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词 | 谒金门 |
类别 |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
释义 | 谒金门 谒金门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又名《空相忆》、《花自落》、《醉花春》、《垂杨碧》、《杨花落》。双调四十五字, 上下阕各四仄韵。又曲牌名。南曲入双调引子,字句格律与词牌同。北曲入中吕宫,亦名《朝天子》,字句格律与词牌异。参见“常用词谱”类。 ☚ 玉连环 清平乐 ☛ 谒金门 谒金门☚ 好事近 清平乐 ☛ 谒金门 谒金门唐教坊曲,用作词调。又名《空相忆》、《花自落》、《垂杨碧》、《杨花落》、《出塞》、《东风吹酒面》、《不怕醉》、《醉花春》、《春早湖山》、《闻鹊喜》。唐教坊曲有《谒金门》与《儒士谒金门》。敦煌曲传辞之一有“长伏气,住在蓬莱山里”,“得谒金门朝帝陛,不辞千万里”语,乃咏调名本意。任二北云:“唐帝自信为老子之裔,多好神仙,故道儒并尊;而黄冠之幸进,殆与儒士相等。敦煌三辞,已说明《儒士谒金门》(亦唐教坊曲名)名称之由,正为有别于黄冠之《谒金门》耳。”(《敦煌曲初探》)则此调之起或与道家有关。五代作者颇众,体制与敦煌曲悉同。《金奁集》载韦庄词,入双调(夹钟商)。《词律》卷四、《词谱》卷五俱列其“空相忆”一首为正体,双调,四十五字,上、下片各四句四仄韵。《词谱》又列别体三种,其中孙光宪“留不得”一体,换头作三字两句;宋程过“江上路”四十六字一体,换头作七字一句。 ☚ 梁州令叠韵 尉迟杯 ☛ 谒金门杏蕊。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 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这首小词写一个贵族女子对丈夫的思念之情。从词中的具体描写可以看出,抒情女主人公有相当优越的物质生活条件,但由于丈夫不在身边,生活得又很没意思,有一种强烈的寂寞感和失落感。 上片开首两句不但描绘了自然景色,点明了时令,交代了人物所处的环境;而且,还暗示出抒情女主人公在这春光明媚的大好时节,她的心情却很不平静,很不安稳。就象被一阵春风吹皱的池水那样,她的心湖泛起了感情的涟漪。陆机《演连珠》之三十一云:“幽君之女,非无怀春之情。”从下文“终日望君君不至”句可以知道,女主人公虽然生活在近似“幽居”的生活环境中,但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的夫婿,现在时值阳春时节,她的盼夫速归之情就更复可想了。这开首两句,写景自然,达情含蓄,具有情景一体的艺术情致。这里,以“乍”字来状风起,不仅准确地写出了春天的气候特点,而且对映衬和展示女主人公的心血来潮也非常贴切。而用“吹皱”这样一个动补结构的语词来描写春风吹拂下微波荡漾的“一池春水”,表现女主人公在外界环境的触发下所产生的感情波动,不也十分生动吗? 词重起结,这里开头便赢得了一个满堂彩,很耐人玩味。 上片歇拍两句和下片换头两句,通过描写女主人公的日常情事和她的外在表现来揭示她孤独寂寞的心态。她一会儿在飘散着芳香的花间小径逗鸳鸯为戏,一会倚着“斗鸭阑干”看鸭儿戏水解闷。从“闲”字已见其无所事事,而从她在“香径里”逗鸳鸯玩,倚着栏杆看鸭儿戏水,就更见其百无聊赖,孤寂难耐。然而,从她那“手挼红杏蕊”的下意识动作和“碧玉搔头斜坠”而竟不予梳整的慵懒情态来看,这根本未能消除她的孤寂之感,相反,倒更会使她无情无绪。何由见得? 正从歇拍两句看出。据说鸳鸯双飞双栖,因此被视为恩爱夫妻的象征;而杏花,又是春天的象征,也是青春的象征。女主人公的心情本已被春风撩拨得很不平静,这时她又看到成双成对的鸳鸯鸟相偎相倚地栖息在一起,能不牵动她的相思之情和孤寂之感吗? 因为这简直是一种鲜明的比照:鸳鸯何物,尚且交颈而栖,而有情人儿却形单影只地独处幽闺,她的命运竟连鸟儿都不如。再看那红锦般的杏花,开得多美呀,这不正象自己美丽的青春吗? 然而,这美丽的青春却在孤寂中逝去。她漫不经心地揉搓着“红杏蕊”,不正是她这种心理活动的生动写照吗?逗鸳鸯、揉杏蕊未能消除其孤寂之感,反弥增其苦,这才又去看鸭儿戏水,结果,自然还是没有意趣。在这里,没有一句心理描写,女主人公的心态完全通过她那无聊的生活内容、无情无绪的行为动作和她那玉簪斜坠而慵自梳整的懒散情态展示出来,真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结拍两句点明词旨,回应全篇。女主人公之所以那么百无聊赖,她的心境之所以那么孤独寂寞,原来都是因为盼丈夫盼不来。“终日望君”,足见其盼望夫婿归来的心情多么殷切,真可谓望眼欲穿了。“终日”,不单指从早到晚,还有今口语“成天价”的意味,即天天如此。然而“君不至”,她的夫婿硬是盼不来。在这种情境之下,她那本不平静的心绪必当掀起更大的感情波澜。可是,词人并没有按照女主人公这种感情脉络来收束全词,而是宕开一步,推出了“举头闻鹊喜”这样一个亦情亦景的煞尾镜头,十分耐人寻味。试想,正当她心不在焉地看鸭儿戏水,心里却一直盼望着夫婿早日归来的当儿,忽然听到喜鹊的噪鸣声,她能不喜出望外,精神立刻为之一振吗?她抬起头来,把充满希望的目光投向了给她带来喜兆的鹊儿。然而,“叵耐灵鹊多谩语,送喜何曾有凭据?”(《敦煌曲子词·鹊踏枝》)这只是女主人公受了“鹊噪行人至”这种虚妄的世俗传闻的影响,聊且自慰而已。其实,她的夫婿未必就能如愿归来。这样作结,多一层波澜和曲折,有言尽而意不尽之妙,给读者留下联想的余地和无穷的想象。 这首小词虽然没有深刻的社会内容,但它毕竟反映了那个时代上层社会中一部分妇女的生活面貌和精神状态,写出了抒情女主人公对丈夫的真挚而深切的思念之情,而这种感情又是忠于夫妻情爱的妇女所常有的。所以这首小词还是有一定的认识意义的。在艺术上,这首小词是很成功的,有较好的审美价值。全词纯用白描手法,以景起,景中关情;以情结,情中有景;中间四句写人物的情事和情态,真切自然,宛然如画。全词着力揭示的是人物的相思之情和孤寂之感,但含而不露,宛转有致。能有这样的艺术情致,固然跟作者工于造境有关,也跟作者善于捕捉最能揭示词旨、最能展示人物内心世界的情事细节有关,如中间四句所写就很富有典型性和暗示性。至若时间的推移,也多通过场景的转换来显现,最后著“终日”一语,就不觉得突然。 这首词历来为词人和词话家所称赏。据载,早在当时,元宗(南唐中主李璟)就曾在宴饮之际戏谓词人:“‘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词人回答说:“未如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山花子》中句)也。”(见马令《南唐书·冯延巳传》)这虽然是他们君臣之间的玩笑话,但彼此举出对方的有关词句相戏谑,正说明他们这两首词已为时人所传诵。 谒金门冯延巳 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本篇写一个大家闺秀的春怨。 一起就是名句。《南唐书》卷二一载中主曾戏谓词人曰“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而此句之妙,恰在双关,善写春景、又大干人事——春风吹皱的不止是一池春水,也吹动了少妇的心。这“乍起”之“风”,对于少妇意味着什么呢?说“风起吹皱”,可见最初是平滑如镜的,因风微起縠纹,一个“皱”字,描摹出春水微波荡漾有如縠纹般的质感,实在妙于形容。 上片下二句和下片上二句,写少妇情态,看她逗引鸳鸯、搓柔红杏、遍倚鸭阑,总是闲得无聊的样子;玉簪欲坠,可见鬓发蓬松,则是慵懒的样子。总见侯人不至的烦恼也。 末二句点出“望君不至”,一转写出“举头闻鹊”(《西京杂记》三即有“乾鹊噪而行人至”之说),使少妇情态发生了微妙的感动。回想篇首说的“风乍起”,是不是即此而言?作如此解会,则前二句是总括,后六句则是细说。结处点到为止,启人遐思。 词之首尾写春日景物,中间写人物动态,无不间接地表现人物心理活动,颇有悬念,是其耐读处。 谒金门时间本是个“常数”,然而,在以表现人的感情世界为主的诗歌领域里,它的“长度”却又常常因人而发生变异,这或者也可戏称为物理学“相对论”(爱因斯坦创建)之外的别一种“相对论”吧。比如,白居易诗云“春宵苦短日高起”(《长恨歌》),苏轼诗云“春宵一刻值千金”(《春宵》),这些就都是嫌“春宵”之短的;其原因在于诗中的主角正度着人间最幸福的时光,所以他(她)们倍感时间的短促易逝!而这首词中的女性,却受尽了“夜长”的精神熬煎,故唯恐长夜之不能早晓! 本篇所着力刻画的,仍是很多诗词所早已描摹过无数遍的“思妇”心态与“闺怨”情绪。关于这首词,明卓人月《词统》卷五记述过一段“本事”,据云有个叫做“玄之”的人,曾梦游仙境“玄妙洞天”,见一少女歌此《谒金门》词,遂翻然梦醒云云。其事颇不足信,故不以为据。这里的论析从词意出发,定为“思妇”之词。不过,它在表现手法上却又有自己的新意。