郊野道上游子的思乡之情。“流水孤村,荒城古道,槎牙老木乌鸢噪。”前两句,使我们想起元代马致远的名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天净沙·秋思》)。你看,流水绕着孤伶伶的村庄,荒城外的古道直伸向天边,而最撩乱人心的,却莫过于老树参差不齐的枝头上那班咿咿哑哑聒噪不停的乌鸢了,旅途的辛酸,思乡恋家之情一古脑儿全都涌了上来,前路的尽头在哪里?这种飘泊无定的生活何时才能结束?“夕阳倒影射疏林,江边一带芙蓉老。”前句写水面夕阳的倒影反射上疏林。元好问《游黄华山》:“日脚倒射垂长虹。”黄华山极高,故用“日脚倒射”衬托之;此曰“倒影射”,则是阳光入水而折射,二者不同。“芙蓉老”,言荷花已衰败,李白《中山孺子歌》:“芙蓉老秋霜,团扇羞网尘。”上片虽不着一“秋”字,“疏林”、“芙蓉老”两语已分明写出秋景。而“乌鸢噪”、“夕阳”,则紧切词题“晚景”。 游子乡思已极,下片转而设想家中的“她”此时正登楼远望,急切盼望游子的归来。北宋柳永《八声甘州》“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欧阳修《踏莎行》“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都是此种写法。“风暝”二句谓寒烟四起,暝色笼罩高楼,秋风阵阵,衰草迷离,天幕低垂。由于天色昏暗,远在天陲的群峰显得格外矮小。“暝”、“寒”、“低”、“衰”四字既是形容风、烟、天、草,又颇能折射出佳人望眼欲穿的痛苦、烦乱心境。“欲将归信问行人,青山尽处行人少。”过往的行人,或许知道“他”的归期吧?真想问问他们。遗憾的是天色已晚,青山尽处,来人稀少,况且这三两行人能否知道“他”的归期还是大有问题呢!二句传神地写出佳人急切盼望游子归来的心情。 词中流水、孤村、荒城、古道、古木、噪鸦、夕阳、疏林、老荷、寒烟、衰草诸意象的排比和组合,既从正面刻画出秋日晚景的萧瑟,又从反面衬托出游子思家、思妇怀远之心绪的凄凉。前六句几于句句写景,而无一景不含情。结二句词人颇为自负。其《渚山堂词话》卷一说:“欧公(欧阳修)有句云:‘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陈大声(铎)体之,作《蝶恋花》。落句云:‘千里青山劳望眼,行人更比青山远。’虽面目稍更,而意句仍昔。然则偷句之钝,何可避也?予自作《踏莎行》末云云,或者谓其袭欧公。要之字语虽近,而用意则别,与大声之钝,自谓不侔。”仔细比较陈铎、陈霆二人句,优劣确如作者所言。 踏莎行晏殊 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东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 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乍看词的上片写郊外与行人,下片写深院与居者,与欧阳修同调“候馆梅残”略近。但从“一场愁梦酒醒时”之句,可会词中抒情主人公即词人自己,而“行人”则泛言也。词中出现的是暮春初夏景象,抒发的是时序流逝的轻愁。 《踏莎行》这个词调属双调不换头,每片由两个四字句起,须对仗工稳,其馀三句为七言律句,押仄韵。上片写陌上春归。“红稀”、“绿遍”四字极精要地写出春末夏初物色,不点明花草,而以红绿代之,是一种感性显现的手法,如印象派画。“高台树色”句与下片“翠叶藏莺”二句同妙,写出初夏绿树成阴后特具的景趣。“东风不解”二句令人百读不厌,语出唐武昌妓与韦蟾联句“武昌无限新栽柳,不见杨花扑面飞”,一面表明无计留春,一面描绘柳絮因风的迷人景色。“乱扑”二字尽其动态。将春风人格化,出以嗔怪的语气,欣赏之中即有惋叹,是表情的微妙处。 下片转入深院闲愁。“翠叶藏莺”二句,写初夏特具的幽深,给人以封闭的感觉。“炉香静逐”句,通过香烟的动态刻画室内静谧的氛围,也有暗示初夏昼长的意味。“一场愁梦”二句,“愁梦”表明梦境与春愁相关,但未表明有何实质性的内容,梦醒后夕阳仍照深院,与“炉香静逐”句映带,既见得深院之岑寂,又含初夏日长难消的意味。 此词所写的闲愁,固然与养尊处优的生活培养出的敏锐感觉相关,但并不等于无聊和无病呻吟。词中流露出对初夏富于活力的景物的欣赏,又隐含着对已逝春光的惋惜,艺术表现手法相当细腻,是其价值所在。前人张惠言、谭献等为提高词的评价,将此词与欧阳修的“庭院深深”一篇臆断为讽刺之作,说什么花稀叶盛就是指君子少、小人多(黄蓼园)等等,令人扫兴。 踏莎行吕本中是 《江西诗派宗社图》的作者,他做诗主张 “活法”、“学诗当识活法,所谓活法者,规矩具备,而能出于规矩之外; 变化不测,而亦不背于规矩也。是道也,盖有定法而无定法,而无定法而有定法。知是者。则可与语活法矣。” (《夏均父集序》) 即是说诗有音节、章法等 “定法”,不仅要得心应手地运用而且还要加以变化,这对于了解他的词亦有参考价值。他的诗灵活轻松,圆转多变,词亦不事雕饰,语言流利自然,颇具民歌风味。 上片写梅与雪。《静去居诗话》云:“脉物诗最难工,而梅尤不易。”诗是如此,词亦一样。“朱希真词,‘横枝清瘦只如无,但空里,疏花数点。’李易安词,‘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皆得此花之神。”(同上)本词首两句巧妙地将梅花和雪放在一起相互比较,放眼看去,但见“十亩梅花作雪飞”(姜夔《莺声绕红楼》)。由于风过处,梅花与雪花片片飞舞,令人辨不清楚,所以灵活地不作实在的刻绘,只说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然而,玉雪照映,梅香袭人,各有风韵。而雪,可说是玉洁冰清,“鹅毛细剪,是琼珠密洒,一时堆积,斜倚东风浑漫漫, 顷刻也须盈尺。 玉作楼台,铅熔天地, 不见遥岑碧。”(朱淑真 《念奴娇》)至于梅,更是 “天造梅花,有许孤高,有许芬芳” (刘克庄 《沁园春》)。所以说无论是似或是不似都令人赞赏称绝。本来,赏雪寻梅,都是令人心旷神怡之事,但 “恼人” 两句,却说这些清奇的胜景反而使自己心烦意乱,其中缘由又有何人知晓呢? 对此,作者并未立即解释,而是忽然转过话头,要读者自己去找答案,“请君问取南楼月”。作者的《采桑子》 中涉及到这个问题: 词中将月儿的运行、盈亏与恋人的离合联系在一起; 姜夔 《卜算子》 中云: “梅雪相兼不见花,月影玲珑彻。”这里可以将“花”改成“人”。真是梅雪相兼不见人,有谁知我此时情; 相思之意,无处诉说,只好独自沉思,词意至此转入下片。 下片“记得”两句,回忆当年双双同行,雪里寻梅,疏疏雪片,锁不住玉梅暗香浮动,携手月光遍地的梅树之间,真可谓玉笛无声,诗人有句,美酒一杯,同醉于明月花树之下,乐也何如。“老来”句回到目前,欢乐当年,已成一梦,又去向谁诉说那些往事呢?年复一年,花开花落,醉而复醒,醒后又醉,这一切又是为了谁呢?末句点出上面的“无人说”,是与上片“阿谁知”一个意思,又因由于“轻离别”,才会出现如今“无人说”的苦恼。也即是因为那时不知离恨别苦,匆匆分手,从此天各一方,相见为难,特别是到了探梅时节,更易触景生情,怀人而又伤己,而这些苦衷又无处诉说,所以只能借酒以消愁了。 《踏莎行》《踏莎行》
