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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 悲愤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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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义
悲愤诗

悲愤诗

古诗篇名。东汉蔡琰作。文人长篇叙事诗名篇。记叙诗人在汉末战乱中悲惨遭遇,控诉军阀战争的罪恶,反映了广大妇女在战乱中的不幸命运。全诗以叙事为主,结合心理刻画与细节描写,叙事晓畅,刻画细腻,描写生动,真切感人,对后世诗人自述体叙事诗具有积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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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愤诗

悲愤诗

汉诗篇名。蔡琰作。始载于《后汉书·列女传·董祀妻》。蔡琰是东汉学者蔡邕之女,博学多才,妙于音律。董卓之乱中,为胡骑所掳,流落南匈奴十二年,嫁左贤王,生二子。建安十二年(207)曹操用金璧把她赎回,改嫁屯田都尉董祀。《后汉书·董祀妻传》说她“感伤乱离,追怀悲愤,作诗二章”。第一章为五言体凡一百零八句,第二章是骚体共三十八句。五言体诗以自述经历为线索,描绘了一幅东汉末年军阀混战、生灵涂炭的乱世画面,记录下了诗人被掳入关、身陷胡中十多年流寓生活的悲惨踪迹,以及回乡后自感鄙贱常患忧惧的精神创伤和内心痛苦。逼真的细节、典型的事例、充溢悲剧气氛的环境场面,多种艺术因素的浑然组合,不仅强烈地抒发了诗人悲愤难抑的思想感情,也使长诗蕴有深广的社会、历史涵义,从而有着“史诗”的价值,称得上是当时文人五言诗的杰作。清人沈德潜评曰:“激昂酸楚,读去如惊蓬坐振,沙砾自飞,在东汉人中,力量最大。”(《古诗源》卷三)骚体《悲愤诗》所述情节与作者身世经历多有不合,学界大多认为非蔡琰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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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愤诗

悲愤诗

蔡琰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孓遗,尸骸相牚拒。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几微间,辄言“斃降虏,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岂复惜性命,不堪其詈骂。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戹祸。
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歔欷,行路亦呜咽。
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城郭为山林,庭宇生荆艾。白骨不知谁,从横莫覆盖。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为复疆视息,虽生何聊赖?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勗厉。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这是我国诗史上第一首文人——而且是女诗人——创作的自传体五言长篇叙事诗。它叙述了作者在汉末天下大乱中自己亲身经历的悲惨遭遇,那战乱之际人命危浅、南归时母子惨别、回乡后一片废墟等等细节描写,何等真切具体,悲愤沉痛,说它“字字是血,句句是泪”,决不为过。它不仅充满着作者个人的身世之悲,而且是那个时代的缩影,活画出了动乱年头的种种苦难,堪称史诗。它对以后的《孔雀东南飞》和杜甫的《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北征》等诗,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 赠从弟   咏怀(其一) ☛

悲愤诗

 

蔡琰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甚。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详。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孓遗,尸骸相撑拒。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属。所略有方计,不得令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机微间,辄言毙降虏:“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岂复惜性命,不堪其詈骂。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已。已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乏?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每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歔欷,行路亦鸣咽。
 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城郭为山林,庭宇生荆艾。白骨不知谁,纵横莫覆盖。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为复强视息,虽生何聊赖?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厉。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本篇长达五百四十字,是文学史上第一篇文人自传体长篇叙事诗,也是杜甫之前文人长篇叙事诗的杰作。它真实生动地记录了在汉末大动乱中诗人独特的悲惨遭遇,也写出了人民共同的苦难,具有史诗的性质和悲剧的色彩。
 全诗分三大段。从“汉季失权柄”到“乃遭此厄祸”四十句为一大段,写诗人在汉末兵乱中的亲身经历。前十四句(篇首至“所向悉破亡”),写董卓之乱,它概括了中平六年(189)到初平三年(192)约三四年的动乱情况,诗中所写,均有史可证,亦可与曹操《蒿里行》相参看。“斩截无孓遗”以下八句,写卓众对人民进行野蛮屠杀与疯狂掠夺的罪行,据《三国志·董卓传》载:“(卓)尝遣军到阳城,时适二月社,民各在其社下,悉就断其男子头,驾其车牛,载其妇女财物,以所断头系车辕轴,连轸而还洛,云攻城大获,称万岁。入开阳城门焚烧其头,以妇女与甲兵为婢妾。”与此诗所写“斩截无孓遗,尸骸相撑拒(堆积);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同属这场浩劫之实录。初平三年春,董卓部将李傕、郭汜军大掠陈留、颖川诸县,其部队中杂有羌胡兵(“来兵皆胡羌”),蔡琰就是此时被掳的。但诗中所写“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笔墨实已超越个人悲惨遭遇,而著眼于当时民众共同苦难遭遇。“所略有万计”以下十六句述在集中营的生活,诗言所略万计,不令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以纪实的细节十分逼真地再现了集中营灭绝人性的管制,和恐怖的气氛。还有乱兵辱骂俘虏的冷血冷面与穷凶极恶,活灵活现,绘声绘色,“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等于说“给你龟孙子一刀,老子要你的命。 ”
 从“边荒与华异”到“行路亦鸣咽”亦四十句为二大段,写流落异域思念故土之情及得归故乡时的抛子之痛。这是《悲愤诗》中最重要的一段,写出了诗人独具的、千古不能有二的命运“奇冤”,那就是作为被掠夺的妇女,不得已在匈奴婚配生子,于是,故国老亲之思和膝下幼子之爱,对于诗人同等揪心的感情,现在奇怪地变成了不容得兼的熊鱼,一旦要她自己作出选择,就等于是让她自己把心剖成两半。这就是蔡文姬的悲剧!先是流落天涯见不到故乡热土和白头老亲的赤子悲剧——“边荒与华异”等十二句所写即此,“少义理”三字以少总多,概括了被侮辱被蹂躏的无数伤心事;以下写霜雪胡风,引出对父母的思念;以下写有客来访,以为是乡亲,一问却差得远,凡此都深刻写出她希望归根的故国之思。天从人愿,曹公遣使来迎,归国几乎是不容考虑的选择时,却又导致了慈母与幼子诀别的悲剧——“邂逅徼时愿”以下写此。象这样并不直接或不完全属于人为的悲剧,人们往往只能归之于命运,用俗话来说,蔡文姬的命实在太苦了。诗人给我们刻画了如此真实而摧人泪下的场面:一方面是天真无邪的孩子,根本不相信母亲即将扔下他们远走高飞的“流言”,要母亲来加以证实,几句质问使为母亲的五内俱焚,恍惚若痴,唯有号泣着抚摩孩子,陷入深深矛盾痛苦之中。即将归国、绝处逢生的意外欢喜,已不成其为欢喜。另一方面是同时被掠,流落南匈奴看不到生还希望的女性难友,对文姬归汉的幸运羡慕死了,竟情不自禁地号啕大哭。“马为立踟蹰”四句营造气氛,更加强了悲剧意味。如此力透纸背的描写,非亲身经历者难道其只字的。
 从“去去割情恋”到篇末二十八句为三大段,写诗人回到家乡的情况。诗中人感情不象离别时那样激动,但更深沉,更悲凉。使得诗人强忍着极大痛苦归国的是什么呢?无非是对山河的思念,对故国乔木的思念,对父母的思念,对亲故的思念,对自己生小熟悉的一切事物的思念。然而口到家乡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家人没有了、亲戚没有了、城市毁坏了,熟悉的一切都荡然无存,留下的是战争的创伤,诗人压根儿就是在寻一场梦,但这场梦早已烟消云散。诗人悲伤极了,“旁人相宽大”,可这种悲伤是无法安慰的。“托命于新人”以下写努力重建生活。然而谈何容易。首先是丧失了生活乐趣;其次是经过一番流离,心灵的创伤无法平复,有些心理变态或神经过敏——即使别人并不轻贱自己,自己却摆不脱自卑心理,总耽心别人的轻贱。诗人的笔力之深刻,还在于它如此真实反映了时代、命运加在妇女身上的沉重精神枷锁,这也是制造女性悲剧的一个重要原因。
 《悲愤诗》有的地方是大处著笔,如开篇写董卓之乱,几笔就交待出时代背景,二段开头“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更是高度概括,一笔带过。这些交待都有必要,它们使全诗具有很强的时代气氛和立体纵深之感。有的地方进行细节描写,极为生动,如集中营里的情景,和归汉时别子的情景。这种细节描写,使全诗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氛,具有史诗的规模。虽然是一首叙事之作,但全诗情系乎辞。全诗叙事以时间先后为序,以个人遭遇为主线,言情以悲愤为旨归。所谓悲愤非它,乃是对战祸造成对妇女人权的践踏和伤害的控诉,诗以受害者的特殊身份道来,自然惊心动魄。蔡琰给千古读者展示的是一颗被损害的妇女的心,尤其是一颗破碎的母亲的心——作者为突出这一点,用了回环往复的手法,前后有三四次关于念子之痛描写,先写“感时念父母,已为念子作影”(张玉谷),然后正面描写别子,归途又翻出“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至“登高远眺望,神魂忽飞逝”又暗收念子。诗人情感这一方面挖掘最深,此外如在集中营里遭受奴役时压抑心理,和归国后不能平复的心灵创伤的刻画,也是十分深刻的。全诗的语言浑朴,明白晓畅,无雕琢斧凿的痕迹。同时间有人物对话描写逼真传神,与人物身份吻合,如集中营里乱兵辱骂俘虏的几句恶言,酷肖声口;又如归汉时儿子抱颈所说的几句话,绝类儿语,洋溢着天真。这种对话描写的水平与《焦仲卿妻》是可以比美的。
 《悲愤诗》无论在思想内容还是在艺术形式上都有独到之处,它与《焦仲卿妻》堪称汉末叙事诗中的双璧。蔡文姬也因此成为中国诗史上第一位卓越的叙事诗人。后来杜甫的《咏怀五百字》和《北征》等五言长篇叙事杰作,都有得力于《悲愤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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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愤诗

