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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 恨赋
类别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释义
恨赋

恨赋

赋篇名。南朝梁江淹作。篇中历叙古人各种“伏恨而死”之事,对历史上遭遇不幸之人寄予同情。作者自谓“少年尝倜傥不俗,或为世士所嫉”;“飘然十载,竟不免衣食之败”(见《自序传》及《与交友论隐书》)。此赋盖借以抒发其苦闷与悲恨。全篇文辞清丽,情调虽低沉,但富于感染力,与《别赋》同为六朝骈体抒情小赋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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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赋

 

[南朝梁] 江 淹


 试望平原,蔓草萦骨,拱木敛魂。人生到此,天道宁论!于是仆本恨人,心惊不已,直念古者,伏恨而死
 至如秦帝按剑,诸侯西驰。削平天下,同文共规。华山为城(11),紫渊为池(12)。雄图既溢(13),武力未毕。方架鼋鼍以为梁(14),巡海右以送日(15)。一旦魂断(16),宫车晚出(17)
 若乃赵王既虏(18),迁于房陵(19)。薄暮心动(20),昧旦神兴(21)。别艳姬与美女,丧金舆及玉乘(22)。置酒欲饮,悲来填膺(23)。千秋万岁,为怨难胜(24)
 至如李君降北(25),名辱身冤(26)。拔剑击柱,吊影惭魂(27)。情往上郡(28),心留雁门(29)。裂帛系书(30),誓还汉恩(31)。朝露溘至(32),握手何言(33)
 若夫明妃去时(34),仰天太息(35)。紫台稍远(36),关山无极(37)。摇风忽起(38),白日西匿。陇雁少飞,代云寡色(39)。望君王兮何期,终芜绝兮异域(40)
 至乃敬通见抵(41),罢归田里。闭关却扫(42),塞门不仕(43)。左对孺人(44),顾弄稚子。脱略公卿(45),跌宕文史(46)。赍志没地(47),长怀无已(48)
 及夫中散下狱(49),神气激扬。浊醪夕引(50),素琴晨张(51)。秋日萧索,浮云无光。郁青霞之奇意(52),入修夜之不旸(53)
 或有孤臣危涕(54),孽子坠心(55)。迁客海上(56),流戍陇阴(57)。此人但闻悲风汩起(58),血下沾衿(59)。亦复含酸茹叹(60),销落湮沉(61)
 若乃骑叠迹,车屯轨(62),黄尘匝地(63),歌吹四起(64)。无不烟断火绝(65),闭骨泉里(66)
 已矣哉!春草暮兮秋风惊,秋风罢兮春草生。绮罗毕兮池馆尽(67),琴瑟灭兮丘垄平(68)。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
 
