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义 |
汉字揆初︱后记 后记 真没想到,儿时的第一堂课“来来来,来上学”,一个学字还真的把我引上了“学”的迷圈。
公元刚跨进二十一世纪, 迎接我退休生涯的有两件事, 一件是九十二岁高龄不便送走“水火”的母亲需要侍候, 另一件是积累了几十年有关汉字字形的资料需要梳理成集。 心想做好这两件事, 为我可爱的祖国和我敬爱的母亲作一点回报, 于是, 当“卸甲归田”不久的2002年初便进入了角色, 在母亲垂暮之际的呻吟声中急急走笔, 实想在她的有生之年能够飨飧。 可是, 母亲终于未能等上, 于2003年7月就离我而去, 与世长辞了。 母亲是我今生的第一位老师, 记得蒙学时背诵《三字经》、 《弟子规》、《百家姓》、 《七言杂字》, 往往是她先背熟, 然后再教给我们, 因为背诵不过课文是要遭先生戒尺的。 一位没上过一天学、 不识一个大字的农家女性竟下如此功夫,确非易事。那个时候上小学,从一年级开始就要求写毛笔字(时称大字),是由老师先写个影格,然后在上边描摹。母亲常常要求在大字的空间填满小字,填不满她是不会放过的。解放前夕与解放后不久,农村是一片的荒凉凋敝,穷人的孩子要识几个字实在艰难,家住偏僻农村,又是单庄独户,母亲每天得黑乎乎地起来为我做饭,又得黑乎乎地送我一段村野的路程, 等同伴答了腔她才肯返回。我们写过的大小字片, 母亲不让随便扔踏,或作不干净的处理。 说圣人造字, 不可随意处置,损一字, 瞎一世。 母亲要我们写字, 得一笔一画地进行,一个字要一口气写成, 不允许写个半拉子去干别的事, 说这样是会把字疼死的。 在母亲的意念与言语中, 字简直就是具有灵性的人神。 母亲的这些指教,都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深深的印痕。 我的一年级第一堂课是“来来来, 来上学”, 先生领着唱了几遍以后, 接着就是大我六岁的哥哥捉着食指指认几遍, 然后就是在学校院子的场地上用树枝仿照着字样划写。 一堂课的生字其实只有三个,两个都很快过关了, 唯独这个“学”字难住了人, 笔画繁多这还不说,而且少有直横直竖,特别是在一种称白三纸上写大字, 常常是影格装不下,在急煞之际就难免出丑, 吃墨抹疙瘩的。 “學”是烦人的。 对于汉字构形造意的留意,及其所产生的兴趣,是从青少年时期开始的。据说,现代学府里不大有兴趣研究这些古玩, 相反, 有关汉字构形的话题, 民间却兴趣甚浓, 说解汉字的虽多属俗解戏说, 但也不乏兴味。 正是几年的农民生活, 倒给了我留意与兴趣的机会。 其所以能与汉字结下不解之缘, 还是由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六年农民生涯。 建国初期, 政府号召扫除文盲, 我这小学三年半学历的人竟然当上了扫盲教师。在教农民识字时, 就是从分解字形入手, 雅解与戏说相结合, 从造字的理路上, 去加深他们对字的理解与记忆。 农民有他实践经验的优势, 效果是非常之好,记得两年下来许多人就能给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写信,有些没进过一天学堂的人, 今日还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呢。 这些都大大地激发与缔结了我和汉字的美好情缘。 本集原计划五年脱胎, 结果用了不到三年的时光, 这中间还有母亲哀期的一段时间。 