 


 蔡琰


 汉季失权柄, 董卓乱天常。
 志欲图篡弑, 先害诸贤良。
 逼迫迁旧邦, 拥主以自强。
 海内兴义师, 欲共讨不祥。
 卓众来东下, 金甲耀日光。
 平士人脆弱, 来兵皆胡羌。
 猎野围城邑, 所向悉破亡。
 斩截无孑遗, 尸骸相撑拒。
 马边悬男头, 马后载妇女。
 长驱西入关, 迥路险且阻。
 还顾邈冥冥, 肝脾为烂腐。
 所略有万计, 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 欲言不敢语。
 失意几微间, 辄言“毙降虏,
 要当以亭刃, 我曹不活汝!”
 岂敢惜性命, 不堪其詈骂。
 或便加棰杖, 毒痛参并下。
 旦则号泣行, 夜则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 欲生无一可。
 彼苍者何辜, 乃遭此厄祸!
 
 边荒与华异, 人俗少义理。
 处所多霜雪, 胡风春夏起,
 翩翩吹我衣, 肃肃入我耳。
 感时念父母, 哀叹无终已。
 有客从外来, 闻之常欢喜。
 迎问其消息, 辄复非乡里。
 邂逅侥时愿, 骨肉来迎己。
 己得自解免, 当复弃儿子。
 天属缀人心, 念别无会期。
 存亡永乖隔, 不忍与之辞。
 儿前抱我颈, 问“母欲何之?
 人言母当去, 岂复有还时?
 阿母常仁恻, 今何更不慈?
 我尚未成人, 奈何不顾思!”
 见此崩五内, 恍惚生狂痴。
 号泣手抚摩, 当发复回疑。
 兼有同时辈, 相送告离别。
 慕我独得归, 哀叫声摧裂。
 马为立踟蹰, 车为不转辙,
 观者皆歔欷, 行路亦呜咽。
 去去割情恋, 遄征日遐迈。
 悠悠三千里, 何时复交会?
 念我出腹子, 胸臆为摧败。
 既至家人尽, 又复无中外。
 城郭为山林, 庭宇生荆艾。
 白骨不知谁, 纵横莫覆盖。
 出门无人声, 豺狼号且吠。
 茕茕对孤景, 怛咤糜肝肺。
 登高远眺望, 魂神忽飞逝。
 奄若寿命尽, 旁人相宽大。
 为复强视息, 虽生何聊赖?
 托命于新人, 竭心自勖厉。
 流离成鄙贱, 常恐复捐废。
 人生几何时, 怀忧终年岁!

 这是一首作者自述经历的五言长诗,也是我国文学史上文人创作的第一首自传体五言长篇叙事诗。它主要写诗人在战乱中被掳入匈奴,及其南返归汉等富有传奇性的个人不幸遭遇,从而广泛而深刻地反映了东汉末年的社会面貌,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和艺术感染力。
 此诗按其内容,可分为三大段,即三章:
 第一章(1-40句):董卓作乱,自己被俘遭遇;
 第二章(41-80句):边地生活,及赎归别子苦情;
 第三章(81-108句):归途所见,及居乡生活感受。


