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帘下遇金莲

武大自武松走后，果然依兄弟之言，每日只做一半炊饼，卖了早早归家、下帘关门。婆娘潘金莲初又闹又骂，武大只忍气吞声不理她。如此惯了，妇人约莫武大归来时分，先自去收帘子，关上大门，倒也无事。这样到了“三月春光明媚时分”。一天，潘金莲正手拿叉竿在放帘，被一阵风吹倒叉竿，可巧不偏不正打在一人头上。金莲慌忙陪笑，把眼看那人： “也有二十五六年纪，生的十分博浪，……手里摇着洒金川扇儿，越显出张生般庞儿，潘安的貌儿。”此人正是西门庆（词话本于此回始出）。但见当时西门庆“立住了脚待要发作时”，回过脸来一见是个“美貌妖娆的妇人”，不觉“先自酥了半边，那怒气早已钻入爪洼国去了”。即刻变出“笑吟吟脸儿”，又是曲腰唱喏，又是自责不是。这段情节《水浒》第二十四回也有，但《金瓶梅》作了改写和充实，尤其是将两个不尴不尬人的眼神心态，着实渲染了一番：西门庆“那一双积年招花惹草、惯觑风情的贼眼，不离这妇人身上，临去也回头了七八回，方一直摇摇摆摆，遮着扇儿去了”；潘金莲“见了那人生的风流浮浪，语言甜净，更加几分留恋”，在帘下直到“眼巴巴的看不见那人”，方才收帘关门归房去了。小说将这两个淫魁在其相遇的片刻间的眉来眼去，写得极细微，从而使两人气味相投，从一开始就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此外，写西门庆回首观看的一刹那，还夹入了一大段潘金莲体态风流的描写：“黑鬓赛鸦翎的鬓儿，翠湾湾的新月的眉儿，清冷冷杏子眼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写到鼻儿、腮儿、脸儿、身儿、手儿、腰儿、脐肚儿、脚儿、胸儿、腿儿……，此段系从《水浒》第四十四回写潘巧云移植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