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学与近体诗

旅法华裔学者程纪贤的博士论文《中国诗语言》(1977年巴黎门槛出版社出版)的导论部分，是系统运用符号学对唐诗进行全面艺术探微的一部精湛之作。
我们知道，结构主义者认为，在千差万别的任何事物中，都深藏着一种“内在的结构”，或者叫做“深层结构”，文学作品的价值不表现在具体内容上，而在于它的内在结构上。这种结构是靠语言揭示出来的。语言是“符号”，文学作品就是“符号”的排列组合。作家把不同的符号系列当作一种艺术手段，用它来表现深埋在人类心灵里的神秘“信息”，批评家的任务就是考察形成结构的系统、过程和特征。因为诗歌语言高度精炼，给各种“信息”的存在和寄托提供更多的可能性，这就引起结构主义批评家的更大兴趣。由于结构主义者论诗以探索诗歌内在结构、语言功能和表现力为目标，故而能把诗歌的内部规律和微妙之处揭示得十分细致深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程纪贤先生的这部《中国诗语言》即运用俄国结构主义符号学家罗曼·雅克布森和法国结构主义批评家罗兰·巴尔特的符号学原理，对中国诗歌，特别是唐诗的语言及内部特征，作了深入细致的分析，从而准确地揭示出了中国诗歌的艺术奥秘。他把对诗歌语言与一般语言不同的研究称之为被动手段的研究，把对严格意义上的形式(如律诗和绝句中的节奏、韵律、音乐效果等等)的研究称之为主动手段的研究。他列举具体诗篇，说明诗歌语言往往用省却人称代词、介词、时间状语、比较词语和动词的手法，来表达独特的情韵。如王维的《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终南山》(“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诗人在这儿省却人称代词，表示人的动作与大自然完全融合。在《诗歌的主动手段》一章中，他从符号学角度透彻地剖析了律诗、古诗等特有的结构形式，这样，一向被西方人视为神秘的中国古典诗歌艺术，便一如深山空谷中照进了阳光，一下子豁亮起来。程纪贤的这部专著得到了法国汉学界的高度评价，被法国《宇宙百科全书》选为1977年佳作之一，同时被译成了英文，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法国学界称赞这部书“反映了人的心灵深处的强烈感受”(1977年8月26日《世界报》)，其“深刻而精湛的研究，使人能理解充满象征的中国诗歌的内在本质”(1978年1月，第234期《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