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词 | 菩萨蛮 |
类别 |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
释义 | 菩萨蛮 菩萨蛮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又名《菩萨鬘》、《重叠金》、《花间意》、《梅花句》等。《杜阳杂编》谓唐宣宗时,女蛮国入贡,危发金冠,缨络被体,号“菩萨蛮队”。当时倡优遂制此曲。但不可信。因为据《教坊记》,唐开元年间已有此曲。近人杨宪益认为,“菩萨蛮”乃“骠苴蛮”、“苻诏蛮”之异译,即古之缅甸,其曲乃古缅甸乐,唐玄宗时传入中国。双调四十四字,上下阕均两仄韵转两平韵。又曲牌名。北曲入正宫, 字句格律与词牌上阕同, 用在套曲中。参见“常用词谱”类。 ☚ 丑奴儿 后庭花 ☛ 菩萨蛮 菩萨蛮☚ 添字采桑子 好事近 ☛ 菩萨蛮 菩萨蛮唐教坊曲,用作词调。又名《菩萨鬘》、《重叠金》、《子夜歌》、《巫山一片云》、《城里钟》、《花间意》、《花溪碧》、《梅花句》、《晚云烘日》,回文体又名《联环结》。据王灼《碧鸡漫志》卷五:“《南部新书》及《杜阳编》云:‘大中初,女蛮国入贡,危髻金冠,缨络被体,号菩萨蛮队,遂制此曲。当时倡优李可及作《菩萨蛮队舞》,女士亦往往声其词。’大中,乃宣宗纪号也。《北梦琐言》云:‘宣宗爱唱《菩萨蛮》词,令狐相国假温飞卿新撰密进之。戒以勿泄,而遽言于人,由是疏之。’温词十四首,载《花间集》,今曲是也。李可及所制,盖止此,则其舞队不过如近世传踏之类耳。”此说以为创于唐宣宗时,然唐许棠《奇男子传》及《太平广记》一六六“吴保安”条引《纪闻》,皆述郭仲翔随征南诏,李蒙军败,陷于菩萨蛮洞为奴,于天宝十二载逃归,调名之出与此有关。近人杨宪益《零墨新笺》认为《菩萨蛮》乃骠苴蛮或符诏蛮之异译,其调乃古缅甸乐,开元、天宝间传入中国,因李白为氐人,幼时即受西南音乐影响。开元、天宝间李白流落荆楚,路过鼎州沧水驿楼,登楼望远,忽思故乡,遂以故乡之旧调作为此词。此说可取。据敦煌曲《菩萨蛮》“敦煌古往出神将”一首,孙楷第敦煌写本《张淮深变文跋》引《元和郡县志》等书,考定安史乱后,河西陇右诸州先后陷蕃之次序,为凉州广德二年,甘州永泰二年,肃州大历二年,瓜州大历十一年,惟沙州迟至德宗建中年始陷。此词中“效节望龙庭”,明指沙州未陷前,“只恨隔蕃部”,明指凉、甘诸州陷后。故任二北考定为德宗建中初(780)所作,早于宣宗大中初六十馀年。若从杨宪益说,李白所作较此敦煌辞更早三十馀年。《尊前集》载李白词,入中吕宫(夹钟宫),《金奁集》载温庭筠、韦庄词亦入中吕宫,张先所作,既入中吕宫,又入中吕调(夹钟羽),可见因旧曲而造新声之由,周邦彦入正平(仲吕羽),张孝祥亦入正平调,正平调与张先中吕调同属羽声七调。《词律》卷四、《词谱》卷五皆列李白所作(平林漠漠烟如织),双调,四十四字,上、下片各四句二仄韵二平韵,为平仄递转,共易四韵。《词谱》收别体二种,皆四十四字,一者下片之仄韵、平韵即押上片原韵,一者上下片各二仄韵转同部二平韵。 ☚ 菊花新 菩萨鬘 ☛ 菩萨蛮这首歌辞是光化元年,昭宗回长安后,留守宫伎所作,反映其关心政治的心声。 文宗“甘露之变”后,南北水火,各怀私图,却无忧国之人,辞中对此表示强烈不满,并警戒受禄者以社稷为重。 起句就表现了歌辞作者对君王的日夜思念。君王离开宫廷,銮驾三峰。宫廷大臣及为君王吹笙鼓乐唱歌的侍从对君王一向忠心耿耿,别无他想,因而当君王一旦失意离开,他们便六神无主,心中没有依靠,所以日夜思念君王,渴盼君王早日回宫,寻找以往的快乐,恢复从前的生活。虽然君王已经不在宫中,不过,他们却一直呆在紫微间中,吹笙唱歌,一时也没有暂停休息偷闲。他们习惯了这种生活,而且希望借此表达对明主的思念,并希望用他们的声声虔诚的呼唤唤回他们的君王。君王銮驾三峰,他们没有背信弃义,而是恪守对君王的一片忠心,日日思,夜夜盼,渴望与君王团聚的一天。 上片开宗明义,直接点明对君王的思念,对君王的思念是词的内容之一,但下片写的是对国家的一片忧虑。下片说明君王銮驾三峰的历史原因,“受禄分南北,谁是忧邦国”。“南北”指大内南之 “南司”,有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及大内北之北司,即宦官所在之内侍省。南北司受禄于君王,然而他们不是一心效忠君王,而是各怀私利,终日为自己图谋升官发财,彼此间勾心斗角,国家社稷全被他们抛在脑后。谁也没有忧国忧民之心,尽是你争我夺,国家社稷败在他们之手,歌辞对此深恶痛绝。君王被迫銮驾三峰,国家犹如一盘散沙,辞中警告南北内外之受禄者,应该痛改前非,忏悔过去,当以国家大业为重。他们期待君王起驾回宫,重整基业,使国家社稷和平安定。 这首歌辞义正辞严,它不单纯是对君王的虔诚思念,而且有对国家的一片忧虑之情,使之突破了狭窄的效忠君王的观念,而是把主题扩展到国家社稷较宏大的深远意义之中去。尤为可贵的是,此辞对只拿俸禄不为国家着想的内外司表示深深的谴责,“谁是忧邦国”表现了辞作者异常的愤怒之情。“谁是忧邦国”从表面看来,似乎是一个选择疑问句,南北之二司似乎忧国者之一。但是从深刻的内涵来看,这是一个反问句,“谁是”便是 “谁都不是”之意,但用反问,更增强了辞作者的不满情绪,这往往比直接的谴责更有力度。 这首歌辞写对君王的思念,只是从笙歌之小事写起,比较迂回婉转,但其中表现出的对君王的思念之情却真实细腻诚挚。笙歌比起朝政可谓微乎其微,但妙就妙在从小事写,却能道出真情真意,毫无虚情假意。 辞的上片写得较柔,下片较刚,二者合一,使辞刚柔相济,各得其所。 菩萨蛮谢逸 暄风迟日春光闹,葡萄水绿摇轻棹。两岸草烟低,青山啼子规。 归来愁未寝,黛浅眉痕沁。花影转廊腰,红添酒面潮。 这是一首春闺怨词。女主人公的情绪有一个由不怨到怨的发展过程。 “暄风迟日春光闹,葡萄水绿摇轻棹。”一开始词人用浓墨重彩,描绘出一幅春日冶游图景,虽无一字及人,而人在其中。“暄风”,即春风。(萧纲《纂要》:“春曰青阳……风曰阳风、春风、暄风、柔风、惠风。”)“迟日”即春日。(《诗经·豳风·七月》:“春日迟迟。”)而暄、迟二字,能给读者以春暖日长的感受。“春光闹”显然是“红杏枝头春意闹”(宋祁)的名句的化用,虽是概括的描写,却能引起姹紫嫣红开遍的联想。“葡萄水绿”乃以酒喻水,本李白《襄阳歌》:“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酦醅。”将春水比作葡萄美酒,则暗示着游春者为大好春光陶醉,不徒形容水色可爱。画桡轻扬,春风吹衣,阳光和煦,其乐如何。 不同境遇的人对韶光的感受也应不同。对于此词的女主人公,春天的良辰美景同时便是触发隐衷的媒介。“两岸草烟低,青山啼子规”二句,就是由乐转悲的一个过渡。虽然看起来只是写景,船儿划到一个开阔去处,水平岸低,时闻杜鹃。古典诗词中的语汇与意象有其特殊的内容积淀,那芳草萋萋的景色,就暗示着情亲者的远游未归。(《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那“不如归去”的鸟语,更坐实和加重了这一重暗示。(范仲淹《子规》:“春山无限好,犹道不如归。”)景语能含情事,由此可悟作词之法。 “归来愁未寝,黛浅眉痕沁。”写春游归来,兴尽怨生。只“未寝”二字,便写出女主人公愁极失眠,同时完成了时间由昼入夜的转换,一石二鸟。眉间浅浅的黛色,既意味着残妆未整;又暗示着无人扫眉,己亦懒画。 这个不眠的春夜,是个月夜,于是女主人公独个儿喝起闷酒来了。“花影转廊腰,红添酒面潮。”两句之妙,妙在由花影而见月,由醉颜而示闷。空灵蕴藉,句有余裕。“花影”由廊外移入“廊腰”,可见女主人公花下对月独酌已久。而喝闷酒最易醉人,看她已不胜酒力,面泛红潮了。可“醉貌如霜叶,虽红不是春”呵。如此复杂的心绪,如此难状之情景,在词人笔下表达得多么轻灵。虽“语不涉己”,已“若不堪忧”。 从温、韦到西蜀词人(即所谓“花间派”)逐渐形成了词的传统表现手法,即注重比兴与暗示,化直接的叙写为情景的感性显现,富于文采,句子间跳跃感强,句法也较灵活,风格以婉约见称。南渡以后,古意渐失。此词则较多地保留了传统的手法,这对于闺怨的题材,似乎特别相宜。 菩萨蛮此词通过描写暮春景色,抒发了一种伤春愁绪,渲染出浓厚的因怀人而忧伤无尽的情调,通体凄怆悲凉,哀婉欲绝,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不失为清人令词中的一篇上乘之作。上片写离别之情,起以景语,却句句含情。“蔷薇未洗胭脂雨”句,巧妙交代了时间是暮春时节,因蔷薇初夏才开花。“未洗胭脂雨”,是说蔷薇尚未盛开。胭脂雨,当是指滋润花发、洗得花娇艳欲滴的春末之雨,甚或就是指雨。《红楼梦》第三十七回薛宝钗《咏白海棠》诗:“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用法相仿佛。又张炎《高阳台·西湖春感》有“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用义也是相近的。“东风不合吹人去”,犹言春风吹拂,韶光正美,该是播种爱情的季节。无奈身不由己,必须长行。离人伤感,又值暮春时节,怎能不叫人痛心。不合,就是不该。语中含怨天尤人之意。“心事两朦胧”指一对情人彼此牵挂,心事重重,朦胧间犹在梦中。“玉箫”一句,语含双关,玉箫既是箫的美称,又是人名。相传唐代书生韦皋,结识了姜姓人家的婢女玉箫,韦与她约定,少则五年,多则七年必来迎娶她。到了第八年韦还未来,玉箫竟绝食而死。后韦皋斋戒时,梦见玉箫,她向韦皋说她可再投生人世,十三年后可与韦结合。果然,韦皋为官以后在一同僚家见到一个歌女名玉箫,正是死去的那个玉箫(见唐范摅《云溪友议》卷三)。后世多以玉箫代指姬妾。元乔梦符有《玉箫女两世姻缘》杂剧,明人亦有《玉环记》传奇,都是写此故事的剧本。由此推测,词中所怀恋的女子很可能或婢或妾。当然未必就是作者的婢妾,但我们可以如此去索解。过拍将喧寂、欢戚对出,其味微茫。下片写因无限思念而黯然伤神。夕阳中,望满目芳草萋萋,两情相隔,真的是“人远天涯近”了。“伤心”句很妙,一片碧绿能使人愉悦,也能使人伤情,这是因人的情绪而异的,便是所谓移情。只身茕茕,形影相吊,与谁去说话呢?默默中突然想到了绵绵青山。问青山,离人何时能得团圆?青山不语,但闻杜鹃声声,好不凄厉,似再三重复叨念:“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歇拍融情入景,凄苦自在言外。 谭献《箧中词》对此词有四个字的评语:“亡国之音。”我们认为这首词篇幅虽小,却呈现出多义性。春去也,人亦去;既伤春,也伤离别。且玉箫、春梦显然有双关意义。是不是可将此词分两个或三个层面理解,即文面意义和深层内蕴。作者有以寄托,但含而不露,相当隐晦、曲折,这正是高层次、高格调艺术品的一个特点。 菩萨蛮这首歌写的是春天美景伴美女,格外宜人。文采飞扬,显然是出自文人之手,离民间为远。 上片是写春天美景。“霏霏点点回塘雨,双双只只鸳鸯语”,“霏霏”,形容雨点很密,春天的雨下得很细很密,雨滴打在池塘的水面上只溅起很小的水花,但由于雨滴小而多,所以池塘显得有无数的小水花似在跳跃,池塘因此而显得很热闹。池塘里的鸳鸯成双成对地在一起戏水玩耍,它们沐浴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享受大自然给它们的恩赐。“灼灼野花香,依依金柳黄”,是写花草树木之美。野花开得鲜艳耀眼,香气袭人,春天柳新,枝叶变黄绿色,耀日迎风,轻柔妩媚。 春天的景色令人陶醉,但作者在上片中选择了两幅画面来勾勒春天,一是池塘雨景,二是野花柳树。前者注重场面,“霏霏点点”,再加上鸳鸯戏水点缀,使雨景增加了动感,更显得其优美,后者注重春天的花草树木变化及春天的颜色。冬天给人一个银白的世界,而春天呢,万物复苏,一切都生机勃勃,野花给春天带来温馨的气息,柳叶也发出新芽,呈现黄绿,野花红,柳叶绿,春天是一个色彩编织成的世界。冬雪春雨,冬白春艳,这是冬与春显著不同的特点。所以说,作者选择这两幅画来描述春天是有特别用意的,当然也有特别的价值。 下片写美女在春天的浪漫情怀。“盈盈江上女,两两溪边舞”,春天把蜷缩了一冬的美女重新领回大自然,美女也挣脱了冬的“镣铐”,欢天喜地地载歌载舞。她们无拘无束,尽情歌舞,体态轻柔美好,一幅自骄骄人的娇美姿态,似春雨为她们而下,野花为她们而香,鸳鸯为她们而戏水,柳丝为她们而飘拂,总之,春天的美景为她们而存在,当然,春天也因为她们的出现而更加富有魅力。 “皎皎绮罗光,轻轻云粉妆”,是写美女的妆饰。她们穿着绮罗,明晃晃亮闪闪的,光艳夺目,但她们并不浓妆艳抹,而是轻轻点点,恰到好处。她们盘发如云,脸色娇美,显得很动人。美女也是美之象征,作者写美女,意在装扮春天的美丽。若只是有美景,无美女,那么春天便不会如此富有活力,也不会如此动人;若只是有美女而无美景相伴,美女也会黯然失色,而不会如此富有光华。美景与美女已一体化,共同为春天而献出自己的美。 作者善用叠字,“霏霏”、“点点”、“双双”、“只只”、“灼灼”、“依依”、“盈盈”、“两两”、“皎皎”、“轻轻”。叠字能使辞意文采溢溢,但是过多地运用叠字,给人一种玩弄文字的感觉,这样使辞本身减色。 菩萨蛮此词作于明亡后,旨在感念故国。上阕写秋夜弹琴。第一句写室外秋风之肃杀。透过袅袅秋风中飘坠的梧叶,我们似乎可以看见一双忧怨的眼睛。“悲哉,秋之为气也”(宋玉《九辩》),秋天是惨淡的、令人感伤的季节,秋风落叶更容易引发伤心人悲凉落寞的情思。此句以秋风凄思为全词定下了伤感的基调。第二句写室内景象之深静沉闷。“博山炉”,即香炉,旧题汉刘歆《西京杂记》:“长安巧工丁缓作九层博山香炉,镂为奇禽怪兽,穷诸灵异,皆自然飞动。”“沉香”是一种奇香。《南州异物志》:“沉水香出自日南(今越南顺化等地),欲取当先斫坏树,着地积久,则自朽烂,其心至坚者,置水则沉,名曰沉香。”“一切景语皆情语”(王国维《人间词话》),这两句写出了词人内心的骚动和凄苦,为下文写弹琴事创造了特定的氛围。 三、四两句,写挥弦弹琴。三国魏阮籍《咏怀诗》有“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之句,古人沉闷无聊,有郁塞于怀不能吐者,往往达之于琴。词人于秋风落叶之季,炉烟缭绕之时,中心悲恸,故操琴宣泄。“绿绮”,汉司马相如琴名,此泛指琴。《白雪》,古曲名,此借指凄怨之调。一“寒”字与上“热”字相对,透露出词人内心所受的煎熬。 下阕写琴声所传达的怀抱。一、二两句承上,“明珠声一串”,形容琴声圆润如明珠流转。以明珠借喻琴声古已有之,白居易《琵琶行》所谓“大珠小珠落玉盘”者是也。本来声音乃虚幻之物,极难捉摸,用有形有色的明珠喻之,抽象即显现为形象。“英娥”,即女英、娥皇,是尧之二女,嫁为舜妃。传说舜南巡死于苍梧,葬于九疑。女英、娥皇追至,望苍梧而泣,泪洒竹斑。“英娥怨”三字,是一篇之作意,遗民之恨,呈现于毫端。第三句“风雨暗潇湘”,亦承上。“风雨”,既是自然界的风风雨雨,也象征政治上的风云变幻。“潇湘”,关合“英娥”。传说娥皇、女英溺死于湘江,化为湘水女神。“潇湘”即湘水与潇水的合称,这里借指九州山河。一“暗”字写尽明亡后生灵涂炭、山河变色的凄惨景象,蕴含着作者的满腔悲愤。“哀音应指长”,补写上句亦属琴声之艺术效果。“哀音”,指充溢着亡国之恨的悲苦琴音。“应指长”,亦即“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之意,只不过,这个情借助的不是“言”(诗文)而是琴来表达的。 这首词情真意切,遗民之恨,哀感无端。写作手法上亦有高明之处。上阕寓情于景,叙事绘景的成分多些,下阕吐露胸臆,抒情写意的成分多些。而把上、下阕有机地绾合在一起的,则是琴。“琴”贯穿全词,起了穿针引线的作用,是全词的关键和枢纽。 菩萨蛮辛弃疾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予,山深闻鹧鸪。 此词作于辛弃疾三十六岁为官江西时。“造口”今名阜口镇,是南宋之初金人追隆裕太后最后到达的地方。太后被金人劫持而出逃,从南昌、吉安到赣县,一路上颠沛流离。词人身临此地,回思国耻,写下了这首悲愤之词。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一句兴,一句比,台名“郁孤”,已令人不喜;又说其下江水竟是南渡宋人之泪,与《单刀会》(关汉卿)写江水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同属警句。而比水作血者多壮烈,比水作泪者更凄苦。二句已定全词基调。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长安”借指北宋都城汴京(今开封)。回望故国觉山水可怜,是因为山河破碎,故国难回。为什么会这样,作者没有说,那就是外有强敌纵暴,内有妥协派作梗,恢复无望。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二句显有比意,但不明朗。似说青山不能障百川而东之,我亦不能挽狂澜于既倒。孤掌难鸣,郁抑难申。 “江晚正愁予,山深闻鹧鸪”。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又闻山中鹧鸪之鸣:“行不得也哥哥”,如助词人之浩叹。二句赋写中有兴味。“愁予”出《九歌》“目渺渺兮愁予”,照应上文西北之望,写出一种企盼不及的孤独惆怅情绪。 辛词特多用典。但此词,一扫“掉书袋”的习气。字字血,声声泪,一气呵成而沉郁顿挫,“忠愤之气,拂拂指端”。梁启超以为“如此大声镗鎝,未曾有也”。 菩萨蛮“花强妾貌强? ” 檀郎故相恼,须道 “花枝 好” 。一面发娇嗔,碎挼花打人。 牡丹,风流旖旎,号称花中之王。牡丹花上带着珍珠一样晶莹的露珠,那就更加鲜丽艳美了。美人却偏偏要与它比美,故意从庭前折上一枝带露牡丹,笑着问情郎:“你看,花好看呢,还是我的容貌好看呢? ”檀郎,词曲中常用作为情郎的代称。晋潘安小字檀奴,姿仪秀美,后人遂称美男子为檀郎。上片写美人恃娇邀宠之状如见,让我们看作者在下片如何再翻出一层新意来。 情郎却故意地逗弄她,偏偏说:“还是牡丹花好看”。果然,惹得姑娘一面撒娇地生气,一面揉碎了花朵,乱纷纷地掷了情郎满身。 究竟是花美还是人美呢? 看来,还是人更加娇美可爱。 这首词见于《全唐诗》,题为无名氏作。北宋词人张先也有 一首《菩萨蛮》,与此类似,末两句作:“花若胜于奴,花还解语无? ”却不及这一首结尾生动传神。这首词用牡丹花作为打情骂俏的小小道具,表现小儿女之间的调谑和娇嗔,真可谓口吻生花,把他们热恋的情态烘托得跃然纸上,令人读了不禁为之失笑! 有趣的是,明代诗人沈野写过一首《采莲曲》,似乎把这首词里的事情接着写下去了,可以看作是姑娘对情郎的报复性的回答,诗云: “解道芙蓉胜妾容,故来江上采芙蓉。檀郎何事偏无赖,不看芙蓉却看侬!”意思是:既然你说莲花(芙蓉)比我好看,所以今天同你到水上来采莲。可是你这个人啊,怎么这样讨厌,为什么不去欣赏芙蓉花,却偏偏老是看着我呢? ” 菩萨蛮一封书信千金等,开缄试问江山景。荒县乱山窝重阳菊也无。中秋空有月,只照人离别。况此雨连绵,烟昏月黑天? 关于本篇的写作缘起,词人自序中作了详细的交待。“天启改元”,即明熹宗天启元年(1621)。“冲如”,当是词人的亲属,姓名不详,冲如显系其字。“靖州”,今湖南西南部的靖县,邻近贵州,当时较为荒僻。“家报”,家书。“西佘”,西佘山,在今上海青浦县东南,词人曾隐居于此。冲如羁旅靖州,给词人的家信中,备述当地的荒凉,“中秋有月,重阳无菊”八字,既形象又高度概括。秋菊在中国极普遍,何处无之?而靖州竟然没有,其贫瘠也就可想而知。幸亏月亮还能照到它,“有月”居然也值得当一回事来说,言外之意,那里除了天赐三光(日月星),恐怕再没有其它风景了。词人读罢此信,不禁感慨系之。次日入西佘山,路上风狂雨暴,蛰居船舱,自家也寂寞无聊赖,因想到倘若冲如处此昏天黑地中,更不知要怎样愁懑了。于是,他搦管濡墨,写下了这首词。 “一封书信千金等。”“一封书信”,即指“冲如靖州家报”。“千金等”,等同于千金,言其贵重。语出杜甫《春望》诗:“家书抵万金。”“开缄试问江山景。”“缄”,书函。此谓拆开信封,试图了解靖州一带的江山风物。“荒县乱山窝,重阳菊也无。”此二句紧承上“江山景”三字。“荒县”五字,写尽了那个穷山恶水、人烟稀少的靖州。“重阳菊也无”,即冲如家报中所谓“重阳无菊”。“重阳”,农历九月九日。古以九为阳数,九月而又九日,故称重阳。古人有重阳赏菊、饮菊酒之风习。陶渊明《九日闲居序》:“余闲居爱重九之名,秋菊盈园,而持醪靡由。”旧题汉刘歆《西京杂记》卷三:“菊华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靖州连菊都没有,就更谈不上菊酒了。 下片首句“中秋空有月”,切冲如家报所谓“中秋有月”,仍写靖州之景。中秋满月,象征着团圆。然而此时亲人天各一方,此满月宁非虚设?故益一“空”字。次句“只照人离别”,进一步申足上“空”字之意。亦即苏轼《水调歌头·丙辰中秋》所谓“何事长向别时圆”之意。中秋月再皎洁,再美好,也只是照人离别,而不是照人团聚.又有什么意义呢?末二句拍转到自身:“况此雨连绵,烟昏月黑天。”此即小序所谓“风雨猛恶”。风雨连绵,定无月,定昏黑。这是写入西佘途中景况。靖州中秋有月,尚且令人惋叹,更何况此地此时连月也没有呢?这就益发令人不能为怀了。 这首词采用的是递进加倍法。词人与冲如一处青浦、一处靖州,劳燕分飞,已不胜离别之难堪;而靖州之风土又极恶,生活又极乏味,这便更加难堪;靖州虽荒寒,中秋毕竟有月,而青浦此时竟是风雨连绵,昏天黑地,连月亦不可得而见,难堪尤甚了。如此层层措薪,后来居上,就收到了很强烈的艺术效果。 全词不过四十四字,但其时空结构的架设却颇见匠心。在时间意象的安排上,“重阳”置前,“中秋”置后,故意颠倒自然的节序,这就有效地避免了依时间逻辑结构作品所易导致的平铺直叙。在空间意象的安排上,写两地风物,而以“月”为媒介,将靖州之人之物与青浦之人之物有机地联系起来,更觉针线细密,通体浑成。 菩萨蛮回文 断肠人去春将半,半将春去人肠断。归客倦花飞,飞花倦客归。小窗寒梦晓,晓梦寒窗小。谁与画愁眉?眉愁画与谁? 古代诗词中,怀人念远的闺怨佳作屡见不鲜,而这首小词却能别具一格。“织锦作短书,肠随回文结”(李白《代赠远》),作者独辟蹊径,采用回文形式,表达了思妇的复杂心境,循环反复,耐人回味。回文诗相传是苏蕙所创,《晋书·列女传》:“窦滔妻苏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兰,善属文。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宛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惋。”可以说,离别相思是回文诗的传统题材了。 回文诗词的样式很多,本词采用的是双句回复式。首二句,述说多情伤别之状:在明媚的仲春,夫婿离家远行了,那绮丽的春光仿佛也被亲人带走了一半,真是“千断人肠,万断人肠”。“断肠”二字,道出了女主人公的极度伤感。“人”,前句指行者,即夫婿,后句指居者,即女主人公自己。“将”,前句是助词,表“将要”;后句是动词,携带的意思。这两句哀惋深沉,刻画出少妇惆怅和孤凄的心情。 三四句写别后盼归。时空一变,增强了离恨。“归客倦花飞,飞花倦客归”,别人在花飞的暮春带着困倦的神色都回来了,亲人啊,你走南闯北,想必厌倦了,当此花飞春残之际也该回来了吧?其实从仲春到暮春,最多才分离个把月,如此盼归,并充满期望,夫妇间之情深意笃,溢于言表。