 * * * *


 第一章,主要描述董卓作乱,自己被俘遭遇

 前十四句,从汉末董卓作乱说起,为诗人此劫写出其历史背景,虽然只是三、四年的动乱历史(即从汉灵帝中平六年至初平三年),却给当时社会带来极大的破坏,掳掠烧杀惨象,目不忍睹。这就是“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造成的后果。汉季,指汉代末年。乱天常,违反了天之常道,即君臣上下正常的封建关系破坏了。董卓于汉灵帝中平六年(189),废杀了汉少帝,又毒死何太后,打算杀君夺位。这就是图篡弑的意思。古代凡臣杀君、子杀父,均称“弑”。董卓先在东汉京都洛阳焚毁了宗庙宫室,后即挟持汉献帝迁都长安。所以说“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卓兵过处,积尸遍野,白骨相撑,斩截无孑遗。斩断人头,一个也不留。孑,孤独。且“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写出这场劫难的真实状况。初平三年春,董卓部将李催、郭汜在陈留、颖川等地大肆抢掠。家居陈留的蔡琰正是此时落入虎口,后又转入胡人军中,最后虏入南匈奴的。
 “所略有万计”以下十六句,详细记叙了诗人当了俘虏后的悲惨生活。俘虏众多,但不许屯聚,即使骨肉至亲在一块,也不敢多说话,一不留神,被抓了把柄,就会遭到痛打或送命。失意,即不留意;几微,微细小事;“毙降虏……不活汝”!这是胡兵之骂语,说“杀你这些臭俘虏,应当挨我这一刀,我们是不会饶你们的!”这里有几个词语,要解释一下:“亭刃”,即加刀。“亭”,通“停”,有杀害之义。我曹,即我辈,胡兵自称。不活谁,即不让你们活下去。就这样折腾着,弄得大家日夜啼号,欲死不得,欲生不能。于是,诗人即用“苍天”的最后两句,将俘虏途中之苦的描写打住了。
 这是此篇叙事长诗的首章,写得有声有色,声情并茂,酸泪沾襟,难以忘怀。
 这章语译如下(此以王景霓等的译诗为基础,略加润色)——
 汉末王朝大权旁落,董卓乘机作乱纲常。
 图谋篡位弑君诛后,首先陷害众多贤良。
 挟帝迁都复寄长安,拥立新主为的自强。
 四方起兵伸张正义,联盟讨伐枭恶不祥。
 董卓部众出关东下,战甲闪亮照耀日光。
 平原百姓自来脆弱,乱兵强悍大多胡羌。
 劫掠乡郊又围城邑,贼众到处家破人亡。
 斩尽杀绝一个不留,殍尸骸骨堆积成墙。
 马边挂男头血淋地,马后载妇女贼心张。
 扬长西去入关函谷,路途遥远险川阻冈。
 回望来路茫茫渺渺,伤心至极裂肝断肠。
 被掳之人成千上万,严加管束不准相帮。
 至亲骨肉同当俘虏,相见欲言又把话藏。
 些许小事稍不注意,不是被打就遭辱骂:
 “你这臭俘虏该挨我刀,我们决不让你活长!”
 哪里还有什么生趣,实在无法苟活还乡。
 不时给你横加棍棒,一顿毒打满身创伤。
 白天放声边哭边走,夜里悲叹卧吟枯床。
 想死不得寻短无路,要活却又死神难防。
 苍天啊,到底有何罪孽?竟然要遭受这般灾殃!


 第二章:记述边地生活及赎归别子苦情


 诗人被掳失身的无比的屈辱生活和难遣的思汉之情,以“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两句加以高度的概括,避开了诗人不忍言和不便言之处,但“以少胜多”,到底还是写出了自己被遭蹂躏的无尽伤心裂肺之事。
 “处所多霜雪”以下六句,从描写边地之苦况,带出了自己“念父母”、“哀叹无穷已”的情怀,烘托了事件的悲剧气氛。这里要指出的,有些注者把边荒和处所落实到当时的“平阳”,为今之“山西省临汾”一带,恐未准确。据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考证,蔡琰流落之地在西河美稷,即今内蒙伊克昭盟一带,似乎疑点较少,也与诗中的“悠悠三千里”的说法相应。
 “有客从外来”以下六句,诗人思绪时起时伏,从兴奋转为失望,又自失望而“喜出望外”。因为平时切盼之事今天终于实现了,汉相曹操派特使专来赎她回汉。诗中说“骨肉来迎己”,有人认为“曹操遣使赎蔡琰或许假托其亲属的名义”,所以诗中这样写。其实,也未必如此,因为诗人可以扩而广之视中原同胞为“骨肉”,也属在理。“己得自解免”以下六句,其情绪又由喜而悲:喜者,即可返汉,重归故里,终于了却了怀念故国的相思之苦;悲者,一旦返汉,务必弃子,念及母子之情,何忍抛掉两个亲骨肉。于是,诗人陷入矛盾的痛苦之中。归汉乎?弃子乎?撕裂心肺的“崩五内”之痛,油然而起。特别是儿子的质问,更使母亲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经过反复思虑,终于让“尊荣地为汉妇”战胜了“屈辱地为人母”,走上了弃子返乡的道路。这里的天属,是说天然的直系亲属关系。仁恻,即仁慈;恻,恻隐。
 “兼有同时辈”以下八句,其中插入“同悲送别”的情节,以她们的哀叹号啕,进一步衬托了诗人的别离之苦。诗中的“侧写法”,与《陌上桑》的写法如同一辙。它描写了奔马停蹄,飞车转辙,欢送者抽泣,过路者呜咽,其场面十分感人。
 这章的语译——
 荒远边地与中原不同,社会风俗少讲义理。
 居住之所常多雪霜,呼呼北风春夏刮起。
 阵阵风吹我衣翩翩,肃肃呼啸声声刺耳。
 抚时忆昔思念爹娘,哀伤悲叹哪有穷已。
 偶然得知远客北来,听到传闻心尽欢喜。
 上前探问他们何来?却又不是乡亲邻里。
 平日心愿实现眼前,派遣亲人迎接自己。
 自身南归虽获解救,却要离弃亲生儿子。
 天然亲属心连着心,想到永别怎不可畏?
 此后是生是死永相隔,实难忍心向儿启齿。
 娇儿上前紧抱我身,追问:“娘要往哪里啊?
 人说妈你该回南了,难道你还有重见计?
 平时妈妈总疼儿女,今日何将我俩抛弃?
 我辈年幼未长成人,为啥竟不顾母子亲谊?
 见此情景五脏齐摧,神志迷惘似锅上蚁。
 抚摩幼子痛哭失声,该是起程却一再罢趾。
 前来送别的患难知交,惜别之举心切情挚:
 慕我独自得归家园,哭声悲苦令人泪洗。
 马儿因之徘徊不前,车轮为此不转停置。
 围观的人掩面歔欷,过路的人也低声泣涕。


 第三章:主要写归途闻见及居家生活感受


 此章的前六句,写归途情状。诗人割弃骨肉,踏上返汉归途。其实,人虽在归途上,心却在“出腹子”。遄征日遐迈,言急行疾走,一天比一天离得更远了。“三千里”路程,何时复相会,越想越伤悲。遄征,即飞快地赶路。
 “既至家人尽”以下十二句,叙及归家后之事。到得家中,才知亲人已死尽,连中表近亲也没有了。这里的中外,是指中表亲戚。“中”,指舅父的子女,为内兄弟;“外”,指姑母的子女,为外兄弟。这是状写自己已落到孤苦无依境内。继之,写乱后乡里的荒凉:城郭变成山林,庭院长满荆草,而且白骨纵横;更令人惊骇的是“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把战后乡村的破败惨象,写得无以复加。“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把自己的单身一人默默与自己的影子相对,实在不得不悲怆而惊呼。茕茕,孤独的样子。孤景,即自己孤独的身影。景,为“影”的本字。怛咤(dázhà答乍),悲痛而惊呼。登高远眺,更使惊魂失魄。
 “奄若寿命尽”以下四句,其中有几个疑难之辞:奄,注者不甚统一,有的说奄,忽然;有的说,是气息微弱的样子,宜用后者。宽大,即宽慰。强视息,一说勉强地活着,而“视息”,即生存;另一说,“勉强睁开眼,喘过气来”。两说应以前说为是。这几句是说,伤心到了极点,已是气息奄奄,周围的人都来劝慰我宽心;正因众人的劝慰,我才勉强地活了下来,其实,这又有什么生趣呢?
 最后六句,前四句是说自己归汉之后再嫁为董祀之妻(即“托命新人”),且竭尽心力勉励自己好好活着;但经流离失身之人,常为人们贱视,深怕被再抛弃。这里的勖厉,即勖励,勉励;厉,通“励”。捐废,被遗弃。诗之末尾两句“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正如张玉谷在《古诗赏析》(卷六)中所说,“虽顶末段,却是总束通章,是悲愤大结穴处。”点出了蔡琰《悲愤诗》这一长构的要旨所在,即:她的(其实何止她一人)悲剧性人生,其悲愤弥天漫地,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这一章的语译——
 离去割断母子情恋,归途疾走越走越远。
 多遥远啊三千里路,什么时候母子再见?
 想起我亲生的儿啊,悲痛至极心碎肠断。
 到了家乡亲人尽死,舅姑表亲统统亡散。
 里城外郭全变山林,庭前屋边长满荆蔓。
 遍地白骨不知阿谁,饿殍横陈曝屍荒苑。
 门外死寂悄无人声,豺狼嚎吠绕树乱窜。
 孤苦伶仃顾影自怜,尖声惊叫肝肺震烂。
 登上高处放眼远眺,元神出窍魂魄飞旋。
 奄奄生命已到尽头,旁人均以宽慰相劝;
 因人善劝强求生存,了无生趣虽活何恋?!
 强把余生托付新人,竭我心力多加自勉。
 流离失所为人轻鄙,时常担心弃我低贱。
 如梦人生有几多时?惟有怀忧终岁泪潸!


