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梦天》

李贺

老虎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

玉轮轧露湿团光，鸾珮相逢桂香陌。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这是一首游仙诗。多病的体质，黯淡的前程，使一个天才敏感的少年、没落的王孙过早地尝尽了人生的酸苦。他在那个貌似强大、实则衰朽的李唐帝国里，在众人的妒嫉诽谤中挣扎着，悲歌着，郁郁而终。这首诗写作者梦游月宫的虚幻世界和在月上与仙人俯瞰人寰的迷茫境界，似实则虚，似虚则实，在虚实相间中，突破时空，为我们展示了一幅想象奇特、意境开阔的“天上人间”的神奇画面。

诗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写作者在人间梦想天上的情形：一个阴冷凄迷却又干净优美的月宫幻境。

首联写在一个幽冷的秋夜里，月亮从阴云中渐渐显露出来。光影凄清，空气湿迷，就像在哭泣的样子。幻成楼阁的云层在虚无缥缈中若隐若现。这种阴冷，正是此时作者所处环境的缩影；这种湿迷，正是作者此时心情的写照。兔、蟾，均代指月亮。作者用“老”、“寒”分别来形容月亮给人的感觉和月光之冷清，为本已黯淡的天色又笼罩上一层颓废、悲凉的氛围。天色黯淡，也是客观现实的写照，老寒之象又是作者主观意绪的反映。

颔联写阴沉沉的天空布满了水汽，月亮缓缓地在云层中穿梭，在飘满桂花香气的小路上，诗人与披鸾戴珮的月中仙子相遇了。“玉轮”，月亮的美称。“湿”，呼应前面的“泣”。这里有两层含义：第一，团团月光是湿乎乎的，给人一种质感；第二，这好像是月亮把露珠压碎而造成的。这里刻画出一个凄艳华美的世界，这种世界只是作者想象中的神仙世界，而非人间。它是作者在黑暗的现实社会生活中心情迷惘、精神苦闷的曲折反映。

后半部分笔锋一转，作者从天上去俯瞰人间：颈联中，“三山”，即传说中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俱在海中。“如走马”，即白驹过隙之意。这联通过空间景物之无常变幻来写时间流逝之迅忽。诗人的沧海桑田之感还是由他人生坎坷不平的境遇所生发出来的。

尾联中“齐州”，指中州，即中国。号称帝国的李唐王朝在作者此时的眼中不过是狼烟丸点，四海之大，也不过是一杯倾水而已。王琦读此，不禁叹到“九洲辽阔，四海之大，而自天上视之，不过点烟杯水，梦中之游真豪矣！”一个“遥望”，便将人世否定掉了，这联从空间的角度来抒发人生的幻灭感伤和人的渺小无奈。

人生若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人又像沧海一粟，微如尘埃，后四句分别从时间和空间角度来渲染人世的沧桑巨变和人自身的渺小无奈，抒发了作者对世事无常的深沉感慨。

李贺在艺术上的特点是用虚幻的想象描写幽冷凄艳、华丽怪诞的艺术世界。歌唱神秘的背后，表现了他一切归于空幻的生命意识。同时，为了勾勒这种艺术世界，他的诗在语言上也竭力追求一种具有强烈色彩感觉的奇峭语言，如通过“老兔”、“寒蟾”、“玉轮”来表现荒诞瑰丽的月宫世界，用“白”来烘托月宫的凄艳，又用“泣”、“湿”来渲染这种幽冷迷惘的心目中的世界。正是这种对神仙的向往，表现了一个短命的天才诗人对人生多秋的悲观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