“花飞”指暮春,杜甫《曲江》诗:“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与“归客倦花飞”相印证,意趣更加明晰。“客”,前句泛指客居外乡、而今回归的他人,后句特指客游在外、至今未还的自己的夫婿。二句写出了思妇盼归、盼欢聚之希望的迫切,回肠万转,曲折深邃。 下片时空又有转换,场景移入拂晓前后的闺房之中。前两句描绘思妇在夜阑残寒中孤寂凄冷的情状。闺房里惊残孤梦,那是一个多么凄凉的梦呀!睡眼惺忪,又迷迷茫茫地进入梦乡,梦见自己倚寒窗、凝愁思。生活在这冷清而狭小的天地里,受着久离别、长相思的煎熬,这屋子何时才能洋溢着昔日的春意呢!此时,女主人公的全部身心都在寒意的包围之中了。 流年似水,远人不归,离愁愈转愈深。结尾两句连发二问,加倍跌宕,写尽女主人公的孤独感伤:“谁与画愁眉?眉愁画与谁?”《汉书·张敞传》载京兆尹张敞,常给妻子画眉,长安城中传说张京兆画眉式样好看。后人多用这一典故形容夫妻恩爱。“谁与画愁眉”,是说夫婿不归,自己愁眉不展,有谁替我画眉呢?下句又进一层。“眉愁画与谁?”相传唐代河中府歌妓崔徽与暂因公务来本地的官员裴敬中相爱,敬中公务结束归去,崔以不得从为恨,因而成疾,并托画家画一幅肖像寄给裴敬中,信中有“且为君死”之句(见元稹《崔徽歌序》)。结句暗用此典,谓我的愁容又画给谁看呢?这两句中的“与”,前句作“替”讲,后句作“给”讲。“眉”,前句实指眉毛,后句借代“仪容”。十字几于一字一泪,真能哀感顽艳。 这首词摹写思妇感情自然真切,不作粉饰雕琢,全靠章法上的移步换形取胜,两句一回环,似重复而并非重复,极尽顿挫、吞吐之能事。所选用之词调,前后片第一、二句押仄声韵,第三、四句押平声韵,凡四换韵,节奏富于变化,也很好地配合了词境的转换和跳跃。 菩萨蛮这是一首相思词。 上片写歌舞宴席后跟情人分手。首句写击鼓传花正热闹。就在这一片击鼓传花的嬉戏中,诗人醉了。文人诗酒,喝至酒醉,原因多杂,大而分之,有得意之醉,有失意之醉。从此词下面所写来看,诗人之醉,为痛苦失意之醉,因要与情人相别离,故诗人万分痛苦,只求一醉。醉中忘记一切,醒来却恢复痛苦。三、四两句接着写离别。“不忍”即“强”忍,送别时不再喝酒了,故倒掉剩酒,为离情别绪洒泪数行。 下片写别后情景: 孤独、寂寞,对月思恋,一片清辉,万分凄惨,月照鬓丝,更添离愁。下片紧扣月亮来写,诗人以“空剩”、“异当时”来抒写自己与情人在一起时的欢乐,反衬出离别后的凄凉孤独。“凄清照鬓丝”,写那凄冷的月光,如给两鬓添白,以此来突出离愁别恨。 《菩萨蛮》 词篇幅不长,在词中却是难写的词调之一。全词四十四字,在词韵上要求很严。上片四句,先仄后平; 下片四句,先仄后平,全词等于要用四次韵。纳兰容若此词,清新婉丽,转韵自然,语句流畅。全词紧扣主旨,选择的意象如催花击鼓,临风洒泪,对月思念,月照鬓丝,都很生动传神。 菩萨蛮〔1〕韦庄的《菩萨蛮》是入蜀后的晚年作品,同题五首,这是第二首。韦庄(公元836~910),字端己,长安杜陵(今陕西西安)人,传为唐代诗人韦应物的四世孙。早年贫寒,流寓各地,五十九岁才中进士,六十六岁入川,为节度使王建掌书记。唐亡,王建自立为蜀帝,封韦庄为吏部侍郎兼平章事(丞相)。韦庄兼擅诗词,有诗集《浣花集》十卷。词与温庭筠齐名,存词五十四首,其中四十八首收于《花间集》,也是花间词派的代表作家。 〔2〕江南:张惠言《词选》注“江南即指蜀”。游人:指流寓四川的作者自己。合:应当。 〔3〕“垆边”二句:用卓文君故事,见《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司马相如曾入蜀卖酒,卓文君当垆。垆,酒店放置酒瓮的土台子。文君的姿容美丽,沽酒的双腕洁白如皓雪。这里含意是说四川是才人乐居之地,酒家有美貌女子。 〔4〕须:一定。 清代张惠言《词选》释此词是“述蜀人劝留之辞”。韦庄长年漂泊,年老思乡,但中原战乱,欲归不能,在还乡无望时,咏词自慰。上片说,人人到江南都愿在这里终老,这里景物优美、生活宁静,如诗如画;下片接着说人物秀美,还乡反而会断肠,自慰中又含蓄着未曾明言的对故乡深深的眷恋。如清人谭献说:“强颜作愉快语,怕断肠,肠已断矣。”韦庄与温庭筠同是花间派代表词人,作品风格不尽相同:温词大多浓妆艳彩,精镂细雕,曲折隐深,有如艳妆贵妇;韦词清丽淡雅,多用白描,平易婉畅,有如淡妆美人。韦词在淡雅、平易中,仍韵味隽永,情致悠长。 菩萨蛮这是首怀人词,写一位少妇与情人别后的思念之苦。上片写别后愁情,下片写独自相思,词用女主人自述的口吻写,更显真切、动人。 起二句与刘禹锡的“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竹枝词》)是一副笔墨,词人借用形象,把女主人复杂情思具体化。这位少妇,面对“秋后萧疏叶”,忽然产生了一缕淡淡的愁思。她担心那心上人对她的恋情如秋后的落叶易凋零,为此下句便以陌上飘忽起伏的蝶来比喻自己内心因烦忧而不得安宁。这二句形象地刻画了那种带有普遍性的林妹妹式的恋情。语言清新,颇富情韵。 “何处”二句,隐括了欧阳修《踏莎行》“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这里仿佛是自劝自告,不必登高望远,极目能见茫茫春云,在春云外又有起伏的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其实,她已登高,而且是一次又一次地眺望登高,越望越远,相思之情也越来越浓。此二句,以画接情,似乎可画,却又画不到。作者把行人设想在春山之外,把读者思想感情也引向山外的广阔天地里,给人以情意绵绵的感觉。 换头别开生面。“梨花新月下,独自烧香罢。”写出了一片透明的白色世界。一轮明月徐徐升起,淡淡月华笼罩了大地似雪的梨花。在这花间月下,有一少妇独自焚香拜月。虽一景一事,却完成了一幅“少女月下焚香图”,色调淡雅,含思不尽。词人正借此画面,用曲线方式表达了女主人的微妙、细腻的心理活动。她也许在想,曾多次在花好月圆之时相聚、畅谈,如今却“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柳永《雨霖铃》) ?正是睹旧景,动前情。或许在感叹“梨花最晚又凋零,何事归期无定准”(欧阳修《玉楼春》)。她肯定曾在叹息当中见桃李飞红,如今梨花又在怒放,凋零指日可待,可心上人仍无归期。所以她祈求月老,能保佑他早日平安归来。但求月,月不语,她便想起了最现实的方法,即“惟有梦相寻”,希望能梦中相会,给精神以短暂的安慰。然而,残酷的是求梦又夜不成寐,是追念往事,或是担心“郎情秋后叶”,使她一夜辗转反侧,时听“惊乌啼夜深”。听乌啼,人不寐可知。这个“惊”字,值得体会。明为乌惊,实写女主人那颗受惊之心。这一景,明显是情中之景,而景又更渲染了少妇的痴情。这点与温庭筠笔下的女子有明显的不同,温庭筠有“花露月明残,锦衾知晓寒”(《菩萨蛮》)之句来写女子因相思而彻夜不眠,但明显带有“香而软”的特征。相比之下,张词更能打动人。 这首词写少妇相思,但无“脂粉”味,更不镂金错杂,体现了比较自然的风格。在手法上,主要是通过对女主人内心活动的刻画,画面的展示,表达情感。整首词,不作“愁”字“苦”字,但愁苦之情已深入骨髓。清陈廷焯曾云张翥词“取法白石,屏去浮艳。不独炼字炼句,且能炼气炼骨”(《词坛丛话》);清张德瀛亦云张翥词“于元之一代,诚足以度越诸子,可谓海之明珠,鸟之凤皇矣”(《词征》卷六)。从上词,诚可领会到张词确如其言。 菩萨蛮琅璈钿瑟瑶池宴,素娥青女时相见。浊雾起楼兰,边风铁骑寒。 扶桑东海树,移种荒崖去。泪眼望斜阳,关山别恨长。 光绪二十年甲午(1894),爆发了中日甲午战争。日本借朝鲜东学党起义之机侵略朝鲜,进攻中国。洋务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奉行避战静守求和的方针,置清军于被动挨打的境地。日军占领朝鲜全境后旋即由海陆两线直逼中国大门。清军节节败退,不久辽东半岛陷落,北洋舰队全军覆灭。叶衍兰的《菩萨蛮》十章,便是感此而发,“揭秘诛奸,饶有难言之痛”(《清词菁华》)。梁鼎芬,号节庵,和叶衍兰同是广东番禺人。他也有《菩萨蛮》十首,题“和南雪丈甲午感事”,亦纪此事。 这是这组“甲午感事” 的第二首。述甲午丧师辱国之役,直讽慈禧太后,表达了词人对国事的深切忧虑。甲午战事,丧师失地,朝野震惊,而“璇宫夜半惊传烛”,紫禁城内依然欢歌曼舞,娱乐升平。上阕突出的便是这样的对比。“琅璈”(láng áo)、“钿瑟”(diàn sè),都是古乐器,美玉制作的璈、金花镶嵌之瑟。“瑶池”,西王母居住之所。神话传说穆天子与西王母宴于瑶池。“素娥”,即嫦娥。青女,主管霜雪的女神。《淮南子·天文》: 秋三月,青女乃出,以降霜雪。”高诱注: “青女,青腰玉女,主霜雪也。”起首二句,暗讽西太后荒淫作乐。“桃宴酒酣时,春残那得知” (梁鼎芬《菩萨蛮》其八),此时,战争的氛雾正自升起,侵略军的铁骑已横扫边城。“楼兰”,汉西域国名,是汉属国,这里借指朝鲜。当时朝鲜亦是属国地位,清政府派有驻朝总理公署。尽管清军将士英勇抗击,可歌可泣,但无法扭转由清政府造成的败局。“边风铁骑寒”一句,悲壮惨烈之情不言而露。下阕,忧戚国事,意味深长。“扶桑”,神话中的树木名,在东海之外、日出之处,旧以为日本的代称。“扶桑东海树,移种荒崖去”,喻日本侵略朝鲜,企图把朝鲜变为殖民地。正象黄公度“存亡家国泪,凄绝病床时”(《马关纪事》)一样,词人思虑着沉沉如日薄西山的国势,痛惜着被侵略军铁蹄蹂躏的大好江山,禁不住老泪纵横,长歌当哭。 叶衍兰的词用意是比较隐曲的,如他的《瑶花》 (纤云净洗)一词,“叹素娥、依旧团圆,明镜几曾伤缺! ” “江山无羌,还记否、当日广寒宫阙?”明是步月抒怀,隐写咸丰十年(1860)英法联军入侵,圆明园被焚毁。深深的嘲讽,强烈的悲愤,其实溢于言表。这首词同样,用婉曲之笔,“似有所讳”,但“词意显露”(冒广生《小三吾亭词话》),的确如此。这组《菩萨蛮》词,隐喻用典,然轸念国事之情,感人至深。 菩萨蛮〔1〕《敦煌曲子词》是清光绪二十五年(公元1899)在甘肃敦煌石窟发现的唐五代词,大多是民间无名作者所作,证明了词起源于民间。这些词原件藏伦敦和巴黎。王重民辑《敦煌曲子词集》录词一百六十一首,任二北撰《敦煌曲校录》,收词五百四十一首。 〔2〕愿:誓言。 〔3〕休:停止、断绝,即俗语“罢了”。这里指断绝爱情关系。 〔4〕“白日”二句:参辰,即参、商二星,一在西,一在东,此出彼落,白天更不可能并现。北斗,即北斗七星,位于北方天空。 这首民间词质朴无华,又生动活泼,用通俗的语言,摹写一个初婚女子的爱情誓言。全词用青山烂、秤砣浮、黄河枯、星斗易位、三更日出等一连串夸张性的比喻,以违反生活常理实际不可能出现的事情,来表示自己对爱人情爱的持久和专一。语调中充满了对爱人的倾心和对自己获得的爱情的欢快和满足。全词朴拙自然,又情趣盎然。 菩萨蛮[1]温庭筠的《菩萨蛮》词共十四首,以皇宫生活为题材。这是第一首。温庭筠(公元812?~866),字飞卿,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出身贵族世家,年少多才,文思敏捷。少时在试官面前作赋,叉八次手而成八韵,时称“温八叉”,但应试不第,只在晚年作过几任小官。温为晚唐著名诗人,与李商隐齐名,并称“温李”。对词的格律起了规范化的作用。其词作多写青楼女子的心理和感受,注重雕琢,辞藻华艳。五代后蜀赵崇祚编《花间集》收其词作六十六首,后世把他作为花间词派的创始人。这首词能够代表花间词派的艺术风格。 [2]小山:屏风。明灭:屏风上的金碧山水图画与日光交相辉映,流光溢彩,或明或灭。唐代在金碧山水画中采用泥金、描金、洒金等工艺,用于富贵人家装饰楼阁厅堂的屏风或墙壁。鬓云:即云鬓,女子鬓发蓬卷的一种发型。度:遮掩。香腮雪:雪白的香腮。鬓发几乎要掩盖面腮,是未加梳理的形态。 [3]蛾眉:弯曲细长如蚕蛾触须的眉毛,画蛾眉是描画成这种形状。弄妆:女子细心化妆。 [4]“照花”二句:对镜簪花,以前后二镜对照所簪之花是否适合心意。花面:花与人面。 [5]“新贴”二句:绫罗绣花短袄新贴上金线绣的双双鹧鸪鸟图案。这是当时的时装,唐代女子,尤其是歌舞女常在衣服上贴绣某种图案以增服饰美,唐代曾流行几种以鹧鸪为题名的歌曲,贴绣金鹧鸪图案流行一时。 这首词如一幅美女晨起的梳妆图,它通过这个女子的一个个动态,一组组有特征的物象,描写日高晚起的她鬓发散乱,无心梳洗,懒画蛾眉,迟迟妆扮,以及无情无绪、顾影自怜的娇慵神态。全词围绕梳妆来写,突出她的“迟”和“懒”,又以贴在罗襦上的双双金鹧鸪,含蓄地表现她内心的苦闷孤寂。《诗经·伯兮》:“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这就是作者在本篇的意蕴。作品内容只是表达女子独处的空虚和惆怅,并没有多大意义,但遣词造句和刻画人物心理与动态,雕镂精细,语言浓艳,色彩绮丽,表现为花间词派的艺术特点。 菩萨蛮这是一首爱人间海誓山盟的歌辞,无论从思想性还是从艺术性上来说,都是难得的艺术珍品。 一对相爱夫妻同床共枕,细语绵绵,互诉心曲,山盟海誓,永不分离。欣赏者不仅为他们的真情所打动,而且坚信在漫漫的人生旅途中,他们一定能驾驭爱的小舟,扬起爱的风帆。畅游于爱的海洋之中,爱意永恒。 爱是人世间最深浓美好的感情。这首歌辞所揭示的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他们沐浴在爱河里,陶醉于幸福中。只恐眼前的幸福时光稍纵即逝。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真正有情的人,身在情长在,此心永不改,是生死相许的。歌辞中的一对爱人坚信,要断绝他们彼此的爱,除非青山腐烂;滔滔黄河干涸见底,不再奔流;沉重的秤砣能飘浮于水面;彼此交替出现,互不相见的参星、宿星同时在天空中出现;北斗星移到南面;夜半之时,能够看见太阳普照。歌辞中所列举的这一切现象都是违反自然规律的,若规律发生了变化,他们的感情才可能付诸东流。然而规律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正是基于这一点,从一方面道出了他们的爱是长久的,甚至是永恒的,他们的爱与日月同辉,地久天长。 这些来自心底的“千般愿”使他们在布满荆棘的路上,在冰刀霜剑困苦中,却是那么的软弱无力,最终的结局是他们中的一方成为负心人。而爱情的苦果却留给另一方来慢慢咀嚼,每每想起那些海誓山盟的言辞,想起共同拥有的美好时光,却怎么也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心上人成为负心人,海誓山盟全成空。这对于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人来说,无疑将会在心里留下一道永远滴血的伤口。 这首歌辞的山盟海誓实际是反语,虽然在幸福的时刻发下了千般愿望,却毕竟负心,这在辞中虽然没有说破,但从字里行间细细品味,我们就能充分领会创造者的主旨。此辞开篇第一句“枕前发尽千般愿”就能领略一二,在这句里作者流露出感情裂变以后的哀怨情绪。 这首歌辞虽是民间的创作,但它的文艺表现手法比较成熟,文字诡喻奇譬,真可谓匠心独运,别出心裁。辞中最后写道: “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就是说纵是具备上面所有的青山烂、黄河枯、参辰日现,北斗南回等各项条件,盟誓本来可以罢休,但却不能罢休,还要等待三更时看见日头。同一个意思却分作两层来表达,并且层层推进,使作者要表达的感情在陪衬烘托中又达到一个新的境界。同时使读者对山盟海誓的程度又加深了一层认识。这种修辞方法对元曲修辞产生了重大影响,有一首《山花事》的歌辞中就这样写道:“西江水竭南山碎”,这一句与本首歌辞同属一个风格调式。都是通过用一种反面不可能的描写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这首歌辞比喻贴切自然,通篇设喻,并且层层加重,真是耐人寻味,辞中提出六个方面的比喻都是围绕一个意思展开,并且层层加重,显示出作者高超的艺术表现手法和艺术造诣。 菩萨蛮这首歌辞写的是送行人和行人之间的恋恋不舍的情怀。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人与人之间可能匆匆相聚,匆匆别离,而那份离别之苦给人们带来多少无名的惆怅与哀怨。在生活中,没有几个人能有“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宽广胸怀,而多是“西出阳关无故人”的人生慨叹。本辞中的主体情绪便是属于后一类。 昨天早晨为送行人起得很早,还是五更天呢,雄鸡已开始啼叫。开头两句写送行的时间,由于有人远行,前一天晚上有可能彻夜未眠,或者即使睡着了,也只能是小睡,而不可能是熟睡,所以,雄鸡一报晓,便立即起床,为送行人作准备。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所以把行人送过桥也就停步而望。虽然停住了脚步,可是挡不住绵绵情意,挡不住那颗牵肠挂肚的心,刹那间离别之苦涌上心头。哗哗的流水声也如泣如诉似乎在表白断肠人的心声。“相送过河梁,水声堪断肠”,仅两句就给读者勾勒出这样一幅画面: 小桥、流水、断肠人。 送行人的心情好不难过,担心行人路途辛苦,前程未卜,生活无助;行人的心情比起送行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身一人远走他乡,一切都待重新开始,尤其是告别亲朋好友,更觉难过几分。想人生最苦离别,而今日却有一别。为暂时忘记离别之苦,所以快马加鞭,直登向漫长的路途。然而情未了,刚刚上马又不忍匆匆离去,只好驻马回望桥边送行的断肠人。然后再猛然转过头,抽马一鞭,飘然而去,这一鞭,代表着行人说不完的千言万语,也把行人的情思传递给送行人。 刘史次册中说:“驻马再摇鞭,为传千万言”,在十个字里,把送别情景表现得非常生动,而又自然。‘再”、‘传’ 二字,用得凝练警策,是文人词中少见的。”这段话说得比较透彻,的确,一个“再”说明行者摇鞭、驻马,再摇鞭的复杂心情,把他的恋恋不舍的情状表现得非常明晰剔透,一个“传”起到了传神作用,送行人与行人纵有万语千言,然而当分别时刻,竟无语凝咽,是的,万语千言也说不尽他们之间的无限留恋,行人再摇的这一鞭,正传递着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情。 此辞的送别场面写得并不宏大,也并不轰轰烈烈,只是小景,给人一种很静的感觉。实际上,这种静和送行人、行人内心世界的激荡形成很鲜明的对比,欣赏者可以透过表面的宁静去透视行人与送行人不平静的心。早晨雄鸡的报晓声,小河哗哗的流水声,行人多次的摇鞭声,打破了表面的宁静,而使行人与送行人的心绪更加荡漾不止,从而把双方依依惜别的状况表现到最佳状态。 菩萨蛮李白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梯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此词最早见于宋僧文莹《湘山野录》卷上,云“此词不知何人写在鼎州(今湖南常德)沧水驿楼,魏泰见而爱之,后至长沙,得古集于曾布内翰家,乃知李白所作。” 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提出了几点疑问:1、根据唐苏《杜阳杂编》载《菩萨蛮》曲乃出于唐宣宗世,远在李白之后。——按不然,开元崔令钦《教坊记》中已载有《菩萨蛮》,据任二北考证近年发现的唐玄宗时敦煌曲子词中有《菩萨蛮》多首。2、李白风雅自任,近体七律尚不肯为,更不肯作词。——按不然,李白非无近体诗,于词亦有《清平调》三首。3、二词意象衰飒当是晚唐人嫁名太白之作。——按,亦有人认为并非衰讽,而是悲凉、雄浑,何况以风格判定作者最不可据。4、李白集的古本中没有这两首词。——按此一条可质疑。然而,在提不出更多理由和嫁名者为谁的情况下,此词的著作权还只能判给李白。 本篇“当为旅客思家之词。词中反映出主人公穷途无归的苦闷”,作此解会者大都是受《湘山野录》“不知何人写于鼎州沧水驿楼”一语的暗示,其实此词重在通过环境的描写表现一种怀思的情绪,既可以理解为游子思乡,也可以理解为思妇怀人,词中人物的性别并不清楚。作者之关注乃在于一种深深打动他的人生情绪。 此词的抒情是通过写景来表现的,词人选择的时间(黄昏)和角度(登楼)是有意味的。黄昏时分是富于诗意的、使人动情的时分,也是容易引起怀思的时分,而登高时由于眼界的开阔,每每引起一种天地悠悠、古今茫茫、世事沧桑、心事浩浩之感,这种情况下引起对家乡和远人的怀念是非常自然的,甚至可以说是情不自禁的。前二句写当楼所见的远景——“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平林”出《诗经·生民》,不仅来得现成,极备声音之妙,而且一开始就为此词奠定了情境开阔的基调。当楼放眼望去,远远的一片齐齐整整的树林,为暮霭所笼罩,这是平原望中景色——树木是直的,烟雾是横的,故下一“织”字;平原的尽处是长长的一带寒山(荒寒或有寒意的秋山),呈现出一片碧绿色(属冷色),令人感到莫名的感伤。写景中含有情致。读者可以想象,山那边是家乡方向,或者是游子的去向(欧阳修《踏莎行》“平芜尽处是春山,游人更在春山外”)。二句虽未点明时间,但从气象景观已可知是“暝色”了。三句“暝色入高楼”,可解为楼上渐渐暗下来,也可解为前二句为高楼即目所见,最后点出词中人来——“有人楼上愁”。 上片由平林远山而高楼而楼上人,画面由远景——近景——特写,逐渐推近。下片集中写当楼人心情,作思妇怀远解尤有意味,她站在玉阶之上翘首企盼,可以想象,那征人应有行将归来的消息了吧。但望穿秋水,不见那人的踪影。词中通过望中疾飞归巢的鸟儿,反衬人的迟迟未归,这也就是上句“空”字的含义了。这时思妇应多少有些怨意了,词中未点,是其含蓄之处。不知为何使人联想到《聊斋志异·凤阳士人》中的那支曲子:“黄昏卸却残妆罢,帘外西风冷透纱。听窗外,一阵一阵细雨下。薄情人哪,何处与人闲嗑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然而曲中人也许是错怪了征人,征人的迟迟未归,也许并不是他自己的过错,而是因为道里迢遥,一路上不知要经过多少的山山水水,长亭短亭(古代路设译站,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末二作思妇为征人着想语,最为敦厚温柔。 当然,这首词也完全可以作羁旅行役之作来加以解会,而且还不止如此。《菩萨蛮》词能给千古读者以感情的震撼,引起广泛的共鸣,还在于它有远远超出于相思或乡愁的内容,而又更大的笼罩。唐大和间人刘郇伯句云:“人生分外愁”(续范某句,上句为“岁尽天涯雨”),李后主词云:“问君能有几多愁”,有的愁简直就是莫名的忧愁。“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找不到人生位置的人比比皆是,当你经过拚搏感到目标尚远的时候,当你感到活得太累的时候,“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不也是你的心境的象征吗? 菩萨蛮陈克 绿芜墙绕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蝴蝶上阶飞,烘帘自在垂。 玉钩双语燕,宝甃杨花转。几处簸钱声,绿窗春睡轻。 