 * * * *


 读完这首诗,觉得它有几点突出之处:
 第一、既是个人遭遇,也是时代苦难

 这首五言自传性长诗,写得是诗人个人的遭遇,反映的却是一个时代的苦难。它通过富有传奇色彩的汉末才女蔡琰的坎坷人生,广泛地展露了距今1800多年前中世纪社会现实,具有很强的典型性和时代性。其中有不少富有时代特征的典型情节。诸如:战乱流亡途中的惨状,北地环境的苦况,归汉时别子的痛苦和返回乡里后的所见之家破人亡,以及城乡凋敝景象,等等,都是具有某种史诗性的重大意义。全诗一百零八句,几乎字字泪、声声哭,把一个“悲愤”的诗旨,渲染得十分突出。
 第二、既是叙事长诗,也是抒情乐章

 此诗状如长篇叙事诗,其内里却蕴藏着极浓的情意,而且情真、意切。为什么会有这样效果呢?这正是作者运笔的高妙之处。诗人既取法于汉乐府叙事诗的写法,又在诗行中注入文人抒情诗的笔意。它常在叙事间抒情,于抒情中夹事,情系乎词,词则达其意、表其事,两者相得益彰。这样,诗篇就在“事——情——事”的叙写过程中,真实地记叙了东汉末年那桩悲愤之事,充分抒发了主人公那腔悲愤之情。的确,主人公那些悲愤伤心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了:才女变俘虏,途中受侮辱,营中被凌骂,流亡念家亲,归汉别亲子,返里见凋零和重嫁后尽怀忧等等。特别是令她难以割舍的是辞别亲骨肉,以及诗人返里后痛不欲生的“家人全谢世,乡里尽凋零”的景象。对此,诗人给以重彩描绘,深细刻划。因此,特别感人,难以忘怀。
 第三、外描内刻,表里相济

 诗人十分重视事件的外部环境和场景的描状。比如诗中许多场景的描写:“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柜;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白骨不知谁,纵横莫覆盖;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等等,都是对外部环境的最生动、最细致的描画。此即“外描”也;至于“内刻”,即对于人物形貌和心态的刻划。诗中对此的若干描摹,也是十分逼真传神的。比如:“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以及“马为立踟蹰,车马不转辙;观者皆歔欷,行者亦呜咽,”等等,笔锋到处,入木三分,描绘甚是到位。特别令人难忘的是“别子送行”的描写,对于主人公的复杂情愫、矛盾心态的披露,对于悲愤深情的渲染,简直可以说无以复加,至善至美。所以前人评议此诗:“激昂酸楚,读去如惊蓬坐振;沙砾自飞。在东汉人中,力量最大,使人哀其失节,而祗觉可怜。”为什么呢?“由于情真,亦由于情深”。

