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是诗人青年时期的作品。诗歌如实叙写河南经乱之前,诗人一家本住河南新郑,而经乱之后,诗人的兄弟、姊妹分散在江西、浙江、安徽和陕西,反映战争给人民带来的苦难,抒发了哀乱伤离的情怀。
标题较为独特,文字多,容量大。交代了分离的原因、分离地方现状和写作缘由。全诗可分为前四句和后四句两部分来理解。
前四句以叙述为主,述说自己的亲身经历,以小见大地概括 “时难年荒” 之时百姓财产受损、手足离散的苦难生活。在河南叛乱、关中干旱的年代里,先辈创建的家业荡然无存,姊妹兄弟被迫弃家寄居他乡; 经历战争犹如经历深重灾难,故乡的田园一片荒芜,姊妹兄弟却流离失散在他乡的道路上。
后四句以抒情为主,通过形象的比喻,抒发饱经战乱的流离之苦和相思之苦。“吊影”,即形影相吊。“分为”和“散作”突现被迫的分离之苦。取分飞千里的孤雁、秋天断根的蓬草作比,形象表达离散的姊妹兄弟的孤独凄惶的心理。诗的最后,顺乎传统习惯地以赏月寄相思。作客他乡的人,大概都有这样的感觉吧: 白天匆匆忙忙倒也罢了,夜深人静之时,思乡的情绪,就免不了在心头泛起波澜; 更何况是明月之夜呢! 李白有诗句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苏轼有词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诗人举头遥望宁静夜空中的明亮孤月,马上联想到家人的处境,此时彼地流离的姊妹兄弟一定都在默默地流泪,共同把家乡思念,共同把家人思念。
全诗紧紧围绕“乱” 和 “离”作文,紧扣题意。比喻贴切形象生动,寓意深刻。语言朴实,毫无雕饰,却饱含真挚的感情,尤为感人。
据白居易研究专家朱金城先生考证,此诗大约作于贞元十五 年(799),此时白居易在洛阳。世乱时离,望月怀远,因作此诗。
十几年前的建中、兴元年间,河南、关内均有乱事。河南有李希烈之 乱,关内有朱泚之乱,白居易一家在乱离之中,流散四方。浮梁,即今江西 省浮梁县,唐时属饶州,白居易长兄幼文曾任浮梁知县。於潜,在今浙江 省临安市,唐属杭州,白居易从兄曾官於潜尉。乌江,在今安徽和县,唐属 和州,白居易从兄白逸曾任乌江主簿。符离,在今安徽宿州市北老符离 集,为符离县,唐时为宿州治,白居易父曾在此任官多年,且有从兄任符离 主簿。下邽,在今陕西省渭南市北下吉镇,为下邽县,唐时属华州。此为 白居易故乡,故其弟妹在此。白居易作此诗时,身在洛阳,侍奉老母,睹月 思人,念及骨肉流散之状,不禁发出这样的沉痛之言:“时难年饥世业空, 弟兄羁旅各西东。”诗意沉痛而真切。因为时代的战乱,因为饥年,白家在 关中下邽的祖业为之一空,弟兄们为了生活的出路,不得不流散四方。
颔联亦诗意凄凉。家乡的田园已经寥落荒芜,在经历了战乱之后,这 本也是宿命的结局。而一家骨肉,流离道路,不得团圆,更是这战争和荐 饥带来的直接后果,此种后果,因为与家庭直接相关,更显得沉重。
“吊影分为千里雁”,暗用兄弟“雁行”典故。古代以“雁行”比喻兄弟 和睦,共同发展。一旦失去兄弟,就好像是大雁失去了它的伴侣,成为孤 雁,形单影只,只能形影相吊。一只独行千里的哀雁仿佛出现在我们眼 前。“辞根散作九秋蓬”诗意亦佳,蓬草如果还连着根系,则还算是有根 脚,不会随风吹散;而离开了根的蓬草,是那么的孤苦无依,成为深秋中飘 零的一蓬干草。这两联譬喻生动,但又非常自然,的确是此时此境白居易 所能使用的最合乎情感的句子。辞去了根系的蓬草,不正是离开家乡的 白氏家族兄弟们命运的一种反映吗?“辞根”、“九秋”等词,用得非常沉着 稳健。
尾联收束全诗。共看明月,想来分散四方的兄弟们都会睹月思人,落 下悲伤的眼泪吧? 只此一夜的思念故乡之心,在这五处(浮梁、於潜、乌 江、符离、下邽)都是共同的啊。在最后以共同的思乡之心作结,一语总摄 全诗,笔下若有余情未了。正是优秀律诗的至高境界。
清蘅塘退士《唐诗三百首》选了此诗,陈婉俊注曰:“一气贯注,八句如 一句,与少陵《闻官军》作同一格律。”这个评论是就这首诗的流畅自然来 说的。而此诗的内容,感慨凄凉,让人想见兵火之余的百姓流离失所的状 况,分外令人感喟。
此诗约写于唐德宗贞元十六年(800)秋天。诗题很象一篇小序,点明这是一首哀乱伤离、寄赠诗人众位兄弟的书怀诗。