这首为历来推赏的小词,写春晓春眠,题材原属平常。但它造境深细,故能推陈出新。词意的分段不必与分片吻合,如此词前六句为烘托渐进之笔,后二句方擒题意。 首句系白居易《陵园妾》成句,“墙绕院”,给人以封闭深幽之感。而墙上爬满“绿芜”,院里不少“青苔”,大有“花径不曾缘客扫”的意味。这样开篇就有了关上门儿稳睡的架势,直通篇末。“青苔院”对“绿芜墙”,造语亦工。“中庭”已有日光,可见时辰已不早了,至少是近午了,暗示后文“春睡”之恬熟。春日毕竟可爱,光线不象夏日那么强,“淡”字用得很精细。春寒尚未全然退尽,犹卷的芭蕉,其芳心尚未被东风吹展,也含有一种朦胧的睡态,不无比喻之意。“红蔷薇架碧芭蕉”,古人庭院往往种花与芭蕉映衬成景。只写芭蕉不写花,非无花可写,只是作者用笔具虚实相间之妙,花开由下句之“蝴蝶”带出,全凭读者妙悟。蝴蝶居然能上阶飞,也可见庭中、廊上的无人了。果然——“烘帘自在垂”,帘儿未卷暗示主人犹眠。“烘帘”指晴日烘照的帘幕,一说为熏香时垂下的防止透风的特制帘幕。写其“自在垂”,“以见其不闻不见之无穷也”(《谭评词辨》)。“自在”二字写出作者的主观感受。这时,并非全无动静:玉钩之上,语燕双双,它们是尚未穿帘飞去,还是已试飞归来?宝甃(井壁代指井)之上,杨花点点,“转”字深得庭中飞花之趣。杨花落地无声,燕语呢喃,更添小院幽静。 这样,前六句就一层深一层地写足庭院之静穆,使人心清。于此环境再写“绿窗春睡”,不须著意,幽趣自佳。然而,作者并不满足于此,偏在这里独出新语,以倍增其境的佳妙。“几处簸钱声,绿窗春睡轻。”关于“簸钱声”有两说,一曰风吹榆钱的沙沙声,一曰古代游戏的簸钱之声。(王建《宫词》就有这类描写:“暂向玉华阶上坐,簸钱赢得两三筹。”)二说之中,以后说为近似。几处少女在作簸钱之戏,发出轻微声响,不断传入耳鼓,与绿窗春睡互相映照,最见情趣。末句从晏几道《更漏子》“绿窗春睡浓”翻出,然“睡”下着一“轻”字,尤为妙思入神。故前人读此二句,每每称赏,谓之“殊觉其香茜”(《词林纪事》卷十引卢申之语。)没有前六句的衬托,词境固难深细;然倘无此二句造古人未到之境,则此词亦未见精采。 菩萨蛮朱淑真 山亭水榭秋方半,凤帏寂寞无人伴。愁闷一番新,双蛾只旧颦。 起来临绣户,时有疏萤度。多谢月相怜,今宵不忍圆。 这是一首闺怨词,词中应有女词人自己的影子。从“秋方半”而月未圆的描写可知,所写乃中秋节前(或后)若干日的情景。 “春秋多佳日”,而“山亭水榭”的风光当分外迷人,但词中却以极冷漠客观的笔调写出。因为“良辰美景奈何天”,消除不了“凤帏”中之“寂寞”。——独处无郎,还有什么赏心乐事可言呢?“凤帏”句使人联想到李商隐《无题》诗中的名句:“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如此情状,叫人怎不颦眉,怎不愁闷?有意味的是,词人使“愁闷”与“颦眉”分属于“新”“旧”二字。“旧”字以见女主人公愁情之持久,“新”字则表现其愁情之与日俱增。一愁未去,一愁又生,这是“新”;而所有的愁都与相思有关,这又是“旧”。“新”“旧”二字相映成趣,更觉情深。 辗转反侧,失眠多时,于是乃有“起来”之事。“起来”而“临绣户”者,似乎是在期待心上人的到来。然而户外所见,只不过“时有疏萤度”而已,其人望来终不来。此时,女主人公空虚的情怀,是难以排遣的。在这关键处,词人给她一点安慰,写出一轮缺月,高挂中天,并赋予它人情味,说它因怜悯闺中人的孤栖,不忍独圆。“多谢”二字,痴极妙极。同是写孤独情怀,苏东坡在圆月上做文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朱淑真则在缺月上做文章:“多谢月相怜,今宵不忍圆。”移情于物,怨谢由我,真有异曲同工之妙。此词最有兴味之所在正是结尾两句。 朱淑真本人的爱情生活极为不幸,作为一位女词人,她多情而敏感。词中写女主人公从缺月得到同情,不啻是一种含泪的笑颜。无怪魏仲恭在《朱淑真断肠诗词序》中评价其词为“清新婉丽,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岂泛泛者所能及”。 菩萨蛮人世间离合之情,都是为常人所经验过的,千百年来一直是诗人词家常写而又常新的一个主题。每有佳作,标新出奇;或通向闺阁,或通向人生,都有感人之处。张先的这首《菩萨蛮》即是一首视角新、构思巧的小词。词的运思只截取一点:闺中少妇登楼望远瞥然见到楼前芳草而激起的一曲情感的涟漪,展示人物心态刹那间变化的曲折流程,意境婉曲深隽。 词由“忆”领起全篇。“忆郎”提明人物关系。去向,又是居者的心理内容,且规定了词的主题。“上层楼”是望郎归,由忆郎引发的行为。“上层楼”与“上高楼”比照,可体味“层”的妙处,不独使高楼更具形象感,且使上楼的行动具体代,是一层一层的上。“曲”字也不多余,是少妇望郎的最佳位置。为什么不是“日上”而是“还上”? 唐赵徵明有首《思归》诗:“为别未几日,去日如三秋。犹疑望可见,日日上高楼。唯见分手处,白蘋满芳洲。”诗是顺叙,词则逆起。以“还上”省却了前此“日日上高楼”的种种情事,然文省而意留,是含蓄处。年终岁暮,游子思归,思妇念远,是习俗常情。词中少妇盖在芳草未绿的年前的一天起,即已日上层楼了,而情郎不归,思心日切,今天“还上层楼曲”,瞥然看见楼前的一片芳草又绿了。而言“年年绿”者,是因眼前芳草所勾起的一番怨叹,情郎去后,草绿不止一回了。王维的《山中送别》诗有句:“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 ”《唐诗解》释义说:“草绿有时,行子之归期难必。”诗写期待后会,而词写期待今日。“楼前”句句义的重心落在“绿”上,表出少妇最关情的所在。而“绿似去时袍”又用顶针词格与上句联结,正好表述了感时(今)与忆昔两种感受在独立层楼曲时意念中的交叉。少妇由楼前芳草的绿顿时联想到情郎去时身着的绿袍。也许是她亲手所裁,故敏感如此。在送别的场面中,行人留给送行者最深刻的印象,莫过于行人远去即将与天际混一时的举止。“回头风袖飘”,这一细节描写多么富于造型感。情郎远去,又回头顾望,挥手依依,袍袖因风飘动。此景宛如昨日,当时曾为之魄动魂消,如今又复现眼前,只是多添了几分怅悒与凄怆。 下阕“郎袍应已旧,颜色非长久。”虚写别后,以袍色的变旧隐现别后年复一年的岁月里人的变化。“应”表测度义。“已旧”是推想情郎今日袍色变化。“颜色非长久”是对袍色变旧的解释,似嫌多余;又是深长的叹婉,隐然有双关的喻义。有引发更深一层感叹的过渡作用。“惜恐镜中春,不如花草新。”“惜恐”上承“应”字,而带出感情由隐而显变化的幅度。此以花草的永恒(草枯复绿、花谢复开)与“镜中春”对照,反托红颜易老,青春难驻。少妇面对楼前芳草,一缕哲理性的绵绵情思荡漾在心头,在思索、在追求、在期待,神往于一种没有缺憾的更加美好的爱情生活与人生之乐。自然,她的思索是无结果的。面对永恒,生命流逝,是永远为之恼人而又无从解开的一个谜,只感觉神秘、渺茫、迷惘,然而只是一种痴情的淡淡的惆怅。袍旧写郎一方,“花草新”写己身所在,空间遥隔,然借助于想象联结,交叉于“颜色”一点上。 回忆提供了“种种相互交织在一起的对象形式”,使不同人物(居者、行者)在不同时间(今与昔)不同地域的活动在想象中发生联系,而离合顺逆贯串映带则又交叉复叠在“绿”上,创造了完整精严的艺术境界。 菩萨蛮盆 梅 纤条渐见稀稀蕾,孤根旋透温温水。但得一枝春,谁嫌老瓦盆? 寒愁芳意懒,移近南窗暖。却怕盛开时,香魂来索诗。 刘敏中词集中有两首咏“盆梅”之作。除此首外,还有一篇《鹊桥仙》。而同时人程文海又次其《鹊桥仙》韵,也作了一首同题之作。这一则见出咏“盆梅”似已成了一时的风尚(还如朱晞颜也有咏“盆梅”的《一萼红》词),二则也可把它们相互“串通”起来理解。 “纤条渐见稀稀蕾,孤根旋透温温水”两句,写盆中栽培之梅花,渐已苞出花蕾,而养花人则对之越加爱惜,殷勤而小心地为它添水浇灌。首句中的“纤条”和第二句中的“孤根”,前者显示出“盆梅”不同于梅树(那是一种果木)的纤弱、单薄的特点,后者还另寓有他在《鹊桥仙》中所说的“孤根如寄,高标自整”的怜其孤单、赞其高洁之意在内。这两句连起来讲就是:眼见盆中的梅花,在其细弱的枝条上,已渐渐苞出稀稀朗朗的花骨朵,词人于是而为它的孤根小心翼翼地添加“温温水”。无论是写其“渐见”,还是写其添水,都无不体现了他的一番爱花心情,表露了他盼望盆梅能够早日由“蕾”而“花”、及早“报春”的心情。底下两句,词人就乘势而写出了他对盆梅“报春”的期待,并兼以自抒其志。“但得一枝春,谁嫌老瓦盆”,意谓:只要盆中梅花能够报春,那又何必嫌它是生于老瓦盆之中?这“一枝春”三字,源于陆凯赠范晔诗:“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后世便以它作为梅花的别名。这里用它,一则赞美梅花的能够最早传递“春”的消息,二则又与“老瓦盆”对举,表明了词人虽然身处老屋陋室(他在《清平乐》中自状其清贫境况有曰:“老屋三间空荡荡”)、却又“高标自整”(见前引)的孤傲高洁品性。故而这两句既是咏物,却又是自咏——证之程文海《鹊桥仙·次中庵韵题解安卿盆梅》词中“相逢索笑耐尊空,向老瓦盆中自省”,可知这“老瓦盆”三字,是刘敏中颇为自我欣赏的“自铸”之词。 换头仍咏“盆梅”。“寒愁芳意懒,移近南窗暖”是说:盆梅虽已渐苞花蕾,但毕竟因为天气太冷,所以迟迟不肯绽花(即所云“芳意懒”也),故而词人除了浇以温水之外,又把它移近南窗去接受阳光的暖意。这又是进一步写他的爱花心情。但他又转而一想:如果花开得太早、太盛,岂不又要“短命”而“早天”?因此接而笔锋一转:“却怕盛开时,香魂来索诗。”“香魂”,仍指梅花,如姜夔《暗香》词中就把梅花比作是王昭君“月夜归来”的香魂所化;但这里却又另含梅花已经谢落的意思在内。“香魂索诗”说的是:梅花盛开之后即将凋谢,其时它的“香魂”岂不要来向我“算帐”——而词人所能付给它的,又仅是“诗”而已!所以这两句实是写他“惜春长怕花开早”(辛弃疾《摸鱼儿》)的惜花心情,不过手法上却加以变化和别创耳。 先是希望盆梅能够早日开花,因而细心为之浇水晒日;后来却又怕它早开早逝,故而“提早”为之“担忧”、“发愁”。这一“思想过程”,恰好从正、反两方面写出了作者对于梅花的无比爱护、无比怜惜之情。而归根到底,爱梅实自爱也,于中表出自己不羡华堂轩屋、自甘宁静淡泊的一段心怀。从写法上看,既是咏花,却又自咏;既写其“催花”心情,又写其“惜花”情怀;层层递进,却又曲折多变。可见此老构思与下笔之委婉、巧妙。 菩萨蛮挈家来吃山城水,三年不剩公田米。何物办归装?一车风满箱。吾人垂泪叹,过客回头看。谁不爱清官?清官似子难。 这首词的可注意处及可珍贵处,主要在其题材的新颖。它第一次采用“长短句”的形式,歌颂了一位为官清廉的地方官。这在以前的词篇中,似乎是未曾看见过的。 元代是一个贪污成风的朝代。行贿、受贿,到处可见;贪赃、枉法,几成了官吏们的“寻常”之事。对此,我们只要想一想关汉卿《窦娥冤》中的楚州太守桃杌就够了——他看见张驴儿来“告状”,竟至对他下跪,原因是“但来告状的就是我衣食父母”!尽管这只是剧作者的插科打诨之笔墨,但“嬉笑”之外,却又寓有辛酸的血泪和强烈的讽刺。明白了上述情况,再来读刘敏中的词,我们便会较深地理解它的“难能可贵”。 从词序可知,章丘(即阳丘)县丞贾彦明,三年来为地方上做了不少好事,所谓“职扬政举”是也。可他本人,自奉甚廉,颇得百姓拥戴。故在他任满卸职之际,闲居在家乡的词人,特意作词送之。词的上片,概述了贾彦明三年来的清廉政绩,以及卸任时的“两袖清风”。它先用两语简括了贾丞的三年生涯:“挈家来吃山城水,三年不剩公田米”。“挈家”者,举家也;谓其挈妇将雏,携带家眷前来此地。“来吃山城水”,并非今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是指其生活之清苦,仅吃此山城之一口“水”也。“三年不剩公田米”,言其三年任满,不多带一粒“公田”之米回去。“公田”,意指“公家之田”(《后汉书·安帝纪》:“公田假与贫民”);这儿以“公田米”借指非我本分应有之公家与百姓的财物。常语云“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由此即见一般地方官搜刮民脂民膏之贪酷。可这位贾县丞,直到卸任时却也不私藏一粒公家之米,其“公私分明”由此可见。接下两句更具体描写他的“两袖清风”:“何物办归装?一车风满箱。”他那置备行装的大车和箱笼中,啥也没有,仅有“清风”来往于其间!因而其词序所云的“廉苦过甚”,不言而自明。词的下片,描述了百姓送行的动人场面,并直接表达了自己对于贾丞的颂扬。“吾人垂泪叹,过客回头看”,其中的“叹”字,既是赞叹,又是叹息(惋惜)。赞叹的是贾丞的“职扬政举”和为官清廉;叹息、惋惜的是如此的好官实在难得,从今再要寻觅,恐怕是难而又难的了。所以,作者又在这个“叹”字上面加上了“垂泪”的形容,写出了百姓挥泪相送的场面。而与此同时,那位“过客”(指卸任而去的贾丞),却也同样舍不得离开章丘的老百姓,故而正在那里“一步一回头”地挥手作别呢。词笔至此,作者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直接“站出来”抒情:“谁不爱清官?清官似子难。”这两句就充分表达了他对“清官难觅”的感叹和对贾丞的热情歌颂。词的主题也就到此“完成”。 这首词从写作方面来说,明白如话,并无多大特色。但从其题材内容而言,正如前面已经说过的那样,是颇足珍贵和引人注目的。刘敏中其人,人品甚高(参《木兰花慢》和《清平乐》词赏析),他无论为官之时还是赋闲之日,都密切关心国计民生。所以除此之外,他还在其他一些词篇中也咏写过有关“清官”的类似内容,如《玉楼春》词有云“清官厨馔无兼味”、“野人衰贱清官贵”等等。这些,都可看作是他与清官们“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自我言志”。 菩萨蛮此词咏梨花。上片写明月之夜的梨花。首韵“水晶帘外娟娟月”,水晶是一种透明的矿石,“水晶帘”即透明的帘幕。“娟娟”,美好。杜甫《船下夔州郭宿》诗:“石濑月娟娟。”杨词作“娟娟月”,“月”字起韵,苍劲有力。这一韵写透过水晶帘看明月。第二韵“梨花枝上层层雪”,透过水晶帘看梨花,只见梨花枝上铺着一层层白雪。歇拍二句:“花月两模糊,隔帘看欲无。”这两韵是词人赏月看花而发出的议论,觉得帘外的月光花影一片白茫茫,浑合在一起,若有而若无了。 下片转笔。首韵“月华今夜黑”,读到这里,才知道上片是逆入,追叙前些天月明之夜的光景。而今夜无月,“全见梨花白”,朵朵梨花,盛开在繁枝,洁白清秀。结二句“花也笑姮娥,让他春色多”,这两韵和上片一样是议论。“姮娥”,即“嫦娥”,后羿妻。按汉文帝名恒,与姮同音,避讳,改“姮”为“嫦”。《淮南子·览冥》:“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奔月宫。”后人以姮娥代月。所以词人设想梨花此时也取笑姮娥。意谓月亮不能夜夜生辉,无月之夜,我梨花的春色比你多了。此词虽小令,但创作方法变化多。上片前二韵对仗,这在《菩萨蛮》词中比较少见。连用叠字,一再勾勒,使气韵流转铿锵。一开篇便逆入回叙,上片的主体是词人,下片的主体,却是梨花。全词的主题,应作“暮春三十夜赏梨花”。为什么要无月之夜赏梨花呢?因为梨花色白,在日间显示不出其白玉似的璀璨夺目的光彩。 菩萨蛮卫州道中。至元四年十一月,与八儿思不花御史同行,按行河南四道 两歧流水清如酒,草根风蹙冰皮皱。雪净太行青,联镳看画屏。按行多雅志,解起澄清志。回首五云天,东华尘似烟。 监察御史之职在于分道巡按,纠察弹劾,除奸臣,攘暴虐,锄贪官,诛污吏。若想忠于职守,就得准备忤权贵,逆皇亲。无怪乎前代就有舆榇上书,以身殉职者。这首词表现的正是这种精神。 上片写景,下笔就不俗。不俗者,不寻常也。“两歧流水清如酒,草根风蹙冰皮皱。雪净太行青,联镳看画屏。”“蹙”同“蹴”,即踢、踩。“联镳”即并马。卫州道上,冰封雪冻,风儿蹂躏着残存的草根,收缩的草根艰难地抵抗着,生存着,连那晶莹如玉的冰面也因风雪之作弄、冷热之交战而有了皱褶。“蹙”和“皱”二字以拟人手法描写自然景物,用字生硬而有清奇之趣。而就在这冰雪肆虐的下面,还有潺潺流水,这水且清澈如酒,一股清寒之气,扑面而来。这水,虽清而寒,虽寒而清,人当畏其寒而爱其清。而这清寒之水不断流泻,冰封不住,雪裹不了,又充满一种强大的活力。词人再举目远望,只见太行雪后,原驰腊象,银装素裹,成了人间净土、清凉世界。雪之白,无物堪比,无色可拟,而白到极点的色彩不是白,而是微微发青。词人观察细致,以“雪净太行青”一句写出,表现逼真,如在目前。雪后太行,青天映衬,这是多么干净壮美的山河。江山如画,美不胜收。词人与好友并辔联镳,一路径行,指点江山,欣赏画图。而返观自身,也就成了这画屏中一点活动的景观。画中观画,这真是一种奇妙的境界。 “按行多雅志,解起澄清志。”江山如此美好,世界如此圣洁,岂容尘俗污染?词人心应于景,情感于物,而激起澄清天下之志。“澄清志”典出《后汉书·范滂传》:“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词人身为御史,意在霜肃,按行天下,意气风发,欲挽银河而洗净人间,荡平污秽,表现了凛然的风骨、高远的志向。但更为精采的还在后两句。“回首五云天,东华尘似烟。”宋汴京有东华门,此处“东华”即代指京都。京都为天子所在地,有五色祥云笼罩,本来,此地应是一块净土圣域,但作者回首之间,见到的京华却是尘土飞扬、乌烟瘴气之地。此地不净,何以净天下?词人将矛头直指京华,表现了一种敢想敢说的大无畏精神。词人虽有志于澄清天下,却无权澄清京华之地。词作结尾虽没有悲叹,却表现了一种强烈而深广的忧愤精神。 菩萨蛮月夕对玉簪独酌 遥看疑是梅花雪,近前不似梨花月。秋入一簪凉,满庭风露香。举杯香露洗,月在杯心里。醉眼月徘徊,玉鸾花上飞。 这首词以玉簪花为中心,实际写了三样事物:一是月光,二是玉簪,三是对花对月而独酌之人(作者自身),意境颇似李白《月下独酌》诗。 玉簪,属百合科,多年生草本。高二三尺,叶大,绿色。六七月抽茎,上开白花,形如白玉簪,长二三寸,香味既美且浓,是一种很好的观赏植物。一个秋夜,月色溶溶,词人坐对玉簪,举杯独酌,感发了诗思,因作此词。 词的首两句先从梅花与梨花写起。“遥看疑是梅花雪,近前不似梨花月”,既写出了玉簪花之洁白犹如雪中之梅花、月下之梨花,又写出了玉簪的形状“疑似”、却又“不似”梅花与梨花。这种一进一退、一伸一缩的笔法,其作用有二:一是写出了玉簪花白似梅、梨,却又自有其“个性”的优姿美质;二是写出了词人“醉眼”(见下文)朦胧、月下观花的神态,可谓吞吐有致、耐人寻味。当然,玉簪与梅花、梨花之间还有一个区别,那就是梅花属于冬花,梨花属于春花,而玉簪则在夏秋之间开花,故而接言“秋入一簪凉,满庭风露香”:在那一瓣瓣形似白玉簪的花萼中,似乎渗入了一丝丝的秋凉之意,所以它便在庭中散放出沾有“风露”的芬芳。这就“突出”了玉簪初秋开花的特点,也给读者带来了“秋花”所特有的“金风玉露”的凉感与幽香。以上四句,即通过玉簪与梅、梨之间的比较异同(这是写其“形”)以及抒写玉簪本身开花的节令环境和它特殊的风露之香(这是写其“神”),来勾勒它的神与貌,读来既见其雪白莹洁如梅、梨,又“闻”其清新凉爽之香气。 以上是写题目中“对玉簪”三字:观其色,嗅其香。下片则重点转为写“月夕”之下的“对花独酌”。当然,上文之中,已先用过一个“月”字,但只是隐约带过,聊作伏笔而已。下面则以“月”笼罩、贯穿整个下片,并且在“月下”突出其“独酌”的情状。先说首两句:“举杯香露洗,月在杯心里。”“举杯”二字与“月在杯心里”联在一起,就使我们想到了李白的诗:“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它既是李白“月下独酌”的“浓缩”,却又有所“创造”。所“创造”处即在于它进一步刻划了月下玉簪花的形态,以及月影倒映于酒杯的奇妙境界。前者,它用了“香露洗”三字,意谓:月光如水,花露又复晶莹异常,二者叠合,就使朵朵玉簪花似经洗涤过那般澄净鲜洁;加之风露月光之下,它不仅有“色”,而且有“香”,这就倍使它变得美丽诱人。这“香露洗”三字,因是“诗词语言”,而非“散文语言”,所以如从语法角度来看,似有“不通”之嫌;但在特殊的语言环境中加以体味,其意还是能够理解的。“月在杯心里”,则更是经过艺术夸张的语言。照理,江湖河塘这些大去处中才能窥见月亮的倒影;可现今作者却在他的一个小酒杯中,瞥见了头顶的明月!这真有点儿“匪夷所思”、妙不可言。其真实用意无非欲表示月亦“凑趣”,故而“入我杯中”耳。当然,这种写法前人早已有过,如苏轼诗云“劝君且吸杯中月”(《月夜与客饮杏花下》),“大瓢贮月归春瓮”(《汲江煎茶》),就都是把月引入“杯”与“瓮”中来的。但刘词所写,亦自不恶,它把一轮圆月倒置在小小的杯酒之中,小中见大,活画出了自己“月下独酌”的怡然心境。故而下文接曰:“醉眼月徘徊,玉鸾花上飞。”前句又明显来自李白诗的“我歌月徘徊”,写出他醉意醺醺、醉眼朦胧的神态;下句则承上句的“醉眼”而来,写他酒后所生的幻觉:似见无数玉鸾(鸾鸟也,白色,故曰玉鸾)在玉簪花上翔集也。玉簪花密集开放,每株开十数朵,状如许多小小的玉鸾鸟在飞舞、集会,故民间有以“白鹤仙”称之。这正暗应了此处“玉鸾飞”的比拟。当然,这句词句还可作另一种解释:玉鸾,在古人诗文中又常用来比喻雪花之美且白。故而这里的“玉鸾花上飞”也可理解为:月光下的玉簪花(兼以醉眼观之),正象是一团团、一片片的雪花在飞舞也。而这,又与开头“遥看疑是梅花雪”一句相互呼应,收到了首尾绾合之效果。 我们还须知道,咏物词的真正目的一般并不停留在“状物”之上;更重要的还在于通过咏物而抒写情志。看它写的是“月夕”的玉簪,又写的是“对玉簪”而“独酌”,这就告诉我们:它既写出了玉簪花本身的优姿美质,更写出了赏花人清高而幽洁的审美情操;它既写出了作者“月夕独酌”的怡然自乐,更写出了醉酒爱月之人那种“孤芳自赏”的幽独情怀。这样,除了欣赏月下玉簪那种空濛晶莹的优美形象之外,我们也还同时捉摸到了词人一片“爱美”而又缺乏“知己”者的心境——故而他只能在“满庭风露”之下独对明月、举杯赏花。此情此景,只有通过细心的体察回味,才能“反刍”而得。 菩萨蛮丹阳道中 西风落日丹阳道,竹岗松阪相环抱。何处最多情?练湖秋水明。驿城那惮远,佳句初开卷。寒雁任相呼,羁愁一点无。 古典诗词中羁旅行役之作不知凡几,无非悲悲戚戚之音,凄凄惨惨之景,这个题材似乎已陷入固定模式,九蒸九炼,落入熟套,若无通天手眼,实在难以跳出这八卦炉。这首词却一反常调,别寓新声,香象渡河,截断众流。词人一反羁愁传统,唱出了昂扬的歌声,表现了独特的美学观点与艺术创新精神。 词的上片纯写景。“西风落日丹阳道”,开卷即是扑面尘沙、古道秋风、夕阳西下。读者或许以为又要落入旧辙,听唱伤心曲,翻开断肠谱了,但接下来既不是“老树昏鸦”的黯淡,也不是“流水人家”的小巧,而是明净爽朗的图景:“竹岗松阪相环抱。”天宇肃清,悠然平岗,青松翠竹,郁乎苍苍。词人即目取景,如实勾勒,境界萧散朴实。与前一句扣合起来就成了“满目青山夕照明”之景,不但毫无伤感之意,而且表现出一种内在的力度和向上感,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接下来词人又以明丽之笔描绘了夕阳下湖泊的美丽:“何处最多情?练湖秋水明。”那一泓秋水,犹如美人的眼眸,清澈澄净。秋水秋波、滟滟多情,但那是一种有情而无欲之美,令人洗尽胸中尘俗,在美的观照中得到净化。真是“秋容一洗,不受凡尘涴,许大乾坤这回大。”(陈亮《洞仙歌》) 如果说在词的上片,山明水净之景中已寓有一种爽朗清新的情调,那么,下片的议论就更显得峭劲昂扬了。“驿城那惮远,佳句初开卷”。古代社会中,由于封建帝皇具有绝对权威而形成了一种“帝京向心力”效应。