古代名诗《悲愤诗》题解、原文、注释和赏读 - 可可诗词网

悲愤诗

 题解
 蔡琰感伤乱离,回味坎坷一生几番生离死别,追怀悲愤,写下了这首著名的《悲愤诗》。
 
原文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
 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
 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
 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
 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
 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
 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
 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
 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
 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
 还顾貌冥冥,肝胆为烂腐。
 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
 失意几微间,辄言“毙降虏!
 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
 岂敢惜性命,不堪其詈骂。
 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
 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
 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
 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
 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
 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
 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
 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
 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
 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
 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
 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
 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
 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
 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
 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
 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
 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
 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
 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
 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
 观者皆歔欷,行路亦鸣咽。
 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
 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
 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
 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
 城郭为山林,庭宇生荆艾。
 白骨不知谁,从横莫覆盖。
 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
 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
 登高远眺望,神魂忽飞逝。
 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
 为复强视息,虽生何聊赖!
 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厉
 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注释
 ①天常:犹言“纲常”、“伦常”,指君臣父子等封建秩序而言。 ②拥主:即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拥,这里指挟制。以上二句是说,董卓逼迫汉献帝迁都长安,是为了便于他借着帝室的名义以壮大自己。 ③不祥:不善,指董卓及其军阀集团。 ④卓众东下:据《三国志·董卓传》,献帝初平三年(一九二),“卓女婿中郎将车辅典兵别屯陕,分遣校尉李傕、郭汜、张济略陈留、颍川诸县。”蔡琰被掠,当即此时事。 ⑤无孑(jié)遗:一个也没有留下。孑,单个。 ⑥还顾:指回望家乡。邈冥冥:迷茫荒远的样子。 ⑦毒痛:内心里的恨和身上的痛苦。毒,恨。参并下:同时俱至。 ⑧彼苍:指天。《诗经·黄鸟》:“彼苍者天”。这里是歇后的用法。 ⑨邂逅(xiè hòu):意外地遇到。徼:同邀,求得,得到。时愿:时机、愿望。 ⑩天属:天然的连属关系,这里指母子关系。缀人心:心心相联。缀,联系。 ⑪歔欷(xū xī虚希):抽泣。 ⑫遄征:疾速行走。遄(chuán),疾速。日遐迈:一天比一天地走远了。遐、迈,都是远的意思。 ⑬怛咤(dá zhà):惊叹、惊叫。糜:碎烂。 ⑭托命新人:指改嫁董祀。 ⑮勖厉:勉励。勖(xù),勉。
 赏读
 这首诗是我国诗史上第一首自传体长篇叙事诗,全诗一百零八句,计五百四十字。它真实生动地描绘了诗人在汉末大动乱中的悲惨遭遇,也写出了被掠人民的血和泪,是汉末大动乱和人民苦难生活的实录,具有史诗的规模和悲剧的气氛。诗人的悲愤,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可以说是受难者的血泪控诉,字字是血,句句是泪。
 全诗可分为三大部分,前四十句是第一大部分。开头十四句从董卓之乱写起,是诗人蒙难的历史背景,诗中所写,均有史料可证。诗中概括了中平六年(189)年至初平三年(192)年这三四年的动乱历史。“斩截无孑遗”以下八句,揭露了以董卓为首的一群豺虎对人民所进行的野蛮屠杀和掳掠,也暗暗点出自己的遭遇。“所略有万计”以下十六句,细述诗人在俘虏营中的生活。这些成千上万的俘虏,贼兵不敢让他们在一起屯聚,即使骨肉至亲,也不敢说一句话,稍不留意,就会招致辱骂和毒打。俘虏们日夜号泣、悲吟,欲死不能,欲生不可。诗人满怀悲愤,呼天而问。“彼苍者”两句,将途中之苦总括收住。这一大段最精妙的是写贼兵辱骂俘虏的几句话,口吻毕肖,刻画了狰狞的面目和蛮横的嘴脸。
 “边荒与华异”以下四十句为第二大部分,主要叙述在边地思念骨肉至亲的痛苦及迎归别子时去留两难的悲愤。“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两句,高度概括了她被掠失身的屈辱生活。“处处多霜雪”以下六句,略言边地之苦,引出“念父母”来。诗人通过对居住环境的描写,以景衬情烘托自己无穷尽的悲叹,增强了酸楚的气氛。“有客从外来”以下六句,描写引颈望归和急盼得到家人消息的心情。“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写平时企望的事情意外实现。情感波澜起伏变化万千。“已得自解免”以下六句,念及别子又由喜转悲。“别子”一段描写,感情真挚,深切感人。儿子劝母亲留下的几句话,像尖刀一样刺痛了母亲的心。儿子的几句质问,使诗人五内俱焚,神情恍惚,号泣抚子,欲行不前。在去留两难中,突出表现了诗人复杂矛盾的心情。“兼有同时辈”以下八句,插叙同辈送别的哀痛,诗人描写了马不肯行,车不转辙,连路人都感动得歔欷流泪的场面,这种衬托手法,更加突出了主人公的悲痛欲绝。
 “去去割情恋”以下二十八句为第三大部分,叙述作者归途及到家后的遭遇。割断情恋,别子而去,上路疾行,渐行渐远。但恋情又如何能够割舍呢?别后彼此天各一方,何时才得会面呢?“念我出腹子,胸臆为摧败”两句,以念子作收,随作一顿。“既至家人尽”以下十二句先写到家后方知亲人已经死亡殆尽,孤苦无依。接叙战后的荒凉,城郭变为山林,庭院长满荆棘蔓草,白骨纵横,荒坟累累。特别是“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两句把战后的荒凉,写得阴森可怖。“登高远眺望”两句,又以念子暗收,与“念我出腹子”遥相呼应。“奄若寿命尽”以下四句,叙述诗人在百般煎熬之下,已失去了生活的乐趣。“托命于新人”四句,叙述重嫁董祀之后,虽用尽心力,勉励自己好好活下去,却又担心颠沛流离之后,自己已成卑贱的女子,怎知不被新人所抛弃。末两句总束全篇,是悲愤的终结。
 纵观全诗,《悲愤诗》有以下几个艺术特色:
 一是诗人善于挖掘自己的情感,将叙事与抒情紧密结合起来。本诗虽是叙事诗,但情动于词,情事互相映衬,叙事不枯不躁,不碎不乱,详略分明。叙事以时间先后为序,以自身遭遇为纲,言情以悲愤为主,但又有悲喜的变化,波澜动荡起伏。在表现悲愤的情感上,多层次多方面地抒发这种情感。诗人的伤心事太多了:被掠、杖骂、受辱、念父母、别子、悲叹亲人、重嫁后的忧心,诗中可数者足有七八种之多,而使她最伤心的,也是描写最多的就是别子。诗人为突出这一点,用回环往复的手法,前后有三四次念子的描写,从这些里让我们感受到诗人最强烈、最集中、最突出的悲愤。这种悲愤映衬出一颗伟大母亲的心,诗人在这一方面挖掘最深,也最为感人。
 二是这首诗的描写感受真实。由于作者叙写的是亲身经历,所以诗人被掠的俘虏生活和别子进退两难的复杂心情都写得真实感人。
 三是这首诗的语言淳朴,具有明白晓畅的特点。由于它情真、情深,所以质由中出,不假雕饰,自然成文。诗中人物语言极富个性化。如贼兵骂俘虏的恶言恶语,逼真传神,形象突出。而别子时其子的几句话更惟妙惟肖,酷似儿童语气,孩子的天真、幼稚和对母亲的依恋之情,跃然纸上。
 总之,这首诗激昂酸楚,在建安诗中别具一格,融汉乐府的叙事和文人抒情于一炉,情真意切,有极深远的影响。
 


《悲愤诗》作者、赏析、鉴赏和解读 - 汉魏六朝诗歌 - 可可诗词网

《悲愤诗》

悲愤诗



仅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

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

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

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

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

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

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

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

马边悬男头, 马后载妇女。

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

还顾邈冥冥, 肝脾为烂腐。

所略有万计, 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 欲言不敢语。

失意几微间, 辄言毙降虏,

要当以亭刃, 我曹不活汝。

岂复惜性命, 不堪其詈骂。

或便加棰杖, 毒痛参并下。

旦则号泣行, 夜则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 欲生无一可。

彼苍者何辜?乃遭此戹祸。



边荒与华异, 人俗少义理。

处所多霜雪, 胡风春夏起。

翩翩吹我衣, 肃肃入我耳。

感时念父母, 哀叹无穷已。

有客从外来, 闻之常欢喜。

迎问其消息, 辄复非乡里。

邂逅徼时愿, 骨肉来迎己。

已得自解免, 当复弃儿子。

天属缀人心, 念别无会期。

存亡永乖隔, 不忍与之辞。

儿前抱我颈, 问母欲何之?

人言母当去, 岂复有还时?

阿母常仁恻, 今何更不慈?

我尚未成人, 奈何不顾思?

见此崩五内, 恍惚生狂痴。

号泣手抚摩, 当发复回疑。

兼有同时辈, 相送告离别。

慕我独得归, 哀叫声摧裂。

马为立踟蹰, 车为不转辙。

观者皆歔欷, 行路亦呜咽。



去去割情恋, 遄征日遐迈。

悠悠三千里, 何时复交会?

念我出腹子, 胸臆为摧败。

既至家人尽, 又复无中外。

城郭为山林, 庭宇生荆艾。

白骨不知谁, 纵横莫覆盖。

出门无人声, 豺狼号且吠。

茕茕对孤景, 怛咤糜肝肺。

登高远眺望, 魂神忽飞逝。

奄若寿命尽, 旁人相宽大。

为复强视息, 虽生何聊赖?

托命于新人, 竭心自勖厉。

流离成鄙贱, 常恐复捐废。

人生几何时, 怀忧终年岁!



