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固论王莽

王莽是个复杂的历史人物。自他败亡之后，古人都对他责罪而不贷，几乎没有一个学者为他说一句好话。近人对王莽的评论大有分歧，或称其为改革家，论其失败及改革家的历史悲剧，是血的教训；或称其为阴谋家，论其为人表里不一，为政胡作非为，搞得生民涂炭，历史倒退。司马光所引班固之论，属于后一种看法，是古人论王莽的代表。
班固此论，是从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出发，对王莽为人为政的概括和评论，也是《汉书·王莽传》的画龙点睛。《王莽传》是《汉书》人物传的代表作，也是古代人物传记中的杰作。它把王莽为人表里，性格发展，为政始末，政治得失，主观与客观的交融，成功与失败的瓜葛，都丝丝入扣、有条不紊地表述清楚。上、中、下三卷之分，也是按王莽为人为政的发展阶段而划线的。此论把王莽说得一无是处，一棍子打死，显然抱有成见，恐怕不符合史实。其“皆圣王之驱除云尔”，就露出了班固站在东汉立场，为“圣王”（指刘秀）取而代之拍手叫好的马脚！我们想到，王莽有点理想主义，起初为人为政，至于托古改制，再至于败亡，有个主观随着客观而发展变化的过程，学者需要对此复杂情况作纵横交错的具体分析，实事求是地评价，不能如屠夫杀猪一刀捅死，也不能如急性汉子快刀斩乱麻而不细心清理，更不能像班固那样抱有成见而任意评判。
应当指出，司马光引班固之论，是有删节的，是有用意的。他把原文“昔秦燔《诗》《书》以立私议，莽诵《六艺》 以文奸言，同归殊涂 （途），俱用灭亡”及“圣王之驱除云尔”之间，所谓“皆炕龙绝气，非命之运”，紫色哇声，余分闰位”几句话删去了。对此，可注意两点：(1)所谓“非命之运”，是讲天命、命运的。司马光删之，说明他对此不感兴趣。(2)所谓“紫色哇声，余分闰位”，是说秦朝和新莽，犹如间色淫声、岁月的余分，不能占有正式的历史地位。班固对于曾称皇帝而号令天下的王莽，只立传而不入纪，也基于这个观点。司马光在《通鉴》里面列了秦朝世系，编了王莽年号，不否定其历史地位，故又删去这八个字。于此可见，司马光有比班固高明之处。虽然《通鉴》引了班固之论十五条，为引先贤论最多者，占了引先贤论（共九十九条）的百分之十五，说明对班固史论极感兴趣和推许，但也不是囫囵吞枣、稀里糊涂地完全赞同，而是有所思考和选择的。这启示告戒了后学：对先贤论，应当尊重，也应当独立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