秦观 郴州旅舍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①,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②,为谁流下潇湘去③。 【注释】 ①可堪: 那堪。②幸自: 本自。③为谁: 犹云为甚,与幸自意相应。 【词大意】 浓雾将楼台遮住,月光下渡口看不清楚,望穿双眼也不知桃源在何处。独居旅馆春寒中好不凄苦,太阳落山杜鹃声唤“不如归去”。驿站传来梅花和家书,砌成离恨别苦无重数。郴江本来环绕郴山麓,为什么流到湘江里去? 【赏析】 关于这首词,清赵翼《陔余丛考》引《野客丛书》云:“秦少游南迁至长沙。有妓平生酷爱秦学士词,至是知其为少游,请于其母,愿托以终身。少游赠词,所谓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者也。念时事严切,不敢偕往贬所。及少游卒于藤,丧还,将至长沙。妓前一夕得诸梦,即送于途。祭毕归而自缢。”今本《野客丛书》 不见上述材料。洪迈 《夷坚志》记载此事,而 《容斋四笔》卷九又谓 “定无此事”,自悔写《夷坚志》时,“失于审订,然悔之不及矣。”后一种说法有道理。这首词主要是表达作者的贬谪羁旅之苦,绝不能牵强附会地说成什么赠妓词。 这首著名的词是秦观在北宋绍圣四年(1097)春作于郴州贬所。此时的作者与“牛李党争”中的李商隐类似,受到翻来复去的北宋新旧党争的波及和株连。绍圣元年(1094)新派再起,不仅作为旧党的苏轼弟兄遭到贬谪,“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也未能幸免,先后由京师被贬到处州、郴州。他面对接踵而来的政治迫害,感到无路可走。开头说云雾遮住了楼台,在朦胧的月光下看不清渡口。“失”、“迷”二字既准确地勾勒出景物的模糊轮廓,又恰切地写出了作者无限凄迷的意绪。“桃源”有两个出典,如果把它释为 “天台桃源”,那么此词就是写作者为寻觅仙女而作,这无疑是牵强的。此处的 “桃源”,当指陶渊明 《桃花源记》所描绘的世外避乱之地。其地在武陵(今湖南常德),离郴州 (今湖南郴州市)不远。“桃源望断无寻处”,是为找不到这样的避乱之地而痛苦。千里遭贬,寄身于远离京师的郴州旅舍里,本来就容易产生浓重的乡思旅愁,更那堪面对苍凉的落照和耳闻“不如归去”的凄切鹃声呢! 四、五两句正是着意渲染处境的冷峭和凄凉。王国维认为秦观的词能以境胜:“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凄厉矣。” ( 《人间词话》) 关于这一句词史上有一段趣话。《诗眼》云:“公(黄庭坚) 曰: ‘既云斜阳,又云暮,则重出也,欲改斜阳作帘栊。余曰: ‘既言孤馆闭春寒,似无帘栊。’公曰: ‘亭传虽未必有帘栊,有亦无害。’余曰: ‘此词本模写牢落之状,若曰帘栊,恐损初意。’” (详见 《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 是的,正是这种“重复”和“牢落之状”,极有力度地强化了情感的浓度,也真切地表达了作者对那渐次加深的黄昏阴影的心理感受。 过片以下二句原是常见的典故,表示亲友间的寄赠和慰藉。前者见《荆州记》云陆凯自江南寄梅与范晔。后者是说鱼能传递书信,典出 《玉台新咏》题名汉蔡邕《饮马长城窟行》诗的“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这两句是说作者在郴州旅舍,不断收到亲友的寄赠。接下去的“砌成”句,一方面是说梅花、尺素增加了离恨; 另一方面又联想到事业和前程在无休止的党争漩涡中渐渐地被淹没,便无限怨恨。“砌成”,言恨之层层叠叠是也。 那么,这一腔怨恨到哪里倾吐呢?词尾的二名句,当是这种心情曲折委婉的发泄。一说此二句是从唐戴叔伦《湘南即事》诗“沅湘日夜东流去,不为愁人住少时”变化而来,都是埋怨江水无情地抛开自己而流去。这种如痴如呆的怨绝语,说明作者真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伤心人。《冷斋夜话》云: “东坡绝爱其尾两句,自书于扇曰: ‘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当然此词的好处不仅在末二句,整首词都是咀嚼无滓,回味无穷,借眼前之景,抒万里不尽之情。关于秦观的词,《瞿髯论词绝句》的评语颇可玩味: “秦郎淮海领宗风,小阕苏门亦代雄。等是百身难赎语,郴江北去大江东。” 踏莎行由人而感情,感情而入梦,这是生活中的常情。梦窗这首词,就描写了一种梦中瞬间的感觉,他用秾丽而又纤巧的语言,塑造了一个带有某种梦幻色彩、若隐若现的佳人形象。她好象在云里雾中,但却不时地飘忽在我们的周围。词的上阕,就着重描绘一个朦胧的梦境,详细地描摹这位佳人的体态物饰:她佩缀着晶莹剔透的美玉,身上轻笼着华丽而又雅致的绢绡;轻摇香扇,一股淡淡的幽沁弥漫在她的身旁。佳人在香闺之中,作文赏画,结果连书画上也都沾惹上了她的残香。这里,词人用笔浓郁,他用重色描绘一位闺阁千金,她在那里倚扇而立。她的笑容呢? 她的哀乐呢? 词人没有直笔点描,但我们却能从这空虚而寂寞的闺房中感受到她的惆怅和孤凄,她的心境也许是悲凉的。唐宋词中很多篇幅都描写到红楼佳人的苦闷与愁情,如冯延已、柳永、秦观、欧阳修等人的词作中,就不时有这类少女的形象出现;即或被称为“豪放派”词人的辛弃疾,他的“元宵”词(东风夜放花千树)就描写一位落寞佳人期待而不得的怅惘。可见,描写少女这种青春的寂寞虚虚,是当时词人所创作的共同的主题,而说到底,这又是当时社会大背景在文学中的投影。宋代是理学的集大成时代,朱熹、二程之类的理学家宣扬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它们就象套在青年男女头上的紧箍咒,紧紧束缚住青年男女跳动的热情,桎梏着他们心灵的升华。而理学对少女的压迫尤甚,少女们只好终日把自己禁锢在美丽而又精致的笼子里,在那里苦捱青春,等待着命运的裁决。接下两句,刻画出这位美丽少女的内心世界:“榴心空叠舞裙红,艾枝应厌愁鬟乱”。她把自己妆扮得美丽多姿:粉红的百折石榴裙,香草插在自己的双鬓间,使得众香环绕。其实,她的这种妆扮是她内心寂寥心绪的一种外延:正因为是无聊寂寞,才刻意精心地去打扮自己。然“女为悦己者容”,这样美丽倩影又有谁来赞美欣赏呢? 一个“空”字,一个“压”字,就叠现出她的这种得不到应有的情爱而产生的孤寂心情。这是一种拟人化的笔法,连终日伴随着她的“舞裙”、“艾枝”也都厌烦起这种无聊的生活来了,哪能不叫人愁闷忧郁呢! 词的下阕,转到现实中的“她”。“午梦千山,窗阴一箭,香瘢新褪红丝腕。”可见梦醒之后,愁绪依旧。时间的消逝,照样磨抹不了她心头的忧郁。她甚至打量起她腕上新褪的瘢痕来了。可是她心头的伤痛呢?她心头的创伤又有谁来给她医治呢? 在词的结构上,这里看不出明显的过渡痕迹,但联系到主人公的情绪轨迹,联系到一脉相承的情感潜流,我们就可以知道;现实中的她已与梦中的情人叠合为一,梦中的佳人就是她自己的最好写照。那么,她怎么样才能从这样的心境中解脱出来? 词的结句作了回答:“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秋怨。”晚风穿叶,秋雨瑟瑟,一片岑寂孤清,正与她的心境相吻合。但她似乎多少感受到一种希冀,是企盼知音,还是渴盼情人的慰抚?词作没有明确作答,而是给我们留下一幅萧瑟凄艳的仕女秋怨图,凭你自己去揣度,猜想…… 词评家评吴文英的词“下语太晦涩”,“寄情闲散,使人不能测其中之所有”,乃“诗家之李贺”,其中反映出梦窗词的一些特点。就这首词来说,难就难在词意的贯串上,也就是如何正确地审视视角的转换。于是,我们只好根据词人情绪的律动去体验文意,另外,这首词用笔纤秾,有时甚至有浓得化不开之感,但结句却是清灵精巧,以疏淡语收笔,多少冲淡了过浓的毛病。 踏莎行香而“罢”薰,花而“孤”赏,从这两个字眼中,就已透露出词中女主角(联系下文“寻郎”两字可知)慵懒无聊和孤独落寞的心境。而“宵”则不想薰香,“昼”则只能独游,更暗示了她整日整夜的不愉快意绪。室有薰香之器具,院有纷开的鲜花,又告诉我们,她生活在一个富贵华丽的物质环境中,可精神却又十分的空虚:合以上三层意思,那就是柳永《定风波》词所说的:“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什么事情都模模糊糊,提不起兴致来)。”由此可见,开头八字,真是字字都“派用场”,毫不“浪费”。那末,何以会造成这种情况呢?“粉墙一丈愁千丈”就揭示了答案。