臣僚视京都为辐毂,争相赴凑,而大臣一旦调离京都,即使出守一方重镇,也感到委屈,以之为失宠左迁,为此而写下许多叹愁嗟卑、伤心行役之作。因此,古代官员的羁愁,其实质是对现实的失望,对前途的悲观,其中心是将一身系于帝皇,力求安居京城,近水楼台,接近皇上,以便于恩宠日加,而全不以天下大事、州郡黎民为念。词人的高明正在于跳出了如此樊篱,在价值取向上有了新的突破,虽远离京师而毫不介意。因为心无杂念,故不生闲愁,“此心安处即吾乡”,何必“长安不见使人愁”?心系黎民,何处着我个人得失之心?所以,他毫不尤人怨天,而是把旅途当作了一幅长卷,慢慢品赏,好光景才开头呢!此时,似乎是有心考验词人之心境,秋风阵阵,长空传来寒雁声声。这雁声是最容易勾起游子伤心意绪的,从王勃笔下的“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到张炎词中“暮雨相呼,怕蓦地、玉关重见”,从辛弃疾词之“落日楼头,断鸿声里”到李清照词之“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那凄厉的雁声不知积淀了多少文人忧伤的审美经验,不知感染过多少思妇游子。但词人却豪迈地宣称:“寒雁任相呼,羁愁一点无。”不管你是有意无意,声声呼唤,声声哀叹,我却不会因之而临歧流泪,闻声伤感,我眼中的世界是一个健康向上的世界。 作词之道,本以婉约为正宗,若能出闺房而登高楼,舍花月而咏大江,高歌长叹,势成豪放,已属难得;而豪放之词亦多为悲哀之音,即以苏辛而论,东坡放旷,稼轩沉郁,基调也是以哀伤为主,不过是一个伤心而通达,一个伤心而执着。这首词调属豪放,且情调昂扬,积极向上,确有自铸伟词、自开新境之妙。 菩萨蛮南宋初期,金兵曾多次大举南下,长驱直入,逼近长江。为了躲避兵灾,李弥逊曾在金兵的侵犯中将家属送回更远的南方,这首词就记述了词人当时的心情和送行的状况,表达了对妻留恋的情意。 杜甫《春望》:“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诗作于唐肃宗至德二载(557),其时安史乱兵军势尚盛,杜甫被叛军拘留在长安,与在鄜州的家属远隔。词人开首即用杜甫成句,含意有二:一以表明当时环境与杜甫那时相同,都是烽火连天,久而不息;一以说明自己的心情与杜甫当时的心情相似。但杜甫的家人已经远隔,他盼望的是家人的消息,所以说“家书抵万金”,而词人家属就在眼前,却不得不使之远离,所以说:“不堪对酒长亭别”。不堪,不能忍受,表明痛苦的深重。因为在“烽火连三月”的情况下,一切都是可能发生的,这种生离带有未来难卜的死别味道。“休作断肠声”,是词人对妻子说的,离别的痛苦让人断肠,却不要作断肠声,为什么呢? 词人解答道:“老来无泪倾”。这句话含有极深的人生感慨。不是不痛苦,而是再也没有眼泪可以倾注了。人们常说“欲哭无泪” ,是说极度痛苦反倒没有眼泪了; “无泪倾”是说痛苦太多,已经没有眼泪可以倾注了。这一句里,可以说暗示了词人所经历的痛苦的频仍和深重,包括国事的艰难与个人生活的不幸。上片以此作结,读来让人感到十分沉重。 下片首句写词人妻子所乘之舟被疾风带走;第二句写词人伫立江边目送离舟。词人并不寡情,他不得不承受着离别的煎熬,他的心是沉重的。疾风无情而急速地带走了妻子,他只能在默默中目送离舟在水面上刻下的痕迹。写帆影,写舟痕,表面上写物,实际上写人,写出了词人当时的无奈而又依依不舍的怅惘情绪。第三句写词人刚刚送走妻子即盼望信息的那种心情。“锦字”指妻子的书信,用的是前秦秦州刺史窦滔妻苏氏之典。窦滔被流徙,苏氏思之,乃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诗可循环读之,皆成文句,共三百四十字,词甚凄婉。见《晋书·窦滔传》。后世因称妻寄夫之书信为锦字。唐骆宾王《代郭氏寄卢照邻》诗:“锦字回文欲赠君,剑璧层峰自纠乱。”杜甫《江月》诗:“谁家挑锦字,烛灭翠眉嚬”。妻子刚刚乘舟离去,词人就想到“锦字几时来”,可见词人对妻子的深情。但锦字能不能来呢? 词人道:“薰风无雁回。”薰风指初夏时东南风。《吕氏春秋·有始》:“东南曰薰风。”白居易《太平乐》:“湛露浮尧酒,薰风起舜歌。”所谓舜歌,即《南风》之歌。时已初夏,刮起南风,大雁早已飞回北方,不能再将妻子的书信带来了。鸿雁传书,用苏武的典故。苏武被羁匈奴一十九年,昭帝时汉使至,常惠夜见汉使,教言汉天子射上林苑中,得雁,足系帛书,言苏武等尚在,匈奴只好将苏武、常惠等送回。后世遂以鸿雁为传书之代称。事见《汉书·李广苏建传》附《苏武传》。柳永《曲玉管》:“别来锦字终难偶,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晏几道《生查子》: “关山魂梦长,塞雁音书少。”明知无雁回,却盼锦字来,这就把词人对妻子留恋、牵挂,对离别伤感惆怅的微妙情绪表现得深沉而又委婉,可谓以少许含多许,颇有含蓄蕴藉之妙。 在艺术表现上,词以铺叙和白描见长,叙述条理井然,刻画不作雕琢,却颇能传达出内心的情感。词以平常语寄异常情,与铺叙的简洁和描写的密合相一致,语言单纯而含意深远。结尾处活用典故,切合自己的情事,与全词融为一体,很好地表现词人的情感波澜。总之,这首词在表现夫妻之间那种真挚的感情,刻画夫妻离别时丈夫那种细微的情感变化方面,是较为出色的作品。 菩萨蛮这是一首写游子思妇的词。在一个深秋的傍晚,平林漠漠,寒山如带,烟雾暧暧,暝色入楼。一位游子正在楼头凭高远眺。“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此刻,思妇也在异地的玉阶前佇立,痴痴地盼望夫归。 “平林漠漠烟如织”,是写游子眼中之景物。“平林”,不是“平地的树林”;而是山丘上的树林。林木依山而生,高低错落,本不会“平”,而着一“平”字,不仅准确地写出了游子自高楼下视所见之远景,而且表现了阔大 而高远的意境。“如织” 二字,一言烟雾密度之大,一是衬托游人离愁之浓。如果说这一句仅仅是情景交融的话,那么下一句词人便把自己的主观色彩尽情地涂抹于景物之上,似乎已把大自然人格化了。这里的“伤心碧”,语义双关,一是极言寒山之碧,一是说寒山似乎因伤心而碧透。山犹如此,人何以堪! 秋天,本是文人墨客伤感的季节,又加上寒山日暮,烟锁雾封,所以游子的思归之情已达极至。因此,接下二句“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中的“愁”字的逼出,自是水到渠成。“暝色”,即暮色。暝色本不会动,而曰“入高楼”,不仅十分形象地写出了夜色渐近的过程,而且似乎暗示随着夜幕的降临愁意也闯入了游子的心头。以上是上片,主要是写景,但景中有情。先写自然之景,后写人工建筑,最后写楼中之人,由远及近,极有次第。 下片则以抒情为主,但也辅之以景。换头“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上承上片中之游子,下转游子所思念之人。词人以“诗从对面飞来”的笔法,设想游子的思绪随着远眺之视线飞回遥远的乡关,他似乎看到了玉阶前的妻子也在颙望。此刻,一群归宿的鸟儿从她身前急急飞过,使她不由得感慨万端:宿鸟尚知归飞而游子为何久去不归呢?这一特写镜头,景中有情,思与景谐。想到这里,词人归思难收,于是直抒胸臆,吟道: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亭”,古代在路边所设供行人休息之所。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词人在长亭与短亭之间着一“更”字,有层出不穷义,言归途甚远,归期难测。其惆怅之情自在言外。此二句回应上片“有人楼上愁”句,既收束了全篇,又使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这首词通过描写平林、寒山的深秋景色,和想象家人盼归的形象,抒发了游子思妇的两地相思之情。此词层次清晰,跌宕有序。移情于景,情景相生。既有鲜明的形象描写,又有细致的心理刻画。句子简约而不晦涩,文字质朴而不平板,可为唐代文人词中上乘之作。 《菩萨蛮》
敦煌古往出神将,感得诸蕃遥钦仰。效节向龙庭,麟台早有名。 只恨隔蕃部,情恳难申诉。早晚灭狼蕃,一齐拜圣颜。 ——王重民《敦煌曲子词集》 根据任二北先生考证,这首词在敦煌曲子词中是产生年代较早的一首,最迟产生于唐德宗建中初年(780),即敦煌陷落的前一年(见《敦煌曲初探》)。 吐蕃在七世纪初于青藏高原建立起奴隶制政权,颇有向唐开明王朝学习之志,因而至赞普松赞干布时,开始强盛。松赞干布向唐室求婚,贞观十四年(640),唐太宗将文成公主许嫁,并带去内地诸多先进的生产技术及优良品种。从此友好往来,相互亲善,使者不绝于途。唐高宗即位后,吐蕃贵族野心膨胀,不断挑起边衅,又尽占唐属吐谷浑故地(今青海西部地区),且向唐内地进犯。安史之乱后,更乘虚而入,曾一度攻占唐京都长安。撤兵后,仍占据河西凉州(甘肃武威)、肃州(甘肃酒泉)、瓜州(甘肃安西东南)等地,地处沙州的敦煌,四面受敌于吐蕃,与内地交通完全断绝。但这里的将士奋身拒敌,坚持达十多年之久。直至唐德宗建中二年(781),才被吐蕃占领。这词反映了唐朝将士和吐蕃的激烈斗争中,敦煌人民强烈的爱国热情。 上片写敦煌的光荣历史。 “敦煌古往出神将。”“古往”,指古往今来; “神将”,神威之将,这句是对历史的高度概括。以汉唐而论,汉有李广利、赵充国等,李广利由敦煌出师西征,“威振外国”,“多遣使来贡献”(《汉书·李广利传》)。唐有贾思顺、郭元振以及产生此词时的杨休明、周鼎、阎朝等,贾思顺曾于开元十七年(729)大破吐蕃军,其余或威振边陲,或拒敌善战,都可谓神威战将。 “感得诸蕃遥钦仰”,是说使得诸蕃远远地表示钦敬,不敢侵犯。 “效节向龙庭”, “龙庭”即朝庭,指将士们个个有效忠于唐朝,人人有誓死如归的志节。 “麟台早有名”,汉有麟台阁,是专为表彰功臣而设,这里是借汉说唐,指他们都曾因军功而受朝廷嘉奖。这上片,言神将、言效节、言诸蕃钦仰、言朝廷嘉奖,句句都是对唐军的歌颂,句句都表现了敦煌人民的爱国豪情。 下片写敦煌四围受敌时的军民情思。 “只恨隔蕃部,情恳难申诉。”唐军和敦煌人民,只恨吐蕃把道路隔断,使得军民不能向朝廷申诉衷肠。这表现了敦煌军民对唐王朝的深厚感情。 “早晚灭狼蕃,一齐拜圣颜。”早晚总有一天要把如狼似虎的吐蕃侵略者消灭,那时就都去拜见圣明的皇上。 “早晚”之句,表现了在敦煌被围隔的情况下,军民仍坚韧不拔,胜利信心十足;而“一齐”句,则表现了边地人民的天真和赤诚。事实上,即使得胜,彻底消灭了入侵者,也是不可能一齐去拜见皇帝的。 这首词的主要特点是,热情洋溢,坦率真诚,朴实无华,它唱出了敦煌人民热爱祖国的高吭呼声。这与中晚唐文人词迥异其格。从中看出,它深受边塞诗歌的薰陶和影响。这不管是军中之歌,还是传布于人民之口,都一定起到了鼓舞将士斗志的作用。 菩萨蛮此词为温庭筠本调十四首之第六首。所写为思妇萦于思忆而梦魂颠倒之情状。首句交待出主人公及其相思的地点时间。即在玉楼上的明月之夜,有人正在长久地思念离人。“玉”乃形容栏槛光洁如玉的样子。次句以春柳衬上一笔,使玉楼景象大为丰富,楼外有柳,并有明月照映着,景象多么清幽! 此句还有点明季节、加重相思的客观因素作用。“悔教夫婿觅封侯” (王昌龄《闺怨》 ) 即因“陌头杨柳色”触发之故。“柳丝无力”既体现出春柳之柔媚,亦以象征其人在长久相思中无可奈何之情态,与“东风无力百花残” (李商隐《无题》) 写法用意正相同。三、四两句突出送别情节。首句既言主人公正在玉楼之上“长相忆”,何能又在门外送君呢?此二句所写,显然是在主人公长久相忆而心神恍惚中出现的梦境,末句“绿窗残梦迷”即是为这一情节而着的点睛之笔。送君门外,行人已远,但见芳草萋萋,唯闻远方马嘶。此种最为关切而萦念难忘之情景,于此时殷切相思之际,遂重现于惝恍迷离之梦魂中。此四句两层情节之关系,正如电影中常见,每当人物回忆时,镜头即模糊散开,紧现一往事场面。温词虽是小令,而有些内涵竟甚难捉摸,即因其局势常多奇幻之故。 下阕写 “玉楼”内长夜中的具体情节。“画罗”二句写室内物象,由于人在梦中,故室内静悄悄,但见罗帐彩垂,烛泪堆凝,亦如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 (李商隐 《无题》 ) 从纯粹物象描写中,体现室内长夜虚寂之像。“香烛”句亦表明长夜之向尽,于是末二句接着写出临晓的情节。“花落”句为梦醒之因,因子规啼声惊残人梦。而末句则为梦醒际之刹那间感觉,所谓 “残梦迷”,即刚一醒觉之初,梦境犹在眼前,亦如庄周之梦为蝴蝶、蝴蝶之梦为庄周,迷离恍惚,自亦莫能分辨。而三、四两句之为梦境,亦于此豁然明晰。“花落”、“绿窗”,俱为设色之辞,使景象更臻鲜美,因子规啼于暮春花落时,花落鸟啼,视听俱清新; 而 “绿窗”以一种青春鲜嫩的色调,足令读者想见其中人物之姝丽。 本词重要情节在起结四句所写。起二句入梦,结二句梦醒,“门外”二句为梦中幻境,“画罗”二句为梦时衬景。笔法脉络为从室外写入室内,从梦前写到梦后。词中虽未显然呈现具体人物的貌,而在这情采清丽的画图中,物象精美的楼室内,却可亲切感到有位被离思困扰、让人无限怜惜的伊人宛在。 菩萨蛮冰轮碾破遥空碧,砧声敲冷相思夕。望断雁来天,潇湘烟水寒。 玲珑花里月,知否人间别? 一样去年秋,如何几样愁。 这首词,开篇写秋景,继而写秋日相思之情。头两句,虚实相生,写砧声和月影。冰轮,指月亮,而且象是十五的圆月; 遥空碧,写遥夜天空碧蓝清澄,月朗星稀,这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境界。“碾破”二字极妙。一是突出明月和它的运动感,二是道出离人寂寞清冷的复杂心情。古人历来喜欢用月亮寄托相思。李白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苏轼则问“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并发出“千里共婵娟”的祝愿。第二句从写砧声入手。古代的捣衣石叫“砧”,也叫“寒砧”,诗人们常借它来描写秋天的冷落、萧瑟,说“砧声敲冷相思夕”,既借景抒情,又融情入景。“敲”字容易解释,“冷”字这个意象就甚为复杂难说。“冷”字不单指气候,更主要的则是心理状态。砧声敲冷正是象征离人孤寂的情思。中秋,是亲人团聚的日子,而这位女子却在一轮皓月照耀下,孤冷,凄清,思念着自己的亲人。砧声不断传来,显得这难捱的秋夜愈发清冷、寂寞。李后主有名的《捣练子》就是借砧声写情意的: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本首《菩萨蛮》和李后主的《捣练子》,意境是相似的。“望断雁来天,潇湘烟水寒”,看似虚写,内容却是实在的: 相思者所系念的亲人渺无音信,她仍旧在秋风烟水中盼望鸿雁能为她传递消息。 下片抒情。词人在情真意切的思念中,深感孤寂难耐,不禁对景设问。第一问,是“玲珑花里月”,这里应指照在花丛中的斑驳月光。试想,一位女子在月夜对着一片月光发问“知否人间别?”这相思之情是多么强烈。第二问“一样去年秋,如何几样愁?”本来,年年秋天应该都是一样的,但是今年不同,因为它增添了多种的离愁。亲人离去刚好一年,可又有谁知道,正是这乍别的情思,更令人无法排遣。 阵阵砧声,就是相思阵阵; 那玲珑花月,也不过是增添如许的烦忧;那雁来燕往,都是自己孤独单调的象征。什么时候能有团圆之日? 这首词出自一位女作家之手。虽然题材未脱幽怨、闺思之类,写景言情也似乎并未突破前人的藩篱,但感情真率自然,没有雕琢痕迹。可以看出作者的文学修养和诗词造诣。 菩萨蛮这是韦庄 《菩萨蛮》 五首第一。如果我们撇开张惠言强加于其上的政治寓义,不必强求 “寄托”,则此词和美人 “泪辞”的意象,更合乎作品所传达的真实情景和作者所要表现的心理意绪。 既为别离之词,则对别离时意境的创造和心理感受的刻画,便成为此词着意渲染的重心。所谓意境的创造,是一种主客观的整合。这一整合的生成物大于主客观的相加,而具有把玩无穷、再生再造的审美特性。它是时间和空间的瞬间摄取和凝定,是外在景物和内心感受的对位同构。这首词就是将别离时的各个不同场景,按照分别或回忆的历时性顺序组接在一起,从而呈现出一种镜头转换的 “蒙太奇”式结构特征和意境,传达出缱绻难舍、惆怅不已的离别之情和追想之思。 第一个场面,描摹的是别离之“夜”的情景。“红楼”、“香灯”、“流苏帐”,既是外在景物的摄取,点出别离之时间和空间,同时又是别离之人情思的对象化。二者的整合所构成的意境,不惟写出别离时触目兴起的伤感,而且内藏着二人感情生活的温软浓香,是引起他日追忆的情感符号。尤其是 “半卷”之流苏帐,更平添了一段难舍难分、泪眼相向的缠绵之情和挽留之状。 第二个镜头,写辞别的情景。“残月”是时间的标志 (破晓),又是别离的象征,同时在意念上又容易引起凄清、冷落、死寂、伤心等通感。“残月”“美人”和“泪”的同时并呈与组接,创造出一个凄凉绸缪、痛伤不忍的离别氛围,给他日的追思留下一幅永难忘却的图画。 第三个场景 (下片) ,既是上片的延伸,又是追忆时耳畔浮起的回声。而整首词就是将此时此地的感受和彼时彼地的回忆,以蒙太奇的方式组接叠合在一起的,因之,全词既是时过境迁后的回忆、追写,又是当时真实图景的再现、描摹。“琵琶弦上说相思” (晏几道)是一种比较高雅的心曲代白。而琵琶之华美(饰有“金翠羽”),声音之宛转(如黄莺之鸣唱),恰如美人之形象。分别时美人幽怨凄伤的心情,即通过琵琶的音乐语言倾泻出来。因而结尾的叮咛之语,似抒情主人公从弦上的品悟。“弦上黄莺语”和“绿窗人似花”的结合,构成“劝我早归家”的主题。 “绿窗人似花”的以花喻人,不但提供了鲜明的视觉形象,而且含有花落水流红,青春易老,人生难再的喻意,更能促动主人公归家的急迫心情和引动未能归家、辜负红颜的无限憾恨。“绿窗人似花”既带给他幸福的回忆,又将他丢入失落的感觉。如果说全词是对往日生活的“寻梦”,“绿窗人似花”就是寻梦的凝缩。如果说全词是对昔日感情的体验与回味,“绿窗人似花”就是勾起这一体味的深层原因。它是等待、盼望的形象塑造,温软香艳的生活写照,引发伤感的美好记忆,构成冲动的心理机制。 菩萨蛮送君闻马嘶。画罗金翡翠,香烛销成泪。花 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 此词为其本调十四首之第六首,所写为思妇萦于思忆而梦魂颠倒之情景。首句点出主人公及其相思的地点时间,即在玉楼上的月明之夜,有人正在长久地忆念离人。“玉”乃形容栏槛精洁如玉的样子。次句以春柳衬上一笔,使“玉楼”景象大为丰富,楼外有柳,并有明月照映着,景色多么清幽! 此句还有点明季节,加重相思之客观因素的作用,“悔教夫婿觅封侯”(王昌龄《闺怨》)即因“陌头杨柳色”触发之故。“柳丝”、“无力”既体现出春柳之柔媚,亦以象征其人在长久相思中无可奈何之情态,与“东风无力百花残”(李商隐《无题》)艺术匠心正相同。三、四两句突出送别情节。首句既言主人公正在玉楼之上“长相忆”,何能又在“门外”“送君”呢? 此二句所写,显然是在主人公长久相忆而神魂恍惚中出现的梦境,末句“绿窗残梦迷”即是为这一情节而着的点睛之笔。送君门外,行人已远,但见芳草萋萋,唯闻远方马嘶。此种最为关切而萦念难忘之情景,遂于殷切相思之际,重现于惝恍迷离之梦境中。此四句两层情节之关系,正如电影中所常见的,每当人物回忆时,镜头即模糊散开,紧现出往事场面。温词虽是小令,而有些内容竟甚难捉摸,即因其局势常多奇幻之故。 下阕写“玉楼”长夜中的具体情节。“画罗”二句写室内物象,由于人在梦中,故室内一片静悄,但见罗帐呈彩,烛泪堆凝,亦如“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美蓉(李商隐《无题》),从纯粹物象描写中,体现室内长夜虚寂之象。“香烛”句亦表明长夜之向尽。于是末二句接着写出临晓的情节。“花落”句为梦醒之因,因子规啼声惊残人梦,而末句则为梦醒际之刹那间感觉。所谓“残梦迷”,即刚一醒觉之初,梦境犹在眼前,亦如庄周之梦为蝴蝶,蝴蝶之梦为庄周,迷离恍惚,自亦骤莫能辨。而三、四两句之为梦境,亦于此豁然昭晰。“花落”、“绿窗”俱为设色之辞,使景象更臻鲜美,因子规啼于暮春花落时,花落鸟啼,视听俱清新,而“绿窗”以一种青春鲜嫩的色调,可使读者想见其人之姝丽。 本词的重要情节在起结四句所写。起二句入梦,结二句梦醒,“门外”二句为梦中幻景,“画罗”二句为梦时衬景。笔法脉络为从室外写入室内,从梦前写到梦后。词中虽未显然呈现具体人物的面貌,而在这情采清丽的画图中,物象精美的楼宇内,却可亲切感到有位被离思困扰,动人无限怜惜的伊人宛在。 菩萨蛮驿桥春雨时。画楼音信断,芳草江南岸。鸾 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说:“飞卿《菩萨蛮》十四章,全是变化楚骚,古今之极轨也。”其实,这是衍张惠言以“美人芳草”传统看待温词之误。飞卿的《菩萨蛮》都是“刻意伤春复伤别”之作,此是其中的第十首。 作者以其擅长的写女子服饰开局。“宝函”,即宝盒,当指精美的梳妆盒;“钿雀”,即白居易《长恨歌》中“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的“花钿”与“金雀”(雀形的金钗);“金鸂鶒”(xi chi西赤),形状如紫鸳鸯(水鸟)的金首饰。宝函、钿、雀、金鸂鶒,四者构成了一幅美人晨起梳妆图。此句似赋而实为兴,在“女为悦己者容”的传统意义的背景中,以鸂鶒的成双成对,兴起自己的自感形单的伤别之情,其义如同其他《菩萨蛮》词中的“双双金鹧鸪”、“钗上蝶双舞”一样,但更显得隐蔽。注目于首饰上的紫鸳鸯,不觉心为所动,于是展眸窗外:“沉香阁上吴山碧”。沉香阁指女子居处。据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载:唐玄宗时,杨国忠用沉香造阁,用檀香造栏,又用麝香、乳香筛土和泥,涂饰墙壁,称之为沉香阁。此处借作居处的美称。在阁中望远,吴山一片青翠。再看近处,只见杨柳如丝,在“杨柳”与“如丝”间着一“又”字,已透出年华消逝之意。由“又如丝”的“岁岁年年人不同”,进而忆起当年的分手:“驿桥春雨时”,在濛濛的春雨中,自己同情人握别。分手的情景还如在眼前,但不觉间已是别有多时了,又当此杨柳如丝之时,不知离人浪迹何处?虽未道及别情与忆念,但在空间展现中织入时间追思,与碧山、绿杨、驿桥、春雨诸意象融成一片,使情怀满蓄,境界渐出了。 换头以“画楼音信断”的明言,接通上结“驿桥春雨时”的暗道,虽是此去经年,自己所居的画楼尚未得到离人的音信。“芳草江南岸”,以景写情,抒发了企盼而不见归的隐情,当此“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梁丘迟《与陈伯之书》)之时,“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楚辞·招隐士》),使人空守画楼,真是情何以堪?深情难遣,忧使人老,她不由得对镜自照。“鸾镜”指饰有鸾鸟图案的妆镜,由于“画楼音信断”,揣度离人的心思就很自然了,白居易诗《太行路》云:“何况如今鸾镜中,妾颜未改君心改。”鸾镜之中,妾颜未改,依旧颜色如花,但君心如何呢? 因而“鸾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 ”确是出于必然了。这两句在顾影自怜之中,极含有余不尽之意。 飞卿词乍见之时,颇有炫人眼目而难见径路之感,故此李冰若《栩庄漫记》曾谓其“以一句或二句描写一简单之妆饰,而其下突接别意,使词意不贯,浪费丽字,转成赘疣”。