开头两句直赋其情:“真堪惜,锦帐夜长虚掷。”身处锦帐(表明其居室的华美)中的这位思妇,也曾与恋人有过兰房同饮、蕙帐共眠的美满无比的“夜生活”,故深知“锦帐之夜”的珍贵;然而,现今却情人不在、孤房独坐,这怎能不引起她对“夜长虚掷”的“真堪惜”之叹呢?从这两句之中,我们既可明白她的“过去”(有过很多甜蜜的“春宵”),又更可清楚地明白她的“现今”——底下六句便作交代。辛弃疾有词云“怨无小大,生于所爱”(《沁园春》),爱而不得,便会生怨;惜而至极,便又生恨。因此这思妇的情绪,便又从惋惜夜长之虚掷,转而变为恼恨夜长的难熬了。先请读这两句:“挑尽银灯情脉脉,绣花无气力。”这是通过其行动、神情来写其愁绪。“挑尽银灯”,使我们联想起白居易“挑尽孤灯未成眠”的句子,既状其孤独,又状其夜深;而“情脉脉”三字,置于孤灯摇曳的光线之下,更使我们宛然如见她含情凝睇、遥想情郎的可怜模样。故而接言绣花无气力,便是自然而然的了——既然“心不在焉”,何来兴致去描龙绣凤?此种慵懒神态的描绘,又反过来加强了夜长无聊、孤独落寞的心理氛围。行文至此,一个多情却又多愁的“思妇”形象就呈现在读者的眼前了。但作者的描写却并不就到此为止,他还要进一步作设身处地的内心刻画。以下四句便是借思妇本人的“耳朵”与“眼睛”来写她的切身体验:“女伴声停刀尺,蟋蟀争啼四壁。”夜已深,人已静,邻居女伴的牙尺剪刀之声已停,故而蟋蟀的秋鸣便在这寂静的深夜听得越发分明。这儿前一句写“静”,后一句写“闹”,通过对比来突出蟋蟀的哀鸣所引起的“感情效应”。首先,蟋蟀争啼四壁,表明时已深秋,而秋声之四起、秋气之萧飒,就非常容易引起人的伤感;其次,正如姜夔咏蟋蟀词(《齐天乐》)所说,它那“哀音似诉”的凄凄“私语”声响,不由会加剧听者“别有伤心无数”的感情上的连锁反应。所以词中的女主人,便情不自禁会卷帘出户,仰望夜空——此时,读者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眼前便出现了一幅极为凄清的景象:“天青星欲滴”。夜已深沉,天幕青黑,唯见群星璀璨,闪烁欲滴。是何景也,是何情也,只有夜深不眠、忧怀悄然的人才会深刻地体验到此情此景的孤独感与凄清感!故而这两句虽未直接写情,然而它的效果却比直接写情更为强烈——其高妙之处即在于让读者通过自身的视觉去深切体验夜色的苍茫、夜空的寂寥,然后再使他们转而联想到正在“窥夜色”的“思妇”那一双忧伤的眼睛,并进一步深窥她那愁苦不堪的内心世界。因此如果要说这首词在表现手法上有什么新意的话,那便是它擅长于心理刻画:开头两句,直言其对于“夜长虚掷”的惋惜之情;以下六句便由此而展开其感情脉络,先用其行动、神情表明其孤独无聊的心态,再后更“借用”思妇本身的感官(耳与眼)来展示其凄清难言的内心世界。特别是结尾一句,用语十分精练优美,既塑造出了一个夜深天青、星光垂滴的自然“境界”,又塑造出了一个充满凄情、热泪欲滴的感情“境界”,实是不可多得的佳句。思妇之夜长难熬的情绪,呼之欲出。 谒金门画梅 偷造化,秀出含章檐下。为问花中谁可嫁?海棠开已罢。占了十分闲雅,占了十分潇洒。若使画工能此画,九方皋相马。 这首词是李俊民一组咏梅词中的第七首。在这组词之前,俊民曾写有一“奇绝亦韵绝”(清况周颐《蕙风词话续编》卷二)的小序,交代写作缘由。序曰:“西斋得梅数枝,色香可爱,一日为泽倅崔仲明所窃去。感叹不已,因赋《谒金门》十二章以写其怅望之怀。”这十二首词依次为:寄梅、探梅、赋梅、叹梅、慰梅、赏梅、画梅、戴梅、别梅、望梅、忆梅、梦梅。况周颐评道:“细审一一,却无言外寄托,只是为梅花作,抑何缠绵郑重乃尔!”(同上)诚如况氏所言,我们仅读小序与词题,即可看出作者对梅花的一往情深。他把梅花当作一个须臾不可分离的朋友,以一组富有情节性的词作来抒写别梅的情怀,反复歌咏,可谓“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为古典咏梅诗词又增加了一组奇葩(前人咏梅词虽多,但却无以多首连章体咏梅的先例)。 这首词题为“画梅”,其重在“画”。但是词人却并未从梅花的姿、形、色、味等实处着笔,而是采用拟人手法,遗貌取神,虚笔点化,去突出梅花“天然地别是风流标格”,立意不同凡响。 第一句“偷造化”,奇想天外,出语惊人。造化,创造化育,这里指天地、自然界。天地化育了万物,梅花当然也不例外。然而词人却用了一个看似极俗的“偷”字,去表现梅花的幽独超逸,天地独钟。似乎梅花成了一个灵巧聪慧的少女,如普罗米修斯偷盗天火那样,有意从造化那里“偷”得一段春光,凌寒怒放,为百花先,为人间带来春天的气息。一起即给人以丰富的想象和暗示,真是一字着力,全句生辉。 第二句“秀出含章檐下”承上,依然用拟人手法,以梅花与美人相比。《太平御览·时序部》引《杂五行书》云:“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人日卧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之花,拂之不去。皇后留之,看得几时。经三日,洗之乃落。宫女奇其异,竞效之,今梅花妆是也。”前人用此典,多是以美人来比花,如“寿阳妆罢,冰姿玉态,的的写天真”(宋杨亿《少年游》)之类。而这里的“秀出”,则是说梅花秀丽淡雅超出美人,人花相比,人不如花,熟典而活用,化腐朽为神奇。 三、四两句,再出奇笔。“为问花中谁可嫁?”问一问百花之中有谁能和梅花比并,有谁值得她下嫁呢?这一句虽借鉴宋张先的“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一丛花令》),但妙在不拘成法,又翻出一层新意:“海棠开已罢。”《金城记》载黎举曾云:“以梅聘海棠,但恨不同时耳。”这一句本此,意谓:只有海棠差可相配,可惜它花期已过,耐不得冬令祁寒。言外之意,是说没有花能够配得上这位超凡入圣、冰清玉洁的“少女”。两句一问波峭风趣,一答情致深婉,写尽梅花的妩媚风流,亦使尺幅短章而具波澜变化。 过片“占了十分闲雅,占了十分潇洒”两句,束上启下,依然是突出梅花之神。梅花从容娴雅,洒脱清丽,如玉树临风,令人有尘外之想,这岂是那些浓妆艳抹、镶金裹玉之庸俗脂粉所能望其项背的?四十五字的小令中不惜连用两句“占了十分”,反复咏叹,语似重复而实为加强。结拍则曰:“若使画工能此画,九方皋相马。”如果画工要想画出梅花的真容,那他必须具备九方皋相马的本领。九方皋,春秋时人,以善相马而与伯乐齐名。据说他相马不辨牝牡骊黄,“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列子·说符》)。这两句是全词之眼,既扣词题,亦总赞梅花。 在词人看来,梅花之美,不在外形而在其“风骨”和“神韵”,所以画梅不能屑屑于具体物态的描摩,而应“见其所见,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同上)。只有用这种遗貌取神,不落言筌的方法才能真正画出梅花的神髓。 在李俊民之前,南北宋之交的诗人陈与义曾写有《和张矩臣水墨梅五绝》,其第四首云:“含章檐下春风面,造化功成秋兔毫。意足不求颜色似,前身相马九方皋。”从诗与词语辞多同来看,显然李词是由陈诗变化而来。不过,诗为“梅画”,词为“画梅”;诗重在咏画,词重在写梅;诗之立意在赞画师之丹青妙手,词之立意却在颂梅之风流标格:二者的侧重点有所不同。特别是词充分发挥了长短句的优长,轻灵婉折,击节咏叹。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古代作家善于融人为己,夺胎换骨的本领。 谒金门寄汉槎兄塞外 情恻恻,谁遣雁行南北?惨淡云迷关塞黑,那知春草色? 细雨花飞绣陌,又是去年寒食。啼断子规无气力,欲归归未得。 这是一首写离情的词。女词人之兄吴兆骞(字汉槎)乃一江南乡闱举子,仅因顺治十四年科场作弊之案的牵连,就被远戍离京师数千里之遥的东北宁古塔,甚且连及父母妻子。故作者不仅借此词寄情于塞外,而且在抒离情别愁之中,对满清统治者用法之重喷发出强烈的愤懑。 词上片,起首三字就见不凡。“情恻恻”,恻恻,悲凉凄然意。杜甫诗:“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叠字运用,淋漓尽致地写出作者与其兄远离久别的凄然之情。吟之凄楚索然,读者不禁与之共鸣,一种凄切愁惨的氛围即笼罩全篇。凄愁之极,作者随即迸出:“谁遣雁行南北?”锋芒所指,显而易见。这一声斥问是对其兄不幸遭际的不平,更是对清廷残酷统治的抨击。“惨淡云迷关塞黑,那知春草色?”此“关塞黑”,极写了北国荒凉;“春草色”描绘出江南春光。这一诘句,对比是如此鲜明,是问自己,又是问其兄。其兄犹如离行孤雁被抛落在荒无人烟、人迹罕至的宁古塔,处于冰雪严寒的境地,哪里会知道家乡已是满野春色?“那知”,实为“不知”。女词人如此遥问塞外之兄,是寄托离情,但却更添伤情。 下片更深一层写离情。如果说上片是从空间上写兄妹生离之遥远,所谓“雁行南北”,而下片则进而从时间上写兄妹生别之久长。具体描写时,作者用笔含蓄,形象描绘。“细雨花飞绣陌,又是去年寒食。”绣陌,谓春到江南,阡陌如同锦绣一样美。