原来,一道“粉墙”竟隔断了她与恋人之间的联系。“粉墙”,在这里只是一个象征性的事物,它所象征的实际内容可以是封建礼教的阻隔,也可能是情郎已经外出;总之,词中这位女性,此刻只能被关闭在院墙之内,变成了一位独居深院的“闺妇”(这个“闺”字,就包含着“土墙之内”的涵意)。但“粉墙”虽只“一丈”,可它的“魔力”却是十分巨大的——《西厢记》中张生不就感叹过“粉墙儿高似青天”吗?所以词情至此我们便可明白,前两句中的无聊落寞,盖由离别与相思所引起焉。然而此还仅是第一层次的意思。其第二层次的意思更在于:粉墙虽有“一丈”,而我之“愁情”却远不止一丈——它还要“广大”一千倍;因而“千丈”之愁毕竟是“关不住”的,它要“溢”出院墙,“寻郎”而去。因此下文“多情春梦苦抛人,寻郎夜夜离罗幌”中,她的“灵魂”因要重觅昔日的温情以及那位“梦中人”,竟至飞出了“罗幌”与“粉墙”,夜夜追寻“他”而去!这是“痴语”,又是“苦语”,一以见出她的痴情,二以见出她的愁苦;在“春梦”二字中我们得以窥知她昔日与情郎的温馨恋情,而在“寻郎夜夜”之中我们又深感她今日心境的万分愁闷。故而“粉墙一丈愁千丈”一句,既交代了前文慵懒落寞的原因,又生发出后文眷眷相思之深情。五句连在一起,充分显现了这位闺妇的痛苦心态:醒着时,极端孤寂;只有做梦时,才能让灵魂飞出重围,去“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苏轼《水龙吟》);而更为令人不堪的还在于,即使在这片时的“春梦”中,那位情郎却又“抛人”而去!这就怪不得她要“愁千丈”了! 下片宕开一笔:“好句刊心”;又收回一笔:“佳期束想”。意谓:昔日你(指情郎)写给我的深情佳句犹时刻铭刻(“刊”,刻也)在我心头;而再要盼望相会的佳期,却已成了泡影(“束想”,断绝希望)!底下紧接一句“甫愁春到还愁往”则又是一句愁极怨极的“苦语”。先说前半句“甫(刚刚)愁春到”。春天明明是美好的,可她却为何要“愁春”?原因即在于“惨绿愁红”,尽是惹起自己相思之苦的触媒也,缘此她就怕见春天。再说后半句“还愁往”,她又为何要忧伤春天的逝去呢?原因即在于“流年似水”,自己的青春又要白白流驶掉一截。所以她既怕见春天的来临,又害怕春天的飞逝,说来说去,还是一种寂寞悲苦的心态在“作怪”。而在这上面三句之中,作者共用了两次“吞吐”、“伸缩”的写法:头一次“好句刊心”与“佳期束想”之间形成了一“吞”一“吐”,使那女子的刻骨痴情与恋人的毫无音讯,形成为强烈的对比,从而“凸现”她今日心态之无限愁苦。第二次是“甫愁春到”与“还愁往”之间,也形成了一“缩”一“伸”的关系,表现出她“无时不愁”与珍惜“春天”的深愁浓情;且又因他把这两层看似矛盾而实质“统一”的意思“浓缩”在一句之中,所以更显得愁情绵长、无法摆脱。在完成了上述两次“吞吐”与“伸缩”之后,作者紧接以“消魂细柳一时垂,断肠芳草连天长”的“景语”,收到了“末句最当留意,有‘有余不尽’之意始佳”(张炎《词源》)的艺术效果。我们知道,“细柳”与“芳草”在古典诗词中,向来用作为“离情”的象征(如温庭筠《菩萨蛮》:“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门外草萋萋,送君闻马嘶”),而作者不仅在“细柳”之下加以“一时垂”、“芳草”之下加以“连天长”的描述(其中均含主观色彩),更在其前直接冠以“消魂”与“断肠”的“点睛”之辞,则其心境之愁苦与难堪,就分外显得“突出”与“明朗化”了。另外,我们也都明白,“细柳垂”与“芳草长”的景色,本是一种美妙如画的景色,它足以引起一般人的“赏心乐事”之感;可是作者却在这里“另派用场”,使它成为写“愁”的反衬,这又是一种“以乐景写哀”的妙法。此点也值得一提。 总观全词,它既选用了一批温馨绮美的意象和字面,如花、香、春梦、情郎,好句、佳期等等,又选用了一批哀怨伤感的意象与字面,如愁、苦、消魂、断肠等等,两相组合,再贯注以缠绵宛转的恋情和愁绪,就塑造出了一种既“绮”且“怨”的“哀怨”情调的词境,着实令人反复咀嚼而回味无穷。 踏莎行此词写一迟暮女子哀咏青春如东流之水一去不返,爱情象断线风筝无处寻觅的苦痛。这是一个常见的古老主题,但词人匠心独运,心裁别出,仍给人以情的感染。 一、二句点明节候,正是“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元白朴《天净沙·春》)的晚春季节,柳枝半绿半青,缕缕飘舞如经似纬,黄莺在柳丛中飞舞,来回迅捷,如细巧的梭子,似欲把春天的大地织成翠缕与繁花相间的彩缎。两句烘托气氛,渲染环境,为后面的展开安排衬笔。 第三句起意突兀。在“弱柳千条杏一枝,半含春雨半垂丝”(温庭筠《题望苑驿》)的大好春光里,词中的女主人公却是“盈盈娇眼慵难举”。“盈盈娇眼”描述女子美好的容貌、可爱的风姿。而“慵难举”三字,又活画出她厌春恼春之心情。这与一、二句春意盎然的气氛格格不入,令人迷惑不解。下接“落花一夜嫁东风,无情蜂蝶空相许”二句,渲泄了女主人公的不满与惆怅,也解开了读者的疑团。原来如初春花蕾有过含苞欲放的时光一样,她也有过自己至今难以忘怀的少女恋情。那时的意中人如蜂蝶逐花嗅蕊一般,在她面前发尽了山盟海誓。但当她如一夜东风吹尽了树枝上的花朵一般而年长色衰之时,她的意中人就背弃了过去的诺言,另飞它处寻觅初绽的鲜花,而将她遗忘、冷落在一边。两句与王驾的名句“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雨晴》)用意有其相似之处。 下片承上片而来,进一步描述她与他恩断爱绝之后的愁苦之状。正在她彷徨徘徊之际,高高的楼台之上,飘来了催人心醉、令人神往的琴声;近处的园苑之中,也传来了年轻女伴在秋千上下相戏,在林中月下相谑的笑声。楼上的琴声,女伴的笑语,勾起了她对昔日情景——自己与意中人形影相随的回忆。触景伤情,更增加了她的惆怅与凄苦。 过去的永远成为过去,逝去的青春不再回来。她的爱与恨,愁与忧,无处可诉,无人可告,只能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放开感情的闸门,一任委屈的泪水洗刷自己的悔与恨,冲淡自己的爱与愁。她的不幸,赢得了天公的同情,也洒下了淅沥的细雨,似在为她助哀,又象在为她不平。而她却在雨中茫然不觉,久久伫立。地上的落花与她脸上的胭脂,染红了汇流在一起的泪水与雨水,最终也湿透了她的弓弓青鞋。其哀情之深,其愁意之凄,已无须形诸其它文字。 “流波千里送春归”是夸张之辞,但由于前面的衬托,这种夸张仍显得合情合理。读到这儿,读者自然而然地要想起李后主“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名句。结句“棠梨开尽愁无主”紧接上句而来。春归天上,棠梨花尽,周围再也没有寻春逐花的蜂蝶,留下的只有花败叶凋的棠梨,孤独冷落地留在那儿无人过问。这棠梨,既是暮春的真实写照,也是女主人公凄惨景况的自喻。 严秋水评彭氏小词云:“啼香怨粉.怯月凄花,不减南唐风格。”(据徐珂《清代词学概论》转引)就本词而论,与南唐二主词相较,确无逊色之处。 踏莎行这是一首怀念恋人的爱情词。一开始,就以很遗憾的心情说: 春的景色就要完了。春的景色是美的,但你不在,无人共赏。现在黄莺儿的歌声,因唱久了,也老声老气地,不如先时的清脆了; 各种美丽的花朵也都落尽,春梅不但花早落,而且已结成小小的青色果子了。按这都是 “春色将阑”具体事例,也都是 “春色将阑”的具体形象。 摆出这些来,正表示着篇中主人公对春色将阑的惋惜; 也表示着对恋人不在、未能共赏的遗憾,也正是对恋人的怀念。这三句全无人字,而自是人之所感所见; 全无情字,而正寓有惋惜怀恋之情。所以这是很好的融情于景,藉景表情的笔法。 “画堂人静”,主人公出来了,原来是个居于画堂的人,是个女子。“人静”,就是这女子正孤处着,无人与语,所以“人静”; 可是相对的屋外却“雨濛濛”雨却下得纷纷杂杂的(“濛濛”解作纷杂,见《古文苑·梁王菟园赋》 注) 。这就更显得“人静”,而增加主人公孤寂之感了。 “屏山半掩”,屏风没摆好,半掩着。“半掩”是个形象,因使用的地方不同,意义也不一样。如梁简文帝 《乐府·苦热行》 “细帘半掩(或作卷) ,轻幌乍横张”,是因苦热希望风来。所以“半掩”是希望风来的形象。又李中《春闺辞》: “海燕归来门半掩。” “半掩”是待燕归来的形象。戴叔伦:“绮席昼开留上客,朱门半掩拟重关。” “半掩”是因客走、门未关好的形象。此处 “屏风半掩”,结合上下文是懒得摆好的形象,以表示主人公的百无聊赖的情绪。“余香袅”是香将烬、该添的形象,但任其余香袅袅、毫不注意及之,也正是以此表示着女主人公的心情: 深感孤寂,懒于动弹。 以上为上片,有两内容: 一是惜春归去,二是女主人公深感孤寂。为什么会这样呢?下片说: “密约沉沉,离情杳杳。” “密约”,这里指的是只有二人知的再如何相会的盟约。“沉沉”是记忆很深,使我忘不了的形象。此处用法,同于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斜月沉沉藏海底”的用法,藏海底多么深呀! “离情”,就是思念之情。此处“杳杳”二字的用法同于 《楚辞·九章·哀郢》“瞭杳杳而薄天”用法,“薄天”,真远呀! 所以 《补注》 : “杳杳远貌。”这里是想念之情很远、收不回来之意,所以这两句正说明了上片女主人公那样情绪的原因。因为沉入密约; 因为思念远方,所以,“菱花尘满慵将照”。人不在,为谁容! 所以那菱花镜上满是尘土了,“慵将照”,就是懒得拿着镜子照着梳妆。镜上不但有尘,而且尘满了,足见主人公很久不梳妆了。这句,也形象地说明女主人公起来了。起来了,不梳妆,干什么呢? “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黯淡连芳草。”屋里太静了,主人公觉着太寂寞了,出来看看吧。“倚楼”,是远望的形象,“无语”,是无人共语的形象。那就是只有“独” “倚楼”了。“独倚楼”而远望,当然是希望要望到自己所要望到的人。望到了么?望到的是无边际的长空,长空连着芳草,芳草连着长空。真是“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欧阳修 《踏莎行》语) 。“欲销魂”是自己的灵魂都要销磨殆尽了,这是痛苦已极的形象语言,黯淡就是昏暗不明,应上“雨濛濛”。“长空黯淡连芳草”是倚楼之所见 这是用有所见以形容未见所欲见的笔法。很耐人寻味,艺术性是很强的。 总上,可知这首词,是以离妇自己的口吻,抒写离妇怀念远方恋人之情的。时间是“春色将阑”时,地点是画堂内外,主人公是个独处的少妇,事情是怀念出外的恋人。 开始三句,是以惋惜的心情,说春将尽、人不在,未能赏春。接下两句出现了女主人公的孤寂慵懒的形象。下片开始两句,说明了女主人公那样情绪的原因。第三句写女主人公懒于梳妆,百无聊赖的实际。结尾两句更以独倚楼的形象,突出了怀远人的痛苦,点明了主题。又“莺声”两句,是以白描手法,构成一形象,以具现“春色将阑”,使人有实感。“菱花”句,也是以白描手法,构成一形象,以具现“春色将阑”,使人有实感。“菱花”句,也是以白描手法,构成形象,以具现“密约”、“离情”、怀恋之深远。 全篇恋情委婉,而且抒写的是少妇的离别的恋情。一位独排众议辅佐宋真宗御驾亲征,结了宋朝唯一的一次胜利外交——澶州之盟的贤相寇准,竟能有这样一首委婉恋情的词,正说明词这样一种文学形式,正是以婉约为宗的。作者词作尚存有《甘草子》、《阳关引》、《点绛唇》 、《江南春》 、《夜度娘》等,都是抒写委婉之情的。《四库提要》说寇准词作“含思凄婉,绰有晚唐之致”。 踏莎行南宋末年赵闻礼编选的《阳春白雪》,顾名思义是收的文人雅词,但也混入了少数流行于民间的无名氏作品。此词即其中之一。词写市井女子赴密约时的期待心情。它当时在市民群众游乐等处由女艺人演唱,其艺术效果一定是很好的。 在赴密约之时,抒情女主人公的心情是抑郁而苦闷的。词起笔以“殢酒情怀,恨春时节”表现出她的情绪非常不好。这应是因他们爱情出现了波折或变故而引起的。“殢酒”是苦闷无聊之时以酒解愁,为酒所病;“恨春”是春日将尽产生的感伤。“情怀”和“时节”都令人不愉快。“柳丝巷陌黄昏月”,是他们密约的地点和时间。市井青年男女都习惯于“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宋代都市里的坊曲街衢,俗称巷陌或坊陌。这些街头巷尾柳枝掩映之处,当黄昏人稀正是约会的好地方。从约会的地点,大致可以推测女主人公属于市井之辈,如果富家小姐或宦门千金绝不会到此等巷陌之地赴约的。这样良宵好景的幽期密约,本应以欢欣的心情期待着甜蜜的幸福,然而这位市井女子却是心绪不宁,对于约会能否成功似乎尚无把握。于是在焦急无聊之时,想着试测一 下今晚的运气。我国古代妇女习用金钗或绣鞋当卜钱来占卜吉凶休咎,有时蟢子、灯花、乌鹊等物也会带来某种预兆。这些方法很简便,她们也很相信。“把君团扇卜君来”,即用情人赠给的团扇来占卜。古代妇女携着团扇可作障面之用。它既为情人信物,用来占卜可能最灵验。民间的占 卜方法千奇百怪,多种多样,从词中所述,可见她是用团扇来扑一物,以扑着预示约会的成功。非常意外,她竟在近墙花丛之处扑着一双同宿的蝴蝶,惊喜不已。词情到此来了 一个极大的转折,抒情主人公的心境由苦闷焦虑忽然变得开朗喜悦起来。下片顺承上片结句,表述新产生的惊喜之情。 市井女子性格直率,热情奔放,无所顾忌,喜怒哀乐都难以控制和掩饰。所以当其喜出望外之时便颇为失态:“笑不成言,喜还生怯,颠狂绝似前春雪”。“双蝴蝶”的吉兆使她喜悦,也感到有趣而可笑,甚至难以控制喜悦的笔声。这预兆又使她在惊喜之余感到羞涩和畏怯,而畏怯之中更有对幸福的向往。于是她高兴得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自己也觉得有似前春悠扬飘飞的雪花那样轻狂的状态了。这几句为我们勾画出一位天真活泼、热情坦率的女子形象,显示出其个性的真实面目,也表现了市井女子的性格特征。但占卜的吉兆并不能代替生活的客观现实,仅仅反映了主体的愿望,虚无难凭。随着相约时期的流逝,逐渐证实预兆的虚妄,因而词的结尾出现了意外的结局,而又是现实生活中真实的情形:情人无端失约了。这个结局好似让抒情主人公从喜悦的高峰突然跌落到绝望的深渊,对她无异是又一次精神打击,也许意味着幸福梦想的彻底破灭。作者妙于从侧面着笔,用形象来表示。春夏之交的“夜寒”,说明夜已深了;她一腔相思之情有似游丝一样无物可以依附,说明那人负心失约了。梨树于春尽夏初开花,这里照应词开头提到的“恨春时节”。现在她已不再“颠狂”了,依在梨花下痴痴地不忍离去,似乎一时瘦削了许多,难以承受这惨重的打击。结句含蓄巧妙,深深地刻画出心灵受伤的女子的情态。民间的作者都生活在冷酷的社会现实中,他们的作品反映了生活的真实。这不幸的结局虽属抒情女主人公的意外,未如所愿,但却符合生活的真实。这首小词只写了一位市井女子恋爱过程中的 一个细节,贵能充分展开,以一波三折的方式反映了她对爱情幸福的大胆追求和痛苦失望,真实地传达出封建社会下层妇女的不幸。全词脉络颇为隐伏而仍有线索可寻,词情的发展变化突然而又具有合理性质。这些都足以表现民间词所达到的较高的艺术水平。 踏莎行铁瓮楼船,银山戍鼓,江南江北愁来路。断霞鱼尾画金焦,残阳鸦背分吴楚。 三十功名,万千词赋,英雄才子俱尘土。佛狸祠下听潮回,垂虹桥上呼秋去。 这首词写于途经京口的船上,所抒发的是面对京口而唤起的悼古伤今的情怀。京口,古城名,即今江苏省镇江市。东汉末年,孙权自吴(苏州市)徙治于此。东晋、南朝时通称为京口城。这里凭山临江,地形险要,为长江下游军事重镇,也是首都建康(今南京市)的门户。词的上片,主要是写舟中所见、所闻,并透出所思。“铁瓮楼船”之句,是说作者在舟中看到了铁瓮城的楼船,听到传自银山的戍鼓声,感到江南江北的来路都为愁云笼罩。铁瓮,是城名,“在镇江府,吴孙权所筑。” (《明一统志》)楼船,有楼的大船,多指战船。银山,即蒜山,在江苏丹徒县。戍鼓,是守卫军队敲击的鼓声。作者大概是乘着船,从北向南,一路来到镇江。