此词在飞卿所作中当属较为清疏者,但表面看来,用以上评语揆之亦大致相合。然而,若深味之,则可见“丽字”、“赘疣”实是积聚而成诱情因素,明赋而暗兴,手法甚高。睹物起情,使之停妆远眺,由远眺而近看,以时空交织完成忆念之笔。下片经过思绪收——纵——收的变化反复,层深又见浑成,鸾镜、花枝与开头的梳妆相应,“此情”方出而止,更耐人咀嚼。“突接”与“不贯”是表面现象,其潜气内转,脉络井井,上下映带之妙,天梯石栈之巧,不可不察。 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1〕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2〕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3〕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4〕 〔1〕本篇作于淳熙三年,作者任江西提点刑狱,驻节赣州。他路过造口(即皂口,今江西万安县南六十里皂口镇),回想起建炎三年金兵南侵,隆祐太后南逃洪州(今南昌),金兵急追,太后在皂口弃舟登岸南逃。登高望远,往事历历,引发作者感慨,书写了这首《菩萨蛮》于郁孤台的壁上。(《菩萨蛮》词调介绍,见李白词) 〔2〕郁孤台,在今江西赣州市内,唐宋时为一郡名胜之地。《舆地纪胜》:郁孤台“隆阜郁然,孤起平地数丈,冠冕一郡之形胜,而襟带千里之山川”。清江,赣江与袁江合流处称清江。行人:指建炎三年金兵南侵时逃难的人们。 〔3〕“西北”二句:长安,本来是汉唐的京城,这里借指汴京。二句写向西北遥望故都,可惜被无数山峦遮住。 〔4〕“江晚”二句:江上黄昏正使我愁苦,又从深山里传来鹧鸪的叫声。鹧鸪,鸣声像是“行不得也哥哥”。 本篇不同于前人的登临之作,它不以风景和怀古为题材,而写当代时事,抒政治情怀。它也不同于前人的《菩萨蛮》词,不写艳情、离绪,而写时事,作政治抒情。上片回忆金兵南侵时人民的流离苦,由此怅望沦陷的故国。下片即景抒情,以青山遮不住东流水,喻种种势力阻挠不了北归恢复之心,以山深闻鹧鸪反映现实的悲慨。词中比兴曲折含蓄,寄托深婉。 菩萨蛮温庭筠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渡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就内容而言,此词止写一女子晨起梳妆而已。第一句费解在“小山”一辞,至今有两种解释。一说为眉妆(十眉)之名目(毛熙震《女冠子》“不语檀心一点,小山妆”),如是则“重叠”意即蹙额(唐诗有“双蛾叠柳”之语),“金”则指额黄(檀心一点)而言,额黄为散发微掩,在“明灭”显隐之间;一说为屏山(作者同调“枕上屏山掩”),如是则“重叠”是画屏上之山形,以金线刺绣而成,故受光不一,在阳光下“明灭”闪烁也。产生歧义的原因在于,作者将名词(屏或眉)借代以感性形象(山),从而导致扑朔迷离之感。以上两说似皆可通解。诗词有“不说清”和“未说清”,前者如“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却不说什么滋味,此则属后者即“未说清”,不免有病,读者各随所解,亦可因病致妍。 周汝昌认为,一二句喻眉为山,喻鬓为云,更喻腮为雪,三四的画眉和妆梳,分承一二句,乃是上片文心脉络。其说较优。“鬓云”写乱发,不言“云鬓”(云样的鬓发),而言“鬓云”(鬓发的乌云),更富于感性色彩,和下文“香腮雪”在修辞上取得了一致。“欲度”是欲掩的意思,在状态上有化静为动之妙。总之,前二句写的是女子晨间欲起未起的情态,正是“身未动,意先懒”——直启三句的“懒”字,和四句的“迟”字,这二字大有意味,它表明女子的处境是孤独的、幽怨的,杜荀鹤《春宫怨》云:“早被婵娟误,欲临妆镜慵。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即可为二句注脚,女子之晨间懒起,正因“教妾若为容”之一念耳。懒起非不起,不过起迟而已,而当女子起来对镜梳妆之际,便渐渐进入角色,四句著一“弄”字,不是对人卖弄,而是自我欣赏、自我陶醉。美国艺术片《出水芙蓉》中男主角,摹仿独身女子晨起的慵懒与弄妆的滑稽表演,最得个中深致。 过片“照花前后镜”二句,写妆成顾影自怜,状镜中有镜、镜中有花、镜中有面、花面交替至于无穷的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其“前镜”,妆台之座镜、大镜也;“后镜”,手中所持柄镜、小镜也,对映审视,如成角度,则镜中可见头上侧影,有数面之多;如正对,则镜影中复现镜影,恍如无尽。《华严经》论法界缘起之说,有云:“犹如众镜相照,众镜之影,见一镜中。如是影中复现众影,一一影中复现众影,即重重现影,成其无尽复无尽也”,设譬甚妙,而此词以两句尽之,“纯乎华严境界”,故为词中善状物象之名句。 末二写梳妆既毕,遂开始一日之女红——刺绣罗襦。“新帖”即时新花样子,剪纸为之,贴于绸帛之上,以为刺绣时之底样。花样为何?乃成双作对之鹧鸪,当女郎以金线绣之之际,岂能无动于衷,于是自然流露出对于爱的渴慕。这就与上片“小山重叠” (皱眉)与“懒起”迟妆等情态和情事取得了照映。或释“帖”为“贴”,谓末二写著装,亦无伤于词意。 此词纯乎客观描写,著重感性显现,而不用知性的说明,爱情意识是通过场面自然露的;词彩艳丽,情境娇媚而优雅,具有诱人的艺术魅力。是以丽密含蕴见长的温词之代表作。 菩萨蛮据考,此词可能是唐德宗建中初年之作。史载,当时凉州或甘州、肃州已为吐蕃所陷。吐蕃举兵从东到西,而沙州与敦煌在西,故沙州未陷之前,敦煌与唐朝朝廷间的交通往来早已断绝。 敦煌自古出大将,是有史录的。如这一段:“大中二年,遂差押衙高进达等驰表函,入长安城,已献天子,上达天闻,皇明披揽,龙颜叹曰: ‘关西出将,岂虚语哉!’”(《张氏修功德记》)这些个威风凛凛的将军的大名远播异族,令得诸蕃尽钦敬仰慕不已。为天子效命,驰骋沙场,东望龙庭,功勋赫赫,那记载武功的麒麟台上也是早有记载的。 而现如今,却因吐蕃猖狂,陷了甘、凉数州了,使得敦煌、沙州与京都道路阻隔,难望圣颜,恳切之情亦难以申吐。而这样的形势并不能让它久长,凭着“敦煌古往出神将”的威名,定要同心协力,早晚灭了夷蕃,扫通道路,再一齐拜望天子,面圣请恩,国土统一,天下太平! 对这首词的意义,有评注道得明白: “此词……表现了边区人民的英勇气概和反对分裂的强烈感情。所谓 ‘拜圣颜’,虽然指唐朝皇帝,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作者是把唐皇帝作为自己民族和国家的象征来看的。这与官僚地主阶级在阶级斗争中所表现的忠君思想,是截然不同的。可谓言之凿凿。”又称此词 “是非分判非常精细。按此等唱辞,应是唐使绕过陷区,临抚沙地,守土军将于宴接中,遣百姓著辞演唱,对于 ‘圣君’、‘神将”当然概须颂扬。百姓心中难申之情的确甚多。比较之下,爱祖国,爱民族,一心向唐,有不俟言。” (皆见 《敦煌歌辞总编》) 上面引的这两段话,对理解该辞的思想内容是极有帮助的。虽被困于蕃族,而心仍是向着“大唐”的,仍是向着统一的。决心与勇气亦跃然纸上,慷慨壮烈,极是震撼人心,那种不甘屈服的民族精神尽展无遗。 有注释家言此词“真已唱出外族统治下敦煌人民的爱国壮烈歌声!绝非温飞卿韦端已辈文人学士所能领会,所能道出者矣”。实在是对此词的最高评价了。 纵观全篇,上阙怀古,下阙感今,结构自然缜密,结合得浑朴无缝。格律沉稳,颇有大家风骨。在语言上,朴实无华,尽除雕饰,且更显得语锋激越,傲岸超拔,不可平视。不愧敦煌曲词中不可多得的名篇佳作。 菩萨蛮温庭筠 水晶帘里玻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温庭筠是第一个专力从事词体创作的文人,也是奠定词的传统作风的作家。最能代表温词特色的是客观描写种种精美意象而无层次脉络可循的一类词作;俞平伯先生云:“飞卿之词,每见取可以调和的诸印象而杂置一处。听其自然融合。在读者心眼中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必问其脉络神理如何,而脉络神理按之则俨然自在。”(《读词偶得》)〔菩萨蛮〕便是典型的例子。 全词“自室内之‘玻璃枕’、‘鸳鸯锦’,突接室外之‘江上’、‘雁飞’,又突接‘藕丝’、‘人胜’等对服饰之形容,且所用之‘隔香红’、‘头上风’等句法,亦全不属理性之叙述。……这是最能代表飞卿特色的作品,但也是最不易为读者所了解和接受的作品。”(叶嘉莹《迦陵论词丛稿》)虽然如此,我们只要将此词与作者相同性质的作品参阅,还是不难理会词的含意。 词的开始二句,就用种种精美名物夸饰地描绘女主人公的居处的雅洁,构成明净的境界。颇类李商隐“水精簟上琥珀枕”的诗句。而女主人公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做着香甜的好梦。锦衾玉枕的“暖香”乃是催人入梦的条件,故用一“惹”字(王维“杨花惹春暮”、李贺“古竹老梢惹碧云”等诗句可参),此下二句“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继上句写出女主人公在明净雅洁的卧榻上做的一个清丽的梦。“江柳”使人联想到离别,而“飞雁”使人联想到行役。这里暗示了女主人公独处的现状和曾经经历过离别的事情。对全词主旨也有微挑的作用。 最不好解的是下片,似乎全是女主人公服饰的客观描绘,她穿着浅淡的藕丝色(透明水红色),古诗词中写女人穿着藕丝色衣裳的很多,如作者〔归国谣〕:“舞衣无力风敛,藕丝秋包染。”),头戴剪彩的“人胜”(“参差剪”是形容人胜首饰剪得精巧、轮廓分明),两鬓分簪红花(故称“隔”),头上玉钗颤袅(“风”读如动词)。这样工笔重彩的摹描人物,到底有何用意呢?前一首〔菩萨蛮〕虽致力描写女子晨妆意态,到底还有“双双金鹧鸪”一句暗示其心情,此词则几乎无迹可求。其实,若与同调写法相近词比勘,不难得其仿佛。如“宝函钿雀金鸂鶒”一首,便可与此词对读: 宝函钿雀金金鸂,沉香阁上吴山碧。杨柳又如丝,驿桥春雨时。画楼音信断,芳草江南岸。鸾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 始二句写女子居所华美,次二句写驿桥杨柳春色,与此词上片绝类。用意亦同。不同在于下片较重主观情绪的抒写,此词则重人物外表装束的客观描写。但异中亦有同,那就是“鸾镜与花枝”句,仍然是写女子对镜严妆。表面看来她打扮得非常济楚,但妆成谁看呢?其间又不免流露出一种孤寂与失意的情绪。其实温庭筠〔菩萨蛮〕十余首,类此写法者甚多,即上片多从环境入手,下片归结到情绪,时有明点,如“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青琐对芳菲,玉关音信稀”、“人远泪阑干,燕飞春又残”、“鸾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等等。“水晶帘里”一词虽只写女子晨妆不及点明心情,却是可以作类推的。 由于温庭筠〔菩萨蛮〕词注重以精美意象寄托人物情绪,又多少织入作者的某些身世之感,暗合于比兴传统。故后世如张惠言等人,认为可与《离骚》比美。评价固然过当,但就温词的手法对传统婉约词风形成所作的贡献,应予充分肯定,不宜以其注重形式而一笔抹煞。 菩萨蛮(唐)佚名
【题解】 敦煌在甘肃西部、党河流域,邻接新疆,是古代通往中亚和欧洲的交通要站,也是古丝绸之路上的咽喉重镇。汉元鼎六年(前111)设敦煌郡,治所在敦煌县(今敦煌县西),西凉国李暠曾在此建都。这首唐代无名氏所作的敦煌曲子词,歌咏敦煌,希望为朝廷靖边立功。 【注释】 ①诸蕃:此处指西北方的少数民族。②效节:即尽忠。龙廷:指唐朝的宫廷。③麟台:官署名,掌管皇家的图书典籍,即秘书省。④蕃部:少数民族的部落。⑤狼蕃:此指吐蕃。⑥圣颜:皇帝、天子。 菩萨蛮这首词是李煜早期的作品。据宋·马令 《南唐书·女宪传》和清·吴任臣《十国春秋》载,后主立司徒宗之女周氏为昭惠后,宠嬖专房,感情极好。后昭惠后得了病,其妹常出入禁中,后主便和她发生了爱和性的关系。昭惠后卒,后主即以礼纳之为后,人称小周后。当他们在恋爱期间,因为避讳耳目起见,不敢公然相会,所以常常寻觅机会。这首[菩萨蛮]描写的便是他们偷偷幽会的情景。 “花明月黯笼轻雾”,词的开端便创造了一个幽静温馨而迷离的境界: 娇艳的鲜花,朦胧的淡月,笼罩在迷濛的轻雾之中。这样一个似近若远、似明若暗的环境往往是情人幽期的好机会,所以接下来便以一个女子决定的口吻——“今宵好向郎边去”点明了词的主旨。决心既下,行动无须徘徊。但毕竟不宜公开,为了避开他人的耳目,女郎“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她双袜着地,一手提鞋,慌慌张张而又轻轻地蹑着脚朝一个方向跑去……以上是词的上片,写一个女子决定向她钟情的男子去求欢。下片便写他们幽会时的情状。所以过片紧承上片,写女子到了画堂的南边,见到了心爱的人,“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她依偎在男子的怀里,身子微微地发抖。这里一个“颤”字,用得非常妙。它生动地表现了女子片刻间复杂的神情、心理和举止。因为是偷期,怕人知晓,神情难免慌张; 而难得的幽会,更使她心情异常的激动; 更何况这次是她主动地来向心爱的人求欢,所以心理又不免羞怯。但是,旋即升腾起的爱情的火焰很快就燃烧了紧张而羞怯的神情。为了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她要尽情地和心爱的人享受爱的欢乐和甜蜜: “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教”,从也,听从,任凭。这一率直、大胆的表白,与牛峤的“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菩萨蛮· “玉炉冰簟鸳鸯锦”) ,都是情至之极,不复检束的逼真的心理流露。 这首词在艺术表现方法上很有特色。它把对人物活动细致的描写同心理情态率真的展露紧密结合起来,塑造了一个坦率、真诚而聪敏的女主人公形象。她不像 《花间集》 中的女子若即若离,遮遮掩掩,而是毫无掩饰与畏怯。为了去和心爱的人幽会,她选择了朦胧而宁静的好时机,并机敏地避开了他人的耳目; 虽然她也不免因为自己的行动产生了片刻的紧张与羞怯,但是,一旦获得了偷情的好机会,她便要不顾一切地享受她所渴望的爱。从她果敢的决心,到机敏的行动,到坦诚的心理表白,都表现了女主人公对爱的追求的强烈的主动性。这种对爱情的绝无拘束的大胆抒写,不但使得作品中所描写的情境充满了生动活跃的气氛,而且增强了人物形象的透明度,使得女主人公的神情、举止都十分生动逼真地跃现在读者的眼前。 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谓“李后主词如生马驹,不受控捉”。这首词确如周氏所言,描写爱情真率自如,没有丝毫的吞吞吐吐与扭捏做作。如果说这与南朝乐府民歌中爱情的抒写同一情趣,那么,它的单纯明净的语言更与民歌中清新自然的语言是同一风格。这里虽然有“香阶”、“金缕鞋”、“画堂”等富廷中的金碧辉煌与豪奢,但是“奴”与“郎”的昵称以及“怜”的爱语却带有浓郁的江南民歌的色彩。 菩萨蛮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 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在五代词人中,李煜是位卓荦不群的作家。他多才多艺,诗书画均独步当时。他不是一个好君王,但确是位杰出的词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人间词话》),以及国家的内忧外患,孕育了他内向的性格。他“为人仁惠,有慧性”(《十国春秋》),用天真的态度来处理政务,来接人待物。这样他的词一由其性情,无论是写相思、道别情,无论是眷恋故国都以语真、景真、情真而著称。李煜也是多重性格于一身的人物,就其爱情生活而言,既有荒淫的一面,也有纯情的一面。他对昭惠后情深意笃,从《昭惠诔》可见一斑。他对继室小周后恩宠更过于昭惠后。爱情是建立在双方钟情的基础之上的,我们不能用今天一夫一妻制的观点来规范李煜,这是符合历史唯物主义的。 这首《菩萨蛮》是写小周后与作者幽会的情事。据马令《南唐书·女宪传》记载:“后(小周后)自昭惠殂,常在禁中。后主乐府词有‘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之类,多传于外。至纳后乃成礼而已。”小周后因为亲属关系,时常出入宫中,后来和李煜产生了感情。这首《菩萨蛮》也便是他们爱情生活的一个片段。 词的上片写幽会前的心里活动以及赴约路上的情景。“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起句寥寥几笔点出了自然环境:月是朦胧的,雾是淡淡的,花开得正闹。这正是幽会的绝好契机。在“月暗”的情况下,一般是看不见“花明”的,尤其还有轻雾笼罩,这是一种通感,即将视觉转化为嗅觉,使其增强色彩美。情窦初开的少女对此良宵(别本作“朝”,揆其全文不如宵佳)不知盼了多久,她是那样的喜形于色,兴致勃勃地去赴约。“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实为传神之笔。“划袜”是不穿鞋,光着袜底;“香阶”暗写宫中花开似锦,芳香四溢;“金缕鞋”是用金线编织成的鞋,正符合贵族小姐的身分。少女怕弄出声响被人知觉,故而将金缕鞋脱下,用手提着,只穿着袜子在台阶上徐行。活画出少女初会时羞怯、紧张而又激动的神态。 过片写幽会时的情景。“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画堂南畔”当指宫外,是约会地点;“一向”,时间概念,这里当指好长时间;“偎”系依偎之意。总算到了约会地点,见到了意中人,于是少女情不自禁地投入情人的怀抱。但由于心情紧张故一时还难以松弛,那颗芳心仍“呼呼”地跳个不停。这又把少女的心理刻画得维妙维肖! “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结句出人意料。“恣意”是任意、尽情之意;“怜”者,爱也。在这“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的时刻,纵有千言万语,也表达不尽爱恋之情。“教君姿意怜”,一句话概括了欢会时的所有内容。“出来难”主要是佳期难觅,当然也有其他因素。据史料记载,小周后与李煜往来,曾被病中的昭惠后发觉,并对此深为不满。“恣意怜”也流露出对对方的无比信赖,这比常见的海誓山盟远胜许多。 这首词在艺术上很有特色,词中有环境描写,有人物的心里活动、行为方式,还有人物对话。千岩万壑,尺幅见之,没有高度概括的本领是做不到的。从语言上看,生动形象。它一洗以往闺情词铅华,质朴天然。主人公既不浓妆艳抹,又不矫柔造作,而是一任性情地表达情愫。这种大胆、真率的风格颇似民间抒情小词。 如此可见,李煜是善于转益多师的。 尽管有人说结句“妮”,但并没有引起感观刺激的成分,丝毫不亵渎纯真的爱情。如果我们抛开词的“本事”,它仍不失为一首优美的爱情心曲。 菩萨蛮秋波横欲流。雨云深绣户,未便谐衷素。宴 罢又成空,梦迷春雨中。 这首词以男子口吻,写男女爱悦而幽会未遂,以至魂牵梦绕,为相思所苦。陈耀文《花草粹编》选此词,题作《与周后妹》。《古今词话》亦认为此词为小周后而作。从词的内容看,大致是可信的。李煜十八岁时,与周宗的大女儿娥皇结了婚。娥皇即昭惠后、大周后。娥皇容貌姣好,且通书画,善音律,兼擅歌舞,与李煜伉俪甚笃。十年后,娥皇病故;再三年,立娥皇的妹妹为小周后。其实,在娥皇抱病期间,小周后已入宫和李煜由相爱而私通。李煜纳小周后,擅宠专房,直至国亡入宋。九七八年李煜被赵光义命人毒死,小周后很悲痛,第二年亦死去,说明二人感情一直是很深厚的。因此,李煜为小周后而作的词,应看作是他们爱情生活的具体写照。 词上片写筵席上,男子心驰,女子意往,彼此以目传情。筵席上的珍肴佳味,觥筹交错的热烈情景,均不为词人所关心,他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倾注在这个吹奏乐器的女子身上。“铜簧”,吹奏乐器中的舌簧,铜片制作,吹之发声。“脆韵”,音韵清越高扬。“寒竹”,指竹制的箫、笙、竽、笛之属。锵寒竹,言乐器吹奏,铿然悦耳。这句从听觉写,而“新声慢奏移纤玉”,则从视觉写。纤玉,对女性纤细而光华手指的美称。一个“移”字,说明他神情专注。词人的心随着悠扬的乐声而颤动,目光随着女子的纤指而流走,一片爱恋之情,从字里行间泻出。“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二句,从男子感受写。“暗”者,情不能明言也;“钩”者,二情相系而难以分解也。男子钟情如此,女子“秋波横欲流”,顾盼传情,如画如描。此情此景,非个中人道不出。非个中人亦难以领会其中况味。 词的下片写幽会未遂而梦寐思恋。词先宕开一笔,写其虽曾与这位女子幽会谐合,却因偷情而未能尽情倾吐爱意。“谐衷素”,指谈心。谐,谐合。衷素,即心情。而此次期望中的幽会,“宴罢又成空”,于是只有希望相会于梦中了。失望与期望,都表现出词人铭心刻骨的思恋之情。 李煜这首词写他与小周后的恋爱生活大胆而真实。自然,李煜与小周后的爱情生活内容不同于劳动人民,其偷情行为亦毫无反封建意义。但是,李煜这类词中所描写的爱情生活片断,也绝非封建帝王玩弄女性的荒淫表现。全词未用一个典故,语言简约、明净,描写大胆、真切,感情深挚,形象鲜明,是这首词最突出的艺术特色。 菩萨蛮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 南面。休即未能休,且等三更见日头。 当爱情的火花点燃了两颗年轻的心,整个世界便都因了恋人的欢乐而存在。他们珍惜青春,渴求幸福,在宇宙的律动中,希冀爱情的永恒。于是,日月星辰,河流山川,无不呈现着他们感情的外化……。 这首出自敦煌卷子中的唐代无名氏所作的《菩萨蛮》,是一位恋人向其所爱者的陈词。为了表示自己的坚贞不渝,她(他)在词中热烈地对爱人迸发火一般的誓言。而这誓言,则是用一串极为奇妙的比喻构成的。这一非常富于独创性的表现方式,使得无名氏的这篇抒情之作成为唐代诗苑中的一颗明珠,可与汉代民歌中的“上邪”比美。 词以“枕前发尽千般愿”一句开头,点明了主题。“发尽”二字,非常有力,充分显示了主人公的至情至性。在这最幸福的时刻,词人当然热切地希求着能够永远如此时一样相偎相依,相亲相爱。因此,首先举出三件不可能的事为喻,坚信爱情的悲剧永远不会出现。第一三两喻寄意于山河。在古人心中,山河都是永恒的象征。所以成语说:“青山不老,绿水常流”。“青山烂”既纯属虚构,爱情当然也就不会变。同时,“黄河彻底枯”既绝无可能,所谓“直待”也就无从谈起了。第二喻作者从日常生活中信手拈来,用得非常贴切、生动。秤锤一般为铁制,民谚有“秤锤虽小压千斤”之语,可见秤锤在重量关系中的作用。作者设喻显然有意突出了这一特征。而水的比重远低于铁,那么,所谓的“水面上秤锤浮”,也就是绝不可能出现的现象。下片紧承上片,接着发愿,不同的是,主人公将喻体从地面移到了天空。第四六两喻分言日夜的颠倒。参辰,即参辰二星,二星此出彼没,永不并见,更何况在白日显现。而三更之时,夜色正浓,假若属这时日出,其有悖于常情也是不待分说的。