当初稿拿出时, 我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在浩瀚的汉字汪洋里游泳, 似乎彼岸是遥远的, 中国的汉字据日本《大汉和字典》说有近十万, 尽管绝大多数长期沉睡于字典之中, 而走出字典活跃于人们眼前的不过四五千字,而常用字也仅有一千五百个上下, 就这一千来字要一一寻根溯原、 探求意理也是不易之举。 本集《汉字的“生”》讲的是汉字在两性、 生殖、 生殖崇拜中诞生的故事, 目标中想就《汉字的“家”》、《汉字的“人”》、《汉字的“手”》、《汉字的“神”》等陆续出他几集, 到了那个时候这一千来常用字有可能就“说”得差不多了, 这期间尽管自知夕阳短暂, 虽然“学”而不懈,“教支” 自施, 那还得看上天是否允许。 当我爬完了本集的格子以后, 方才深深地感觉起初将本书 《汉字揆初》命名的意域抡的是大了一些。因为, 对于汉字的起源, 尽管古往今来的学者们曾经沧海, 有过多方的寻求, 然而, 时至今日仍然是个未解之谜,难就难在这个“初”字上,犹如“教”与“学”中的“爻”, 是始终压在中华学子头上的卦卜, 攥在中华学子手中的算筹。 揭开这个谜底需要共同努力,决非一人之功。 《论语·述而》: “学而时习之, 不亦说乎! ”是说对于过去学过的东西, 你经常温习着,也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 但在“温”的过程中常常会被“温而不化”所袭扰。好就好在了这个“揆”字上,它给了我一个平缓的心境、 气氛与宽松的空间, 这其间不周与疏漏疵谬自然是难免的, 诚请文字界的前辈们、 专家学者们以及对本书抱有兴趣的朋友们, 施“支”以教。 真没想到, 儿时的第一堂课“来来来, 来上学”,一个学字还真的把我引上了 “学” 的迷圈。 本集基本完稿后, 我首先拿给我的作家朋友张兴海先生看, 试想从较高角度的视觉探测目的实现程度。 使我心慰的是, 他以饱满的热情, 不仅看了, 还欣然提笔润色, 这就使我有勇气将稿子呈于商周史研究大家陈全方先生手中, 所幸者是他慨然应允为本书写序。 更使我感动的是, 《汉字与甲骨文》是在他双目白内障手术前赶着完成的。 在组稿、 编辑、 出版过程中得到了刘合心、 孔雪荣、 杨军海、 王殿斌、 刘昌林、 朱方生以及王红英、周鹏刚等诸位的热情帮助和大力支持, 在付印之际,特致以谢忱。作者 2005年1月于广东省 江门市灏景园19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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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揆初︱后记 后记 名利的驱使,绝对不是一切行为的动力。 责任的冲动,才是力量的源泉。 如果说一本书的基本内容, 是演员演技表演的话,后记就恰如演员卸妆时的表白。卸妆的话,少了角色的支配, 自然是演员自己的话。 自己的话, 自然自在。 《汉字揆初》第一集出版发行一年多, 所引起的涟漪至今不绝, 大都集中在我的所谓汉字情结上。 在这“卸妆” 之际有必要做一点 “道白”。 兴趣的光顾往往是由偶然得到的。记得我上蒙学时第一堂课是 “来来来, 来上学”, 一堂课下来要在学校院子的土地上用树枝画出“来”、“上”、“学”三个生字。“来”和“上”很快过了关,那时候的“学”是繁体,不仅笔画繁多,而且歪歪斜斜,就是记不住它那繁难的笔画。特别是后来照着影格,用毛笔摹写大字(小学生的毛笔字作业), “學” 字常常是影格装它不下, 往往就“长虫” 吃过了界, 急煞之际难免手脸沾墨抹黑的。 幼年时对 “學” 曾经产生过烦恼, 也产生过疑问,尤其是后来又产生了兴趣。 带着 “學” 的疑问与兴趣, 上了中学, 上了师范,试图在学府里解开这个构形之谜,但是,这种试图终于落空了,不仅书上没有这一类的解释,就连在高等学府里读过多年大学的中文老师也是一片茫然。