寒食,《荆楚岁时记》:“去冬节一百五日,即有疾风甚雨,谓之寒食,禁火三日。”按历,寒食合在清明前二日。此句精妙处有二。首先,作者为文跌宕,极言江南春色秀美,其旨在于更深地跌出其兄远戍东北之苦。家乡年年春色依旧,家兄却远在荒凉的北国,岂不令人黯然神伤?这就更浓地渲染出上片所写的别离之愁。次之,作者在描绘秀美江南春色的同时,更写出春来春又去,年复一年。看去,似乎作者表达春光匆匆来复又匆匆去的惋惜之情,其实不然,作者是抒发年复一年的期待之情。春来,兄不归;春又来,兄仍不归。如此年复一年。尽管杜鹃啼归。声断无力,而兄影杳然,仍不得归。“欲归”,蕴含的是妹期待兄归,渴望兄归,兄亦欲归,然当权者不让其归。杜鹃啼归,嘤嘤凄婉;妹妹唤兄,声声哀切。在这里,作者吐露了难以排解的思兄之情。结句“欲归归未得”与词开端相呼应,离愁之中显豁出对当政者的愤恨。 这首词写得凝练含蓄,对比鲜明。其情真挚,委婉动人。 谒金门陈克词调寄《谒金门》者共八首,都是伤别之作。这里入选的第七首,感情的表达𡯁为沉挚悲苦;细玩词意,不是泛泛地闺情,也许其中包含着一段实在的爱情经历,一种破镜难圆的隐痛吧。 “愁脉脉,目断江南江北。”抒情主人公满怀愁绪,含情不语,目光投向江南,又投向江北,真是望眼欲穿了。他甚至不知道所怀之人在江南,还是在江北。这,大概是金兵南侵,人民离散相失的后果,是“四海十年兵不解,胡尘直到江城”造成的悲剧。《谒金门》之五:“好在江南江北,燕子不传消息。”也是不知南北,不知消息,只有一个美好的祝愿了。两相对照,就能理解“目断”二字所表达的关注之切,搜寻之苦了。但是,这种关注和搜寻,都属徒然。“烟树重重芳信隔,小楼山几尺。”即是关注与搜寻之后,两处(江南江北)茫茫都不见之后的失望。“倚楼平眺,山似不高,故云‘几尺’。山虽几尺,却能遮人望眼,隔断音书,何况烟树重重呢? ”(俞平伯《唐宋词选释》)。这是上片,第一层失望。 过片“细草孤云斜日”,在结构上,暗承倚楼长望,“目断江南江北”而来,似断实连。在描写上,用了细草、孤云、斜日三个以名词为中心词的偏正结构的词语,来状眼前之景,“细”、“孤”、“斜”,又可传心中之情。细草,使人联想起秦观的“倚危亭,恨如芳草,凄凄划尽还生。”(《八六子》)孤云,使人联想起李白的“众鸟高飞尽,孤云去独闲。”(《独坐敬亭山》)斜日,使人联想起温庭筠的“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梦江南》)总之,它凸现了寂寥的环境,孤单的身影,惆怅的情绪。“细草孤云斜日”的句法,古已有之,经过长期经验的积累,到元人马致远《天净沙》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就登峰造极,成为百炼精金了。“一向弄晴天色。”“一向”同一晌,一会儿。“弄晴”,是天气晴而未定的样子。这一句紧扣“细草孤云斜日”,是倚楼眺望所见,是实景,同时也曲折地表现心境的烦扰纷纭。 “帘外落花飞不得,东风无气力。”是说东风无力,不能把落花吹起,重新缀上枝头。出语轻淡而含意凝重。李商隐《无题》诗:“东风无力百花残。”苏东坡《水龙吟》词:“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都以消逝的不能再得为恨。作者有一首题作《怀人》的《清平乐》,开头说:“枕边清血,梦好离肠切。”结尾说:“只许梦魂相近,此生枉是相逢。”似可为本篇注解。以“枕边清血”(暗用杜鹃啼血之典)来形容生离的悲苦,以“此生枉是相逢”来表达也许从此即成永诀的伤痛,说的正是“落花飞不得”,不能重缀枝头的生离死别之恨,亦即本文开头提出的一段隐痛。这是下片,是又一层失望——由失望到绝望。 前人评陈克词云: “词格颇高,晏、周之流亚也。” (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婉雅闲丽,暗合温、韦之旨。”(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如果单就此篇而言,其艺术风格应该是:得韦庄之疏朗,有小晏之沉挚。 谒金门春已半 春已半,触目此情无限。十二栏杆闲倚遍,〔2〕愁来天不管。 好是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3〕满院落花帘不卷,肠断芳草远。 〔1〕《谒金门》词调,原为唐教坊曲,双调,四十五字,上下片各四句四仄韵。本篇是闺怨伤春词中的名作,题作“春已半”,却不同于一般的伤春悲秋、离愁别绪。朱淑真的诗《得家嫂书》写道:“倾心吐尽重重恨,入眼翻成字字愁。添得情怀无是处,非关病酒与悲秋。”朱淑真(生卒年不详),号幽栖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从其作品内容来看,生活于北宋末年至南宋初。生于仕宦家庭,少女时喜诗词、通音律、工书画;曾有一段甜蜜的初恋生活,但父母主婚,嫁予商人,情趣不合,长期独居娘家,郁郁而卒。其词清新婉丽,反映了被封建婚姻制度所摧残的才女忧怨悲愤的心声。有诗词集《断肠集》,存词二十多首。 〔2〕十二栏杆:即十二曲的栏杆。李商隐《碧城三首》之一:“碧城十二曲栏杆。” 〔3〕“好是”二句:好是,虽是。输与,比不上。二句写纵然有和风暖日,还不如那成双成对的莺、燕。 春过半,花已落,春将残,词人触景生情,倚遍十二曲长栏,久久观景,却不写所见,只用一句“愁来天不管”,含蕴了无限怨恨和悲愤之情。下片写景:落花满院,帘儿低垂,已不忍观赏,春是女子青春的象征,纵然今日依然风和日暖,怎比那莺燕成双?芳草天涯,是古典诗词中传统的意象,指所恋之人远在天涯,青春将逝,怎不断肠?她还有首诗《晚春有感》:“却扇羞花春已空,扫红吹白任颠风。断肠芳草连天碧,春不归来梦不通。”与这首词主题相同。 谒金门情恻恻,谁遣雁行南北?惨淡云迷关塞黑,那知春草色。 细雨花飞绣陌,又是去年寒食。啼断子规无气力,欲归归未得。 这是女词人寄给她远戍宁古塔的哥哥吴兆骞的一首词,当与顾贞观的《金缕曲·寄吴汉槎宁古塔》和吴兆骞的《念奴娇·家信至有感》等词对照来读,以进一步了解远戍塞外的艰苦生活——目所见的是“白苇烧残,黄榆吹落”的荒凉景色,心所萦系的是“母老家贫子幼”的穷苦境况——从而更好地领会这首词的痛苦的感情和深沉的忆念。 词以含蓄为佳,而这首词一开始便以诘问的语气,把谴责的矛头直指制造这宗文字狱的清代统治者; 词家多以景寓情,而这首词一开始便作绝妙的坦诚的情语,这是它不同凡响的地方。“情恻恻,谁遣雁行南北?”写兄妹的被迫分离,各自南北。它以突兀的笔势,写真挚的情语,开端便擒住题旨,这是刘熙载所倡导的以“顿入” (《艺概·词曲概》)开端的艺术手法。“恻恻”,形容悲伤;“雁行”,比喻兄妹。是熔铸杜甫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梦李白》)和七岁女子“所嗟人异雁,不作一行归” (《送兄》) 的语意入词的。有如着盐于水,视之无形,品之有味。“惨淡云迷关塞黑,那知春草色。”极写塞外的荒凉,言那里只有惨淡的愁云,笼罩关塞,那还有“暮春三月,江南草长”的明媚春光呢?这也是剪裁杜甫“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 (《梦李白》)和江淹“春草碧色,春水绿波” (《别赋》)的句意,以古人之俊语,表达一种复杂的感情,使读者产生更加广阔而丰富的联想。这是词的前结,似住而未住,似断而复续,使下片的词意,在它的基础上,有着充分的开拓余地。 “细雨花飞绣陌,又是去年寒食”二句,是过片,与上片的词意藕断丝连,承上启下。意思是说,又是寒食了,江南的广大原野,早已繁花似绣,细雨如酥,塞北的风光该怎样呢?去年寒食,其兄尚未被祸,兄妹尚在江南聚首。这里是明写江南,暗写塞北,既以江南之明媚春光对比塞北之荒凉关隘,又使北国之戍与南归无望的意脉相连,更与上片的“那知春草色”遥相呼应,一石三鸟,极见经营的工力。前人云: “吞吐之妙,全在换头煞尾” (《宋四家词选序论》),从这首词的过片中,我们可以得到很好的启发。“啼断子规”两句,是以情结尾,妙在言虽止而意无尽。子规,又名杜宇、杜鹃,叫声听起来象“不如归去”,故历来的诗人多用它的啼声来寄寓离愁别恨。王维的“别后同明月,君应听子规” (《送杨长史赴梁州》),杜甫的“客愁那听此,故作傍人低” (《子规》),张炎的“莫开帘,怕见花飞,怕听啼鹃” (《高阳台》) ,都是说子规的啼声充满了哀怨,教羁旅在外的游子不忍听、不愿听。这里是说她也象子规一样,有气无力地叫着“不如归去”,而她的哥哥却是“欲归归未得”,怎么不令人魂消肠断呢? “盼乌头马角终相救”,这是顾贞观表白的决心,是友谊的体现; “啼断子规无气力”,这是吴文柔倾诉的心声,是骨肉的深情。两者貌异而心同,语殊而情一,其爱之至,情之真,无可奈何之心态,宛然在目。情深意远,含思无穷,荡漾着葱茏的诗意、动人的余韵。 谒金门双喜鹊,几报归期浑错。尽做旧愁都忘却,新愁何处著? 瘦雪一痕墙角,青子已妆残萼。不道枝头无可落,东风犹作恶。 王庭筠词风流渊雅,在金代文坛独具丰神。