昼夜的运行,是大自然的规律,主人公的这种逆向想象,不过是极力强调爱情的地久天长而已。第五喻也是就天体而言,其着眼点在空间的变异。北斗七星,例当在北。《易林》卷十六《中孚·大壮》云:“魁罡指南,告我室中。利以宜止,去国忧患。”可见,“北斗回南面”之句也无非是指出其不可能。主人公一口气举出六事发愿,说得那样情真意切,足以见出其如痴如狂的精神状态。爱情的表达方式,有的是软语缠绵,有的是激情倾诉。本词属于后者。从风格及产生地域看,作者似生活在北方。 这首《菩萨蛮》写得非常动人。其内容、格调和表现方式,都使我们想起汉朝乐府民歌中那首著名的《上邪》、“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首诗,连举五事发誓,也是在大自然中寻找自己心灵的支撑。二者相距近千年,且又都是产生于民间,这种惊人的相似,使我们由衷地赞叹先民们独特的创造力。 在艺术上,这首《菩萨蛮》与《上邪》一样,最大的特点便是善于比喻。为了说明这一点,我们不妨参看杜甫和苏轼的两首诗。杜甫在《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中描写公孙大娘的舞姿道:“㸌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一连以四种形象相比,写得虎虎有神。苏轼更是比喻的圣手。他的《百步洪》描写急流的气势道;“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四句诗中,一气托出七种形象,大大启发了读者的想象力。钱钟书先生谈到苏轼的这种特色时称之为“一连串把五花八门的形象来表达一件事物的一个方面或一种状态。这种描写和衬托的方法仿佛是采用了旧小说里讲的‘车轮战法’,连一接二地搞得那件事物应接不暇,本相毕现,降伏在诗人的笔下。”(《宋诗选注》)这首《菩萨蛮》也是如此。青山坏烂、秤锤浮水、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三更见日头,这六事作为喻体,都省略了比喻之词,所以是暗喻的形式。作者反复强调,一气呵成,就象夏日的暴风雨一般,突起骤止,以此展示动荡的内心世界,显得热情奔放,很有力量。它与杜、苏之作的不同处在于,后者是以物象喻物象,它却是以物象喻人情。另外,后者是正面作喻,它却是连续反喻——以六种不可能来说明一种不可能。词中所举喻体,皆属日常生活中所习见,作者却处处从不可能处下笔,这便使抽象和具体结合了起来,创造了良好的艺术效果。 菩萨蛮到头归不归? 千行欹枕泪,恨别添憔悴,罗带 旧同心,不曾看至今。 这是一首思妇词。从词里“每岁送寒衣”一句来看,女主人公所怀念的不是一般的游子,而是从征的战士,从征人的亲人方面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 这首词是用第一人称写的,写自己在深夜就寝前后,怀念亲人的苦情。开头两句“香销罗幌堪魂断,唯闻蟋蟀吟相伴。”“香销罗幌”,罗帷中炉子里的香已燃尽,表明已到了夜阑人静应该就寝的时候,这个时候也最易引起对远方亲人的思念之情,不觉得神魂飞越,感到孤独悲凉。谁来陪伴自己呢? 不是亲人,而是四壁蟋蟀的吟叫声。夜越静,蟋蟀的吟叫声似乎越响,它的凄苦的吟叫声,扣动着思妇的心弦,越发使人感到寂寞而难以为怀。由闺中孤寂而想起亲人,由蟋蟀吟秋而递入寄送寒衣,暗中过渡。“每岁送寒衣,到头归不归? ”这两句话是责问亲人,实际上也是对唐政权委婉的谴责。当时戍边的士卒,“多为边将苦使,利其死而没其财”(《资治通鉴》卷二一六《唐纪》三十二)。他们是不被当人看的,定期番代的规定,早已成了空文。他们有的被折腾而死,暂时还活着的也累年不得归,使得闺中思妇魂牵梦绕,年年寄送征衣,而年年归信杳然。这在唐代的诗词里反映是很多的,例如敦煌《云谣集杂曲子》里的《凤归云》:“怨绿窗独坐,修得为君书。征衣裁缝了,远寄边隅。”《捣练子》:“造得寒衣无人送,不免自家送征衣。”李白《子夜吴歌》(其四):明朝发驿使,一夜絮征袍。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 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 ”陈玉兰的《寄夫》:“夫戍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 ”都可以证明这首词反映的完全是真实情况。下阕写她就寝以后,并没有安然入睡,她哀伤不已,泪流千行,想到的是和亲人分手以后,自己在逐渐憔悴,而团聚无期。“罗带旧同心,不曾看至今。”罗带上的同心结,本是夫妻恩爱的表征,按常情,分别以后,会时时看看它以慰离怀,但她却怕触发自己的幽情苦绪,从别到今没有看过。这种加倍写法,表现出自己异乎寻常的深情。 唐代由于战争多,战期长,产生了大量的以战争、征人为题材的边塞诗,和它相对应的一面就是写思妇的作品也不少,有许多出色的,如上引李白和陈玉兰的诗就是。在文人词里这类作品不多,只有温庭筠写了一些,敦煌曲子词里也保留了几首。这首词是否出自女性之手不得而知,就词来说,写得朴实自然,不假雕饰,而情深透骨,感人至深。和晚唐的文人词比较起来,风味是迥乎不同的。 菩萨蛮这阕词是一首用誓言表现坚贞不渝爱情的好民歌。其风格直率泼辣,手法委曲婉转,语言精确洗炼,感情真挚热烈,把一对情侣誓死相爱、永不变心的坚定决心表达得淋漓尽致。 全词共八句,均写青年男女相爱的誓辞。“枕前发尽千般愿”,劈头一句入手擒题,总领全词。大凡纯真相爱的双方,总是互相倾慕,热烈追求,信誓旦旦,自不待言。而在终成伉俪之良宵,喜结鸾凤之枕前,更是诉不完爱慕衷肠,发不尽山盟海誓。“发尽”二字,写得入木入骨,至情至性。“千般愿”婉转地点出了词旨,实则为一愿: 愿爱情永固,天长地久。 以下七句,紧扣主题,分别描绘了六种不可能出现的自然现象,道出了桩桩誓愿: 要使爱情休止,除非青山崩溃,秤锤浮在水面,黄河干涸见底,参辰二星在白天出现,北斗星回转南天,半夜三更出太阳! 毋庸置疑,谁都知道巍巍的高山不会崩塌,沉重的秤锤绝不会浮在水面上,滔滔的黄河永远不会干枯,各踞东西的参辰二星根本不可能在白天出现,晶莹闪烁的北斗怎会回到南面?更不用说要在半夜三更见到光芒四射的太阳,那简直是梦想。既然这些自然现象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那么,爱情便绝对不可能休止了。 这里,作品运用了反证和博喻的方法。它连用了六个比喻,从陆地到天空,从山河变迁到天体运行,从重量关系到昼夜颠倒等,变换不同角度,以六种不可能,证明了一种不可能: 爱情不可能休止。这种用多种比喻来表达一件事物的一个方面或一种状态的方法,叫作“博喻”,或称“车轮战法”。后来的苏轼在其《百步洪》诗中也用过此法,连用比喻来形容船在水中行驶的速度之快: “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博喻的手法,收到了特写镜头的效果,构成了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它化抽象为具体,反衬出爱情坚如磐石。 然而,作品采用博喻,连续描绘多种自然现象并不是简单的堆砌和罗列,而是巧用几个重复字词,妙手构连,使词意回环往复,跌宕起伏。开头先给人造成一种印象,似乎到了 “青山烂”、“秤锤浮”之时,他们之间的爱情便可 “休”了。但作者却用了一个 “直待”来了一个转折,说明 “要休” 还要等到 “黄河彻底枯”、“北斗回南面”、“白日参辰现” 的时候。那么,如果真的有一天河枯、斗移、星现,是否就可 “休” 了呢? 否。“休即未能休”,还要等到 “三更见日头”。这又是一折。无论如何旷日持久,“三更见日”是决然不可能的事,则爱情永固便毫无疑问了。三 “休”三 “待”不特曲折有致,妙趣横生,而且以急切的口吻,表示了热烈的心情,使人有荡气回肠之感。 读了这首词,很容易使人想到汉乐府民歌 《上邪》: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二者在内容上、手法上如出一辙: 同样用誓言表示爱情的坚贞,同样采用了博喻的方法。可见其渊源承继关系。但二者也有不同之处: 前者是呼天抢地的呐喊,后者是真诚坦荡的发抒; 前者是独自对天发誓,后者是相互发愿盟誓; 前者像高天悬河,奔泻直下,后者若平地湍流,曲折逶迤。又可见其创新发展精神。总之,这首词实为爱情民歌中不可多得的上乘之作。 菩萨蛮黄昏方醉归。荒唐难共语,明日还应去。上马 出门时,金鞭莫与伊。 尹鹗并非著名词人,词写女子痴情又是常见的题材,但却写得不落俗套,颇有特色。 首句写景,铺染的景物是:秋日的天空,陇云在不知不觉中汇合。“陇云”就是“陇上云”、“白云”,出自陶弘景《答梁高祖诗》: “山中何所有,陇上多白云。”这一句描绘了秋日的景象,点明了季节,也暗点出时间,所谓“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江淹《拟休上人怨别》),又兼寓怀人之情。接着,笔触转向了女主人公。她独个儿坐着,俯身窗上,从窗帘中窥望暮烟笼罩的陌上。“烟陌”承上句,进一步点明了时间。这句里的“独”和温庭筠《梦江南》里的“梳洗罢,独倚望江楼”的“独”字相同,它的内涵也一样是丰富的。它告诉我们,女主人公是形单影只的,沉默无语的,心情是孤寂的。这是写人。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一句也是作者铺染的景物。总之在这两句中,情、景两者很难分解开。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说: “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况周颐在《蕙风词话》中也说:“写景与言情,非二事也。善言情者,但写景而情在其中。”可以说,上述两句,正是情在景中,景情妙合的。 在寂寞的黄昏中,又再次传来城楼上的角声,自然分外撩拨起人的焦急愁烦情绪。这时,盼望的人回来了。虽然到了黄昏才回来,可究竟是回来了。应该高兴吧,但他却是醉醺醺地回来的,这自然使盼望他回来后我我卿卿、恩恩爱爱等等都落空了。当然,比独个儿守空房要好些。唐无名氏《醉公子》不是说“门外猧儿吠,知是萧郎至。划袜下香阶,冤家今夜醉。扶得入罗帏。不肯脱罗衣。醉则从他醉,还胜独睡时”吗? 下片“荒唐”两句,进一步写面对醉汉时,女主人公的心情变化。“荒唐”在这里是表现不正常的意思,指那人的醉态;下此二字,还包含着她的怨、恨、爱的潜台词。酒醉有醒时,一切等醒后再说吧。但是,他明日还要离去。“应去”不是应当去,而是说明天想必还要去。和白居易《缭绫》诗里“昭阳殿里歌舞人,若见织时应也惜”的“应”字相同。话说回来,明天他还要离去,怎么办呢?一般来说,那时候的妇女遇到这种情况,只有哭泣的份儿,韦庄《江城子》:“露冷月残人未起,留不住,泪千行”,不就是这样写的吗? 但是,这首词里的女主人公则暗下决心,明天待他“上马出门时,金鞭莫与伊”。词至此一笔宕开,充分表现了她的泼辣有决断,表达了她未尽之言,至深之情。 这首词的语言质朴,明白如话,似乎是随口而出,实际上对每个词语的运用都是颇具匠心的,除了上面谈到的“俯窗独坐窥烟陌”的“独”,“荒唐难共语”的“荒唐”,“明日还应出门去”的“还应”之外,如上片“楼际角重吹”的“重”,说明报时的角声已经是再一次吹起,点明时间已经晚了;“黄昏方醉归”的“方”,表现出她等待之久,心情之切。况周颐《蕙风词话》说:“词过经意,其弊也斧琢;过不经意,其弊也褦襶。不经意而经意,易;经意而不经意,难。”尹鹗这首词的语言,可以说就是“经意而不经意”的一个范例。 这首词以四十八字写女子痴情,一气呵成。而仔细玩味,又觉得这首词并不“直”。盼归,醉归,恨其醉,拟阻其行,层层转折,委曲尽情,耐人寻味,其境界并非易到。 菩萨蛮眉含笑惊。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 拼,尽君今日欢。 《花间集》收牛峤《菩萨蛮》词七首,这一首列为第七。 在“花间派”作家中,牛峤算得上是写情爱词的高手。此词写一个痴情女子焦急等待情人幽会以及得知情人来后的欣喜心情。 一个夏日的夜晚,痴情的她正苦等着情人的到来。冰凉精致的竹席,绣有鸳鸯的衾帐,浓装艳抹的粉黛,无论是环境还是物饰,都暗示着女子等待情人的炽热渴望的心情。但是,夜已深沉,仍不见情人的倩影。望着那本应是双双同寐共枕的山形玉枕、鸳鸯锦衾,女主人公不由得触物动情,思绪纷乱。一股不可名状的烦躁、焦虑,从心底里升起,搅得她起卧不安,辗转反侧。即使卧身在冰凉的竹簟上,也仍然是浑身透汗,以致融乱了粉面,污腻了山枕。起首两句,全不见一个“思”字,更没有一个“愁”字,仅从几个静态意象的排列与物象的叙述中,就渲染出一个躁动不安的灵魂来。 “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二句,刻画女子的神情意态,堪称惊人之笔。正当她望眼欲穿柔肠欲断之时,从帘外楼头,柳阴花絮之间,传来一丝丝仿仿佛佛的辘轳声。在这寂静的夜空中,这阵阵辘轳声,似乎是搅得她更加烦躁不安了。突然,女子敛眉凝神,侧耳谛听,是辘轳声,还是车声?这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听清楚了,它是车声! 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那样的激动人心。听着,听着,失望变成了希望,无限惊喜掠过心头。原先的烦躁一扫而光,女子止不住内心的剧烈颤动,脸上绽出了掩饰不住的笑容:她苦等的情人终于来了! 况周颐说: “牛松卿‘敛眉含笑惊’五字三层意,别是一种秘密法眼。”(《餐樱庑词话》)透过“敛眉”、“含笑”、“惊”三层意蕴,我们仿佛窥视到这个女子听到车声由远而近时的极其曲折的内心活动和瞬息变化的面部表情,体会到车子转动的方向和女子听到这个声音由烦厌而至凝神屏气侧耳倾听的神情。虽只五个字,却有着如此巨大的涵盖力,作者的艺术才华,实在令人击节惊赏。 过片一句,从景物描写中暗示出时间。此时更已尽,天将晓,举头望去,晨雾烟霭,曙色朦胧。只见柳条阴影,在晨风中微微摆动。柳本有怀人之意,因此,这柳阴烟幕,又是女子情思绵绵的心境的写照。随着车声的越来越近,女子似乎已看到了晓雾之中情人轻快的身姿。虽然天将破晓,可是她已由刚听到车声时的惊喜变成了欣喜若狂,心境也如夜幕将散而立时开朗起来。“柳阴烟漠漠”,不但是环境气氛的渲染,也是女子感情上的烘托。“低鬓蝉钗落”一句,从外表上写出她此时的心情。尽管一夜的辗转反侧,以致倭髻散乱、鬓角低垂、蝉钗坠落,但她已顾不上重匀粉面,整妆打扮了。“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满腹的嗔恼,已化作一腔心愿在心头。 牛峤的词,多是香软密丽、剪翠裁红之作,这首词似乎更加艳露。尤其是结束的两句,容易给人俗露轻薄的感觉。所以过去词论家认为“冶艳极矣”,甚至近于“狎昵”。但是,这两句诗毫无掩饰地坦露出女主人公的情怀,写出了她的真感情、真性情,所以王国维称赞它为“专作情语而绝妙者”(《人间词话》)。在艺术上,作者刻画人物心理的细腻,语言艺术之精巧,都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平,令人叹为观止。 菩萨蛮玉郎犹未归。愁匀红粉泪,眉剪春山翠。何处 是辽阳? 锦屏春昼长。 思妇怀念征人之作,《诗经》中已多有。传为苏武、李陵赠答,而实为东汉人所作的五言诗,也有征夫留别之篇。《玉台新咏》卷一有题作《留别妻》者,极见沉痛,诗中有云:“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由此可以设想,唐诗中众多的春闺怀人诗篇,真可谓语短情长了。陆游为《花间集》写跋,曾谓:“方斯时,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乃流宕如此,可叹也哉! ”而牛峤这首《菩萨蛮》,虽写男女情事,却是思妇念征人的一脉精神延伸,是难以“流宕”目之的。 首句写女子服饰之盛。所着的舞裙,既经香熏,又以屑金作凤凰图案之饰,一经翩翩起舞,似使金凤为之生暖。而此句的“舞裙香暖金泥凤”似难以与“画梁语燕惊残梦”相接,故由次句返观首句,“残梦”二字可点出首句为梦境。二句连讲,可以这样解释:女主人公在梦中见到情人归来,穿上精美的舞裙为之翩翩起舞,可是好梦不长,画梁上的燕子声惊破梦境。从梦中回到现实,正是春残之时,看到“门外柳花飞”,想起此春将去,而“玉郎犹未归”,念远怀人,“犹”字之微露怨意,是因为良辰难待,盛年易去,故缠绵中又见凄婉。 换头承“玉郎未归”之意而接写。“愁匀红粉泪,眉剪春山翠”,写女子的梳妆打扮:燕子惊梦而醒,醒后就起身梳洗,因怀念之悲伤流泪,故扑粉于脸上时,要将被泪水打湿之处再匀,然后还将双眉修剪成春山之状。女主人公尽管精心打扮,然而仍给人以红粉含泪、眉黛凝愁的印象,因为怀人的困扰依然。“女为悦己者容”,她虽精心为容,但悦己者何在呢?故“何处是辽阳?”之问,就自然而出了。“辽阳”借指“玉郎”征戍之地,心念辽阳而辽阳极远,虽思之甚深亦无可奈何了。“锦屏春昼长”的结句,写出了锦屏独坐,愁绪难抑之情,所起的正是“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陆机《文赋》)的作用,语淡情浓,实为“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古诗《涉江采芙蓉》)之意。 唐诗中此类题材甚众。沈佺期《古意呈补阙乔知之》有“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等句。王昌龄《闺怨》的“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更为人熟知。二诗虽都言“愁”,却因初、盛唐国力强盛,闺愁并不见深。相较之下,白居易的《闺妇》: “斜凭绣床愁不动,红绡带缓绿鬟低。辽阳春尽无消息,夜合花前日又西。”闺愁加重了,透出中唐消息。牛峤由唐而入五代,对战乱的体验更深,所以这首闺情词写得婉转而深沉。词旨在于忆念征人,却先写梦境,写服饰之精美,然后梦境之破,就跌回现实。这种先扬后抑的安排,本可造就“引满而发”之势,作者却转写门外所见,将忆念之情以感叹出之,实重而似轻,再度蓄势。换头再换笔换意,转写梳洗之举,其意如盘马弯弓,不言射而欲射,不言情而情现。结尾问而不答,却点醒题旨,而“锦屏春昼”,是以实写虚,极见深沉。综观全篇,并无“破的”之语,而缠绵往复之中却有抑扬跌宕之妙,周济谓“《花间》极有浑厚气象”(《介存斋论词杂著》)。况周颐称道牛峤所作“有劲气暗转,愈转愈深。” (《餐樱庑词话》)都是可以细作体味之评。 菩萨蛮山城半夜催金柝,酒醒孤馆灯花落。窗白一声鸡,枕函闻马嘶。 门前乌桕树,霜月迷行处。遥忆独眠人,晓寒惊梦频。 这是一首羁旅忆远词。词的规定情景是: 深秋季节的霜月未落之黎明时刻,出发自太行绝顶的星轺小驿。当晓寒扑面而来的一刹那,抒情主人公不由遥念远在家乡的妻子,料想她一定也长夜难眠、苦梦惊心,在思忆着自己的风尘奔劳的亲人。季候、时令、地点、环境以及抒情人物的主客双方全都明白地作了点写。星轺驿的“轺”,音yáo,古代轻便马车。山区行旅,需计时赶程,驿名星轺,显然是由此中转赶前站必须在星辰晓月未落时起行。 上片写“早发”的氛围和抒情主体的感受。四个句子表现有一个短暂的时间推移过程,而匆促催程的意象选择是三种声音: 一是柝声,柝音tuò,敲更报时的木梆; 二是鸡啼声; 三是马嘶声。柝声敲醒短梦,睡前喝过酒,故在朦胧中醒来时第一个感觉是恢复神思,从恍惚中想起原来自己身处深山小驿中;接着第二个感受是睁眼只见灯花已烬落,屋内乌黑一片,耳中飘荡的是凄凉的柝梆声,于是孤独飘零的情思涨起。还未容他深想下去时,随着第一声鸡鸣,窗纸泛白了,马的一声长嘶也传来枕边,催起赶路了。可以看到,顾贞观运笔极思,在脉络神韵的流转上既清晰又形象具体。但意虽甚密,文气却疏朗,毫不雕琢。这就是前人常说的清俊或疏快。说不雕琢,並非不锤炼,如表现抒情主体的感觉的词只在第四句中用一“闻”字,表面看来“闻”的只是马嘶,其实前面客观描述的柝声、鸡鸣声也全统在这“闻”字上,並连带起了“酒醒孤馆灯花落”的感知。此即所谓气体盘转和气韵一贯。 下片前二句表现早发起程情景。霜月挂在门前乌桕树梢,远近迷蒙一片。这是景,又是惆怅迷茫情的寄托的物象。所以,紧接的是“遥忆”二句。词中的“我”在一派晓色迷离景观中赶路,正是刚从梦中惊醒,这样他不禁想起家中独眠的妻子定然又是一夜梦不成,而且也在晓寒袭人中频思自己。当我被柝声、鸡啼声、马嘶声惊破残梦时,她肯定也是夜半惊心,两眼青灯,心悬天外行路人。“晓寒惊梦频”五字具有一击二响的表现特点,写出了天各一方的亲人间心灵相通的情思,是很凝炼和警策的。 晓旅、忆内之作,历来汗牛充栋,要能推陈出新,熟中见生地写得真挚、清新已非易事。顾贞观此词纯以视、听等感觉表现为主,真实不虚拟,自然不拚凑,意象也生动有现实气息感,所以与通常所见的应酬敷衍的作品不同,有它独到之处。 菩萨蛮岳云黯淡湘流急,佳人一去无消息。又是岁将残,画屏生暮寒。桑田今变海,此恨终难改。和泪问归期,来年春到时。 此词题为“忆旧”,道出了作者对曾经相好的恋人苦苦思念的一片深情。 “岳云黯淡湘流急,佳人一去无消息”,这首二句即为全词定下了凄切感伤的基调。“岳云黯淡”似写昔日送别所恋之“佳人”时阴沉沉的天气,实际上也是作者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的灰暗心绪的形象写照。由“湘流急”可知“佳人”乃乘舟而去。“急”字显出流水奔涌之态,从中亦可窥见作者对恋人离去甚为焦虑而极不平静的情怀。无情的湘水送走了心爱的恋人,面对着帆影消失、波浪迭起的江面,词人不能不感到无限的惆怅。“湘流急”又引出了“佳人一去无消息”的下文,既含蕴着对“佳人”的埋怨之意,更透露出自己苦苦等待的痴情,至于对恋人的惦念、关切等等心理,尽在不言之中。流年似水,光阴如梭,“又是岁将残”,写出了词人对时间流逝的敏感。“又是”意谓时间已过了整整一年,恋人正是在去年“岁将残”的时刻离别而去的。一年来无时无刻不萦回脑际的思念,一年来对早日相聚倾诉衷肠的热切期待,都含蓄在这五个字的感叹之中。当分别的那个季节重又来临的时候,词人澎湃的思潮怎能平静下来呢?面对画屏,他只觉得一阵阵寒意袭上了心头。耿玉真《菩萨蛮》词曾以“芭蕉生暮寒”描述一个温柔多情的女子对外出的丈夫殷切思念的心境,本词的作者则以“画屏生暮寒”抒发自己未能与所爱的“佳人”相聚的凄凉和愁闷的感情,两句均以景传情,堪称异曲同工。 尽管“一去无消息”,作者对“佳人”的爱仍是那样的深切,那样的执着,离愁似流水不断,别恨与岁月俱增,故换头二句云:“桑田今变海,此恨终难改。”这是说即使天地间发生沧桑巨变,因与“佳人”离别而生的怨悔之情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如白居易《长相思》词所谓“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是也。词人以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容置疑地表露出自己对“佳人”发自至诚的爱恋。这两句把离愁别恨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不由地令人想起汉乐府民歌《上邪》中“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和敦煌曲子词《菩萨蛮》中“要休且等青山烂”的描写。显然,“桑田”二句的写法与民间歌谣有相似的地方,所不同者,《上邪》与敦煌词皆以女性的口吻发誓,率直奔放,感情炽烈;而本词则从男性的角度陈情,略显蕴藉,感慨深沉。正当词人沉浸于哀怨愁苦的氛围之中,词的末尾陡起波澜:“和泪问归期,来年春到时。”“和泪”承接上意,写词人十分伤感,“问归期”见其于失望中寄寓着希望,于黯淡中看到了光明。而女子以“来年春到时”之语相答,这对“和泪问归期”的词人无疑是莫大的安慰。冬天既已来临,春天还会远吗? 全词在充满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中结束,一问一答,两情依依,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菩萨蛮年代:唐代诗人 作者:李白 ←上一篇:侠客行 下一篇:菩萨蛮 → 诗词简介: 抬头忽然看见从衡阳飞来的大 雁,忍不住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向情人述说,但心中的思念之情怎么能倾 诉殆尽呢?这两句词写的是一个妇人睹物思夫,瞧见飞过的鸿雁忍不住 想起远在异地他乡的丈夫。“千声万字”表达出她对丈夫抒不完的情, 道不尽的爱。