首联交待白氏兄弟失散的事实及其原因、背景, 笔墨十分洗炼。“时难”, 即题中 “河南经乱”。贞元十五年 (799), 唐德宗分遣十六道人马平息军队叛乱,战事多发生在河南。“年荒”,亦题中 “关内阻饥”。贞元十五年春, 陕西关中 (属关内道辖) 大旱, 又因战乱, 漕运受阻, 关内人民遭受严重饥馑。兵祸天灾夹击,白氏祖业( “世业”)于是乎荡然一“空”,白氏兄弟遂都成了各奔西东的羁旅之人。此联中,第一句仅以短短七个字,既扣紧题面, 又将时代、社会、家族诸方面的重大事件大致勾勒出来, 的确简炼之至。第二联, 仍写骨肉流离之苦, 不过重点放在揭露兵祸给广大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方面,写得具体形象,又高度概括。白氏一门的苦难,其实也正是整个时代、社会及广大人民的苦难。第三联,正面抒发郁积作者胸中的离情别恨。诗人既自伤于成为失群孤雁,也为众弟兄的散为九秋飞蓬而哀痛。雁行分飞,天各一方与蓬草辞根,飘无定转这样两幅孤零凄冷的画面,将诗人内心的孤苦, 对亲人的怀念, 对现实的哀怨, ……全都真切而充分地表现了出来。这两句诗,形象传神,有很强的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最后一联,结之以对月思乡。明月何故,偏照离人?乡心一经惹动,便彻夜无眠,唯有泪垂。诗人对月伤怀, 禁不住联想起散居各地、同是离人的弟兄们: 此刻他们与我共仰天上圆月, 亦必人同此心, 心同此理, 又何尝不彻夜为 “乡心”所苦呢?!
全诗的脉络很简明, 即:祖业已空——骨肉离散——离人思乡。前六句重在写骨肉离散,联与联之间跳跃不大,转折不多, 似乎有点重复。然而第一,从叙写的角度或着眼点看,首联侧重写自家遭遇,颔联侧重写社会现实,颈联侧重写诗人的内心感受。所以,相似之中仍有变化。第二,这种从多角度多侧面对同一问题进行的反复叙说咏叹,正有似于古诗中所谓“复沓章法”,其特点是在变化之中见同一。用得好,能使所咏歌的主题凸现出来,产生很好的艺术效果。这里的反复咏叹,实则是诗人内心缠绕回复、不可排解的浓郁情感的真实表露,由此正可见出诗人情感之深厚真笃。有此二点,再加上叙写手法与所用意象的不同,前六句中的反复咏叹,仔细读来又不觉其重。
此诗有一个明显的情感凝聚点,即 “乡”、“根”;有一个强烈的情感指向, 即思 “乡”、归 “根”。全诗以辞别故乡发端, 思念故乡作结, 已略可说明这一点。而前六句中反复引起诗人巨大哀痛的弟兄“羁旅”,骨肉 “流离”, 雁行 “分飞”, 蓬草 “辞”“散”, 其实也都在强烈反衬着他那执着不移的乡思: 那“世业”, 那 “田园”, 虽已空无寥落, 但仍是他梦魂萦绕的“根”之所在。诗人不得不离开它,不能不思念它,却又不能见到它!然思而不见,更倍增其思。其乡思是如此的往复回环, 层层加深, 以至于对月垂泪, 长夜难眠。这样的乡思, 令人感动, 也令人心碎。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即这首寄赠众位弟兄的诗作,重在乡思上着墨,却很少直接写弟兄间别后的相互思念与亲情,似乎有点不近情理。但细析起来,又不尽然。我们知道,战乱之年的离人乡思一般是特别浓烈深厚的。既然如此,那么抓住此刻大家最为关切最为沉痛的情感纽结(乡情乡思)给予彻底的揭发倾吐,不是就更能激起强烈的共鸣并因之而愈发加深患难之中的手足亲情吗?所以,极写共同乡思而少叙相互亲情,倒正是对此际亲情的一种不写之写—— “此时无声胜有声”, 是也。
宋代张戒在 《岁寒堂诗话》 中认为, 白居易 “专以道得人心中事为工”。就此诗看来,确乎如此。它真切地表达了诗人的内心感受,同时也将其众位兄弟, 乃至于当时千万个背井离乡者的心曲代为淋漓地倾诉了出来。“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能够艺术地传达出作者个人乃至芸芸众生真挚浓郁的性命之情的作品,常常就是具有强烈艺术魅力的上乘之作。白居易的此诗,就是这样一首既有相当艺术性而又以 “道得人心中事”见长的感人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