晚清词论家况周颐评曰:“金源人词,伉爽清疏,自成格调。唯王黄华小令,间涉幽峭之笔,绵邈之音。”(《蕙风词话》卷三)这首《谒金门》便充分体现了这一点。 这是一首以女性口吻抒写离愁闺怨的小令。 “灵鹊报喜”一说早在古《禽经》中就有记载。旧题汉刘歆《西京杂记》亦云:“干鹊噪而行人至。”质之于词,则南唐冯延巳《谒金门》(风乍起)在极写女主人公“终日望君君不至”的失望之后,以“举头闻鹊喜”作结,含蓄地写出了思妇因闻鹊语而顿生希望的欣喜。类似的描述,不胜枚举。然而,在王庭筠这首《谒金门》中,喜鹊却成了恼恨的对象。何故呢?原来思妇急盼亲人早归,但几闻喜鹊叫,未见行人回。喜鹊鸣报一次,她的希望就增加一分,结果失望也随之增长一尺。于是,深切期望后的失望转化为愁怨,不断累积。这里女主人公的心境与前人所写“不忿朝来喜鹊声”(唐李端《闺情》)、“叵耐灵鹊多谩语”(敦煌曲子词《鹊踏枝》)的情形是相同的。 以下二句,由失望引出深愁,谓即使把旧愁都忘光了,那新生的愁怨也还是无处安放。用一假设极言己愁之多,无以复加,言愁颇有独到之处。愁,是人们沉郁忧闷的一种心理体验,是抽象无形的情感。自古以来描写愁情的名句不知凡几,《诗·邶风·柏舟》:“心之忧矣,如匪浣衣。”把心中的忧愁比作象穿了件未曾洗过的脏衣服那样难受。而李白则做了通俗的夸张:“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秋浦歌》其十五)在李煜笔下,愁情有了更易懂的明喻:“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发展到李清照,愁则被物质化为可以装载的有重量的东西了:“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武陵春》) 写愁至此,可谓形象之极,绝妙之至了。而这首小令描写愁情又有了新的发展:愁不但能具体地占据空间,而且在日益增长、膨胀变化着。 上片抒写了思妇因行人未归而愁怨难耐的心绪,下片则以寒梅的遭遇隐喻其孤寂和凄苦。 过片写在劲峭的东风中,墙角一枝憔悴的江梅,花已飘零殆尽,残萼之上,一粒粒青青的梅子正开始孕育。“瘦雪”指梅花。王安石《梅花》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在“雪似梅花,梅花似雪”(宋吕本中《踏莎行》)的两可中,倘若不凭靠那浮动的暗香来判断,诗人也会把那凌寒独放的梅花误认为是冰洁似玉的雪花呢!王庭筠借用此意,加一“瘦”字作修饰,更遣一“痕”字来衬托,活画出残花无多的梅枝的孤苦凄凉。 煞拍两句是写劲峭的东风不理会憔悴的梅枝之上已几无花可落,犹自不停地喧嚣着。“不道”二字艺术地凸现了东风的肆虐,渗透着词人的惜花之情。这两句情余言外,含蓄不尽。 上片抒写所思未归的愁绪,下片宕开描绘憔悴的梅花,看似脱节,其实意脉暗连。女主人公思念亲人,愁苦难耐,正仿佛那飘零孤寂的梅花:东风犹恶——天不当时,墙角僻冷一地不献利。惜花自伤,怎能不有此移情之喻呢? 这首小词入笔突兀,炼字传神,深情幽怨,意旨微茫,在金词中实为难得,“幽峭之笔,绵邈之音”之誉,确是当之无愧的。 谒金门孙光宪 留不得!留得也应无益。白纻春衫如雪色,扬州初去日。 轻别离,甘抛掷。江上满帆风疾。却羡彩鸳三十六,孤鸾还一只。 这首词通首作独白语气,有说是写游子飘泊之感的,有说是代闺人抒写怨情的。细玩词意,当以后说为是。 词一开头就是突如其来的两句话:“留下得!留得也应无益。”令人摸不着头脑。然而这话中却分明暗示着一个富于情节性的离别场景:一方挽留无效,恋恋不舍;一方去意已定,没有多少回旋余地。恰如南朝乐府《那呵滩》所写的,这一个虽“愿得篙橹折,交郎到头还”,那一个却“篙折当更觅,橹折当更安”,怎样也留不得的。这两句语意似重复而实有微妙区别,“留不得”是说对方不可留,“留得也应无益”是说自己也不愿强留。这样退一步、分两层说来,就把当时离别的情事烘托得更加细致入微。同时活画出回味那一段不是滋味的往事时,女主人公无奈而恼乱的情态。刘熙载论词说:“大抵起句非渐引即顿入,其妙在笔未到而气已吞。”(《艺概卷四》)这里即属顿入手法,一开始就以丰富的情节性吸引住读者。 这两句怨意极深,语气坚决,象要与对方一刀两断似的。然而在反复其言中,已暗自流露出“休即未能休”的意态。所以,以下两句从情事说是承上两句叙写那人去日的情况,感情色彩却大不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语气变得十分温柔了。她不但把那人初去扬州的日子记得清楚,连他的穿着打扮也记得如此分明。“春衫”是轻巧称身的,既言“白纻”又譬之“雪色”,乃极形其光泽夺目。三、四倒装。“白纻”句来得很突兀,要读到“扬州初去日”,联系前文“留不得”,方知写的是何人。这样倒置却使那“春衫”给人的印象更为鲜明深刻,不写人而写衣,不但能启发读者积极的联想,而且也符合人物心理的真实。因为经过时间的筛选,人们记忆中往往只残存着一些最为鲜明生动的细节印象,而他们也往往通过那不可磨灭的细节印象回忆过去的一切。“白纻春衫如雪色”这个特写镜头包含的形象语言极其丰富,不仅一个翩翩少年俨在,而且还显示出:那是个柳暗花明的春天,少年的去处又是繁华的扬州。则被他抛撇的人儿的心情便可想而知。 过片三句紧承上意,那人挂帆东下,忍心抛下自己而去了。“江上满帆风疾”虽是个客观描写的句子,却含“怨归去得疾”的主观色彩。展现的正是“去年下扬州,相送黄鹤楼。眼看帆去远,心逐江水流”(李白《江夏行》)的情景,而更为含蓄。所以汤显祖评道:“‘满帆风,吹不上离人小船’,今南词中最脍炙人口。只此一曲数语,已足该括之矣。”“轻别离,甘抛掷”,则照应“留不得”二句,指责那人薄情狠心,语气又峻急起来。而结尾两句又有所缓解:“却羡彩鸳三十六,孤鸾还一只。”羡鸳鸯成双成对,叹自己如孤鸾一只,则爱他之情还是很深的。说彩鸳成双不够,还要说“三十六”,仿佛面对一场集体婚礼,叫人羡慕死了。脱胎于古乐府《相和曲·鸡鸣》:“鸳鸯七十二,罗列自成行”,乃极言美满姻缘之多。说孤鸾不够,还要强调“一只”,乃极言自己之不幸。不明写“悲凄”而写“羡”,怨意却通过“还”字含蓄表出,言有尽而意无穷。 王国维说:“诗之境阔,词之言长。”(《人间词话》)这首词与李白《江夏行》情事相近,又同属代言体,李诗的篇幅较长,叙事具体,许多生活情景都直接展现;本词体短小,运用了顿入、突接、比兴等手段,由简短的独白显示出丰富的情事,是一个特点。这首词有许多过情语,如“留不得”二句,“轻别离”二句,把话说到了尽头。但“辞愈说尽而情愈无穷”,“正因为爱他的情太深,所以怨他的情就更切,于是说出的话即使是冤枉他,也顾不得了,就把怨他的情尽量地倾吐出来。这种写法可谓体贴入微,又极其自然”(刘永济)。 谒金门处觅? 新睡觉来无力,不忍把伊书迹。满院 落花春寂寂,断肠芳草碧。 人间万事中,自以生离与死别最为令人悲痛。而在这二者中,当然又以后者为甚——原因十分明显:因为“生离”总还有个“盼头”,总还存有“重聚”的希望;可是“死别”者,却天壤阻隔,永无见期。后者如果发生在一对男女恋人之间,那就越加“悲上加悲”了。 韦庄是一位风流而多情的文人,但不幸又经历过上述与恋人“死别”的悲剧性遭遇。他的诗集中存有《悼亡姬》一首,另有《独吟》、《悔恨》、《虚席》、《归居》四首,篇末注明“俱悼亡姬作”。可证他前曾有过一位美丽的姬妾,却“薄命”而早逝;在亡姬之后,他念念不忘,萦萦追怀,写下了不少怀念、哀悼她的诗篇。而这里的《谒金门》词,也可视作是其“悼亡诗”的“姐妹篇”。 开头一句“空相忆”,是全词之“本”。因为人死不能复生,故而纵有千丝万缕的余情,却只能落得个徒然“空”忆的结果。一个“空”字,便把他那物是人非、人死难再的悲感,尽情表出。但是,尽管如此——尽管伊人早已亡故,然而他还要作苦苦的“相忆”,这就越发见出其情之深、其情之“痴”了。所以这一上来的三字中,就深深地表露了他对于旧情的无限执着与诚挚,为下文的写心理活动起了“张本”的作用。从第二句到第四句,就展开了他痛苦的心理活动。这三句中,“天上嫦娥”四字,又是其“关键”。“嫦娥”,使人想见她的异常美丽,而“天上”又暗喻她的已经“仙化”。韦庄《悼亡姬》诗中也曾有过类似的比拟:“若无少女花应老,为有姮娥月易沉”。这些字句都使人们联想到李商隐诗中那位“碧海青空”中、可望(想)而不可即的“仙女”形象。而正因如此,由于天壤远隔,所以作者虽欲“相忆”而终又“无计得传消息”,只能发出“寄书何处觅”的叹息。这上片四句中,就反复渲染了“相忆”而“落空”的怅惘意绪,令人感到一种浓重的失落感。 但是,多情的词人却还不肯就此停息他在感情上的“挣扎”,他还要努力寻找他那破碎了的“绮梦”与“余情”。下片就续写他的这种“感情挣扎”。现实生活中要与她重聚,当然是不可能了,于是只得求之于“梦”中相见。韦庄的不少词中,就写过这种梦中重聚的境界,如: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 (《女冠子》),“人寂寂,叶纷纷,才睡依前梦见君”(《天仙子》)。不过,好梦也不“尽如人意”,是想“做”就能做成的。这里“新睡觉来无力”一句,就暗示人们:他未能在梦中与她相会。