菩萨蛮年代:唐代诗人 作者:李白 ←上一篇:菩萨蛮 下一篇:峨眉山月歌 → 诗词简介: 在词苑的众多优美篇目中,李白《菩萨蛮》、《忆秦娥》虽然在创 作权的归属问题上向来有争论,但人们对这两首词的艺术造诣,却 是千口一声地赞美。黄升称誉“《菩萨蛮》、《忆秦娥》二词,为百代 词曲之祖”。(《唐宋诸贤绝妙词选》卷一),得到历代词评家的公 认。这两首词成功的关键,在于作者把握了词的特质,运用朦胧错 综的描写手法,造成词境时空的惝恍迷离;导情入景,把人物的内 心世界刻画得细致入微。
菩萨蛮雁书蝶梦皆成杳,月户云窗人悄悄。记得画楼东,归𩨂系月中。 醒来灯未灭,心事和谁说?只有旧罗裳,偷沾泪两行。 这首“忆旧”词也是追怀旧情的作品,可视作《朝玉阶》的姊妹篇。词以逆势运笔,截取夜半梦醒的一个生活片断,细腻地摹写了女词人的心理变化,抒发内心痛苦,有“突然而来,悠然而去,数语曲折而含蓄,有言外不尽之致” (清沈祥龙《论词随笔》)的艺术特色。起二句写夜半心绪; 以哀叹撞开篇首,然后,倒钩出环境、人物。静夜叹声,突如其来,横空荡漾,加以“梦”“杳”的字面和“雁书”、“蝶梦”两个染有神话色彩的典故运用,又造成一种恍惚渺远的意境,令人心移神黯,很有先声夺人之势。雁书,指书信,相传鸿雁能传递书信。蝶梦,典出庄周梦化蝴蝶事,后转义有梦家:“蝴蝶梦中家万里”(唐崔涂《春夕》诗) ,词指梦家,即《朝玉阶》之“梦魂飞故国”意。雁书、蝶梦,闪烁着美好的情思,饱含对爱情的真挚向往和对故土的深沉眷恋,而冠以“皆成杳”三字,神色转瞬大变,凄凄惶惶,前欢皆绝,遥成往迹,“杳乎如入于渊” (《管子·内业》)。一句之中,感情起落顿挫,文笔跌宕生姿。“人悄悄”,一作“人声悄”,极言静,引出人物。女词人悄然无声卧居室中,伴拥的是幽静的明月白云,悄寂中传透出沉重、压抑之感。“月户云窗”作了很好的环境烘托;“记得”二句说明事由。“归𩨂”是伊人赴约时骑的青𩨂马,“画楼”是相会地点。晏几道《木兰花》:“紫骝记得旧游踪,嘶过画桥东畔路”,言马不忘旧址,喻男子难忘旧情;沈词言记得马来,喻女子缅怀旧情,都是以马踪暗示人迹,异曲同工,画面俊美,散发出甜蜜爱情的欢乐气息;“记得”,则是心理活动,画面由此转化为心象,画面清晰,旧忆如新,又反衬出缱绻之深,缅怀之苦。而这个回忆,是由月色引起,因今夜月忆及旧日月,无形中又推出今昔心情对比。画楼东的幸福笑声,深深地刺痛了哀叹室中的词人之心,内心的痛苦愈加深重。这一系列的心理变化,全是在“人悄悄”之中无声进行的。上片四句用笔平静,著语冲淡含蓄,字里行间却激情荡涌,思绪万千,揭示了女词人丰富敏感的内心世界。 换头转写人物活动。从写法上说,宕开一笔,从内容上说,依然写“忆旧”; 似离似合,有变化而血脉不滞。“醒来”,梦觉; 二字点醒上片系梦觉后心理活动:“画楼”云云,是旧事又是梦事,亦真亦幻;从顺序上说,先梦后觉,先忆后叹,而词却笔势逆行,倒叙心理,从而强烈地表现了心头恨结,鲜明地反映了梦痕依稀至寻嚼渐明的醒后心态过程,饶有烟水迷离,曲折深邃之情韵。“灯未灭”,遥映“月户”,指醒来时光。一梦醒来,床头灯还未熄灭,说明词入入梦时间很短,短睡辄醒,梦魂数惊;也表明默对残灯,凄凉至极。然而“心事和谁说?”无人可说,也无法与人说。天大的悲痛也只有一人心底承受,孤独感弥满心头。这句设问,以问抒情,不仅写出了生活的孤独,更写出了精神的孤独; 无人理解,无处倾怀。行笔凝重。“心事问谁知?月明花满枝”,(温庭筠《菩萨蛮》)转而倍加追念知音,追念旧情。起身寻出“旧罗裳”,拥抱胸前,热泪夺眶而出。“旧罗裳”,自是爱人常着之衣裳,贴身以示长相伴随。旧人不可见,唯存旧罗裳; 见罗裳如见旧人,抚旧裳而思旧情。“只有”二字强调了旧罗裳是可诉“心事”的唯一对象,反过来从正面补足了 “心事和谁说”之意。“偷沾泪两行”,以细节描写来形容心中悲苦又不敢放悲痛哭的情状。结句与上片“人悄悄”遥相呼应,从侧面表现夜的沉寂,暗示了周围环境的压抑,刻划了一个追求爱情自由弱女子灵魂的痛苦而无力的挣扎。这是爱情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语意惨淡,唤人同情。沈宛的词以抒情见长,多用白描手法,直白说来,却情意缠绵哀婉,感人至深。前人云:“词之言情,贵得其真。”“其真处有自然流出者。” (《论词随笔》)沈宛词乃心声,发诸真情,饱蘸身世血泪而写成,自非一般人所能及。 菩萨蛮无端横海天风疾,龙愁鼍愤今何及。夜夜看明星,荒鸡听二更。 凄凉三月雨,念此芳菲主。一声先,人间最可怜。 清光绪二十年(1894),发生了中日战争。是年为甲午年,所以又称作甲午之战。日本趁朝鲜东学党起义,出兵侵占朝鲜。又对中国援朝陆军发动突然袭击。八月一日,双方正式宣战,日军悍然过鸭绿江,占领东北各地和大连、旅顺港口,我官兵百姓虽然英勇抵抗,但因清政府腐败,战争进行到次年二、三月,威海、澎湖、台湾,纷纷陷落,中国海军全部覆亡。清廷大震,急遣李鸿章赴日议和。四月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从此加深了中国的半殖民地化与民族危机。甲午一战暴露了清政府的黑暗与无能,激发了中国人民的爱国心。孙中山于是年创立兴中会,为进行国民革命作准备。词人叶衍兰(号南雪) 当年作《菩萨蛮》十首咏其事。次年梁鼎芬和作十首比兴寄托,一抒幽愤,这里是其中的一首。 “无端横海天风疾,龙愁鼍愤今何及。”一起突兀用重笔。日本与中国一海相隔,罡风作浪,猛扑过来,不啻天外横祸。敌人蓄谋侵略,我方毫无戒备,敌人师出无名,纯属贪婪挑衅,岂不是“无端”么。“龙”象喻皇帝,“鼍”(音驼)俗称猪婆龙,象喻大臣。这一场风吼海啸,摇撼了他们的统治宝座。他们愁也罢,怒也罢,难道现在还来得及逃脱或抵抗么?作者写这两句,正因1895年3月,中。国被日本打得大败,政府惊惶,士气颓丧,所以悲愤之气,拂于纸端。“夜夜看明星,荒鸡起二更。”撇开龙和鼍,这里出现词人形象。“荒鸡”指夜间未到天明就打鸣的雄鸡。苏轼诗:“荒鸡叫月未三更”。《晋书·祖逖传》有个故事: 西晋亡,祖逖和刘琨有恢复晋室之志。二人同寝而眠。祖逖在半夜听到荒鸡打鸣,立刻用脚踢醒刘琨说:“荒鸡打鸣,未尝叫得不好。它催咱们早起,为祖国作战做准备吧”。于是二人取剑对舞,斗志昂扬。词人夜夜看着灿烂星光,坚信祖国有爱国人才,有救国希望。听到荒鸡打鸣,想到祖逖刘琨,表达爱国救国的心愿。鲁迅的《亥年残秋偶作》,忧国忧民,结末也有类似的两句: “竦听荒鸡偏阒寂,起看星斗正阑干。”当然比这一首思苦悲深了。 下片情寓景内,化为意境。“凄凉三月雨,念此芳菲主”。“芳菲”指花草,尤指花草的芳香。《九歌·少司命》:“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屈原之作,以善鸟香草比配忠贞。从此诗人比兴,无不以芳草嘉卉,喻为君子美德。词人值战争惨败、时局艰危之际,如遇三月阴雨,谁能为芳香的忠贞之士作主呢! “一声先, 人间最可怜。” “”, 亦可写作“鹈”。 《临海异物志》: “一名杜鹃,至三月鸣,昼夜不止”。三月,一声先鸣, 百草千花, 将失去颜色与馨香,这是极悲哀而又无可奈何的事。《离骚》: “恐鹈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离骚》又有句: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时序变化,芳草变为萧艾,这也是极悲哀而又无可奈何的事,词人一面怜念爱国牺牲或受屈的人们;一面伤心经不起考验的变节的、动摇的人们。结合三月春尽,感事而发,做出如此动人的词,可称上乘之作。 菩萨蛮催花未歇花奴鼓,酒醒已见残红舞。不忍覆馀觞,临风泪数行。 粉香看欲别,空剩当时月。月也异当时,凄清照鬓丝! 纳兰性德是康熙的侍卫,常常随侍出巡,同妻子处在别离中,写了不少表达离愁别恨的诗词。上面这首词即是留别妻子之作。 上片应同下片首句合看,是写别筵情景。据唐人南卓《羯鼓录》载:宁王长子汝南王李琎,小名花奴,姿质明莹,肌光发细,聪悟敏慧,妙达音旨,极善羯鼓(从西域传入的一种打击乐器) ,常随侍唐玄宗(李隆基)游幸,玄宗酷好羯鼓,极不喜琴。一次听宫中乐师弹琴,琴曲未终,即叱之使出,对内官说:“速诏花奴将羯鼓来,为我解秽! ”又云,玄宗曾于二月初一在宫中,清晨盥洗方毕,时宿雨初晴,景色明丽,柳杏将吐,命高力士取羯鼓临轩纵击一曲,曲名《春光好》,曲罢,花已发坼。元马祖常《宫词》:“催花羯鼓变新声。”首句即合用以上各事,写筵上击鼓为乐,以助酒兴。次句写酒醒花落。“酒醒”隐含酒醉,说明饮酒之多,足见愁苦之重。风吹残花,纷纷飘落,点出暮春季节。以酒浇愁,其愁更甚,东风无力,落花无言,似乎都在为即将别离的人叹息,烘托出作者同妻子的凄凉心情,使人想起唐李商隐《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的诗句。三四两句紧接“酒醒”,正写别筵:“不忍覆馀觞,临风泪数行。”“覆”,倾覆,即饮尽。“馀觞”是杯中所馀之酒。饮尽馀觞即意味着别筵将散,不忍饮尽亦即希望延长别筵,多在一起待一些时间。上文“酒醒”指行者(即作者),“不忍”两句则包括了行者与送行者双方泪流几行极写不忍离别的悲痛心情。 换头两句紧承上片,全从“月”字着笔,点出离别和时间,构思铸句均精绝佳绝,见出作者卓异不凡的艺术表现能力。“粉香”指女子,即作者妻子。“当时月”即指此刻别离时之月,这是从别离后的角度讲的。明月东升,时间已晚,别筵将散,两人即将分别。作者望着天上的月光,想到今后两人分离的情景,不禁黯然神伤。从今以后,只剩下明月为我作伴;今夜的明月还照着自己和妻子二人,今夜以前,他和妻子曾经共同在月下度过许多美好的时光,分别之后,它就只照着我的孤影,照着我鬓发,它的清辉,会变得凄凉无限了。月本一物,由于人的心境不同,感觉也不一样。这也是用景物烘托、渲染人的心境,加重写出别离之痛。二三两句叠写当时月,用后句否定前句,加重了悲叹语气,使全词低回叹惋,悲凄无限,非常感人。 作者同两位妻子(前妻卢氏,继室官氏)都非常恩爱,故所作这方面的诗词极多,极动人。清代著名词人陈维崧说: “《饮水词》(纳兰性德词集)哀感顽艳,得南唐二主之遗。”(清许增刊《纳兰词》引)本篇即可为代表。词中就即目所见随常景物加以点染,就将一腔深情极深刻地表现出来,意真情深,出自肺腑。通篇词语清新,犹如口语,既精心熔铸,读来却象脱口而出,其艺术境界和表现手法,同李煜一样,已达神化之境。 菩萨蛮问君何事轻离别? 一年能几团栾月!杨柳乍如丝,故园春尽时。 春归归不得,两松花隔。旧事逐寒潮,啼鹃恨未消! 康熙二十一年(1682)三月,帝已平定了三蕃之乱,便东出山海关,至清朝的发祥地巡视,并祭祀长白山,纳兰性德以侍卫随行,时年二十八岁。此词写对妻子的怀念,有“两桨松花隔”语,可知是在松花江时作。 “问君何事轻离别? 一年能几团栾月! ”劈头就是深重的悲叹,奇崛警拔,使人动心。“团栾”意同团圆。这两句是作者望着圆月而生的叹惋,不是一般的议论。圆月本来象征着亲人团聚。此刻月圆如轮,作者同妻子却天各一方,怎不叫人伤情! 这是用圆月反衬人的凄凉心情。一年本来没有几次团圆之月,辜负一回就少一回,怎不叫人悔恨! 自己同妻子本来没有多少团聚一起共同赏月的机会,为什么却要这样轻易地同她离别呢?这里的“轻离别”与白居易《琵琶行》“商人重利轻别离”含义不同。用“何事”作反诘语,可以加重悲叹的语气,加重写出别离之恨。望月自然会想起故园,三四两句即借杨柳写对故园、对妻子的深切思念。北地天寒,故北国杨柳如丝之时,故园早已三春过尽了,春尽人不归,家中的妻子,此刻肯定也在思念我吧?这里只是描写景物,而作者思念妻子并想到妻子也会思念自己的丰富感情,自然蕴含在内。“乍”字写出惊异的神情,表达了辜负故园春色,不能同妻子共赏大好春光的痛苦心境,用词非常精当。 下片紧接“春尽”,写江水阻隔,有家难归。换头两句同上片开头两句一样,也是即景抒情,是对着松花江水发出的深重叹恨。“春归”即春尽之意,下一“归”字指归家。松花江发源于吉林省东南中朝边境白头山天池,为黑龙江的最大支流,是作者此刻所在之地。江水茫茫,隔断归路,作者凝望江水,想起过去在家中同妻子的种种情事,念及此刻两地离居,心潮起伏,有如寒江之潮,她对妻子的思念之情,就象悠悠江水一样悠长不尽。此时杜鹃声声,也在为不得归去而哀泣,它的悲鸣,就象是作者欲归不得的悲叹声。杜鹃又称子规鸟,传说它是蜀望帝所化,鸣声凄厉,如唤“不如归去”,古诗词中常用作思归或催人归家之词。此词亦以鸟喻人,以啼鹃之恨喻作者之恨。 此词借圆月、春柳、江水、啼鹃等景物,把思念妻子的感情烘托、渲染得深浓无比,以景寓情的手法的运用,已臻绝致。词中多用悲叹语,感情强烈,读之令人凄恻。 菩萨蛮 书江西造口壁 公元1129年,金兵南侵,分两路渡江。一路是主力军,陷南京,直指临安(今杭州),追宋高宗赵构,扰乱浙东。另一路从湖北进军江西,追隆祐皇太后(赵构的伯母)。隆祐由南昌仓猝南逃。金兵一路追到造口(今江西万安县西南六十里),劫掠杀戳,民不聊生。时隔四十七年,词人任江西提刑狱路过造口,回想起这段往事,触景生情,感慨万端,题写了这首痛心疾首之作。 开始两句“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写的是近景。它突兀而起,气势恢宏。郁孤台:在今赣州市西南。词人巧妙地通过“郁孤”的语音语义,隐寓着抑郁孤愤的心情。清江:赣江与袁江合流处为清江,经赣州市到造口,朝东北方向注入鄱阳湖。流水中流淌着逃难人们的眼泪,也流淌着词人的眼泪,流淌着国破家亡的伤心泪。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写的是远景。长安为汉朝、唐朝京城,这里指北宋的汴京。这两句是说,向西北方向眺望,想看到故都汴京,可惜被千山万岭遮住了视线。这里不仅表达了词作者痛惜祖国山河破碎,国事日非,渴望击退金兵收复失地的雄心,也隐隐透露出恢复事业的艰辛与感叹。 词的下半阕即景抒情,调子变得高昂起来。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青山虽然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却挡不住东流的江水,江水到底冲破了青山的重重包围,一直奔腾向前。这两句词高度概括了一个富有普遍意义的哲理:腐朽势力永远挡不住进步潮流。从中也抒发了词人像江水冲破崇山峻岭,矢志不渝地为祖国统一大业而奋斗的坚定信念。祖国要统一,人民要团圆,这是不可遏止的历史潮流。 紧接着笔锋陡转,“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江晚即黄昏时的江边。愁即国耻未雪、壮志未酬、有家难归的抑塞不舒之愁苦。结尾“闻鹧鸪”包含有两层意思:据说鹧鸪其志向南, “飞必南向,不徂北也。”象征着沦陷区人民向往祖国统一的愿望与呼声。再者,古人认为鹧鸪的鸣叫声谐音为“行不得也哥哥”,词人以此照应上阕,进一步描述恢复大业的艰难和曲折。如泣如诉,渲染了全词苍凉沉郁的氛围。 纵览全词,词人句句写山,行行写水。上半阕开始写“清江水”,接着写“无数山”。下半阕即景抒情,把山与水揉合一起,不仅突出了词丰富的意蕴,而且烘托了词人极为复杂的心境。 菩萨蛮这首歌辞写出皇帝失位逃之在外的独特感受,有对皇宫的恋恋不舍,有对国家混乱的一筹莫展,有丢掉王位的失落,有蒙受风尘的苦楚,有得到忠诚将士一心辅佐的安慰,可谓百感交集,莫衷一是。 “千年凤阙争离弃,何时献得安邦计”中一个 “争”字,道出皇帝的真实感受。“凤阙”,是汉代宫阙名。《太平御览》卷一七九引 《阙中记》: “建章宫阙临北道,凤在上,故号曰凤阙如。”后用为皇宫的通称。皇室的基业是祖祖辈辈打江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经过多少年的巩固与发展已很繁荣富足,但是它却要在自己这一代丢掉,其心情就可想而知了。皇帝日日夜夜身居皇宫,今日国家大乱,他迫不得已仓惶逃离,内心深处怎能忍心离开呢?所以,即使在他逃亡之时,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能够尽早得到安定国家,安抚百姓的计策,以便早日回皇宫,寻找从前的一切。“千年”与“何时”对得好,“千年”表示建立基业的久远与艰难,那么失去它当然是万分悲痛的事,“何时”表示皇帝的急切心情,但从中还流露出一丝惆怅与无望。 “銮驾在三峰,天同地不同”,表示皇帝在风尘中的特殊感慨。皇帝在皇宫中一向享受荣华富贵,臣属对他惟命是从,他的生活是最舒适不过的了。可如今的境况确实有如天壤之别,坐着车逃之在外,隐匿行踪,一失往日的风采,天还是那个天,可是人间的事却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帝不能掌管朝政不说,就连性命也难保,情景和平民百姓不能有别,从某种程度上说,连百姓还不如。此时的皇帝真可谓凄凄惨惨戚戚。 上片介绍皇帝的感受和实际情状,下片说明皇帝有此遭遇的原因,从而说明奸臣和忠臣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以及他们在国家社稷中的不同作用。 天下人都憎恨讨厌皇帝身边的奸臣,但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皇帝往往把奸佞小人当成心腹,因为小人的甜言蜜语、旁敲侧击往往使皇帝迷玄入阵、错理朝政,等皇帝清醒之时却已在流亡的途中,一切都已晚矣。“蒙尘”是指帝王逃亡在外,蒙受风尘。《左传·僖公二十四年》: “天子蒙尘于外,敢不奔问官守。”皇帝被奸臣所害,被迫逃亡。所幸之事在于皇宫城墙外有忠臣在,他们常常思量如何辅佐皇帝重返皇宫,重建基业。“阃外”是指城郭以外。《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 “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相毂,曰: ‘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后因称军事职务为“阃外”。奸臣使君王作蒙尘客,忠臣常思佐圣人,这是非常鲜明的对比,也是此词的一大特点。 写皇帝的感受非常真实感人,把皇帝从原来的高位跌到蒙尘后的感受把握得相当准确,“天同地不同”作了最精确的概括。 菩萨蛮去年元夕和君别,今年又见梅如雪。寒雁一声声,君从何处听? 愁来浑似醉,千里同憔悴。烟艇暮江寒,谁怜行路难? 描写朋友之间的情谊,怀念远方的朋友,是我国古代诗词最常见的题材。千百年来,这类题材中出现过无数优秀的作品。但正如唐代李德裕所说,文学作品的题材,“譬如日月,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 董俞的《菩萨蛮·怀友》,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难解的典故,却在短短的篇幅中,表现了他一片怀友的深情。 上阕开头: “去年元夕和君别”,点明别友的时间。旧时农历正月十五称为上元,上元之夜称为元夕,也就是元宵节。元宵节一过,春节的欢庆活动即告结束。作者大概是与朋友一道欢度了春节。但到元宵节晚上,朋友 不得不离别了。“今年又见梅如雪。寒雁一声声”,朋友离别已经一年了,那一簇簇的梅花盛开,洁白如雪,天空中传来寒雁一声接一声的鸣叫,此景此声,去年是一同观赏,一道聆听,并一起评论,而今年呢,只有作者孤自一人,“君从何处听?”老朋友啊,梅花又开,寒雁又叫,你在何处呢?是否也看到了梅花,听到了雁叫?朋友漂泊不定,不知道“君在何处”,这就更加引起思念了。 上阕写了思念朋友,下阕则更进一步。“愁来浑似醉”,描写作者因思念朋友,而愁绪萦绕,如痴如醉。接下“千里同憔悴”是由己及友。由于与友感情深厚,思友之情难以排解,就逐渐地消瘦、憔悴起来。这同古人所说的“将我心,比你心,始知相忆深”一样含有深情。最后两句:“烟艇暮江寒,谁怜行路难” 是写作者自己,还是写朋友?元宵节之时,虽然已是初春,但天气仍较寒冷,作者在日暮之时,坐在艇上,感到了江水的寒冷。然而,朋友不在身边,谁来怜惜自己呢?这是一种理解。还可以理解为作者想到朋友一个人坐在艇上,在日暮之时感到江水的寒冷,而自己不在朋友身边,又有谁来怜惜他呢?可见这两句,既是写作者,也是写朋友,写出了二人心心相印的友情。 这首词语言很平淡,但却写出了怀友的深沉情思。宋梅尧臣曾说过:“作诗无古今,惟造平淡难。”(《读邵不疑学士诗卷》)平淡而有深情,平淡而富余味,易于理解而又耐人咀嚼,这首词就是如此。 菩萨蛮东风人柳三眠起,秋千小院重门里。对对浴红衣,鸳鸯塘上飞。 个人花底见,惊喜回团扇。含笑指鸳鸯,花时日日双。 这是一首咏画词,所咏当为《青溪遗事画册》中的一幅图画。词题的《乍遇》是作者根据画中情景的自拟题,它描写一对青年男女,在花下邂逅相遇,一见钟情。全词艺术地再现了画中的境界。 上片词以写景开篇,“东风人柳三眠起”,“东风” 即春风,“人柳”即柽柳。据《三辅旧事》说:“汉苑中有柳,状如人形,号曰人柳,一日三眠三起。”春风习习,柽柳在春风的簸动下忽起忽落,舞动着它的身姿,如同一个苗条的女子。柽柳旁的秋千架,就座落在庭院深深的重门内,姑娘们在池上浣洗着红得耀眼的衣衫,池塘上有一对对的鸳鸯飞来飞去,这是一幅生动而形象的画面,景物、人物、飞鸟等组成了有动有静的图画。“鸳鸯塘上飞”的景物描写,带有明显的象喻性,它们触动了少女的心弦,唤起她们对未来爱情幸福的憧憬。 下片写一青年小伙子在花下“乍遇”一位姑娘,姑娘又惊又喜,她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急忙用团扇遮住自己羞红了的面颊,团扇不时的在姑娘的手中转动,一个含情脉脉,一个目光灼灼,彼此眉来眼去。忽儿姑娘伸出手指,含着微笑指着一对鸳鸯,似乎在告诉花下相遇的那位小伙子说:看,那一对交颈而眠的鸳鸯,在这百花盛开的春天,不是天天在一起吗?“含笑指鸳鸯”的暗示性非常明确,这无异是爱情的许诺,爱神不知不觉地降临在这一对青年男女中间。 这首词既保持了画中的鲜明形象,又通过词人的再创造发展了画面中的动感。