当他看到镇江城外的楼船时,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银山的戍鼓声。于是他转顾江南江北,心中生出许多愁思。因为这里仍然弥漫着一种战乱的气氛,在这种气氛中行舟,怎么可以不“愁”呢?这时,天已傍晚,西边天空象鱼尾一样的断霞,把金山和焦山映照得清晰如画,残阳夕照,群鸦纷飞,这里正是古代吴楚两国的分界线。断霞鱼尾,是说天空中散裂的云霞象鱼尾一样。苏东坡诗: “断霞半空鱼尾赤。”金焦,即金山和焦山,都在镇江市,于江上可见。残阳鸦背: 温庭筠诗“鸦背夕阳多”句是说群鸦纷飞反照着夕阳。上片通过写景,勾画出一幅萧森昏寞的图画,这也是古京口的典型特征。下片,便由景物描写转入人事议论。“三十功名,万千词赋,英雄才子俱尘土。”是咏叹古代的爱国抗敌志士。三十功名,是用岳飞《 满江红》“三十功名尘与土”句意; 万千词赋,谓词赋之多,辛弃疾壮志未酬,寄慨词赋,有词六百多首,其中有不少是与镇江有关的,可谓是集“英雄才子”于一身的人物。作者面对京口,想到有关京口的历史,想到古代的英雄才子,这一切都成为过去,化为尘土,心中生起无限感叹。这感叹他没直接说,而是用了两句描写来暗示: “佛狸祠下听潮回,垂虹桥上呼秋去。”佛狸祠,在瓜步山(今江苏六合县境内)上,为后魏太武帝(小字佛狸)所建。垂虹桥,又名长桥,在今江苏吴江县东。古代的英雄才子,都已化作尘土。兴亡胜败,也没留下一些痕迹,只有潮水依旧拍打着江岸,而垂虹桥上的秋色又将消逝去了。面对京口,诗人感到的是一种空幻的悲凉。 南宋词人辛弃疾,有《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等词,表达的是“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感叹。易顺鼎的这首词,显然受了辛词的影响。但辛词主要表达的是壮志未酬的不甘情怀,而易词则有英雄已逝,人世苍茫的悲凉。从气格上说,已逊辛词一筹,但这种情绪,仍不失为有志者的一种典型情绪,二者仍有某种相通之处。 踏莎行自沔东来,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而作〔1〕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2〕分明又向华胥见。〔3〕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4〕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5〕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6〕 〔1〕作者二十多岁时,在合肥(今安徽省会)曾与琵琶妓姊妹二人相恋,别后二十多年,仍时时怀念。淳熙十四年,作者自沔州(今湖北武汉市一带)东下金陵,舟过合肥,正值元日(阴历一月一日),伊人夜入梦中,他作了这首词。(《踏莎行》词调介绍,见欧阳修词) 〔2〕燕燕、莺莺:喻指所爱女子。苏轼《张子野年八十五尚闻买妾述古令作诗》:“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轻盈:形容女子体态。娇软:形容女子声音。 〔3〕华胥:《列子·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后以华胥代指梦境。 〔4〕“夜长”二句:争,怎。薄情,薄情人。二句意为薄情人怎知在这春来的佳节,我长夜无眠为相思所苦。 〔5〕逐:追随。郎行远:情郎所去的远方。 〔6〕“淮南”二句:淮南,合肥宋时属淮南路。冥冥,形容夜色昏暗。二句意 为明月照着淮南凄凉的千山,你们在昏暗的夜风中归去,有谁护持呢。 这首恋情词的上片写词人自身因相思而入梦,下片写对梦中人的怜惜和关切,表现了魂牵梦萦的相思情。全词通过忆梦和梦醒后对梦中人的关切怜惜,以分别时给予的女红,分别后寄来的书信,借用倩女离魂的故事,表现女方的痴情和苦恋,尔我一体,也就表现了自己相思的深情。构思迂曲,意境清幽阔远。 踏莎行这首词写人状物,写景抒情,意境优美,朦胧含蓄。虽是民间无主名词,却多文人加工过的痕迹,结构安排很精致。 上片写室内。由人到物,由主观到客观,一字不言情却句句含情。 “玉臂宽环”,写出了女主人公,早晨刚刚醒来,雪白的双臂在头上形成个宽松大大的环状。像是伸懒腰却不是,她在沉思中。她家境不困窘,体肤保养得好,显然不是为生计而思,不是替身体多虑。那么她在想什么呢?“纱衫缓扣”,写她起床后,动作仍然不慌不忙,一个一个慢慢地扣衣衫扣。以一当十,想来她起床后的一系列活动:梳头、洗脸、画眉等等也都是这样不紧不慢的样子。是生就的懒散、慵倦?还是别有所思?显然是后者。这不禁使我们想起了温庭筠的 《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确实如出一辙,都是富贵人家女子的孤独寂寞之愁。不过温词对环境的描写在词首一句,而此词的环境渲染烘托却移到上片结尾两句,而在词首一开始就突出了人物形象。比较而言“鬓之欲度”句写的是睡中无意识,而 “玉臂宽环” 却是醒后有情思。 当然有一点也相同,两词都写了女主人公以刺绣做针线活来打发时光。古代富贵人家女子既不干地里农活,也不做洗衣、做饭之类家务劳动,她们除了梳洗打扮、游戏享乐外,也有读书下棋的,多是做女功,在娘家当姑娘时如此,出嫁到婆家也这样。可是此时此刻,这位女子守在挂着绣有漂亮图案窗帘的窗前,手里拿着针线活,却已经好久好久没动了。她无心做针线却久久地陷入沉思。心哪儿去了?含而不露,耐人寻味。温词说: “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还是透露了一点消息的。 以上三句以人物为中心,以下二句由人到物,以环境为描写对象。豹头枕,是枕名,据说具有避邪气作用,此处泛指卧具。麝兰指麝香和兰花,合起来泛指香气。虾鬚,是门帘的流苏。卧具因无人就寝而冷,香气因时间长而轻淡,门帘因无人进出而静,室内器具桌椅上因长时间没人擦而积上厚厚一层灰尘。薛道衡《昔昔盐》“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也是写独守空闺的女子,同样用细节描写的方法,借环境烘托,把女主人公孤寂情怀表现出来。比较起来,这首词写的更细致。 下片写室外,由景到情,融情入景,情景交融。春燕呈蓝黑色,故称紫燕。梅子成熟而为黄色,故称黄梅。刚刚返回的紫燕在春风中飞,是微风。小燕飞翔带起了风,所以叫风头。梅子成熟的季节是暮春四月,细雨绵绵俗称梅雨。和风细雨是春时,紫燕黄梅是春景。“柳条乱拂长江口”,写景含情,“乱”字有意。“春风杨柳万千条”,婀娜多姿,婆娑起舞,何故而乱?暗示风大了。以上三句写春风、春雨、春燕、春梅、春柳、春江,一派春光,朦朦胧胧,满目春色。下二句从“柳”出发,以之为中心,先说“柳如烟”,后说 “愁如柳”,直说到愁,全词落脚在 “愁”上。亦烟亦愁亦柳,朦胧一片,一片朦胧。“幂历”,覆盖分布的样子;摇曳,摇荡不止的样子。“但言……谁知……”前后呼应。“柳如烟”淡而远,“柳如愁”深而近。两个比喻,三个意象,“柳”字相联,情、景相融。 “愁”字在全词最后一句的后半句中,恰好揭示先前“无心”、“缓扣”之因。前后呼应,结构精绝。 踏莎行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 春初早被相思染。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这首词也是怀人之作,从小序看,成于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年元旦。在前一年的冬天,姜夔随萧德藻(著名诗人,他妻子的叔叔)离开湖北,前往浙江湖州,小序中所说沔(mian免)州,即现在湖北武汉一带,他从沔州东部出发,乘船沿江东下,丁未元旦时,道经金陵,遥望合肥,感梦而作,遂成此词。 