 〔注释〕
 ①本篇选自《文选》。②萦,缠绕。③拱木,原指墓旁的树木。这里借指坟墓。敛魂,收聚死者的魂魄。④此,指死。天道,支配人类命运,安排祸福的天神意志。⑤仆,自身谦称,我。恨人,因失意而满怀憾恨的人。⑥直,特地。⑦伏恨,怀抱着憾恨。⑧至如,转接连词,兼有提挈作用,常用在一段的开头。下文“若乃”、“若夫”、“至乃”、“及夫”、“或有”等与此相似。秦帝,秦始皇。⑨诸侯西驰,使关东六国诸侯来到咸阳朝拜秦王。⑩同文,统一文字。共规,统一制度。(11)华山,山名,在今陕西华阴。(12)紫渊,深渊。紫,形容深水的颜色。池,护城河。(13)溢,过分。(14)方,正当。鼋(yuan原),大鳖。鼍(tuo驼),扬子鳄。梁,桥。《竹书纪年》中有周穆王南征,为了伐越而命令鼋鼍架设桥梁的神话故事。这里指秦始皇巡幸四方时车驾的盛况。(15)海右,大海的西岸。这里泛指黄海、东海沿岸地区。秦始皇曾经到这一带巡游。送日,度时光。(16)一旦,忽然。魂断,死亡。(17)宫车晚出,古代讳言帝王死亡为宫车晚出或宫车晏驾。(18)赵王,指战国末年赵国的君主。秦始皇十九年(公元前228年),秦将王翦灭赵,虏赵幽缪王迁。(19)房陵,今湖北房县。(20)薄暮心动,赵王看到日薄西山的景象而引起身世之感,内心激动。(21)昧旦,凌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神,指人的意识。神兴,惊醒。(22)丧,丧失。金舆、玉乘,用金玉装饰的车辆。(23)悲来填膺,满怀悲哀。(24)胜,克服。(25)李君,汉武帝时的将军李陵。降北,投降北方的匈奴。汉武帝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李陵率领五千步兵出击匈奴,因矢尽而败,降匈奴。(26)名辱身冤,史载李陵本想用假投降伺机归汉,后因将教匈奴练兵的李绪误传为李陵,汉武帝杀死了李陵一家,以致断了李陵归汉的门路。李陵也由于投降敌人而名声扫地。(27)吊,慰问,哀怜。吊影,白天顾影自怜。惭魂,晚上睡觉魂灵感到惭愧。(28)上郡,西汉临近匈奴的边境地区,在今陕西延安榆林一带。(29)雁门,西汉临近匈奴的边境地区,在今山西大同和内蒙集宁一带。上郡、雁门都是李陵的祖父李广镇守过的边郡。(30)裂帛系书,撕下一块帛写封信系在雁足上寄出去。《汉书·苏武传》说:苏武出使匈奴,被扣十九年,坚贞不屈。其后汉与匈奴修和,匈奴仍不遣归,并谎称其已死。汉朝于是假称因射雁得到苏武系于雁足上的书信,知道了他的下落。于是匈奴只得让他回国。后世常以雁足传书的典故歌颂苏武的忠贞。这里借此描写李陵的忠心。(31)还,报答。汉恩,汉朝的恩惠。(32)朝露溘至,比喻死亡。朝露,比喻人生短促。溘(ke克),忽然。(33)握手何言,临终握着手,说不出话来。潘岳《邢夫人诔》:“临命相决,交腕握手。”(34)明妃,姓王,名嫱,字昭君。西汉南郡秭归(今属湖北)人。晋避司马昭讳,改称为明君,后人又称明妃。去时,指王昭君于汉元帝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远嫁匈奴呼韩邪单于而离开汉廷的时候。(35)太息,叹息。(36)紫台,即紫宫,指帝王居住的宫室。稍,渐。(37)无极,无限。(38)摇风,扶摇风,即狂风。(39)陇,指汉陇西郡,今甘肃一带。代,西汉代郡,今河北蔚县一带。这里以陇代泛指临近匈奴的边塞地区。(40)芜绝,比喻死亡。(41)敬通,东汉冯衍的字。据《后汉书》本传,冯衍幼有奇才,博通群书。王莽末年,先从刘玄,后归光武,虽立功勋,而因遭到谗毁,不得封赏。至明帝时,又屡遭谗毁而被弃置在家。因此冯衍被后世作为怀才不遇的典型。见抵(di底),被排斥。(42)关,门闩。闭关,即关门。下文“塞门”同。却扫,停止扫路迎客。(43)不仕,不关心政事。仕,审察政事。(44)孺人,古代贵族的母亲或妻子的封号。这里称妻。(45)脱略,轻慢。(46)跌宕,无拘无束。文史,文书记事工作。(47)赍(ji基)志,怀抱大志。没地,人死后埋葬在地下,指代死亡。(48)长怀,永抱遗恨。冯衍《显志赋》:“伤诚善之无辜兮,赍此恨而入冥。”(49)中散,嵇康曾任中散大夫,故称他为嵇中散。因不满司马氏的黑暗政治,被构陷至死。(50)浊醪,浊酒。引,举杯。(51)素琴,没有雕刻彩绘装饰的琴。(52)郁,郁积。青霞,比喻高远不凡的抱负。(53)修夜,长夜。比喻人死后所处的阴间。肠,通“阳”,明。(54)孤臣,被放逐的臣子。涕,泪。“危涕”应当说“坠涕”,下文“坠心”应当说“危心”,但江淹爱奇而写成“危涕”、“坠心”。(55)孽子,即庶子。古人称正妻所生的长子为嫡子,其余子女都称为庶子。宗法制度规定,庶子不能继承父亲的爵秩王位。(56)迁客,被贬谪迁徙的臣子。海上,海滨。借指极远之地。(57)流戍,被充军戍守边疆的人。陇阴,甘肃陇山之北。泛指接近匈奴的边防地带。(58)此人,这些人。但闻,仅仅听到。汩(yu育),迅速、突然。(59)血下,形容悲伤之极,哭得泪尽而继之以血。衿,同“襟”。(60)茹叹,把叹声吞咽下去,即不敢发出叹声。(61)销,散。落,消散灭亡。湮沉,埋没。(62)骑、车,上下互文见义。叠,重叠。屯,陈列。轨,轨道。(63)黄尘匝地,形容车骑奔驰的声势。匝,周。匝地,遍地。(64)歌吹,音乐歌唱。(65)烟断火绝,比喻人死亡。(66)闭骨泉里,埋葬在黄泉里。(67)绮罗,以名贵的服装指代富贵。池馆,以豪华的生活场所指代富贵。(68)琴瑟,以和谐的音乐比喻关系亲密的夫妇、兄弟、朋友。丘垄平,不仅人死而且坟墓也已不再存在,形容绝灭到了不留痕迹的地步。
 