其原因一是“新睡” (联系下文,当是白昼因困顿而致的小睡)时间很短,故而“片时春梦”尚未及与她相遇;二是醒后的“无力”神态也告诉我们:此次休息,非但未能帮助他克服因“空相忆”所导致的心理疲倦,却因此种惆怅心绪继续在睡眠过程中不断困扰大脑,故而醒来之后越觉慵懒无力。这寥寥六字,就把他上片所写的“无计得传消息”和“寄书何处觅”的愁怨,转现为具体的神态描写,以形传神,表达出一片抑郁惝恍的心态。紧接此句,下文更转出一句异常哀艳的“秀句”(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评语):“不忍把伊书迹”。“伊”者,伊人也(《诗经·蒹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即指其意中之人。“把”者,拿起也,把玩也。照理,自己想寄书给她而不能,则尽可把她留下的手迹不时展观、以温旧情——正如韦庄另一首词中所说:“咫尺画堂深似海,忆来唯把旧书看”(《浣溪沙》)。但作者却在这里加上“不忍”二字,那便越发使人看到了他内心的矛盾与“斗争”:一方面,人已去,事已空,唯有她的旧物(娟秀的字迹)始能聊慰我今日之寂寞;但另一方面,又因睹书必将伤情,见物必将怀人,那就势必又加倍增今日之悲痛,故而手刚伸出,却因“不忍”而马上缩回。这一“伸”一“缩”(指其感情上的“伸缩”),便把词人内心的“挣扎”之状,写得非常真切,却又相当委婉。词情至此,“情语”(直接写“情”的语言)已经写毕,立刻转以“景语”(写“景”的语言)作结:“满院落花春寂寂,断肠芳草碧”。“落花”使人联想到“人亡”(“花落人亡两不知”);“草碧”使人联想到“人不归”(“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而“寂寂”与“断肠”二词中,更渗透、浸满了作者的满腔愁苦! 所以王国维说得好:“一切景语皆情语也”。(《人间词话》)这里的两句“景语”,就起到了一般的“情语”远不能达到的艺术效果,其缘故是:以景寓情,不仅境界优美深远,而且包含着无穷的“有余不尽”之意在其言外。张炎论词的结尾道:“末句最当留意,有‘有余不尽’之意始佳。”(《词源》)韦庄此词的结句,就深得其中妙处。是证韦庄词既有沉挚的深情,又有高妙的技巧,堪足“回味”与“咀嚼”。 谒金门去日。轻别离,甘抛掷,江上满帆风疾。却羡 彩鸳三十六,孤鸾还一只。 这首词通过描写少女被情郎抛弃时的情绪变化,倾诉了她心中的惆怅与怨愤。 起首一句“留不得”,是少女悲苦惨痛的哭喊,其感情力度之强烈,震撼了读者的心灵。由此我们可以想见,少女曾以怎样的柔情来挽留她的情郎,曾经怎样苦苦哀求情郎回心转意。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往日热情如火的情郎,今日却冷若冰霜。少女绝望了,向着大河高空,发出了这一声痛彻肺腑的哀号。接下来,少女的情绪有一大的跌宕。“留得也应无益”,这是她痛定而思的结论。这结论理智、冷静而现实:情人相聚的欢乐源自两人间热烈的爱恋;情郎既已变心,爱情不复相存,纵使留下了又有何欢乐可言?据爱情而谈“有益”还是“无益”,足以见出少女此刻心境的平和。按说少女既有如此冷静的认识,就应该能把握自己的感情,抛却烦恼。但感情从来就不愿服从理性的管束。少女的爱情是那样深沉真挚,即使在这被抛弃之时,往日的恩爱犹不能忘怀。站在江边,她满怀凄凉,不禁想起了初次分别的情景。那时两人正在热恋之中,分别时卿卿我我,指天誓日,难舍难分。情郎穿着件雪白的紵布春衫,江风掀动着衣襟,他是那样潇洒而英俊。一切如同发生在昨天,记忆中的画面清楚而鲜明。依然是在这江边,依然是去扬州,依然是这“白紵春衫如雪色”,可人虽未变心已变,往日的情感,往日的温馨,都已随同时间消逝殆尽。此情此景,令少女心中情涛翻涌,苦痛万分。 现实与回忆的比照,激起少女的怨恨:“轻别离,甘抛掷,江上满帆风疾。”冷酷的情郎视往日恩爱于不顾,对哀痛欲绝的少女毫无怜惜,他径直上船,离岸而去。少女以“轻”、“甘”来形容情郎的绝情,其中有无限难以排解的幽怨和委屈。在此刻的少女眼中,不仅人无义,就连这世界也无情! 你看,情郎登船离去,可恨这江风、水流竟也推波助澜,使小船顺流乘风,疾行而消逝在天边。少女伫立江岸,水天茫茫,形单影只,愤激之情油然而生:三十六对鸳鸯都能成双,为何留我一人孤苦凄凉? 鸳鸯、鸾鸟,都被古人视为爱情之鸟。少女以鸳鸯与鸾鸟并举,以“三十六”与“一”对照,用物类的相同和数量的悬殊来强调个人遭遇的不幸之深,对命运的不公平表示了极大的怨愤。 读孙光宪这首《谒金门》,令人联想起汉乐府中的《上邪》。尽管前者是倾诉失恋少女的怨愤,后者是热恋中的少女的誓词,但两者都以震撼人心的呼喊起首,其感情的不可压抑都给读者留下了强烈而深刻的印象。这首词的语言自然质朴,感染力强。汤显祖曾引南调中“满帆风,吹不上离人小船”之句来评这首词(见明汤显祖评《花间集》),说明孙光宪的《谒金门》确曾受到民间歌谣的影响。 谒金门这是一首怀人之作。一个秋天的傍晚,刚下过一场秋雨,雨过天晴,远处的青山更加青翠葱茏,清新可爱。泥土散发出浓烈的芳香,天边晚霞一抹,残阳如血。词人在西子湖畔依栏而立,看着碧波荡漾,夕阳倒映在湖面上,闪闪发光、满湖光辉。微风过处,送来缕缕荷花的清香。看着这美好的湖光水色、壮丽景观,词人顿生 “艇子几时同泛”之感叹! 词的上片主要刻画景物,下片由景生情,转向怀人。 “凭画栏,雨洗秋浓人淡”这句写作者的近观。词人依栏而立,看到美丽的秋景,体验到秋更 “浓”了。这里一个“浓”字,不仅写出了骤雨过后,自然界所特有的景色,而且写出了词人的主观体验。而这“秋浓”的体验又与 “人淡” 紧密相联,密不可分。“人淡” 即心淡。岑参 《秋夕》诗写道: “心淡水木会,兴幽鱼鸟通。”正因为“心淡” 、“兴幽”,才使词人感到“秋浓” 、“人淡” 。这里“秋浓”与“人淡” 互为因果、互为条件、相互补充。无疑是词人进入审美境界的独特感受。 “隔水残霞明冉冉,小山三四点”这是词人的远观所得。这两句,色彩浓艳、画面清晰,意境开阔高远。作者抓住了夕阳西下、日暮黄昏时一刹那所特有的壮丽景观,大笔勾勒、尽情渲染,使得湖水、青天,夕阳、小山,晚霞、云彩,交映生辉,气象壮观。俨然一幅“日暮黄昏图”。既显得静穆而又富有动感。用词也十分准确。这里一个“残”字,既显示了黄昏所特有的景象特征,又写出了作家的主观感受和思想情感。你看,虽然“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景象颇为壮观,然而毕竟是日将西沉,即与青山告别,所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不也是一种缺欠么? 在作者心中不也能引起一种淡淡的惋惜和时光飞逝的哀愁么?其用词之精确,境界之幽深,可谓超然独绝矣。 正因为在“夕阳西下”、“秋浓人淡”的壮丽景色中,作者以空蒙的心态对生命和宇宙本体有了彻底的体悟和把握,深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宇宙本体的永恒持久和生命的短暂就显得十分突出。因而,作者自然而然由对“夕阳西下”的审美观照,过渡到“人在何处”的审美联想。下片便着重转向怀人。 “艇子几时同泛? 待折荷花临鉴”。这两句是对所思之人的殷切怀念。西湖是游乐胜地,供游人乘坐游览的小船比比皆是。白居易 《西湖留别》 “红藕花中泊妓船”、苏轼《瑞鹧鸪》 “城头落日尚啼乌,朱舰红船早满湖”。这里词人触景生情,由此展开联想,何时能同舟共泛,领略西子美景、共渡欢乐时光? “折荷花” 即采莲。自梁简文帝作《江南弄·采莲曲》之后,采莲便成了男女表现爱情的特有方式。“鉴”指西子湖水明净如镜。新雨过后,西湖之水,碧波荡漾,闪闪发光,犹如一面巨大的镜子。这里作者巧妙含蓄地以“临鉴折荷”和“艇子同泛”表达了欲和情人泛舟西湖、采莲同唱的幽情。 “日日绿盘疏粉艳,西风无处减”。这两句描写荷花在秋天里,已转盛为衰,稀疏凋残,即使西风想让它再减瘦已无处可减。荷花此时已是“绿瘦粉薄”了。“绿盘”指荷叶。胡祗遹[仙吕] 《一半儿》 有“荷盘减翠菊花黄”之语。蔡松年有“翡翠盘高走夜光”之句,都指荷叶。“粉艳”指荷花。这里一个“疏”字,巧妙地显示出荷花一天天逐渐凋谢稀疏,失去了盛期的光艳。而“西风无处减”一语更是想象丰富、构思奇特。那凛烈的秋风再想欺凌也无处可下手了,荷花此时已“瘦骨伶仃”了。这两句,当有寓意,它抒发了时光易逝、花老色黄、美人迟暮之感。 通观全词,上片写景,下片由景而转入怀人、抒情,色彩浓艳,画面清晰,形象逼真,境界高远。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评曰: “厉樊榭词,幽香冷艳,如万花谷中,杂以芳兰,在国朝词人中,可谓超然独绝者矣。”又曰其“窈曲幽深,自是高境”,这个评价是妥当的。 谒金门刘辰翁 风乍起,约巽吾同赋海棠。娇点点,困倚春光欲软。滴尽守宫难可染,浓欺红烛艳。寂寂露珠啼脸, 翠袖不禁风 。 芳在相逢惊笑靥, 日长初睡转。 刘辰翁写过多首咏海棠的词作。这首《谒金门》是写得较好的一首。