后来参加工作了,仍锲而不舍地去寻找“學”字的源头。工作之余,翻阅有关汉字源流的书籍, 楷书、隶书不能解决问题,小篆、金文也不能解决问题,那就只有上溯汉字的源头,向甲骨文请教了。 在这些近乎故纸堆里翻来翻去, 寻寻觅觅。这一翻一寻不大要紧, 不料却翻出了兴趣, 翻出了门道, 翻出了汉字源流的一些脉络,更重要的是翻出了在汉字说解领域里, 对于社会的某种责任。 中国汉字,长期以来在释解上存在的缺憾是显而易见的, 概括起来有以下几点: 第一, 商代晚期, 以甲骨文为载体的文字, 已经形成了比较完整的系统。公元前11世中叶(公元前1046年), 周武王灭商的一把火将盘庚迁都殷墟以来, 经历8世12王273年的国家档案——共15万片(被国人按中药龙骨化作齑粉抛入煎锅, 喝进肚子的不计其数)甲骨文忽然埋入地下,那时候文字字形所依附的其他载体,如木、竹、皮、 帛等, 都耐不住多年的腐朽。文字在传承上很可能出现了接续上不够紧密的现象。特别是后来五百多年的战国纷乱时期,各诸侯国都形成有各自的文字。秦统一后,作为国家的统治工具,文字这种混乱局面,理所当然是要得到整饬。 秦始皇在 “书同文” 上是下了硬茬的, 更不惜采取了 “焚书坑儒” 的手段。 但是,秦人在创制小篆形体时, 由于缺乏甲骨文的系统传承,金文形体也多在地下, 很多尚未出世, 文字字形发生了多有的讹舛与异变。 一百多年以前, 我们不能苛求文字解释家们以甲骨文作为参照系去说解汉字。然而在甲骨文面世一百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们的汉字学家,对汉字源头的甲骨文漠然置之,却仍然在那里“刻舟求剑”,这无异于在开汉字的玩笑。 第二,汉代是汉字发展和阐释的黄金时代。东汉的许慎,作为空前的汉字说解巨头,是当之无愧的。可是,他是按小篆形体所做的解释。他的《说文解字》虽然创建540个部首, 解释了9353个汉字。 五百多个建首今天看来也未必科学,特别是九千多个汉字的释解,据我统计,大约有三分之一,甚至一半没有解释到位,或者根本就解释错了。当然,在那个时候,许老先生必然受到诸多的限制,譬如理论体系的限制、字形演变的限制、思想观念的限制、个人经验和学识积累上的限制等等。我们不必、也不能苛求古人的。 问题在于,甲骨文自清末朝廷命官王懿荣从他的中药煎锅中发现以后,到郭沫若(鼎堂)、董作宾(彦堂)、罗振玉(雪堂)、 王国维(观堂)等 “甲骨四堂” 以及后来的胡厚宣、王襄、于省吾等甲骨文大家的辛勤劳作,为甲骨文以至汉字的进一步研究开创了新的广阔天地,同时也奠定了汉字研究的雄厚基础。可是,我们的许多汉字研究者,却绕开这个路子,全然不顾老一辈汉字大家夯出的基础, 热衷于去寻找一种 “捷径”。 可以肯定地说,任何离开甲骨文这个汉字的源头,去研究、论说汉字, 都是缘木求鱼,不会成功的。 第三, 甲骨文出土一百多年以来,也包括许慎以后的一千多年以来,汉字研究的情况到底如何,说来情况并不那么乐观。近两千年以来,汉字释家虽然相继蜂起,说解汉字的著述汗牛充栋,当然其中也不乏高深之论与精辟之作,他们从不同程度为汉字的存在和发展做出了贡献。但是, 没有一家冲出许慎的设局, 不免尽都按着许慎的范式, 不敢越雷池一步。一些人还牵强附会, 画蛇添足; 生搬硬套, 庸俗依附,满以为端着许慎的这一碗饭可以吃到底。应该肯定地说,汉字研究如果不顾甲骨文出土一百多年的研究历史,不顾金文不断出现的事实, 继续沿着许慎的路子走下去, 将 “许饭”, 热上汆上, 是不会有什么大希望的。 第四,解释汉字的方法过于古板,经院式的呆滞和学究型的面孔,将众多的读者隔挡于门外。汉字文化的本身, 被他们加以僵化。本来富寓文化蕴质的汉字,在他们笔下却变得枯燥无味、风景大煞。