 〔分析〕
 《恨赋》《别赋》是江淹的代表作。虽在当时,人们特别推崇沈约、任昉,然而“及夫世迁论定,沈、任遗文中求如《恨》《别》两赋、《绝交广论》之传诵勿衰者,一篇不可得。”(钱钟书《管锥编》)可见江淹这两篇赋,确是俯视一代之作。
 《恨赋》描写了人世间各种各样的恨。这些恨之所以为恨,是由于各类人平生夙愿不得实现而赍志以没,因而抱恨终生。然而分析江淹笔下各种人的愿望,有的是凌云壮志,有的是庸俗私欲。壮志未酬而身先死者,固足以令人同情,然欲壑卑微而难填者之死,非但不必同情,且可为之庆幸。如秦王统一中国之功业,值得歌颂,但其暴虐而又祈求长生,实在昏庸之极。他若长生久视则人民将永远不得解放,所以秦王之死,实乃万人之幸。可是江淹不加分辨地以“恨”概括一切人事,从“恨人”触景感慨起,到慨叹历史无穷而人事俱将化为乌有为止,充斥着悲怨哀怜,这固然是动乱时代人生无常的反映,同时,也是江淹消极思想的产物。
 《恨赋》是一篇骈赋,不仅骈词俪句连篇不绝,而且全文结构也都排偶对称。文章除了开头的总起和结尾总收之外,中间分叙八种人事,八事又分四对:强大的帝王与弱小的诸侯;降敌的将军与远嫁的美女;被弃的智者与受戮的高士;失意的贱人与得意的权贵。两两并比,不犯重复。又由于作者铺写故事,据人事之不同而定格局之大小,不苟求整齐;部署节奏,在“四字密而不促,六字格而非缓”的基本格调中,适当地插入清丽的七字句和铿锵的八字句,在整齐的“二——二”节奏中,有时插入“巡海右以送日”这种“一——二——三”这样单音节与双音节奇偶相配的节奏,调济唇吻。时“或变之以三五”,如“若乃骑叠迹,车屯轨”等,以“二——三”“一——二”为节奏的句子,插在不促不缓的旋律中,应机权节,因而全文朗朗上口,酣畅淋漓而毫无呆板滞涩的感觉。
 用典是骈文的特点。骈文为了对偶整齐,往往把一个故事精心雕琢为一句话或者一个双音词,因此许多骈文一句一典,甚至一句数典,典故连篇累牍,读来令人头痛。然而《恨赋》对于古人古事不是浓缩而反加演绎,作者用清词丽句着意描摹,借以发思古之幽情,抒慷慨之怀抱,从而形成与一般骈文不同的特点。
 注意音律是后期骈文的突出表现,但《恨》《别》二赋,对此并不讲究。《恨赋》既不像徐陵之作严格遵守平仄格律,也不拘守“平顶平”“仄顶仄”的骈文音律规定。所以何焯以为江淹之赋“已几几乎唐人之律赋”的说法,并非确论。
 尤为值得注意的是《恨》《别》二赋以赋的形式广泛描叙人事,这是前所未有的创作。二赋虽同叙人事,却又各具特色。《恨赋》所写,主要是历史上实有的个人,如第二段分叙各种人临死之时,前六节写了秦始皇,赵王迁,李陵,王昭君,冯衍,嵇康等等著名的历史人物之恨,唯有最后两节,以概括的手法描叙了落魄失意者和富贵得意者之恨。然而《别赋》所写,则都是对某种类型的概括。如写刺客,并非指某一具体历史人物,只是指这一类人物。虽在行文中作者用了秦舞阳和聂政两人的典故,但不是具体描叙这两个历史人物,而是借指刺客中懦弱胆小和强悍无畏这两种不同的典型。《别赋》写人用的是分类概括与具体铺叙相结合的方法,因而于概括中兼有铺陈渲染、概括而不浮泛枯燥徒具概念;又于铺陈中兼具概括,铺陈而不烦腻堆砌流入琐碎,我们不仅看到了每一类人在离别时所具有的共性特色,而且人物形象生动,情态宛然。《别赋》收到了概括、铺陈、渲染交融为一而独有的艺术效应。然而《恨赋》写人,用的是另一副笔墨。作者吟咏古人古事,不为史实所拘,往往据事推断,合理发挥。江淹是个史学家,对史事很熟悉。但他无意于为古人作传,不写严谨的历史著作,而是创作抒情的文学作品。他充分发挥了文学家善于想像虚构的特点,按照江淹的逻辑,透视古人的心理,设想当时的处境,把古人古事描绘得细腻入情而意态可掬。冯衍之妻非常凶悍,夫妻感情极坏,然而江淹写他:“左对孺人,顾弄稚子”,虽只聊聊八字,却传写出一片和谐闲适的天伦乐趣。作者通过对这种情态的描写,突出了怀才不遇者的旷达潇洒情志,这正是江淹自己所要追求的理想。再如写昭君哀怨出关,举头望天,流云无彩,白日西匿,触景伤情,愁人眼中满目凄凉。其实昭君远嫁,心情未必如此。蔡邕《琴操》说:昭君闻汉元帝言“欲至单于者起”,当即“喟然越席而起”。《后汉书·南匈奴传》也说:“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比之江淹笔下的昭君,是两个品格完全不同的形象。但是江淹笔下的昭君,自有江淹的特点,揆之情理,也无不可。自古以来,她也不知感动了多少读者。许梿说:“独怜青冢,幽恨谁知,文语凄绝。”这正是《恨赋》刻画人物所取得的艺术效果。但必须指出的是,去实过远,便会对后世造成错误的印象。对李陵夸誉过多,便是一个突出的例子。据《汉书·李陵传》和《苏武传》,李陵降敌,名固辱而身未必冤。李陵始降,汉武帝有责任。然而其后汉使一再动员他归汉,他却甘心胡服椎结,拒绝回汉。尤其是他奉单于之命劝诱苏武降敌,李陵不惜现身说法,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苏投降,甘心作为敌首的奴才为其主子服务,这是人所共知的史实。因此“裂帛系书,誓还汉恩”云云,是江淹歪曲历史,胡编故事,肆意美化李陵的虚妄之言。
 江淹时代,文风靡丽,遣词造语,追求新奇。江淹也自称“爱奇尚异”(《自序传》)。求新求奇本是艺术发展的表现,然而“刊陈落腐,惟恐一语未新;搜奇摘艳,惟恐一字未巧”则走向了极端,甚至呈现出语新而理乖的病态。“孤臣危涕,孽子坠心”、“心折骨惊”等等新奇的语言,正是这一时代风格在《恨》《别》二赋中的反映。“危涕”、“坠心”、“心折骨惊”,都无异于“枕流漱石”、“吃衣着饭”之不合情理。如此穷力追新,倒不如依义弃奇,辞惬理当为佳。