蔡琰是东汉著名文学家蔡邕的女儿,她成长于读书官宦之家,博学有才辩,又妙于音律,如果世态安宁,生活该是美满幸福的。但是生逢乱世,她的遭遇却十分不幸。她早年嫁给河东卫仲道,不到两年丈夫便死了。自此,各种打击接踵而来。她回到娘家,父亲,在董卓作乱事件中被执,死于狱中。接着,她被董卓部下的乱军掠虏,受尽折磨,转辗没入南匈奴,陪伴左贤王12年。随后又抛下两个儿子,被曹操赎回,重嫁于董祀。一个封建社会中的名门闺秀,经过了这么多苦难与摧残,其身心创伤确非一般可比。当她还在灾难过程之中,也许由于生存的威胁,来不及抚摸伤痕,心灵麻木了,得过且过而已。而一旦恶梦般的灾难稍稍平息,她追怀往事,痛定思痛,自然会苦楚难当。—个人受到了严重损害,其直接的行动反应是自卫,当他不能自卫,便会积愤于心而宣于言表。不论自卫行为或宣泄积愤,其心理状态都是维护自身的尊严和精神价值,以取得自己的心理平衡。当被损害者被掠夺到投告无门,但还有一枝笔杆听他使唤的时候,便会把自己全副身心寄托在笔杆的运用中。古今一切惊天动地的文学就是这样写出来的。蔡琰这首诗之所以成功,首先因为她内心里积蓄了重重迭迭的痛苦。她在痛定思痛之后,能用严竣的目光,审视构成痛苦的原因,记忆所历痛苦的深广质度,借助于诗歌形象把自己心理上要求的补偿展示出来,护卫了自己的精神价值。痛苦的部分使读者同情,补偿的措施使读者获得安慰。读者阅读蔡琰的悲愤诗,在内心世界经历了与蔡琰相同的过程,从失到得都取得读者的承认。这就是蔡琰诗以及一切艺术作品的魅力之所在。这里顺便说几句:上边说到精神价值的损失与补偿,作者与读者都经历着同样的过程。损失愈多,补偿愈厚,作品便愈成功。得失的过程虽然相同,但作者与读者的具体经历是不一样的。作者的失,是由事实上的失,肉体上的失而产生的精神上的失;作者的得只是通过写作而获得精神上的得,作品完成之日,便是精神获得补偿之时。失之在前,补尝在后。而读者的失与得却是同时进行,同时在阅读欣赏的过程中实现。作者的经历使读者连类所及而产生了感动,这是失;而读了作品便会马上意识到作者喊出了自己同样的心声。因而,获得了安慰,这就是得了。感动与安慰同时实现,感动了就是安慰了。所以,读者的得与失是同时实现的。内心积蓄的痛苦越深,而又能准确地把它宣泄出来,于作者便得到了精神补偿,而于读者便获得深深的感动与满足。愈是这样的作品,便愈是成功的作品。

现在,我们就来研究蔡琰《悲愤诗》在怎样程度上宣泄出内心的痛苦,怎样使读者获得感动与满足,进而由此对《悲愤诗》艺术价值的高低作出判断。

《后汉书·黄祀妻传》指出: “后感伤离乱追怀悲愤,作诗二章。”这首五言古诗是其中的一章,可见此诗是在“追怀”、“感伤”之中,对人生、对历史作了综合思考之后而作的。在这首诗中,蔡琰把个人命运的悲剧放在一个大的历史背景之中去思考,而不是只看到一已的不幸,孤立地怨天尤人。诗一开头就揭出一切不幸的总根子: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这种认识比许多古代作品只孤立地写个人悲欢离合有更高更广的视野。这句话等于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直截了当地对汉家天子进行斥责。事实上正是由于汉皇廷的腐败,权柄旁落于外戚、宦官手中,他们互相厮杀,才招致董卓作乱,引出了一场祸国殃民的大灾大难来。

公元189年,汉灵帝死,少帝刘辩立,何太后临朝,其兄大将军何进执政,谋诛宦官,而何太后不从。于是何进召董卓入京以胁制太后。因事机不密,何进反为宦官所杀。何进部属袁绍攻入宫中诛杀宦官,董卓乘机进京把持朝政,废少常,杀太后,立刘协为献帝,血洗洛阳,胁迫刘协迁都长安。袁绍起兵讨董,王允与吕布刺杀董卓。蔡邕此时亦被入狱而死。董卓原部李催、郭汜又攻陷长安,大肆掠劫,长安被夷为空城。蔡琰被掳亦在此时。其后催、汜内讧,互相厮杀,南匈奴右贤王去卑等袭击李催,蔡琰又转入南匈奴。这段复杂纷纭的历史,蔡琰以董卓乱天常为纲,理出了清晰的历史线索——图篡弑,害贤良,逼迁都,挟人主,义师讨董,身陷胡羌。这不仅显示了她高度的洞察才能,而且表明她能摆脱了父亲之死的感情纠葛,用严峻的态度去审视历史的是非,董卓当权,蔡邕拜中郎将并封侯,后被王允执入狱中而死。对此,蔡琰不置一辞。却把极大同情倾注于广大百姓,她的笔下是这样的一幅历史画面: “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 “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这是怎样的胸怀?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绝境中,她仍然代表无辜百姓向苍天质问: “彼苍者何辜,乃遭此戹祸?”这种民胞物与的精神,正是屈原以降的最可宝贵的中国诗人的传统。蔡琰的悲愤是时代的悲愤、人民的悲愤!正由此故,悲愤诗能震撼历代读者心灵,从而保证了它的美学力量。

痛社稷沦亡,悲生灵涂炭,是悲愤诗感人力量之所在,这是一种群体共生精神的高扬,对于关心国家民族命运的志士仁人,诗歌能长久地震摄他们的心灵,表现他们的意志与要求。但是并非每个具体人都会被这种精神所打动的。因为每个人的具体处境不同,有人可能对自己命运以外的事情不予关心。倘若诗歌能深入地揭示包括每个具体人都可能遭遇到的命运悲剧,那么,作品所迸发出来的力量,就可能具有更为深广的效果。悲愤诗除了揭示了社会悲剧,还展示了极其感人的个人命运的悲剧。

诗的第二段着重叙述由自己的特殊命运,而引出的一场感情上的大搏斗。这场搏斗写得高潮迭起,使人窥测到作者的内心世界宛如深广的海洋。作者没入匈奴,已经居住了12年,而且已经生下了两个儿子,倘使是个情感较为淡薄的人,她内心的痛苦可能由于环境逐渐适应而趋于减少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对于异邦的人情风土,始终是格格不入的。一提到自己的居处,便觉得这是远去家邦的边地,这边地是荒凉的,陌生的。这里的人情风俗给她留下总体印象不仅与内地截然不同,而且是“少义理”的。用这个比较含糊的措辞,似乎是经过作者小心翼翼的选择。蔡琰在父亲被执入狱之时,便获致了罪人家属的身分,董卓乱军焚掠蔡邕时怎样把她虏获,接着又怎样没入左贤王去卑的帐营,后来又怎样再转到陪伴左贤王生儿育女,其间具体情形已不得而知,但这个转辗虏掠的过程本身,肯定包含她曾受过的许多委屈和侮辱。特别从汉人的婚姻观念看去,其身心所受,更有难言之痛。然而这一切毕竟已经过去,她不愿再触动这些心底深层的伤疤,不过细心的读者会由这个“少义理”的用词中,想象她身世的悲苦。她虽然已经同左贤王生下两个儿子,看来也没有多少夫妻温暖,要不,怎会不置一辞?全部家庭温暖,夫妻情分所留下来给她的直觉感受是“多霜雪”, “风肃肃”!她是一个怎样悲凉的孤独者啊!时光的流驶并没有使她的思乡之情趋于淡化,日日夜夜都沉浸在无穷的哀叹之中。她靠想象中的安慰来支撑自己,想念什么呢?父母已经去世了。想象见到家乡的亲人吧,见到亲人,可以听到一些家乡的消息。偶尔,果真有些客人来了,可是一探听清楚,却又不是自己的乡亲,反而增加了更多的失望。这段时而欲言又止、时而倾心而诉的内心独白式的诗文,已经向读者展示出一颗已经被撕得完全破碎了的心灵。但是,她受到的摧残却没有完结。一个更使人无法忍受的难堪事件又发生了。蔡琰这出人生的悲剧又展现出新的高潮。