姜夔对青年时代的合肥情遇忆之甚深,一直留着美好的印象。首二句写所思者之美,“燕燕”、“莺莺”出于苏轼赠张先的诗句:“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轻盈”,言其体态;“娇软”,言其声音,合而可理解为体态轻盈,声音娇软,分而可理解为姊妹二人各有特点。“分明又向华胥见”,“华胥”出于《列子》,书载黄帝昼寝,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后多以华胥代梦。此句说这美好的恣态和声音,却是梦中所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长夜无眠,薄情郎怎知? 当此初春之时,被相思所染,此情终入梦中。前句从对方落笔,设想所思者的语态,后句从己方着眼,正面表达因相思而感梦之深情。 过片的“别后书辞,别时针线”,是作者之所念、所珍,更是爱人之所牵、所挂,否则,为什么会“离魂暗逐郎行远”,入于江上的梦境呢?如今,离魂暗逐郎行(情郎那边,行hang)而相会于梦中,但归程如何呢?途中一片夜色,无人相伴,只有淮南上空的一轮皓月,洒下的清光给千山带来冷意,照着她的离魂之归路……如果说全词所写的是“感梦”,那么上下片也各有侧重,上片主于自己的成梦,下片重在爱人的入梦。上片着眼己方时兼从对方下笔,下片写对方,更是“别后”、“别时”并列,“暗逐”而“远”,月冷“千山”,在长夜的明月下,展开广阔的空间,以容纳深情,结句“冥冥归去无人管”,则掉转笔锋,就对方而写出自己无限体恤之情。 此词在魂牵梦萦中表现了幽怨、缠绵的深情,但姜夔善以健笔出之,颇具特点。燕燕、莺莺、轻盈、娇软,未免有涉嫣媚,即以“分明又向华胥见”的以梦点明,化实为虚,转为清健。若谓“华胥”之代称显得情薄,则一“又”字,可见梦见爱人次数之多,又显温厚。“争得”即“怎的”,使一侧笔,下句即回到主位,“早被”二字,极见深情。作者并不多作描述、渲染,健笔自泻柔情,足资体会。过片“别后书辞,别时针线”,远无苏轼《青玉案》“春衫犹是,小蛮针线,曾湿西湖雨”那般缱绻,当然更异于柳永、秦观、周邦彦等人的绮艳,但深情出以淡语,得“离魂暗逐”相映,更见真切。王国维论词推尊五代、北宋,认为姜夔词“隔”,“惜不于意境上用力”,未免有失偏颇。但是,他又爱“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二语,正在于这两句所呈现的是清幽之极而又颇见阔远的意境,景语即情语,表现出怜念至深之情,而一“冷”字,更使词人的孤凄心境与外物相合,可令全篇增色。 踏莎行〔1〕景祐初年,欧阳修于汴京任职馆阁校勘,上书为因事贬官的范仲淹辩护,也被贬谪为夷陵令。这首词写于离京赴贬所时。《踏莎行》词调,宋代创制,双调五十八字,上下片各五句三仄韵。欧阳修(公元1007~1072),字永叔,号醉翁,晚年又号六一居士,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市)人,北宋名臣。仁宗天圣八年进士,任谏官、知制诰,主张政治改革,直言敢谏,屡遭贬谪,先后出知滁、扬、颍州,诏修《唐书》,任翰林学士兼史馆修撰。嘉祜五年拜枢密副使,次年参知政事。神宗即位,他不同意王安石变法主张而辞相。出知毫、青、蔡州。公元1071年致仕,卒谥文忠。欧阳修又是文学家、史学家。他是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的领袖,文章名冠天下,散文列唐宋八大家之一;诗作变革西昆体的浮艳诗风而发扬现实主义传统;词有深婉清丽的艺术风格,与晏殊同为北宋前期的代表。史学著作有与宋祁合著的《新唐书》、独力著作的《新五代史》,都列入《二十四史》。有《欧阳文忠公集》,其词集《六一词》存词二百余首。 〔2〕候馆:迎候宾客的馆舍。梅残:梅花凋谢,是初春时景象,下面对句的溪桥柳细,也是初春时景象。 〔3〕草薰:青草散发清香。摇征辔:摇动马缰出行。辔,马缰绳。 〔4〕危栏:高楼上的栏杆。 〔5〕平芜:平坦伸展的辽阔草地。 抒写行人的离愁,是词的传统题材,欧阳修这首词却有新巧的构思。上片写行人的离情,绘出一幅早春行旅图,残梅、细柳、暖风、薰草,但行人不为春意陶醉,而离愁却如迢迢春水之无尽。景与情,乐与哀的反衬,沁人心脾的春光和愁肠百结的心境形成强烈的反差,愈见行人愁深情苦。下片写闺妇相思,绘出一幅凭栏远眺图:粉泪盈盈,柔肠寸断,望不尽的春山,而“行人更在春山外”。这是行人想象中妻子思念他的情景,写出两地相思,同一格调。全词着力于造景写意,实虚相映,炼字炼句很下功夫,写得深挚而婉约。 踏莎行送别,是词中最常见到的内容,其使用的字眼不外乎“泪眼”、“愁容”、“柔肠断”、“方寸乱”等等,这些字眼并非不能使用,但要恰如其分,起到点铁成金的作用。当然,如果能另辟蹊径来表达离情别意,将会收到更好的艺术效果。本词较少使用一般的离别字眼,能别开生面地刻绘出别时和别后的情景,亦即通过客观事物和主观感受,以耐人寻味的笔触反映出对别离的难言之情。 起首两句,叙述了送别时的场面,说明分别的时刻已经来到。“香尘”句,指出这儿原本盛开着的馨香花儿,如今已是艳粉惨红吹满地;踏在落花之上,珍重话别分手,令人更多惆怅之意,风过处,扬起一片细尘,带来一阵香气,也隔断了双方往回相望的视线,但即使尘土飞扬,以致相互看不清对方,还是屡屡回首,还是想见上一面。居人 (送行者)勒住马匹,要它转身往回走,马儿似乎也恋恋不舍,在林木掩映的小径中不断嘶叫。而行人乘坐的船儿,也趁篙子撑离码头时就势转过船首,漾起一圈圈水涡,驶向江心。 下片 “画角”两句,专写居人回来以后的心情无法平静,独处高阁,倚窗而望,惟见一水如带。“斜阳只送平波远”,此句被王世贞称为 “淡语之有致者” ( 《艺苑卮言》) 。关于江畔念远,是很普遍的叙述,如李珣 《菩萨蛮》下片: “征帆何处客,相见还相隔。不语欲魂消,望中烟水遥。”柳永的 “想佳人妆楼顒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 ( 《八声甘州》 )都是直说,其渴望相见之情,溢于言表; 在这里,虽然也是写思念心切,但并未直接道出,反说太阳逐步西沉,一抹余晖,洒向缓缓逝去的水波,向远方流去;夕晖愈趋黯淡,与流水一起没入天尽头。这儿不事藻绘,没有典故,仅以一个 “送”字将大自然中随着平波远去的夕照和居人的愁心联系起来,显得极其自然而又耐人寻味,雅多风致。 末尾两句与 “魂消”、“目断”照应,写离愁,用 “无穷无尽”,比夕晖、水波更为悠远,令人有思绕天涯的感觉,而天涯地角,又是那样的遥远,不可能前往。李白诗云: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人既无法远去,只能让自己的 “愁心”随风而绕遍天涯海角。 踏莎行晓月离亭,斜阳古渡,有时遮断行人路。桃花作伴过清明,谁家池馆藏烟雨。 拂岸千丝,萦桥万缕,影随流水何曾去。笑他无计绾东风,东风吹起漫江絮。 这是一首咏柳词。上片用作赋的方法,铺陈描写生长在各种环境给人以不同美感的柳,其中有两个方面:一是写离亭古渡晓月夕阳之柳,给人以凄然惆怅的意蕴; 一是写春风池馆妆点韶光之柳,给人以清雅怡悦的感受。开首三句写的是第一个方面。“晓月离亭,斜阳古渡”为对句,“晓月”“斜阳”景本凄清,“离亭”、“古渡”则为送别之地。“有时遮断行人路”一句,虽未直接画出杨柳,但却巧妙地暗示出杨柳为离人添愁的情韵。试想那离亭边、古渡头,行行春柳,郁郁层荫,形成一片片绿色的屏障,它们无情地遮断了离人们的凝望,阻断了离人们情意的系连。此时,离别后的万千愁绪,仿佛都融进了杨柳的萋萋翠色之中。“桃花作伴过清明,谁家池馆藏烟雨”两句,写另一方面。青青杨柳与艳艳桃花结伴,红桃绿柳相映成春; 柳树倩影婆娑,掩映池馆,浮青泛翠,藏雨含烟,一展清雅恬静的景观。