 〔评说〕
 许梿《六朝文絜》:“通篇奇峭有韵,语法俱自千锤百炼中来,然却了无痕迹。至分段叙事,慷慨激昂,读之英雄雪涕。评写秦王之恨,愈说得威赫,愈觉得冷落。笔法简劲,悲思淋漓。”
 孙鑛曰:“古意全失,然探奇搜险,曲有状物之妙,固是一时绝技。”又“借古事喻情,固自痛快,此亦是文通创作。”(《评注昭明文选》引)

《恨赋》 - 中外文学著作 - 可可诗词网

《恨赋》

 辞赋。江淹作。作者在赋中描写了历代有代表性的帝王将相、英雄烈士、美人高士等“饮恨吞声”而死的情状,概言了他们的生平遭遇和气质志向,对他们终不免于含恨而亡的结局寄寓了深沉的感概。题材新颖别致,笔调精美,寄托深沉,但思想过于低沉消极。
恨赋

恨赋

辞赋名篇。南朝梁江淹作。《文选》、《江醴陵集》见载。赋文先总写恨情无限,“直念古者,伏恨而死。”接着具体描写各种人物的生死之恨:帝王之恨、诸侯之恨、忠臣之恨、身死异族之恨、壮志难酬之恨、含冤而死之恨、迁客流放之恨等等。最后总结全文,写有生必有死,恨情难免,“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此赋的结构与《别赋》相同,以直叙其事为主,写景托情亦同于《别赋》,且又不失有名句。此赋总结了古今各种恨情,包举了人间所有的悲怨;作者写怨恨的赋作较多,而皆以此篇为统摄。许梿《六朝文絜》评曰:“《恨》、《别》二赋,乃文通创格……前以激昂胜,此(指《别赋》)以柔婉胜。”钱钟书说:“此篇自《文选》与《别赋》并采,遂尔脍炙众口……然则《别赋》乃《恨赋》之附庸而蔚为大国者,而他赋之于《恨赋》,不啻众星之拱北辰也。”(《管锥编》第四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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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赋

