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梁武帝廷诘贺琛大同十一年(545),贺琛向梁武帝进谏,言词委婉,但揭露了当时剥削百姓严重、风俗淫侈、官无廉耻、法尚苛刻等弊端,提出了反对浮华、提倡俭朴、黜退奸佞、省事息费等意见。梁武帝听了大怒,口授敕书,自炫功德,责难贺琛拿出具体方案。吓得贺琛但谢过而已,不敢复言。 司马光在《通鉴》里面记载了这个事实,又写道:“上(梁武帝)为人孝慈恭俭,博学能文,阴阳、卜筮、骑射、声律、草隶、围棋,无不精妙。勤于政务,冬月四更尽,即起视事,执笔触寒,手为皴裂。自天监中用释氏法,长斋断鱼肉,日止一食,惟菜羹、粝饭而已,或遇事繁,日移中则嗽口以过。身衣布衣,木棉皂帐,后宫贵妃以下衣不曳地。性不饮酒,非宗庙祭祀、大飨宴及诸法事,未尝作乐。虽居暗室,恒理衣冠,小坐、盛暑,未尝褰袒,对内竖小臣,如遇大宾。”这写的是梁武帝在才学、处事、生活诸方面良好的修养和表现。接着写:“然优假士人太过,牧守多侵渔百姓,使者干扰郡县。又好亲任小人,颇伤苛察;多造塔庙,公私费损。江南久安,风俗奢靡,故琛启及之。上恶其触实,故怒。”这是写汉武帝政治和作风上的过失。于是司马光发论:“梁高祖(即梁武帝)之不终也,宜哉!……观夫贺琛之谏未至于切直,而高祖已赫然震怒,护其所短,矜其所长;诘贪暴之主名,问劳费之条目,困以难对之状,责以必穷之辞。自以蔬食之俭为盛德,日昃之勤为至治,君道已备,无可复加,群臣箴规,举不足听。如此,则自余切直之言过于琛者,谁敢进哉!由是奸佞居前而不见,大谋颠错而不知,名辱身危,覆邦绝祀,为千古所闵笑,岂不哀哉!”这是批评梁武帝骄傲拒谏导致身危国亡。上则拒谏饰非,下则阳奉阴违,如此政道,岂不危亡! 王夫之《读通鉴论》评梁武帝,可资参考。他未对司马光的评语表示可否。想是不会反对,但他的着意之论不在于此,而是梁武帝前后的思想变化,尤其是他晚年的思想特点。他论道:“武帝之始,崇学校,定雅乐,斥封禅,修五礼、六经之教,蔚然兴焉,虽疵而未醇,华而未实,固东汉以下未有之盛也。天监十六年,乃罢宗庙牲牢,荐以蔬果,沈溺于浮屠氏之教,以迄于亡而不悟。盖其时帝已将老矣,畴昔之所希冀而图谋者皆已遂矣,更无余愿,而但思以自处。……乃圣人之教,非不奖人以悔过自新之路;而于乱臣贼子,则虽有丰功伟绩,终不能盖其大恶,登进于君子之途。帝于是彷徨疚愧,知古今无可自容之余地,而心滋戚矣。浮屠氏以空为道者也,有心无罪灭之说焉,有事事无碍之教焉。五无间者,其所谓大恶也,而或归诸宿业之相报,或许其忏悔之皆除,但与皈依,则覆载不容之大逆,一念而随皆消陨,帝于是欣然而得其愿,日唯浮屠之许我以善而我可善于其中也,断内而已,绝肉而已,损余粟以营塔庙而已,夫我皆优为之,越三界,出九地,悠然于善恶之外,弑君篡国,沤起幻灭,而何伤哉?则终身沈迷而不反,夫谁使之反邪?不然,佞佛者皆愚惑失志之人,而帝固非伦也。”(《读通鉴论》卷十七)这是论梁武帝始崇儒而终信佛的思想变化,以及晚年信佛不悟的意识特点,关键是在找精神安慰。 王夫之又论: “梁武帝之初,可谓智矣。……至其受侯景之降,居之内地,萧介危言而不听;未几,听高澄之绐,许以执景,傅岐苦谏而不从;旋以景为腹心,旋以景为寇仇,旋推诚而信非所信,旋背约而徒启其疑,茫乎如舟行雾中而不知所届,截然与昔之审势度情者,明暗杳不相及;盖帝于时年已八十有五矣,血气衰而智亦为之槁也。……其智资于巧以乘时变,而非德之慧,易为涸也。且其中岁以后,薰染于浮屠之习,荡其思虑。夫浮屠既违于事理矣,而浮慧之流,溢为机变,无执也,可无恤也;无碍也,可无不为也; 恍惚而变迁,以浪掷其宗社人民而无所顾恤,斯岂徒朱异、谢举之荧之哉?抑非老至耄及之神智衰损之为也,神不宅形,而熟虑却顾之心思,荡散而不为内主矣。”(同上书、卷)这是论梁武帝始明而终暗,往昔审势度情,后来恍惚变迁,与其前后神智盛衰与信仰有关。这些议论,虽不能说完全正确,但有一定道理,比之司马光论,显然具体、深刻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