它虽无深远的寄意。但以拟人化的手法,把海棠花描绘得娇娆可爱,也不无洼处。 春光明媚,春风和煦。一丛海棠正迎风开放。首二句便写春日之海棠花。“点点”,言其多而小。着一“娇”字,不仅写出花枝之俏丽,而且表达了词人的爱怜之情。但她们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困乏、柔软了。“困倚春光”四字,很形象地写出海棠因困乏而娇软,因娇软而不得不倚春光的情状。接下二句写海棠花之红艳。她红得透彻,即使滴尽守宫的血也难以染成,其浓艳超过了红烛。“守宫”,虫名,晰蜴的一种。又名壁虎、蝘娫等。因它经常守伏在屋壁宫墙,扑食虫蛾,故称,又,张华《博物志》:“以器养之以朱砂,体尽赤,所食满七斤,治𢭏万杵,点女人支体,终本不减,有房室事则灭,故号守宫。”此句极言海棠花的红色乃自然天成,非人工所致。 如果说上片是写艳阳下海棠之娇美、柔弱的话,那么下片则是描绘清晨醒来后的泪脸和笑靥。过片中的“寂寂”,写清晨之沉寂、冷落;“露珠啼脸”,状海棠之露浓。即然如此,她娇小的身子骨儿怎能禁得起风寒呢!最后二句以惊喜的口吻收拍,给人以欢快之感:当词人在花径再睹芳容时,她笑靥环生,一改其啼痕满面的旧容。对此词人不觉感到惊讶。原来,先前海棠未醒,直到“日长”才“睡转”。以上是用拟人手法写海棠花有如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她始而睡眼惺忪,啼泪潸然,翠袖随风飘举,身子微微抖动。继而,红日升起,天气渐暖,她嫣然一笑,楚楚动人。 这首词主要是描绘海棠花娇美的姿容,并无寄托。但由于词人善于抓住海棠的特点,生动地描绘出其多彩多姿的形象,所以自有其审美价值。不过。此词含蓄蕴藉不足,似有一览无余之憾。 谒金门不知汤显祖构思《牡丹亭·惊梦》是否受益于冯氏此词的启迪,两者意境颇为接近,都写一位情窦初开的深闺少女游园遣闷,见融融春光而唤起潜在的青春意识的觉醒,无尽的烦恼遂由兹以生。 上阕先点明时令与环境。春风骀荡,万物苏生,姹紫嫣红开遍,池水清且涟猗。以“绉”描状和风临池之态,形象而新奇。水绉如绸,粼粼清波,细腻,平匀。这恰似少女心底之微澜,随春风而“乍起”。“吹绉一池春水”,一语兼时、地、人三者而言之,无不毕肖,难怪词一传出便引起了中主李璟的嫉妒。 “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写女主人公无所事事,闲步芳丛,漫不经意地摘下几朵杏花,一阵揉搓,抛入池中,逗引鸳鸯。那袅袅花枝,这婷婷玉颜; 那飘飘落英,这悠悠莲步,二妙相并,光彩倍增。鸳鸯所追逐的,不知是娇花之芳魂,还是丽人之倩影。在这一层中,少女之形象天真烂漫,似乎尚不知愁为何物。然而,这百无聊赖的闺中生涯,这寻取消遣的小小天地,早已使她厌了,腻了。主人公的委婉深情,便涵孕在清丽多采的客观场景的描绘之中。 少女引鸳鸯为戏,获得了片时之欢,可是,鸳鸯时而交颈,时而联翅,来来去去,总是成双,使她顿生莫名惆怅。词下阕开始写她独自靠着圈养斗鸭的阑干,俯首深思,不觉玉簪坠地。其心事重重、无情无绪的意态,与上阕那散花夭女的活泼形象判若两人。情绪剧变的契机为鸳鸯之并行,为红杏之报春,而缘由却是“终日望君君不至”。沈祥龙《论词随笔》 说: “词换头处谓之过变,须辞意断而仍续,合而仍分; 前虚则后实,前实则后虚,过变乃虚实转捩处。”此词过变,似断实续,意脉相连如藕丝。其承上接下的功能,发挥得至为出色。 “终日望君”,所望为谁?或许她心有所欢,如听琴西厢下的崔莺莺; 或许她只有一个理念中的恋人,如寻梦牡丹亭的杜丽娘。勿论为谁,她终日相望,其殷切、深沉与执著,都足以感动上苍。可是,望而不至,凝望者多么沮丧! 通篇之景,都为传情,无一虚设; 而通篇之情,都围绕着“君不至”,无一蔓生。“望君君不至”,为该词之结穴,点明了娇女怀春之题旨。或以为本篇乃写少妇思夫,或以为表现宫女之怨旷,或以为影射君臣之事,见仁见智,亦无不可。诗词无达诂,解之近情即为有得。正当女主人公情绪低落、无可如何之时,猛然听得一阵鹊噪,相信这是个好兆头,意中人大概会从天而降吧?不觉愁颜顿扫,喜上眉梢。试问,灵鹊报喜,果能如愿吗?少女之喜,又能维持多久呢?作者就此结住,将这镜花水月般的喜,留给怀春的女郎,也留给千百万读者。 一首四十五字的小令,写景如画,少女之行动,情思、神态历历如见,感情的波涛再落再起,“前结如奔马收缰,尚存后面地步,有住而不住之势; 后结如流泉归海,回环通首源流,有尽而不尽之意” (江顺诒《词学集成·法》引) 。 谒金门行不得。黦地衰杨愁折。霜裂马声寒特特,雁飞关月黑。 目断浮云西北。不忍思君颜色。昨日主人今日客。青山非故国。 留不得。肠断故宫秋色。瑶殿琼楼波影直,夕阳人独立。 见说长安如弈,不忍问君踪迹。水驿山邮都未识。梦回何处觅。 归不得。一夜林乌头白。落月关山何处笛,马嘶还向北。 鱼雁沉沉江国,不忍闻君消息。恨不奋发生六翼。乱云愁似幂。 关于这三首词的背景,赵椿年《书大鹤山人<谒金门>词后》已有推断: “樵风(郑文焯) 自戊戌后出都,旋卜筑吴门。庚子秋,彊村、半塘、伯崇诸君留滞都下,围城中相约填词遣日,日限一阕。脱稿后彊村即分笺抄示夏孙桐闺枝,收入《刻烛零音》,后刊为《庚子秋词》一卷,顾无樵风和章。吟读斯词,每阕均有‘不忍思君颜色’ ,‘问君踪迹’ ,‘问君消息’ 之句,沉郁悲凉,如《伊州》之曲,殆即斯时乱中问讯之作。”可见,这三首词是八国联军侵华时,为思念围城中的词友而作。 这三首词在结构上采取了相同的形式;上片为代言体,以诸词友之口吻写围城中境况,下片则直接抒发词人思念之情。 我们先看看第一首的上片,即可看作围城中人之悲叹: “行不得,黦地衰杨愁折。霜裂马声寒特特,雁飞关月黑。”时局艰难,烽火连天,困于京华,寸步难行,欲归无路,欲飞无翼,唯顿足拊膺,长吁短叹: “行不得,行不得”。古有折柳送别赠远之习俗,“黦”是黄黑色,(这里指杨柳在秋风秋雨中长出的黑斑),寂寞无聊,音书不通,唯折柳以见相思。而杨为“衰杨”,且遍布黑斑,折为“愁折”,乃是以衰败之景,穷愁之形写潦倒困惫之意。接下来两句写围城中秋夜光景: 月黑风高,敌骑绕城,马声特特,寒夜中霜风峭劲,断鸿哀语,这几句从视觉、听觉、触觉各个方面共同创造出一种凄清严峻的气氛。将黑云压城,城中居民惶惶不可终日的心理写得细腻真切。 词的上片纯为设想之词,词的下片则直写胸臆。“目断浮云西北。不忍思君颜色。” “目断”者,望尽也。“西北”代指长安(今西安),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时,西太后偕光绪帝逃往西安。“浮云”寓意动乱。望尽西北,盼回天转日,廓清妖氛,但眼前仍是阴霾重重,更加思念友人。“颜色”指面容。杜甫《梦李白》中有“落月照屋梁,犹疑照颜色”之句。念及友人,仿佛见到了他忧愁交瘁, 憔悴颔的脸色,“不忍”正见关切之深。“昨日主人今日客,青山非故国。”结句由友人念及自身。郑文焯自戊戌(1898年)离京旅食姑苏,作客吴地,寄人篱下,等是有家归不得,昨为主人今为客,山前虽有吴山青青楚水碧,但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地,又何尝不起故园情呢?至此,伤友与自伤混成一片苍茫悲凉之声。 第二首上片写黄昏围城中萧条之景: “留不得。肠断故宫秋色。瑶殿琼楼波影直,夕阳人独立。”留在围城中,听的是故宫风铃,见了些夕阳秋色,水殿倒影,一片衰败之象,令人伤感万分。独立黄昏,形影相吊,骚人之伤感因落日的凄清而更为加深。 “见说长安如弈,不忍问君踪迹。”杜甫《秋兴八首》之四写道:“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弈棋,下棋,喻争夺不停,局势不定,写安史之乱中的苍皇局势。这里化用杜诗,抒写悲时忧国之思。国都破败,城中之人遭逢兵燹之死,自然是凶多吉少,怕闻伤心事,难测生死音,故曰“不忍问君踪迹”。思极成梦,梦中终于密友相会了,但梦回又成空,情怀更为寂寞。行路难,空悲切,水路陆路都不知,往何处寻觅友人踪迹呢? “归不得。一夜林乌头白。落月关山何处留,马嘶还向北。” “行不得”,“留不得”,“归不得”,通过反复咏叹,词意层层深入。“林乌头白”见《史记·刺客列传》司马承贞索隐: “燕丹求归,秦王曰: ‘乌头白,马生角,乃许耳。’ 丹仰天叹,乌头即白,马亦生角。” “关山月”本汉乐府《横吹曲》名,多写戍卒思乡之情。“马嘶还向北”暗用古诗“代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之句,也是抒发恋乡思归之意。这几句通过化用典故,创造一种浓重的思乡意绪,反衬出“归不得”之苦。 “鱼雁沉沉江国,不忍闻君消息。”古有“鱼雁”传书之说,此处“鱼雁沉沉”,即代指音信不通。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但想友人生死不测,前途未卜,沉吟之际,“反畏消息来” (杜甫),故曰: “不忍闻君消息。恨不奋发生六翼。乱云愁似幂。”词的结尾写欲冲天飞举,一吐抑郁愁闷之气,意气高亢,令人为之一振。