“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她日盼夜盼的夙愿,终于在一个早上突然实现了,而且来接自己的又是骨肉乡亲。这多么令人兴奋啊!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暂时的欢欣,却成了更大不幸母子分离的序曲。

悲莫悲兮生别离,何况是母子间骨肉分割?更何况从此别后,就“存亡永乖隔”?这真是不幸人生的顶点了!诗中对母子分离场面从四个角度进行浓墨重彩的描写,渲染出极强烈的悲剧气氛。首先,从主人翁的角度,直抒胸臆,说出“不忍与之辞”的苦楚,进而借用儿子的话语传出母亲最痛悲的心声: “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继用客观白描的手法描写割别的惨象: “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最后,转向在场人物的感动:马儿不动了,车轮不转了,旁观的人群为之叹息,甚至连过路的也被牵落泪珠。四个方面,四个角度,都指向同一中心,复沓回环,渲染出极强烈的悲剧气氛,创造出让人回肠荡气的艺术效果。

作者在前边两段分别写了苦难的人民和苦难的自身,最后一段把笔触转向了苦难的家园。这一层递进一层的布局使悲剧主题塞满了所有空间。读者也一步步地被全面地笼罩起来,毫不自觉地与作者一起艰难呼吸,喟叹悲惨的人生,诅咒那个使人绝望的时代。

流浪者的思乡之情,有如一根根割不断的纽带。儿时最平常的一草一木,都会在记忆中触发出无限深情。何况蔡琰自异域归来,带着阔别12年的思念,将要到家门了,不用说总怀有一些喜悦和希望。她之所以要写出这一段关于家园的文字,大概是以这种感情为发端的。须知,她在匈奴生活的时候,倘若“有客从外来”,便会“闻之常欢喜”。现在,她已踏人家门,她见到的是: “城郭为山林,庭宇生荆艾。白骨不知谁,纵横莫覆盖”!她所听的是: “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这是个什么家呢?还谈什么喜悦和希望?她确是无言可说了。能够用语言说出自己在痛苦,还表示自己尚有知觉。如今,她连知觉都没有了:站在那儿,只觉肝肺破碎——“怛咤糜肝肺”,抬起头来,感到魂魄飞扬——“魂神忽飞逝”!一句话,全部神经麻木了,死了。活着回家,只换来了死的感觉。今后呢? “虽生何聊赖”!换成今天的话,便是:用死的感觉去迎接无赖的生涯!

这一段诗歌写得极为沉重和浓缩。仿佛空气凝固了,大地僵化了,人生也只是一道枯竭了的河床,一切都成了槁木死灰,没有丝毫活气。这是全诗的高潮,是悲愤的极致境界,也是艺术的极致境界。作者心中的痛苦在此获得充分的渲泄,因而也借此获得了补偿,取得重新心理平衡,写完了悲愤诗的蔡琰,她的心情肯定比先前轻松得多。欣赏《悲愤诗》的读者因共鸣而产生了痛苦却换来了艺术上的满足,所有读完此诗的人都会在啧啧喟叹之后而有所领悟。作品导游了一代代心灵从痛苦而复归平静;作品自身也因之一代代通向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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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愤诗

 
 汉季失权柄〔2〕,董卓乱天常〔3〕。志欲图篡弑〔4〕,先害诸贤良〔5〕。逼迫迁旧邦〔6〕,拥主以自强〔7〕。海内兴义师〔8〕,欲共讨不祥〔9〕。卓众来东下〔10〕,金甲耀日光〔11〕。平土人脆弱〔12〕,来兵皆胡羌〔13〕。猎野围城邑〔14〕,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15〕,尸骸相撑拒〔16〕。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17〕。长驱西入关〔18〕,迥路险且阻〔19〕。还顾邈冥冥〔20〕,肝脾为烂腐〔21〕。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22〕。或有骨肉俱〔23〕,欲言不敢语。失意几微间〔24〕,辄言“毙降虏〔25〕,要当以亭刃〔26〕,我曹不活汝〔27〕。”岂敢惜性命,不堪其詈骂〔28〕。或便加棰杖〔29〕,毒痛参并下〔30〕。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31〕,乃遭此厄祸〔32〕 ?
 边荒与华异〔33〕,人俗少义理〔34〕。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翩翩吹我衣〔35〕,肃肃入我耳〔36〕。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37〕。邂逅徼时愿〔38〕,骨肉来迎己〔39〕。己得自解免〔40〕,当复弃儿子。天属缀人心〔41〕,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42〕,不忍与之辞。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43〕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44〕,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45〕,恍惚生狂痴〔46〕。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47〕。兼有同时辈〔48〕,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49〕。马为立踟蹰〔50〕,车为不转辙〔51〕。观者皆歔欷〔52〕,行路亦呜咽〔53〕
 去去割情恋〔54〕,遄征日遐迈〔55〕。悠悠三千里〔56〕,何时复交会〔57〕?念我出腹子〔58〕,胸臆为摧败〔59〕。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60〕。城郭为山林,庭宇生荆艾〔61〕。白骨不知谁,从横莫覆盖〔62〕。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63〕。茕茕对孤景〔64〕,怛咤靡肝肺〔65〕。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奄若寿命尽〔66〕,旁人相宽大〔67〕。为复强视息〔68〕,虽生何聊赖〔69〕?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厉〔70〕。流离成鄙贱〔71〕,常恐复捐废〔72〕。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73〕