恨赋

江淹


〔原文〕
试望平原,蔓草萦骨,拱木敛魂。人生到此,天道宁论?于是仆本恨人,心惊不已。直念古者,伏恨而死。
至如秦帝按剑,诸侯西驰。削平天下,同文共规,华山为城,紫渊为池。雄图既溢,武力未毕。方架鼋鼍(yuan tuo)以为梁,巡海右以送日。一旦魂断,宫车晚出。
若乃赵王既虏,迁于房陵。薄暮心动,昧旦神兴。别艳姬与美女,丧金舆及玉乘。置酒欲饮,悲来填膺。千秋万岁,为怨难胜。
至如李君降北,名辱身冤。拔剑击柱,吊影惭魂。情往上郡,心留雁门。裂帛系书,誓还汉恩。朝露溘至,握手何言?
若夫明妃去时,仰天太息。紫台稍远,关山无极。摇风忽起,白日西匿。陇雁少飞,代云寡色。望君王兮何期?终芜绝兮异域。
至乃敬通见抵,罢归田里。闭关却扫,塞门不仕。左对孺人,顾弄稚子。脱略公卿,跌宕文史。赍志没地,长怀无已。
及夫中散下狱,神气激扬。浊醪夕引,素琴晨张。秋日萧索,浮云无光。郁青霞之奇意,入修夜之不旸(yang)。
或有孤臣危涕,孽子坠心。迁客海上,流戍陇阴。此人但闻悲风汩起,血下沾衿。亦复含酸茹叹,销落湮沉。
若乃骑叠迹,车屯轨,黄尘匝地,歌吹四起。无不烟断火绝,闭骨泉里。
已矣哉!春草暮兮秋风惊,秋风罢兮春草生。绮罗毕兮池馆尽,琴瑟灭兮丘垄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
〔译文〕
放眼展望原野,就见那蔓生的杂草缠绕着地下的尸骨,墓旁的树木聚敛着亡者魂灵。人生最终到此归宿,在天命前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加上我本来就是失意抱恨之人,面对此景,更心神惊愕不已。于是遥想古人,多是含恨而死去的。
若说那秦始皇帝,当年抚摸佩剑,发怒动武,于是齐、楚、燕、韩、赵、魏各诸侯国的国君向西急驰来朝拜,秦帝用武力统一了天下,规范一致了文字和车轨,把华山作为守城的城墙,把紫渊河水作为护城河。伟大谋略已远远实现,而他的军事实力还没有用尽。正要想用癞头鼋与扬子鳄架成的桥梁过海寻仙,正巡视东海,登临观落日,然而却在一个早晨魂魄离去,驾崩归天。
至于那赵王迁既成了秦国的俘虏,就被迁徙放逐到房陵那个地方。每日临近黄昏,触景生悲,黎明初醒,心神惶恐。永别了娇艳的姬妃与美丽的宫女,丧失了饰以金子的车子和饰以玉石的马。安置酒席想宴饮,但悲哀忽生,充满心胸。千万年后,这种怨恨也是难以让人承受住的。
至于说到李陵被迫降于北国匈奴,名声蒙受耻辱,自身含冤难诉。拔剑砍击柱子以泄冤恨,怜悯自己的孤影,羞愧自己的灵魂。深情向往上郡一带边关,心中留恋雁门一带战场。苏武撕裂衣帛作书,将书信系于雁足,誓死归汉报恩。当李陵与苏武短暂会见,如忽然而至的朝露,瞬间即散去,握手死别时,遗恨无限,又能说出什么来呢?
至于明妃王昭君离开故国时,仰头对天,长声叹息。汉帝宫禁渐渐地离远了,边关遥远,茫茫不见边际。旋风忽然刮起来,尘土遮蔽了偏西的太阳。陇山、代地,大雁很少飞来,云气苍苍,色彩单一。再与故国君王相见,那是什么日期?最终只能老死于荒芜穷困的异国他乡。
至于东汉冯衍被排挤,罢官回到故乡。闭塞关门,不扫路迎客,幽居而不再出来做官。降低身份来对待妻子,照看、哄着小孩子。对达官贵人轻慢而不拘礼节,对文艺与史学沉湎而放佚不羁。最后,带着宏大的志愿而葬身于地下,九泉之下长久怀恨不已。