但接下来又是沉重的一跌: 阴云密布,笼罩四野,纵有六翅亦难飞呀,何况身无双翼? 三首诗虽可分章独立,但整体上又一气贯注。每一首词的开头句式相同,而句意迭进,犹如交响乐的主旋律,通过三次变化的重复——呈示、展开、再现来反复渲染主题。词作以思念友人,关切祖国安危的沉重心情为基调,不断深化,形成一种“凄异之响”,令人动容。 谒金门江海客。梦觉巫山春色,醉眼花飞狼籍。起 舞不辞无气力,爱君吹玉笛。 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位浪迹江湖、风流倜傥的美少年。这样的形象,在词里倒是很少遇到。 先见他在杨柳道上跃马如飞,十分矫健。嘶空无迹,意为一声马嘶,早已跑得不见踪影;又见他身着荷衣,非常潇洒。这是谁呢?这个人以前没有见过啊,大概是位年年客游、四海为家的侠士吧? “宝马”句借用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的字面与人物形象。荷衣,指芳洁的服饰。《楚辞·九歌·少司命》有“荷衣兮蕙带,倏而来兮忽而逝”之句。本篇化用《楚辞》意境,有信手拈来、出人意表之妙。 看到下片,才知道上片所写的少年英姿,分明是从一个女子的目光中打量出来的,已经带上了几许爱慕之情了。那神情,那心中的潜台词,正如温庭筠所写:“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南歌子》)只是冯词含蓄,温词更坦露一些。 果然,这少年在她的倾慕中入梦。由相见到入梦,从上片到下片,一跳而过,但并没有断线。梦见什么,先不写,只用“巫山春色”四字略略暗示那是一个爱情之梦,却着力摹写梦醒时的情态;这情态又不直接写,却用景物代情思,烘托出一个“花飞狼籍”的迷人境界。试想,醒来后犹自醉眼朦胧,犹在朦胧醉眼中看那万点飞花,那是怎样一个美妙的梦就可想而知了。直到最后,才点出梦境中的事。“起舞不辞无气力,爱君吹玉笛。”却是作为醒后的回味来写的。“无气力”与“醉眼”呼应,是一种沉醉、迷醉的情态:只因为喜欢听你的清脆的玉笛声,即使娇慵无力,我也要为君起舞啊。据传杨贵妃爱听宁王吹笛,尝窃其紫玉笛吹之(见乐史《杨太真外传》,唐人张祜诗有“梨花深院无人见,闲把宁王玉笛吹”之句)。词中暗用此典,并以此作结,更造成了风流旖旎的感情氛围。这真是一个美丽的、无邪的少女之梦。 这首词上片写人,象神马一样来去无迹;下片写情,象春梦一样缥缈浓酣。写人,笔调俊爽,清新飘逸;写情,则回旋吞吐,欲露还藏。分明是两副笔墨,互相映衬。“宝马嘶空无迹”,是雄姿英发的男子气概;“起舞不辞无气力”,是缠绵柔媚的女性情态。词人用感情的催化剂,将二者交溶在一起,使词在浓挚缠绵的抒情中,别有一种雅健挺拔的趣味。以马嘶无迹起,以笛声穿云结,一起一结,尤能以健语振起全篇,使此词兼具阳刚与阴柔之美。 谒金门语燕。斜掩金铺一扇,满地落花千片。早是 相思肠欲断,忍教频梦见。 伤春惜别,感花溅泪是闺怨诗词的共同特征。相同题材,你要不写出新意,便是无聊的平庸之作。薛昭蕴的这首《谒金门》就是一首闺怨词,很有特色。 夫作词,起句颇费斟酌,它要为全篇定一统一基调。“春满院,叠损罗衣金线”凌空落笔,把愁眉不展的主人公形象推了出来。“春满院”涵盖了整个美好春天的景致,富有极强的统摄力。其具体内容,读者可以充分发挥想象去填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诗人的目的不在于描绘春天的大好时光,而在于通过特定的环境来揭示主人公的情愫。“叠损罗衣金线”乍看起来仿佛与情理相悖,本来满眼春光是不能辜负的,“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李煜《子夜歌》),情侣携手或郊游踏青或赏花羡鱼,岂不快哉! 但今非昔比,物是人非,也便没有闲情逸致了。“叠损”是因叠而损,“罗衣金线”指绮衣上的金缕,即欧阳炯所说的“碧罗衣上蹙金绣”。(《贺明朝》)看来主人公是合衣而卧,以致于把罗衣上的金线折损了。其慵懒、无所事事的神情毕现,正如《诗经·卫风·伯兮》所云:“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 谁适为容”。笔法婉曲,毫端蕴情。 “睡觉水晶帘未卷,帘前双语燕”。这两句紧承前边迤逦写来,继续刻画主人公的心理活动。“睡觉”指睡醒,这里当是日眠。主人公终日昏昏沉沉,试图摆脱眼前的相思之苦,在梦中讨生活的乐趣。即朱淑真所说:“苦没心情只爱眠,梦魂还又到愁边。”(《诉愁》)那玫瑰色的梦境是稍纵即逝的,一觉醒来便又回到凄凉的现实之中。水晶帘,指帘之精美。“未卷”这一语义说明主人公慵甚,愁甚。这句可与李煜“一任朱帘闲不卷,终日谁来”(《浪淘沙》参看。“帘前双语燕”与“睡觉水晶帘未卷”为因果关系。帘未卷,燕不得入于室,故双双于帘外呢喃。“双语燕”这个意象正反衬主人公的孤单。冯延已《采桑子》:“林间戏蝶帘间燕,各自双双。忍更思量? ”正唱出了主人公此时此刻的心曲。我们梳理主人公的心绪便是:欣羡双燕,燕儿有情;嫉妒双燕,人不如物。故此那大好春光我无意享受,留给莺莺燕燕吧。 过片,诗人把视角伸向庭院,进一步刻画主人公性格。“斜掩金铺一扇,满地落花千片。”这是相对上片的时空转换,写暮春景色,而又是在傍晚。“斜掩金铺一扇”是盼望之笔。“金铺”即铺首,是用金属制成的龙、蛇等形状的衔环,代指门。司马相如《长门赋》:“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吰而似钟音。”古代门大都是对开的,“斜掩”即半开,半开一扇是待归人。“满地落花千片”写暮春景色。韦庄《归国遥》:“春欲暮,满地落红春带雨。”这一句写愿望之不能实现,与上句自为开合。见落花而想自己面容憔悴,正如薛涛《春望词》云:“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早是相思肠欲断,忍教频梦见。”结句构思巧妙,既是主人公的内心自忖,又象是电影的画外音。“早”为久之意。“早是相思肠欲断”可以扣以上各句,可见思之苦、之深、之极。李冶《相思怨》:“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断肠是游子思妇常见的字眼,但冠以“早是”便富新意,说明爱之深,痛之久。“忍教频梦见”的“忍教”是怎能让之意,两个动词十分妥贴,更加深化了相思之情。“频梦”正承“睡觉水晶帘未卷”一句,梦可以带来一丝感情上的慰藉,但相思是长久的。朱淑真《江城子》:“昨宵结得梦夤缘,水云间,悄无言。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主人公这种相思的煎熬,这种欲梦怕梦的踌躇心态,诗人刻画得入木三分,也使全词含蓄隽永,意味深长。 全词以极强的概括力把主人公痛苦复杂的矛盾性格揭示出来,而大量细节描写的运用,如“叠损罗衣金线”、“帘未卷”、“双语燕”等,使主人公形象非常生动、逼真。这首词自始至终有一种感情对立融会于其中,春天而不赏春,睡醒而不卷帘,知不返而又“斜掩金铺”,不愿梦而又不能梦。起伏相生,迭宕多姿。这种逆向手法的运用,更使主人公形象非常饱满,呈立体感。 谒金门凭画槛,雨洗秋浓人淡。隔水残霞明冉冉,小山三四点。 艇子几时同泛?待折荷花临鉴。日日绿盘疏粉艳,西风无处减。 本词作于雍正六年(1728)阴历七月十六日西湖雨后。十五日曰望,既望是十六日,上片重在写景。起调两句总摄全词。“凭画槛”点明“湖上”。“雨洗秋浓人淡”点明时间。词人凭栏纵目,首先看到的是整个的西湖景色,所以第二句是对雨后西湖景色总的描述。阴历七月中旬,江南还是残暑将消未消的时节,可是经过一场雨水的刷洗,湖上已是清凉世界,秋天的意味显得是那样浓烈。着一“洗”字,极其形象、生动,把大自然了无纤尘的明净景色呈现给读者,使读者产生一种清凉之感。岑参诗云:“心淡水木会,兴幽鱼鸟通。”是说自己心境恬淡,兴致幽雅与水、木相得,同鱼、鸟忘怀。本词在这里的“秋浓人淡”,意境却更深一层,说明秋气越来越浓,寄情山水的恬淡心境也油然而生。这就为全词定下了感情的基调。所以接着三、四句写远景。极目远眺,夕阳西下,天边一抹残霞,给雨后苍碧的自然景物添上一层明亮色彩。在一般诗词中,经常用“点”写苔、写萍、写鸦、写雨、写泪、写落花等等。而这里却用“三四点”来描绘江南秀丽的远山,极为传神。 下片重在写情。视野从远眺转向湖面,层次极其清晰。开头用“艇子几时同泛”提起,运笔突兀而又脉终不断。由景入情,情从景生。想到了他所思念的人。“待折荷花临鉴”与上句组成倒装句式。其与上片,又是一倒叙写法,极尽回环曲折之致。原先大家约定泛舟湖上,赏景折荷,而现在已入新秋,花既凋零,人在何处!透露了词人的遗憾、失望。欧阳修《采桑子》中写西湖“无风水面琉璃滑”,柳永咏西湖有“十里荷花”的名句。这里只用“荷花临鉴”四字抓住了西湖的夏日风韵。这是一笔虚写,然而花之艳,水之清,人之乐一并写出。字句凝炼,造境幽美。末尾两句,临结到目前雨后西湖景色。“绿盘”代荷叶,“粉艳”代荷花,遣词含蓄。蔡松年词有“翡翠盘高走夜光。”