 〔1〕本诗最早见于《后汉书·列女传·董祀妻传》。蔡琰,字文姬,汉末陈留圉(yu)(今河南杞县南)人,汉代著名学者蔡邕的女儿。生卒年未详。她博学多才,精通音律。在董卓之乱中,为胡兵所掳,身陷南匈奴十二年,后被曹操赎回。蔡文姬归汉后应曹操之命,忆写其父旧日所藏之书四百余篇。后又感伤乱离,追怀悲愤,作此诗。此诗约写于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蔡琰回乡再嫁董祀后不久。
 〔2〕汉季:汉末。权柄:指汉王朝中央统治权力。
 〔3〕董卓:汉末军阀,中平六年(公元189年)拥兵入洛阳,废少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帝(即汉献帝),后招致袁绍等讨伐,酿成了长期军阀混战的局面。乱天常:违背天理,即违背封建正统的君臣关系。
 〔4〕篡弑(cuan shi):杀君夺位。弑:封建社会称臣杀君、子杀父为弑。
 〔5〕诸贤良:指周珌(bi)、任琼等人。
 〔6〕旧邦:指长安。长安是西汉都城,故称旧邦。汉献帝初平元年(公元190年),董卓焚烧洛阳宗庙宫室,挟献帝迁都长安。
 〔7〕拥主:此处指挟持皇帝。
 〔8〕海内:指中国。古谓中国四境皆为海环绕,故称“海内”。义师:指关东诸侯讨伐董卓的联军。
 〔9〕不祥:不善,犹言恶人,此处指董卓。
 〔10〕卓众:指董卓部下李傕(jue)、郭汜(si)所带的军队。东下:指初平三年,李、郭率军出函谷关东下,大掠陈留一带之事。蔡琰于此时被掳。
 〔11〕金甲:护身军服。
 〔12〕平土:指中原地区。
 〔13〕胡:古代汉人对北方少数民族的通称。羌:东汉时居住在今甘肃东部一带的少数民族。董卓部队中多羌、氐族人,故称“胡羌”。
 〔14〕此句意思是李、郭的军队像打猎一样洗劫城市。
 〔15〕截:斩杀。无孑遗:一个不留。孑:单独。
 〔16〕撑拒:支拄,指尸骨堆积杂乱。
 〔17〕“马边”二句:言掠夺者屠杀男子,掳掠妇女。据《三国志·魏志·董卓传》载:“(卓)尝遣军到阳城,适值二月社,民在其社下,悉就断其男子头,驾其车牛,载其妇女财物,以断头系辕轴,连轸而还洛。云攻贼大获,称万岁。”
 〔18〕西入关:指李傕、郭汜部返回函谷关。
 〔19〕迥(jiong):远。阻:限难。
 〔20〕还顾:回头看。邈冥冥:渺远迷茫貌。
 〔21〕此句意思是,悲伤得心都要碎了。
 〔22〕“所略”二句:意思是被掳掠的人成千上万,但不得聚集在一起。略,同“掠”。屯聚,聚集。
 〔23〕骨肉俱:指亲人被掳在一起。
 〔24〕失意:指不合掳掠者心意。几微:细小,稍许。
 〔25〕辄:就。毙降虏:意思是杀了你这俘虏。这是掳掠者骂人的话。
 〔26〕要当:应当。亭刃:用刀刺杀。亭:同“楟”,击刺。
 〔27〕我曹:我辈。
 〔28〕詈(li):骂。
 〔29〕棰杖:木棍子。
 〔30〕“毒痛”句:毒打痛骂一起来。参,兼,杂。
 〔31〕“彼苍者”句:意思是,天啊,我有何罪?彼苍者,指天。辜,罪过。
 〔32〕厄(e):灾难。
 〔33〕边荒:边远荒凉之地,指南匈奴。华:指中原地区。
 〔34〕少义理:言其地风俗野蛮,不讲义理。此句暗含自己被蹂躏被侮辱的遭遇。
 〔35〕翩翩:风吹衣飘的样子。
 〔36〕肃肃:风声。
 〔37〕辄:往往。
 〔38〕邂逅(xiehou):不期而遇。徼:同“侥”,侥幸。
 〔39〕骨肉:喻至亲。一说曹操遣使赎蔡琰时假托其亲属的名义。
 〔40〕解免:解除在南匈奴的屈辱生活。
 〔41〕天属:天然的亲属,这里指母子关系。缀:连结。
 〔42〕乖隔:隔离。
 〔43〕之:去。
 〔44〕仁恻:仁慈。
 〔45〕五内:五脏。
 〔46〕恍惚:神志不清。生狂痴:发狂。
 〔47〕当发:当车子出发之时。复回疑:又迟疑地不忍离去。
 〔48〕同时辈:指同时被掳的人。
 〔49〕摧裂:撕裂人心。
 〔50〕踟蹰(chichu):徘徊不前。
 〔51〕转辙:车轮转动。
 〔52〕歔欷(xuxi):悲泣抽噎。
 〔53〕行路:指过路的行人。呜咽:低声哭泣。
 〔54〕情恋:指上述母子之情。
 〔55〕遄(chuan)征:疾行。日遐迈:一天天走远了。
 〔56〕悠悠:长远的样子。三千里:指道路很长。
 〔57〕交会:相会。
 〔58〕出腹子:亲生子。
 〔59〕胸臆:心胸。摧败:毁坏,此处指悲痛难忍。
 〔60〕中外:即中表,今俗言之表兄弟姊妹,此处代指亲戚。
 〔61〕荆艾:荆棘艾蒿。泛指杂草。
 〔62〕从横:纵横。莫覆盖:没有遮盖。
 〔63〕吠:狗叫,这里指豺狼的叫声。
 〔64〕茕(qiong)茕:孤独的样子。景:同“影”。
 〔65〕怛咤(dazha):悲痛而惊呼。靡:烂,碎。
 〔66〕奄:忽然。
 〔67〕宽大:宽慰。
 〔68〕强:勉强。视:睁开眼。息:喘过气来。
 〔69〕聊赖:依赖。
 〔70〕“托命”二句:意思是现在又嫁了人,努力自勉要活下去。新人,指董祀。勖(xu)厉:勉励。
 〔71〕鄙贱:意思是卑微低贱之人。
 〔72〕捐废:遗弃。
 〔73〕终年岁:终生。
 本篇通过叙述诗人自己的不幸遭遇,真实生动地反映了董卓之乱给人民带来的苦难,以及诗人自身受到的创伤。这是汉末社会动乱和人民苦难的真实写照,具有史诗的规模,且悲剧气息浓重。全诗叙事、抒情有机结合,心理刻画细腻。此诗之所以成功,主要“由情真,亦由情深也”。(沈德潜《古诗源》卷三)

悲愤诗

诗歌篇名。汉末女诗人蔡琰作。共两篇,一为五言,一为骚体,前者尤著。全诗108句,自述为乱军所掠,流入南匈奴,后被赎还乡,离胡归国与儿子惜别的矛盾心情,描述尤为感人。通过女诗人的遭遇,反映了整个汉末动乱时期广大人民尤其是妇女的共同命运,极富典型意义。骚体一篇内容大体与五言相同。二者各有人疑为伪作,以疑骚体为多。

《悲愤诗》bei fen shi

Poem of Grief and Anger→蔡琰 (Cai Yan)

悲愤诗

汉末五言诗。蔡琰作。蔡琰,字文姬,东汉著名学者蔡邕之女。《后汉书》谓她“博学有才辩,又妙于音律。适河东卫仲道,夫亡无子,归宁于家。兴平中(当作初平)天下丧乱,文姬为胡骑所获,没于南匈奴左贤王,在胡十二年,生二子。曹操素于邕善,痛其无嗣,乃遣使以金壁赎之,而重嫁陈留董祀。因感伤乱离,追怀悲愤,作诗二章。”《悲愤诗》二章,一为五言,一为骚体,五言胜骚体,故历代选家多选其五言而遗其骚体。此诗为中国诗歌史上第一首自传体五言长篇叙事诗。全诗凡一百零八句,计五百四十字。诗分三大段,前四十句为第一段,详叙被掳之因及受难情状。中四十句为第二段,详写滞留边地的痛苦及迎归弃子、去留两难的悲愤。最后二十八句,写归途及回家后的遭遇和感受。通观全诗,它真实而生动地描绘了诗人在汉末离乱中的悲惨遭遇,她的悲剧也是汉末人民共同的感受,是汉末社会动乱和人民苦难生活的实录,也是带着血泪的控诉,具有史诗般的规模和悲剧的气氛。在艺术上,此诗也达到很高的成就。首先,叙事抒情紧密结合,情系乎词,事含蕴情。母弃子那段使人不忍卒读:“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其二诗既如行云流水,一泻千里,又恢弘铺弘,波澜层迭。叙事以时间为序,以自身遭遇为纲;抒情以悲为旨,以愤为归。多层次多方面抒写她的悲苦怨愤。其三,语言浑朴,明白晓畅。由于情真情深,故文章自然成文,不事雕琢。《悲愤诗》激昂酸楚,深受汉乐府诗歌的影响,在建安诗歌中别具一体。张玉谷曰:“汉五古如苏李、十九首,多用比兴,言简言含,是正宗;而长篇叙事言情,局阵恢弘,波澜层迭,若文姬此作,实能以真气自开户牖,为后来老杜《咏怀》、《北征》诸巨制所祖。”(《古诗赏析》)此论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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