词中的少女形象神采飞动,跃然纸上。尤以写动作表达心态见长,“惊喜”二字恰如其分地描绘出少女渴望爱情又有几分害怕的心态。“回团扇”的动作,活画出少女的娇羞,“回”字表现出动作的变动过程,这是高手画家难以达到的境界。“含笑指鸳鸯”的动作,真可谓“境会情真,写照欲绝。” (《衍波词·沈履夏序》)少女的笑容、姿态、眼神、视线等,宛然如在目前。词中的主要人物是一对青年男女,作者写这两个人物时用了两种不同的手法,明写女主人而暗写男主人。那位不露声色的男青年,他的视线处处随着女主人公而变化,时而死死盯住女主人公,“目灼灼似贼”; 时而随着少女手指的方向,与少女的视线交织在一起,鸳鸯成了他们视线的交点,彼此色授神与,魂销魄绝。笔墨简净,含蕴丰富,很耐人寻味。 菩萨蛮蔷薇未洗胭脂雨,东风不合催人去。心事两朦胧,玉箫春梦中。 斜阳芳草隔,满目伤心碧。不语问青山,青山响杜鹃。 这首词借写暮春景色,抒发作者对国事的哀愁。词的上阕重在回忆,写出对故国的留恋与惋惜; 下阕重在写景,然而景中有情,情景交融。 作者生当明末清初,沧桑之际,感慨良多。一开篇便展示出他的内心世界。“蔷薇未洗胭脂雨,东风不合催人去。”这里的“胭脂”指红色。雨洗红花,红花所映,雨也似乎变为红色了。“东风不合催人去”,“不合”,即不应当。究其意,显然此二句重在言情。抒情女主人公思良人,因思忆真切,故而生怨,怨“东风不合催人去”。因人去,故天各一方,两处相思两地愁。相思深切,愁苦至极,痛而泪如雨,于情于理皆可通也。词人李雯,乃明代崇祯举人,后入清。明末清初,朝代更替,何无故国之思?词人思念已沦亡的故国,思念笃实,故而生怨,怨“东风不合催人去”。此句意是怨岁月不应当催明代而去,由此可见词人故国情深,心不忘明,以之表达了词人对故国的留恋与惋惜。同时因词人生活在沧桑易代之际,所以他承受着国破家亡的深哀巨痛,不能忘怀故国沦丧之苦,于是形成词人思想性格上一个突出特点,“心事两朦胧”了。具体来说,他虽归为清的臣虏但心不忘明,他自己深深感到人事无常,唯恨长存。为了要从“心事”的困境中解脱出来,他便陷入了对“往事”的沉痛回忆。这里应明确指出词人并没有具体地陈述“往事”的内容,然而“朦胧”二字即已概括罄尽。试想,如果没有象电影镜头那样一幕幕闪现昔日生活的思想活动过程,这带有强烈感叹色彩的“朦胧”二字,是说不出来的。可以这样说,此二字凝聚着词人作为一个亡国之臣的全部身世之感,不可不言而又不可明言,它看似抽象,其实,在表达词人的感情活动方面,是具体的,形象的。词人思绪朦胧,同良人,同故国,只好相见于梦中了。由此看来,词的上阕之境界,乃沉思中的境界。其结构,起句是借物抒感;次句是直接赋情; 第三句“朦胧”与“梦中”彼此承应,不仅造成形式上的对应美,而且,更重要的是,它使上下两句形成一个完整而协调的感情境界,把词人对于人生的独特感受和故国沧桑的深哀巨痛,紧密地联系起来。 下阕重在写景,然而景中有情,情景交融。句中“斜阳”点明时间,正值日西沉,天欲暮。日暮之阳,照临芳草,而又恰恰被芳草相隔,足见“斜阳”斜的程度。因作为“臣虏”而思念故国的词人,见此情景,怎能不使“心事两朦胧,玉箫春梦中”的心境再次增添无限的愁绪呢?故而映入眼帘的是伤心的绿,即词人所说的“伤心碧”。这时,词人的思绪达到了高潮,于是不禁向青山发问了,而青山呢?似解人意,故而以“响杜鹃”来回答他。读词至此,不禁使人想起欧阳修《蝶恋花》词中“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一作冯延巳词)二句,历代词话家对之早有定评。李词“不语问青山,青山响杜鹃”二语,以其造语而论,虽无欧词那样妥贴自然,浑然天成,全无雕琢之痕,但亦有异曲同工之妙。词人既然说“不语”,那就是说是意问了,“响杜鹃”于“伤心碧”之情又增添了无限的忧愁。何以言之? 皆因用了杜鹃一词。杜鹃,虽只是鸟名,然而自有一番说法: 以古传所记,蜀主杜宇,国破人亡后化为杜鹃,日夜哀啼,泣血方止,故有“望帝春心托杜鹃”、“杜鹃啼血”之说,词中“响杜鹃”,显然是暗用古传说,这种修辞手法,使抒情女主人公、词人“举杯浇愁愁更愁”了,更能增添因忆而思,思而不见,故伤其心,不好以语言状之,而以“杜鹃啼血”指代了,真可谓典故妙用,曲折有致。 这首词,景、情、意都很明白易懂,试往深处求之,于明白易懂处,自有其深意在,可以说有“风骚”之遗响。《诗经》有“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回从之,道阻且长”的篇什(见卷三《蒹葭》); “候人兮噫! ”为《楚辞》始调; 张衡有“我所思兮在太行,欲往从之梁父艰” 的诗句,这些都有深刻的含义。李雯之思是故国,又以杜鹃啼血作指代,杜鹃凄厉的啼声,似道“不如归去! ”故谭献《箧中词》用“亡国之音”四字作为对这首词的评语,足以说明此词的基调是“哀以思”。 菩萨蛮这首词抒写作者对所亲爱的人的思念之情。夜深人静,梦回酒醒,打更的鼓声和杜鹃的悲啼,断断续续传来,使借酒浇愁的人无计回避离愁之苦。“新恨隔红窗”,想到自己与佳人重重阻隔,两地相思,不觉潸然泪下。 上片为抒情主人公设计了一个“谙尽孤眠滋味”的典型环境,为下片集中力量写“清风明月苦相思”的缠绵情思作铺垫。换头“相思何处说”,承接过片“罗衫泪几行”,并照应前面的“新恨”,进一步抒情。可是,作者不用纯粹的情语,而是十分自然地引出了明月。明月本是清夜怀人的应有之景,从《诗经·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开始,古代诗人写过多少对月怀人的名篇佳作,且看本篇作者纳兰性德有何独辟蹊径的手段? “相思何处说,空有当时月”,这两句联系起来吟咏,意味深长。显然,此时词人孤独一人,相思之苦无处诉说,举头见月,感到此时只有楼头明月陪伴自己,油然而生一种亲切和感激之情。“当时月”三字更值得细细体味,回想当时和佳人相聚,不也是这轮明月当空照着一对有情人的双双倩影吗?现在,它又来照我孤影,慰我寂寥,多么可爱的多情明月啊! 这两句情语,情中有景,自然写得不错。然从表现手法来说,不算新鲜,因为前人诗词早有明月多情的描写。如唐代诗人张泌《寄人》诗曰:“别梦依依到谢家,小廊回合曲阑斜。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宋代女词人朱淑真亦有“多谢月相怜,今宵不忍圆”和“独坐小窗无伴侣,可怜霜月向人圆”之句。然而纳兰性德没有停留在前人走过的路子上,紧接着感谢明月多情这层意思之后,词人突然来了一个大逆转,由“爱月”变为“恼月”:“月也异当时,团栾照鬓丝。”随着抒情主人公对月时间越长,心情变得越发凄清幽怨,这种情绪也发泄到明月的头上了。词人感叹道:唉,连这曾经照人相聚的明月,如今也不是过去的模样了!你瞧,它偏偏用团圆的面庞,对着不团圆的人,这不是故意要勾起人的离恨么! 从“恼月”这一点上说,宋代晏殊早有这样的名句:“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然而,纳兰性德把前人移情于月的两种绝然对立的情绪,同时在一篇中兼而用之,这是极其罕见的,何况这两种对立的情绪转接得很自然妥贴。而这一转折,一腾挪,就将词人内心翻江倒海的激烈感情变化,充分表现出来,写出了词人一种异乎寻常的感受和极度苦恼的心境。从这里可以看出纳兰词在写作上的一个重要特点:他擅长于言情,写情比前人多了一层曲折,感情上深了一层,从而显得深婉细腻,哀艳欲绝。 菩萨蛮这首词写离人思念之苦。 “新寒”,是悲秋的季节,容易触发对伊人的怀思。心中苦闷,少不了喝酒(中酒,醉酒),然而借酒浇愁愁更愁,更兼那一声声敲窗的秋雨,好象敲打着词人的心扉。这第一句词,抒写离人愁苦之情,三个层次,层层递进。 愁情满怀,不能自已,他百无聊赖地望着香炉里的缕缕残烟出神,仿佛感觉到从心底里透出的那一股悲秋的情绪,也象这缕缕残香,细袅如丝,在胸中萦绕。 “才道莫伤神,青衫有泪痕。”词人才对自己说:还是放开些,不要黯然伤神了。可是,不知不觉中,发现青衫上已经滴下了斑斑泪痕。这两句把伤心人的心理状态写得很细腻。从听雨、望烟,到泪湿青衫,在感情发展上又深化了一步。 下面又怎样写呢?从以上文字来看,抒情主人公好象一直坐着,或者有时在室内走走。环境是那样冷清,心情是那样抑郁,老是无聊地枯坐着,时间长了,当然受不了。所以,从心理上分析,下一步抒情主人公自然想到床上去躺着。可是,词人马上说道“相思不是醉”,承接首句“中酒”,声明现在上床去睡,不是因为喝醉了,而是悒悒情怀难解,秋风秋雨,愁人如醉啊!这一句实是点睛之笔,点醒上片种种现象及下片“闷拥孤衾睡”,不是别的,都是为相思所苦,坐也不是,卧也不是,真是最难将息了!“闷拥孤衾睡”一句,一个“闷”字,把下片和上片在情绪上联贯起来。一个“孤”字,又启迪下面和心上人在一起的一段回忆:“记得别伊时,桃花柳万丝。” 这首词在写法上颇有值得注意的特色。词人花了许多笔墨,渲染了满纸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情绪,可是到了结尾二句,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十分迷人的明媚春光。“桃花柳万丝”,不仅是实写“别伊时”那一派姹紫嫣红的景色,而且还具有一种象征的意蕴,它象征着和伊人相处时一段美好、温馨的爱情生活。 所以,从这首词的感情色调来看,我们的词人象一位高明的画家,在一幅画面上同时使用了凄清惨淡和香艳旖旎两种迥然不同的色采,而能把它们巧妙地协调起来,形成一种纳兰词所特有的凄艳之美。近人论及纳兰性德,都说他的词是十九世纪下半叶中国艺苑上一朵放出凄艳异采的奇花,上面这首小词不也有这种异采吗? 菩萨蛮徐灿是清初著名才女,能文善诗,兼精书画,而尤工于词。然而她的生活经历却十分不幸。顺治十五年(1658),其夫陈之遴因事获罪,遣戍塞外,她也随之远离故乡。后之遴死于戍所,几个儿子也相继死去。她孤苦一人,流落异乡,直至康熙十年(1671)清圣祖东巡时,才得以跪道自陈,获准奉丈夫遗骨回故乡安葬。这首《菩萨蛮》词盖即徐灿客居塞外时所作,表达了作者伤春怀乡的愁情。 开头一句写景,描绘丝丝春雨中的花儿。“花”上着一“困”字,“蕊”上着一“压”字,带有看花人的感情色彩。人物的伤春之意、愁苦之情已于写景中见出。第二句紧承上句,运用拟人化的手法写春花在风雨的困压下不堪忍受,却偏偏将这种不堪之情向作者这样的“愁人”来倾诉。然而,这“愁人”自己生平所遭受的风风雨雨又有谁能知道?她的愁苦不堪,又有谁可共语呢?这开头两句,一句写“困花”,一句自然地由“困花”过渡到“愁人”。用“困花”在风雨中的不堪处境,衬映出“愁人”的凄苦,暗示了“愁人”自己的不幸。情感的表达,显得婉转含蓄。 接下来两句直接写“愁人”的凄苦处境和思乡之情。“斗帐抱春寒”,写出了空床的孤独寂寞、环境的清冷凄凉,同时也婉转透露出人物心中的孤苦悲凉。“梦中何处山”,隐约表达了她对远方家乡的思念。也许迫切的思乡之情,萦绕在魂梦中,带着她越过山山水水,奔向故乡,但这里却并未细说梦中情景,也不直接抒发萦绕梦魂的思乡之情,只轻淡地用一问句道:“梦中何处山?”似乎那梦中情景,连她自己也难以置信。这一问,寓深情于冲淡朦胧之中,给读者留下了回味与联想的余地。 下片开头两句又由梦境转到现实的情景。或许已是次日的早晨,一阵风雨卷起帘子,她又看到屋外,经受了一夜凄风苦雨后的残花,不禁触景生悲,对花落泪。花的不幸,正象征着词人自己的不幸。她哀伤花的凋零,其实也正是哀伤自己的悲剧命运。这两句映照上片开头两句,“丝丝雨”变成“风雨恶”,“花”也变为“残花”,既是一夜之后客观景物的真实变化,又是人物悲伤之情的进一步深化。两句将花与人一笔写出,互相映照,其境界差近于李清照的“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醉花阴》)。 最后两句,由随风飘舞的杨花又引出词人的思乡之情。暮春的杨花随风悠然飘荡,飞向远方。词人多么希望自己也能象这杨花一样,乘风归去,回到钱塘江畔那美丽的故乡。然而她现在流落塞外,身不由己,只得徒然目送这杨花飞去,于是不禁对杨花产生无比的羡慕之情。这两句托物起情,意在言外,把思乡之情表达得含而不露,耐人寻味。 徐灿词,陈维崧推崇为“南宋后闺秀第一”(《清史稿·陈之遴妻传》)。其艺术特色是工艳流丽而又绝去纤佻,蕴藉深远而又浑成不露,在这首《菩萨蛮》中,亦可略见一斑, 菩萨蛮这是一篇富有诗情画意的闺阁佳作,作者用多姿多采的景物描写和以实托虚的表现手法,把少妇的幽怨闲愁作了委婉曲折的倾吐。 上阕四句全是写景。作者在现实环境中捕捉了描写对象,然后用它们组合成一个风景画面,并且把自身的一腔柔情藏匿其中,俾使这番描写包含着三个层次的意蕴。先从字面上看,“斜阳”和“红杏花”交代了时间是在一个仲春的黄昏,“溪山”和“隔岸两三家”说明了地点是在一个清丽的小山村。再从各句间的关系来看,它们既构成了一组随着视线移动而次第展示的和谐场景,又具有一种错落有致的意境韵律。第一句写的是静景,夕阳余晖映照,薄暮笼罩山水,显得静谧安宁;第二句是写动景,楼台的投影摇曳,惊动了相依相偎的水鸟,着实生动有趣。第三句用的是冷色,些许屋舍疏陈流水两岸,气象凄清落寞;第四句是用热色,红杏出墙,生机盎然,景观浓艳娇美。四个句子两两相对,以静衬动,冷中见热,强化了景物的生命力量。第三层次的内涵须透过纸背去看,那便是女词人微妙的心理活动。当夜幕徐徐降临之际,作者知觉的敏感点落在了鸳鸯身上,鸳鸯双栖双息其乐融融,好不令人生羡,在冷清清的村落里,使令作者触目的是绽蕾吐苞的“红杏”,这红杏春意勃发,有诗云:“红杏枝头春意闹”;这红杏又意味着自由,有诗云:“一枝红杏出墙来”。女词人此时倘不是情怀骚动,渴望宣泄,对红杏大抵不会如此经意。所以说,作者的旨意并不在于山水花鸟的外部世界,而是在于情重意浓的内心王国。 下阕虽然仍以写景居多,但其中蕴藉渐趋明朗,行文之末,便水到渠成地将情之所寄袒露无遗。这里的景物描写是一个特写镜头,作者的目光在“绿杨堤”定位凝注,触动情怀的是堤岸下的小路,朝朝暮暮地沿着溪水伸延远去,迢迢遥遥,迷迷茫茫。那“早晚”二字也可看作偏义词,用以暗示从某个早晨开始,作者的情思被“堤下路”牵着走向了远方。两种含义都体现了这一景物与作者感情的关系十分密切,联系上阕便令人悟出“堤下路”必是使女词人的闺阁春情失去依托,从而生发了虚无迷惘的心理感受。“三见柳绵飞”一句以柳树的生态变化周期为计时单位,诉说着承受这种心理压力的时间已经长达三年或者更久。一个“见”字浓缩了女词人睹物伤感的抑郁以及望眼欲穿的焦灼。最后一句“离人犹未归”是点睛之笔,将全词写景的情感指向一槌定音地作了归结。原来因为丈夫久离未归,少妇才百无聊赖地寄情山水,但眼见春光又误,毕竟隐忧难遣,那“柳绵”不啻是个潮汛的信号,感情的洪峰由是汹涌升腾,夺胸而出。前后两句所形成的意趣与唐诗“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极为相似而更其耐人寻味。 这首词曾被传诵一时,今日读来依旧脍炙人口,其造诣主要在于摄景精妙,景中寓情,淡笔写浓意,天人成一体。大量的景物描写不仅勾勒出一幅秀美的图景,而且包容着一个隐喻空间,一任读者通过联想、想象和揣摩去体验和填补,这就形成了一种诱人的魅力。作品的结构布局也堪称匠心独运、别具一格,以琳琅满目的景物陈设层层迭迭地进行铺垫,主题挑明即戛然收篇,具有余韵无穷的效果。后人马致远名作《天净沙·秋思》的构思是否得益于此尚有待考证,而表现上的异曲同工则是不言自明的。 菩萨蛮 菩萨蛮词牌名。一作菩萨鬘。又名子夜歌,重叠金,花间意,梅花句,花溪碧,晚云烘日,巫山一片云。双调。原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任半塘《教坊记笺订》:“《杜阳杂编》与《南部新书》说,以为宣宗时女蛮国入贡之人作菩萨装,乃有此名。近人杨宪益说.三字乃骠苴蛮或符诏蛮之异译,其调乃古缅甸乐,开、天间传入中国,李白有辞。近人李拓之《中国的舞蹈》云:今滇缅边界的摆夷,尚称女子为‘小菩萨’,殆即其处。按:敦煌曲《菩萨蛮》,‘敦煌古往出神将’一首,有‘只恨隔蕃部,情恳难申吐’语,分明为代宗朝先后失凉、甘、肃、瓜四州之后,德宗建中二年沙州陷蕃之前所作。若宣宗时始创调,代宗时何能有辞?”始见于李白词。 ☚ 霜天晓角 减字木兰花 ☛ 菩萨蛮 菩萨蛮李白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瞑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此为女子眺远怀人之作。结构匀称,意境开阔,情感沉挚。上片由远及近,以景为主,景中带情。暮霭沉沉,雾色苍苍,渺茫、压抑、沉闷。暝色入楼,也进入楼上人的心中。寒、伤心、暝色,构成一片冷色的氛围。下片由近及远,以情为主,情中有景。女子“空伫立”,久候而人不至。鸟儿归飞急实则是她盼人之心急。急也徒然,长亭连着短亭,归程正远,而愁亦更深,煞拍有语尽而意无尽之妙。 ☚ 词作评点 忆秦娥 ☛ 菩萨蛮 菩萨蛮温庭筠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词人用侧面烘托之笔,通过独处幽闺女子的起床、梳妆一系列的情态以及闺中典型的物象,展示她的处境和复杂心境。写孤独之情、娇慵之状,含蓄蕴藉,耐人回味。至于华绮艳丽的色彩,优美浓丽的语言,更代表温词本色。 ☚ 梦江南 菩萨蛮 ☛ 菩萨蛮 菩萨蛮温庭筠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此词是一幅精丽清幽的图画。上阕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分写室内、室外。一二句写女主人公室内做着香甜的美梦,而室外柳丝如烟、残月当空。下阕则纯写女子之头饰,细腻入微。全词内容并不深刻,然香艳妩媚,摹物传神。 ☚ 菩萨蛮 菩萨蛮 ☛ 菩萨蛮 菩萨蛮温庭筠 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门外草萋萋,送君闻马嘶。 画罗金翡翠,香烛销成泪。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 词写女子相思之情。首句指出相思之地,次句则透过一层,以景点情,道出相思无奈。三四句则宕开笔触,忽写送别,令人深思。五六句写室内清幽之景,末二句写子规啼破幽梦,照应三四句。全诗宛转缠绵,曲尽其妙。 ☚ 菩萨蛮 菩萨蛮 ☛ 菩萨蛮 菩萨蛮温庭筠 南园满地堆轻絮,愁闻一霎清明雨。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 无言匀睡脸,枕上屏山掩。时节欲黄昏,无聊独倚门。 上阕写景物,一幅明媚的暮春图景,然“愁闻”一句已为下阕写人情埋下伏笔。下阕写孤独女子的无所事事的寂寞情态。而上阕的特有景物春天易逝、杏花易落,与思妇的孤独相映衬,又化景物为情思。情态宛然可掬,心境更耐人寻味。 ☚ 菩萨蛮 更漏子 ☛ 菩萨蛮 菩萨蛮韦庄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这首词抒异乡怀人之思,上片是对离别之夜美人和泪之情景的回忆,下片则写客地思归之念。语意自然工丽,而无刻画痕迹,词情哀婉惆怅,或正兼涵故国之思矣。 ☚ 浣溪沙 菩萨蛮 ☛ 菩萨蛮 菩萨蛮韦庄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双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起二句“只合”二字,已寓含无限凄怆哀伤之情。“春水”二句以白描手法绘成清朗明媚的江南春色图。下片更写江南美人皓腕凝雪之清姿。但当时避乱人蜀的作者对此明媚之景,却只是触发无限忧郁之乡愁。“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此似直而纡,似达而郁之结语,实寓至深之感伤。 ☚ 菩萨蛮 菩萨蛮 ☛ 菩萨蛮 菩萨蛮韦庄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这首词虽艳绘冶游享乐的颓靡生活,但“白头誓不归”一语,却仍与作者其它几首《菩萨蛮》词所见拳拳故国之思相关。此度放浪形骸,乃因深怀无限故国丧乱、有家难归之悲哀。此所谓词有貌不深而意深者欤。 ☚ 菩萨蛮 谒金门 ☛ 菩萨蛮 菩萨蛮敦煌曲子词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称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这首敦煌曲子词,通篇记述一位女子的枕前誓愿。上片一连设举三种地面上绝不可能的事象为喻,下片更虚拟三种天空中绝无可能的情景反复设喻,从而表达出希望爱情永恒,爱的悲剧永远不要发生的强烈心愿。语言质朴,设喻奇妙,表现方式极有特色。 ☚ 浪淘沙令 抛球乐 ☛ 菩萨蛮 菩萨蛮张先 忆郎还上层楼曲,楼前芳草年年绿。绿似去时袍,回头风袖飘。 郎袍应已旧,颜色非长久。惜恐镜中春,不如花草新。 此词抓住“草绿”写思夫,集中而形象鲜明。忆郎登楼,见芳草再绿,恍见去时袍,频回头,风袖飘,历历在目。郎去多年未归,想袍已旧,色已褪,人已老;而自己容貌亦老。忆郎、思郎、惜春、伤春之情,全由绿草引出、传出。 ☚ 醉垂鞭 一丛花令 ☛ 菩萨蛮(一)唐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名。据《教坊记》载,开元年间已有《菩萨蛮》曲名。双调四十四字。 菩萨蛮【同义】总目录 子夜歌梅花句菩萨蛮 菩萨蛮 菩萨蛮词牌名。一作《菩萨鬘》。又名《子夜歌》、《重迭金》、《花间意》、《梅花句》、《花溪碧》、《晚云烘日》、《巫山一片云》。双调。原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任半塘《教坊记笺订》:“《杜阳杂编》 与《南部新书》说,以为宣宗时女蛮国入贡之人作菩萨装,乃有此名。近人杨宪益说,三字乃骠苴蛮或符诏蛮之异译,其调乃古缅甸乐,开、天间传入中国,李白有辞。近人李拓之《中国的舞蹈》云: 今滇缅边界的摆夷、尚称女子为‘小菩萨’,殆即其处。按: 敦煌曲《菩萨蛮》‘敦煌古往出神将’一首,有‘只恨隔蕃部,情恳难申吐’语,分明为代宗朝先后失凉、甘、肃、瓜四州之后,德宗建中二年沙州陷蕃之前所作。若宣宗时始创调,代宗时何能有辞?”始见于李白词。 ☚ 浣溪沙 减字木兰花 ☛ 菩萨蛮 菩萨蛮曲牌名。一名 〔重叠金〕,又名 〔子夜歌〕。属北曲正宫。字数定格及韵式与词牌前半阕同。用于套曲中。 ☚ 落梅风 忆秦娥 ☛ 菩萨蛮 菩萨蛮又名《萧淑兰》。全名《萧淑兰情寄菩萨蛮》。杂剧剧本。元末明初贾仲明作。有明刊本,其中以《元曲选》本较流行。写张世英于萧公让家作馆,公让之妹淑兰慕世英俊才,主动到书院表示爱情,遭到拒绝,相思成疾,乃作《菩萨蛮》词,托𡚸𡚸送至世英房中。 世英怕公让见责,题诗壁上,不辞而别。淑兰病中闻之,再作《菩萨蛮》词,叫梅香悄悄装入公让给世英的书信中。公让知情后遣媒撮合,世英转忧为喜,乃与淑兰结为夫妻。 ☚ 葡萄架 菏泽剧院 ☛ 菩萨蛮唐教坊曲名,起于唐末。最先有李白作词,疑为伪托。后为词调名。双调,四十四字。 菩萨蛮古代西南民族。即女蛮国。因高髻金冠,璎珞被体,似菩萨装束,故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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