“谁家”是虚指,非实写。设一问语,声情摇曳,平添意趣。 下片继续描写柳,却溶入作者的深心了。首二句也用对句: “拂岸千丝,萦桥万缕”。春日是杨柳的季节。垂条千丝,柔枝万缕,拂岸萦桥,舞风弄姿。杨柳占尽春光、悠然自得的意态,好似它已经是能自主自立的生命。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作者提出疑问: “影随流水何曾去? ”杨柳傍水,倒影倩倩,看来它已许心长河,寄情流水,可是逝水湍流,柳影却依然留在原处,它并不曾随水同去。由此看来,杨柳之于流水,只是一种虚情的应诺和假意的殷勤了,它是“轻浮”的,并不能自矜自重。紧接着是词人一个意含轻哂的句子:“笑他无计绾东风”。“东风”意可双关,既指春风,亦指春光。本词里似更重后者。“绾”,系也。此句意为,杨柳不能牢牢系住春光,它一任自家临风摇曳、嬉戏于春光中,然而春光是不能永存的。结句“蒙蒙吹起漫江絮”,写出春柳在春风的吹拂中渐渐老去。绵絮纷飞,蒙蒙满空,横江风起,散漫无踪。下片中词人写柳,采用了拟人的手法,写春柳与流水的“关系”,写柳树在春光中“老去”,借此寓意,表现人间的关系和某种人物的品性。特别是一个“笑”字,表明作者的自信,以及俯瞰人生从中获得的识见。结合作者女性的身分和气质,可知她是有意鄙薄世俗生活中某些轻浮的人物,嘲笑那种于优游、嬉戏中虚度时光的人生态度。下片是本词立意的关键。 庄盘珠另有《苏幕遮·柳絮》一词,其中描写柳絮任风吹卷、飘泊无依,反映了封建社会妇女不能自主命运的不幸和痛苦。两相比较,本词具有更丰富的内涵。作者联系自己的人生体验,写出自己对超越世俗的高尚人品的追求。因此这首词亦可视作词人清雅高逸志趣的艺术表现。 踏莎行这首词写的是一位贵妇人在思念离家的爱人,这一点可以从词的最末一句“何曾系得行人住”看出来。原来爱人外出未归,她相思难耐,晏殊代她抒情。 有人说,古代的词比诗还难读。此话不无道理。我以为难就难在词中主人公总是隐伏在种种物象之中,需要读者通过想象把这主人公还原出来。下面我们试图将女主人公复原。 上片呈现的物象有“草”,有“花”,有“栏”,有“日”,有“燕”,这就限定了女主人公是在露天,而且时逢春天。她先看草,细草如烟,似乎在愁着;后赏花,幽香的花娇柔轻盈,但担心雨露的摧残。花草本无情,词人赋它们以“愁怯”之情,实际是写女主人公此时的心情。这是在说,她因爱人的不在,觉得一切都笼罩在忧愁之中,她变得比以前更加多愁善感,所以“凭栏总是销魂处”。她靠着栏干去看春景,本以为会排遣心绪,谁想适得其反,倒惹得更加伤感。抬望眼,太阳已经升高,深深庭院,静无声息,只有那燕儿(“海燕”,燕子的别称,古人以为燕子渡海而来,故称。)成双做对穿帘而去。“双”反衬女主人公的形单影只,其中的潜台词是:燕尚能双戏,人何堪独守闺房? 这些物象有一个特点,就是带有女主人公强烈的主观感情色彩,因此,阅读时应还给她,丰富她的形象。 下片写女主人公闺房相思。“带缓罗衣”,凭栏时尚不觉得,现在她步回闺房便见出罗衣带子已经松缓委堕下来,以此说明人瘦了。这进一步暗示她的相思决非一日,已影响到她的身体了。“香残蕙炷”,是说她面对蕙草制的薰香默坐着,一任它烧尽。可见愁思之深,她已什么事也干不成,唯痴坐而已。其实,她在悔思离别的那一天呢! “天长不禁迢迢路。垂杨只能惹春风,何曾系得行人住! ”这三句描绘了这样三幅画图:天高地迥,杨柳依依,爱人在春风中远行而去。但从“不禁”,“只能惹”,“何曾”一类词中可以品味出,这景象中深含了女主人公因相思而引起的悔恨。不过,这悔恨不是明说,而是通过埋怨“长天”和“垂杨”折射出来的。用现代口语译出便是这样:天空啊你为什么不阻断漫长的别路,让他离得那么远,使我欲见不可;垂杨啊你只会和春风调情,你那万千柔条干嘛不把他牵住,害得我这里独受煎熬。 好了,至此我们可以勾画出这样一位女主人公:她因相思而赏春,倒惹得更加伤感。回到闺房,她独坐中哀怨滋生。春日中万物欣欣向荣,唯有她为爱而燃烧的憔悴消瘦。爱情,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你越追求它,它越使你痛苦。这位女主人公可以为证。 开头说词中写的是贵妇人的相思。在封建社会里,贵妇人得严守“三从四德”的清规戒律,相思则视为大逆不道。但贵妇人也是人,她不能没有七情六欲。灰的礼教怎能勒杀得绝绿的情感! 晏殊同情这类女子的暗暗苦恋。为了适应这深婉的爱的表现,词人动用了感情外射的深婉手法,可以说内容与形式高度融为一体,相得益彰。只是词人运用得不可为不苦,而我们读起来也苦得可以。 踏莎行忆人 淡月窗虚,残更烛短,家园人在天涯远。梦中握手正分明,啼鹃声里难寻断。芳草无情,朱颜易换,离愁味苦尝应惯。生平懒事为相思,而今也并相思懒。 林云铭生平嗜书,传有“书痴”之称。据说一次他凝神观书,僮儿准备好汤水请他入浴,他应声后,忘乎所以地和衣浸入浴盆,正是痴得可笑可爱。这样一个不亲庶事、不谙世情的读书人,当他“独在异乡为异客”时,那份孤独与惆怅,那种思亲念家心情的凄咽和浓挚,想必是较一般人为甚。从这首词来看,也确是如此。 在异乡客地做了一个好梦,是触发构思此词的契机。上片写梦后之景,下片抒梦后之情。 起首三句是梦醒后的景象,用倒叙写法。前两个对句八字四景:“淡月窗虚,残更烛短。”交代了时间和氛围。那是“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的残更,月淡星稀,晓色朦胧,表现了词人注目窗外、辗转难眠的凄清孤寂。游子常望月,寄愁心于明月,这是因为月色娇柔清幽,亲切宜人,能朗照九州,远通情愫,因此人们常“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静夜思》)。这里的“淡月”,也包含思乡这一层淡淡的哀愁。一个“虚”字,语意双关,既写居处孤独,也写心境空虚。清人贺裳论述景云:“凡写迷离之况者,止须述景,如……‘半窗斜月疏钟后’,不言愁而愁自见。”(田同之《西圃词说》引)这两句的艺术效果也是这样。 有了前两句的含蓄,就有了第三句的质直;“家园人在天涯远。”点明游子对远在天涯的故乡和亲人的思念。这句直叙,经前两句烘托后,显出相思之深和相思之苦,仿佛甜酸苦辣一齐兜上心头,使人黯然消魂。 上述景象的出现,其原因何在呢?接着两句作了交代:“梦中握手正分明,啼鹃声里难寻断。”原来是一个缠绵的梦,用了“握手”的细节概括其余情事,写得温柔敦厚之至。苏武出使匈奴,曾赋诗与妻话别,有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从此推想,或许词人“正分明”地与妻子在梦中相聚。这种日思夜想的感情,在梦中得以遂愿,确实快意。可惜的是,美梦被啼鹃打断,以至再难复续,就只能眼睁睁地望月和苦思冥想。上片就这样贯连成一气。梦被“啼鹃”打断,也颇见匠心。杜鹃啼血,叫声凄惨,而且声声呼唤“不如归去”,游子听了真够触目惊心的。宋代余靖《子规》诗写道:“易堕将干泪,能伤欲断魂。名缰惭自束,为尔忆家园。”可见词人也是有意将“啼鹃”与“忆家园”相联系的。 上片为眼前景,下片为心中情。过片三句写浓重的“离愁味苦”。一苦于离愁深广难除,用传统的“芳草”作喻。李煜《清平乐》词:“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范仲淹《苏幕遮》词:“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莫不如此。二苦于心灵创伤,容颜衰老。“朱颜易失”,当然非一朝一夕之事,暗示离别时间之久。这些难以忍受的离愁别恨,却用“尝应惯”的故作旷达语来逆接,比顺接更来得曲折、悲愤,象是麻木,象是自嘲。然而“应”字其实是未尝惯,一股牢骚不平之气勃然透出,措辞平和,感情炽热,让人咀嚼而知味。 结尾两句语浅意深,回肠荡气,令人击节叹赏。它用“生平”与“而今”来个对照,把“懒”与“相思”有意 重复,只是前后颠倒一下次序,既见回环错综之妙,又使表意摇曳多姿,堪称妙句。