这里的“绿盘”是从蔡词中变化而来,但出语心境不同,着重在写秋风一天天地吹拂,剩下的只有翠碧清圆的叶子,荷花已不留一瓣,没有再可吹落的了。雨带走了美好的时光,带走了一次相聚的希望。至此,词人的情感已从前面的遗憾、失望而变为一腔幽怨。 《白雨斋词话》云:“余最爱樊榭《谒金门·七月既望,湖上雨后作》”,“中有怨情,意味便厚,否则无病呻吟,亦可不必。”这首词以湖上雨后景物来表现词人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向往幻灭后的悲哀。运笔含蓄,无显露语,只要读者反复咀嚼,不难体会其无穷余味。 谒金门这是一首闺怨词,当是王庭筠罢职归乡期间,读书黄华寺时所写。词中写一位女子遥念远方的情人, 面对喜鹊、 瘦雪、 青子、 残萼、 东风, 无时不在触景生情,抒发自己苦苦相思的情感。通过女子心理和外界景物的描写,表现女主人公难以摆脱的缠绵幽怨、相思苦闷的心境。词作语新笔肆,章法恢奇,堪称小令中之精品。正如 《蕙风词语》所云: “金源人词,伉爽清疏,自成格调。唯王黄华小令,间涉幽峭之笔,绵邈之音。” 词的前半部分,短短二十一字,描写和渲染出令人伤怀失望的环境和心理氛围。喜鹊叫,本是报晓情人归来的喜讯,双喜鹊,则更使女子喜出望外。而令人沮丧的是 “几报归期浑错”。“浑错”即 “全错”。这不能不使人大失所望。 喜鹊屡屡报归, 而情人期而不至, 是另有新欢?抑或遭遇不测?必然旧愁之上又添新愁。于是,女子强压住悲怨的泪水,“尽做旧愁都忘却”,但喜鹊报归不归,“新愁何处著”,又把愁思寄托在什么上呢?词人以喜鹊报归,引发女子新愁,又通过女子的心理活动,显见其盼归之切。文笔浑洒自如,毫无雕凿的痕迹。 后半部分,侧重以自然景物写情,透过女子眼中的一片悲凉景象,具体刻画早春时节女子的怅惘和苦闷: 残雪消融,唯有墙角一痕瘦雪; 春花吹落,仅剩花瓣下的绿色叶片,春残花尽而风犹不止,似乎东风也在和自己作对。思念之情,深切凄惋; 恨离之感,溢于言表。这里,“一切景语皆情语也”。词人以 “瘦雪” ,隐喻女子衣带渐宽、日见消瘦的身体,其遣词炼句可与李清照的名句 “绿肥红瘦”,“人比黄花瘦”媲美; 以 “残萼”表现女子青春易逝、相思憔悴的容颜,所谓惜花乃自惜也! 也是颇具匠心的。 《谒金门》《谒金门》
冯延巳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①。斗鸭阑干独倚②,碧玉搔头斜坠③。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注释】 ①挼(ruo):揉搓。②斗鸭阑干:用栏干圈养着一些鸭子,使它们相斗为戏,三国时已有这种风气。③碧玉搔头; 即碧玉簪。 【词大意】 春风袅袅,春水涟漪。少妇漫步在池畔芳香的花径里,信手揉搓着红杏花蕊,撒向春水中,引逗鸳鸯。 她又在斗鸭栏杆旁垂头沉思,乃至头上的碧玉搔头斜斜地向下倾。她终日思念着心上的人,却一直不见他来。忽然她听到了喜鹊的叫声,把头抬了起来。 【赏析】 这首词描写一位少妇怀春思人,是作者的代表作品,为历代读者传诵不衰。 上片一、二句写景。一个“皱”字,曾使古今读者为之倾倒,拍案叫绝。它好在什么地方呢?一是绘景形象、贴切。徐徐春风,水波微兴,所以用 “皱”来形容,它不是狂风巨浪。这“皱”字,犹如一种质地轻柔上有皱纹的丝织品。二是这个“皱”字,含有一定的象征性:春风荡漾,吹皱了池水,也吹动了少妇的心,引起少妇感情上的波动。这两句情景交融,富有诗情画意,所以脍炙人口。 三、四句写少妇的动作。在这春光明媚、风和日丽的大好季节,怎样消磨这良辰美景呢?“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一个“闲”字,写出了少妇春日百无聊赖的闲散情态。当她看见鸳鸯成双成对戏水时,一丝妒意又掠过心头,触动她更深的相思痛苦,因此才有这种动作。 词的下片,继续写少妇的行踪和情态。在“闲引鸳鸯”之后,她又独自倚在斗鸭栏杆旁沉思默想。“斗鸭”,这里不宜解为真斗鸭,不过是观看池塘里的鸭子而已。“独”字,突出孤独、寂寞。“斜坠”,形象地勾勒出少妇心事重重、低头沉思的状态。说明她没心思看鸭,而在想念、盼望着心上人。 末尾二句,以民间俗语作结。“喜鹊叫,喜事报”,莫非丈夫就要回来了? 她蓦地抬起头,愁苦的脸上露出一丝甜美的微笑。最后一句五个字,写出了三个内容: 闻鹊叫,举头,心中喜悦。表现少妇对幸福的憧憬。但这喜鹊的报喜是否灵验? 留给读者去想象,这就叫 “语尽意不尽”。 这首词的艺术技巧颇高。词中描写女子的相思之情,曲折细致,真挚自然。句句押韵,层层转折,而又借眼前景物,把女主人公微妙心理烘托了出来。读者好像在看电影的镜头移动,闺中少妇的行动、情思、神态,历历如在目前,极其生动。另外,以浅近的语言,写深厚之情,状难状之境,较五色斑斓、徒工雕饰而少真趣的花间词,当然要略胜一筹的。 这首词在当时就脍炙人口,尤其“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两句很为人称道。据宋马令《南唐书》二十一载: 元宗 (李璟) 乐府辞云: “小楼吹彻玉笙寒”,延巳有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之句,皆为警策。元宗尝戏延巳曰: “ ‘吹皱一池春水’ 干卿何事?” 延巳曰: “未如陛下 ‘小楼吹彻玉笙寒’。元宗悦。” 谒金门 谒金门词牌名。又名不怕醉、出塞、东风吹酒面、空相忆、花自落、垂杨碧、春早湖山、杨花落、醉花春。双调。原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任半塘《教坊记笺订》:“敦煌曲辞有‘得谒金门朝帝庭’句,乃羽士之谒金门。”疑即此调之本意。始见于《花间集》韦庄词。 ☚ 采桑子 好事近 ☛ 谒金门 谒金门韦庄 春雨足,染就一溪新绿。柳外飞来双羽玉,弄情相对浴。 楼外翠帘高轴,倚遍栏杆几曲。云淡水平烟树簇,寸心千里目。 这是一首女子怀人词。上阕写雨后风光。“柳外”句以双羽对浴引出女子之情思。下阕写女子怀人。栏杆倚遍,寸心千里,描绘出女子思念丈夫的情态。全词写情委婉,意境鲜明。 ☚ 菩萨蛮 思帝乡 ☛ 谒金门 谒金门孙光宪 留不得!留得也应无益。白纻春衫如雪色,扬州初去日。 轻别离,甘抛掷。江上满船风疾。却羡彩鸳三十六,孤鸾还一只。 此词写法独特:以深藏于闺人的内心独白表现真挚的爱念之情。“留不得”二句,“轻别离”二句,语极俗而情极真,话愈尽而情愈无尽。因为爱他才不忘他“白纻春衫”的过去,憎恨眼前的离别;才羡慕“三十六”鸳鸾的成双成对,埋怨自己孤鸾独处的境遇。全词以极朴实自然的语言表现出体贴入微的感情。 ☚ 风流子 鹊踏枝 ☛ 谒金门 谒金门冯延巳 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红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微风吹绉一池春水,水波荡漾恰似思妇心潮不平静。化静为动,新颖贴切。上片以“闲引”“手挼”句结,少妇独锁深院、百无聊赖的情态初现。倚栏看斗鸭,实因无计可遣愁,玉簪斜坠不整,却为“终日望君君不至。”下片再绘少妇的懒散惆怅。依然是闺怨、思妇。只为有了这“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句,就成了千古名篇。 ☚ 清平乐 抛球乐 ☛ 谒金门 谒金门黄庭坚 示知命弟山又水,行尽吴头楚尾。兄弟灯前家万里,相看如梦寐。 君似成蹊桃李,入我草堂松桂。莫厌岁寒无气味,余生今已矣。 这是黄庭坚在黔州贬所为他的兄弟远道而来写的词作。先写其弟经过吴头楚尾行万里而来见,灯前相对,恍若梦寐,既喜又惊。后写其弟将为世用,而自己本性难改,自甘寂寞,以了余生。此词既见作者手足之情,又可看出他的刚直性格,正所谓词如其人。 ☚ 鹧鸪天 南歌子 ☛ 谒金门 谒金门朱淑真 春半 春已半,触目此情无限。十二阑干闲倚遍。愁来天不管。 好是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 女词人写春愁春哀似更真切。此词委婉曲折,情思缱绻,“愁来”句、“输与”句直抒女子思佳偶不得的怨怼和嗔怒,结句又归于隐曲深邃,不着一字写人,然多情之人却如在眼前,有言有尽而意无穷之境。 ☚ 霜天晓角 鹧鸪天 ☛ 谒金门【同义】总目录 谒金门杨花落 谒金门 谒金门词牌名。又名《不怕醉》、《出塞》、《东风吹酒面》、《空相忆》、《花自落》、《垂杨碧》、《春早湖山》、《杨花落》、《醉花春》。双调。原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任半塘《教坊记笺订》:“敦煌曲辞有‘得谒金门朝帝庭’句,乃羽士之谒金门。”疑即此调之本意。始见于《花间集》韦庄词。 ☚ 清平乐 好事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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