汉字释解的圈子愈来愈小,神奇的汉字变得更加神秘。汉字是中华民族文化之根,它含带着人类早期的文化基因,走到了今天。奔腾活脱的汉字, 反而被他们剖剥得暗淡失色。加之,上世纪后半叶内地的 “文字改革”, 其结果大伤了汉字的元气, 这些本不该发生的事情, 却又偏偏发生了,这就又给国人留下了诸多的遗憾。 兴趣是一条心路,对于汉字的兴趣是一条良心的路。我的汉字情结是垂髫之年就已萌生的, 不以为然的生性使得在这条心路上疑问丛生, 开始不满足许慎对汉字的释解和世俗在文化层面上的固有范式。 进而对汉字产生了一种经受不住的诱惑与探索道路上的责任冲动。 于是便将触角伸向汉字文化阐释的层面, 硬是从许慎的背后抄出的一条小路。 将彩云幻作彩虹, 是需要天空中一缕阳光的迎面, 深知这彩虹的到来, 在层云密布的任何空间里都将是难以实现的梦想。 这阳光不是别的, 而是用良心造化出来的太阳。 人的社会责任, 既是人的精神负荷, 也是人的一种精神载体,同时也是人生的一种与责任同高的精神境界。从疑问——兴趣——责任, 到本集的即将出版, 这就是几十年来我所走过的一条直线的路程。世界上有许多东西不是由名利诱发的,责任才是趋向成功的源动力。这里我要特意剖白的是,垂髫之年的一个“學”字,引发了耳顺之际的一场艰难的长途跋涉;又是这个“學”字,从我发蒙时期的第一堂课开始,到革命工作的真正下课,半个多世纪如影随形,陪伴着我的生命走到了今天;它又必将伴随着我, 直到 “跋涉” 的终结。它过去曾经给我过疑问,给我过兴趣,同时也给我了责任和力量。相信在我无多的余年里, “學”这个字定会一如既往, 继续伴随着我, 给我力量, 助我跋涉,使得我去接近心灵的追求。 在长期与汉字打交道的同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甲骨文那流淌有声的河,高飞鸣叫的鸟,奔驰勇猛的兽与形形色色的 “人” 以及它的率真和写实,悄然注入我的血液,以至那纯朴刚健、厚重凝滞、极富内涵的金文;苍劲刚毅、壮实浑厚与棱角不显的隶书; 圆润俏丽, 宛转飘逸的小篆以及方正端直, 含骨蕴筋, 和谐对称的楷书似乎都溶入了我的生命。 在这里值得提及的是,本集涉及家庭的形成与家庭消亡问题上,必然牵扯到政治经济学上的一些概念, 这些概念, 早年虽然学过, 但学到用时方恨少, 这时, 就自然而然地想到党校进修时我深深敬重的熊正德教授,于是便叩响了他的门庭。我的 “自序” 和最后一篇文稿终于摆在了他的面前, 是请他披阅指点的。所幸的是,熊教授避开孙子的骚扰,不仅很快看完了稿子,竟洋洋洒洒写出了一万多字极具指导性的重要意见,这才使得我有勇气将本集推向读者。 本集序言特请 “汉字, 中华民族生命繁衍的文化符号”论创立者任学礼教授所作。任教授下笔前在盛夏酷暑时节,从头至尾一篇不漏地翻阅了书稿。他为本集撰写了高屋建瓴,热情褒扬的文章,这无疑给本集增添了光彩。 在本书第一集 《汉字的“生”》出版一年多来赢得读者, 二次印刷又开始发行; 本集《汉字的 “家”》即将付印之际,我要感谢三秦出版社总编赵建黎先生给予 的支持,感谢副总编刘依军先生给予的帮助,特别要感谢我的责任编辑马静怡女士给予的多方支持与帮助。 本集的早早脱稿,与长安区鲁克俊、简广利等同志的热情帮助与大力支持分不开的。本书稿出版社特请陈岳先生精心校正,文中的一些“硬伤”被他挡在了门外,值得庆幸。 在此定稿之际一并致以谢忱。 舛误之处, 在所难免, 诚望读者赐教。作者 2006年12月20日草 于故乡眉县明月村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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