前一句说相思高于一切,“懒事”,连功名利禄也包括在内,可说是作者对味同嚼蜡的仕宦生涯的反省。后一句提高一个层次,说“懒”相思。“事”也懒,“相思”也懒,极写百无聊赖。既然懒相思,那么上文梦醒后的种种思绪何以滚滚翻动呢?可见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所以懒相思者,实是刻骨相思,表明相思之专,相思之苦,相思之痴。这个结句把全词离情别绪的主旨表达得深婉曲折,神完气足。 踏莎行芳草平沙,斜阳远树,无情桃叶江头渡①。醉来扶上木兰舟②,将愁不去将人去。薄劣东风,夭斜落絮,明朝重觅吹笙路③。碧云红雨小楼空,春光已到销魂处④。 这是一首情词,哀思宛转,怨恨缠绵,反映了女子送别她所钟情的男子时的心情。从口气上看,主人公是一位青楼妓女。 “芳草平沙,斜阳远树,无情桃叶江头渡。”一开始,词人就将一系列渗透着主观情感的自然景物组合成一幅离别的画面。“芳草”,古人常以此作怀人之典,如杜牧送别友人时写道: “山密夕阳多,人稀芳草远。” ( 《长安送友人游湖南》)连天的芳草,无垠的沙原,黄昏的太阳,远方的树木,象征情人分手的桃叶渡,这一切都被涂上了浓厚的感情色彩,衬托出主人公凄凉悲哀的心理状态。她的情人喝得烂醉,被扶上将要启航的木兰舟。情人,并不是丈夫,前面说过,词中的主人公是一位妓女。情人上船前喝酒 暗示了他对女子确有真实感情,所以于难割难舍之际,以酒浇愁。这一点在当时毫不奇怪,因为人毕竟不能超越社会发展的历史阶段。这木兰舟,没有将 “愁”载去,反而将意中人载去,这对女主人公来说是多么残酷啊! 在这里,“愁”与 “人”相对而言,是把 “愁”形态化了,还是把 “人”情感化了?可以说,二者兼而有之。“将愁不去将人去”,不但写出愁,而且写出愁上加愁,这 “愁”的分量是无法掂量的。遣词体现了作者的艺术功力。 “薄劣东凤,夭斜落絮”,主人公对情人的思恋,又转化为惜春伤春的感慨。一片芳心,千头万绪,对春光永驻的渴望,对所欢别去的叹惜,溢于笔端。是惜春,还是思人?两种情感交流融汇,使女主人公的相思之苦表现得淋漓尽致,字数虽少,却传达出无比丰富的艺术信息。我国古典抒情诗词里的景,既起比兴之作用,又兼表情之效果,是作者内心情思的外象化、物态化,这使它能够以少总多,用凝炼的文字表达深刻的内容。我们可以想象出,在颠狂的春风、飘荡的柳絮中,这位青楼女子遥望天际碧云,近看满地落红,满腹人去楼空的惆怅。人走了,春也将去,主人公黯然 “销魂”,字字写景,句句含情,因情设景,以景传情,看去好似感叹春光的流逝,实际却是痛惜情人的离去,语意双关,失去爱情慰藉的痛苦与伤春怜景的惆怅交织在一起。 欧里庇得斯认为,爱情能使不懂诗的人变成诗人。爱情是人类最真纯、最高尚的情感,我们在阅读、体味这首词的内在意蕴时,会更深刻地领会、认识到这一点。 踏莎行 踏莎行词牌名。又名喜朝天、柳长春、踏雪行、平阳兴、江南曲、芳心苦、芳洲泊、度新声、思牛女、惜余春、阳羡歌、晕眉山、踏云行、题醉袖、潇潇雨。奴调。清毛先舒《填词名解》:“韩翃诗:‘踏莎行草过春溪’,词取以名。”始见于宋晏殊《珠玉词》。 ☚ 小重山 临江仙 ☛ 踏莎行 踏莎行寇准 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 密约沉沉,离情杳杳。菱花尘满慵将照。倚楼无语欲消魂,长空黯淡连芳草。 这是一首闺怨词。上片写暮春残景,但主要写室内的女主人的孤寂。下片着重写楼头远望黯然怀人的情思。全词以写景起,情由景生;又以写景结,以景结情。景是暮春之景,情是伤离之情,情景交融,意境浑然,以清新流畅见长。 ☚ 点绛唇 木兰花 ☛ 踏莎行 踏莎行晏殊 细草愁烟,幽花怯露,凭栏总是销魂处。日高深院静无人,时时海燕双飞去。 带缓罗衣,香残蕙炷,天长不禁迢迢路。垂杨只能惹春风,何曾系得行人住! 此词在伤春怀人意绪的抒写中,流露出对时光年华流逝的深切叹惋,凄婉温润,含蕴高远深厚,极富深微幽隐的感发作用。“垂杨”二句,以象征手法写词人对整个人生无可奈何的感受,寄托着一片怀思怅惘之情,尤为全篇警策之语。 ☚ 采桑子 踏莎行 ☛ 踏莎行 踏莎行晏殊 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 翠叶藏莺,珠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此词以淡雅流利之笔写晚春初夏景致,借以抒发时序流逝之惆怅,神清意远,体察入微。上片写郊行所见。“春风”二句暗示无计留春,突出杨花之无拘无束和活泼泼的生命力,空灵隽永。下片写归来后院落之景,词人之无聊的情思和闲愁,以及对已逝春光的惋惜之怀溢于字里行间。 ☚ 踏莎行 破阵子 ☛ 踏莎行 踏莎行欧阳修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栏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此为抒写离情之作。情深意远,柔婉优美。上片写离家远行的人旅途中所见所感。先以初春的典型景物,点缀着候馆、溪柳和征途。托物兴怀,实中寓虚。又以流水与离愁关合,化虚为实,使愁绪倍增。下片透过一层,从对面写来,是行人对居者的想象。“柔肠”而曰“寸寸”,“粉泪”而曰“盈盈”,见出女子思绪之缠绵深切。结拍将情景融为一体,在想象中更进一层,以望尽春山不见行人的画面,表达一种无可奈何的心境,把深沉离愁表现得淋漓尽致。耐人寻绎。 ☚ 采桑子 蝶恋花 ☛ 踏莎行 踏莎行秦观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这首词是秦观屡遭贬谪后在谪居地郴州写下的,抒发了作者凄苦、失望、彷徨无着的心情。全词景色凄迷,语调低沉、哀转,笼罩着浓重的悲伤情绪。笔法委婉曲折。开头三句运用象征的手法,表现作者内心理想的幻灭,“可堪孤馆”两句则直写身处贬所的凄惨、孤寂。下阕前三句进一步倾诉心境的愁怨,用一个“砌”字突出了这种恨之沉、愁之重!最后二句借用对自然现象的悲怆诘问,表现出一种极度的懊恨之情。 ☚ 千秋岁 浣溪沙 ☛ 踏莎行 踏莎行贺铸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红心脱尽芳心苦。 返照迎潮,行云带雨,依依似与骚人语。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词人借荷花比幽洁贞静、身事飘零的美女,寓才士不遇之慨。先写荷花生长环境:秀丽高雅,舟行无路,无人问津。“断无”二句升华,将咏物、拟人、托寓结合,既切荷花形态和开花结实过程,又寓人之命运,形神兼备。下片将恨悔怨嗟交并,巧妙地把荷花、美人、词人化为一体,意境优美,情深韵足。 ☚ 陌上郎 青玉案 ☛ 踏莎行 踏莎行姜夔 自沔东来,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而作。>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梦也多情,可是离情相伴?不过相思,染尽春色。温情便有如青春,奈何夜长,总是寂寞化入轻寒。所以淮南皓月冷千山,月印江湖仿佛相思梦。回想的镜头纵如万花筒,终于也得推出个“远”字。唯梦致远。 ☚ 鹧鸪天 浣溪沙 ☛ 踏莎行 踏莎行词牌名。又名《喜朝天》、《柳长春》、《踏雪行》、《平阳兴》、《江南曲》、《芳心苦》、《芳洲泊》、《度新声》、《思牛女》、《惜余春》、《阳羡歌》、《晕眉山》、《踏云行》、《题醉袖》、《潇潇雨》、《添字名》、《转调踏莎行》。双调。清·毛先舒《填词名解》:“韩翃诗:‘踏莎行草过春溪’,词取以名。”始见于宋·晏殊《珠玉词》。 ☚ 临江仙 蝶恋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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