当嵇康中散大夫入狱之时,神态昂扬振奋,毫无畏惧。援取浊酒,在傍晚畅饮,不加装饰的琴的弦被调紧,在清晨就弹奏。秋天里萧条冷落,天上浮云惨淡无光。心中蕴结着凌云的奇志,现实却如进入漫漫长夜见不到一丁点光明。
或者有失势无援的臣子与失宠冷遇的庶子,哀伤涕泣,忧惧落魄。有的被贬谪在瀚海远地,有的被流放戍守在陇山之北。这些人只要听到凄厉的寒风骤起,就血泪流下沾湿衣襟。也就更加感到饱含辛酸悲戚,叹息遭受衰落厄运,被埋没而沉沦。
至于那些富豪权贵,坐骑多得足迹重叠,乘车多得轮迹陈列,所过之处尘埃笼罩,深宅大院内歌声乐声处处响起。然而没有不烟消火灭的,荣华富贵总会消失,一旦埋葬尸骨在黄泉之下,一切都完结了!
春草枯萎了,秋风就刮起来,秋风止息后,春草又萌生。死者的绮裙罗衣不复存在,他们的池台楼馆更随之倾废,他们的琴与瑟也都消失,连他们的坟墓也久而被夷为平地。自古人人都有死,然而没有不是怀抱怨恨又无处倾诉而离开人世的。
〔评介〕
随着汉帝国的灭亡,宏篇巨制、铺采摛文的汉大赋结束了它的黄金时代,勃然而兴的是抒情化、骈骊化的小赋与骈赋,在南北朝的抒情骈赋中,江淹的《恨赋》、《别赋》是众口一词的名篇,其中《恨赋》以诚挚的感情、哀伤的基调、铺陈渲染的笔法、流利清新的语言,刻画了从得志皇帝到失意士人几种类型人物伤夭恨亡的状况,描摹了他们对衰亡命运的感受,较成功地再现了社会生活中同一情绪支配下的人们的种种情态,道尽了世上各种人生的幽怨与遗恨,有极强的艺术概括力。
有人认为《恨赋》与《别赋》的表现手法相近,结构布局雷同,其实细细析别,迥别处还是不少。《别赋》一起笔就开门见山直接点题,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来领起。而《恨赋》开头则是以景物起:“试望平原,蔓草萦骨,拱木敛魂。”然后才借景物抒情:“人生到此,天道宁论?于是仆本恨人,心惊不已。直念古者,伏恨而死。”作者赋中声称自己本来是一个失意的“恨人”,其“心惊”也非一日,从赋中所描写的“敬通见抵”、“孤臣危涕”、“孽子坠心”,明显看出他对贬黜的怨恨,由此推测《恨赋》可能写于他谪居建安吴兴时期。作者推己及人,由自己困顿落魄的感受,更深刻地体味到世上失意潦倒、含冤受屈、忍辱处秽、壮志难酬等种种怨愤,更加理解各类人物生前穷达不同,荣辱悬殊,然而莫不都是抱恨以终的缘故。这深深的恨在作者心中蕴积了很久,非常容易由与这种情绪有联系的景物激发而一泻不可收。“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刘勰《文心雕龙·物色》),何况面对“萦骨”的“蔓草”和“敛魂”的“拱木”,能不睹物兴情、恨从中来?平野上蔓延的杂草,坟茔上稀疏的树木,像芒剑触痛作者的“恨”心,他想到地下无数的亡灵,这些人生前无不像自己现在一样,由“恨”而“心惊不已”,又想到自己若干年死后,也无不像先人现在一样,长眠地下“伏恨”无穷。此段总抒今人古人同恨,成为统摄全篇的中心。
总发感慨后,作者便以生动、形象的笔触描摹了从帝王到降臣、从富豪到戍徒几种人物的怨情恨状。在表现手法上,与《别赋》仍有不同。《别赋》基本上描写的是社会上的几种类型人物,有高度的概括力,这需要作者提炼足以显示这一类型人物别离共性的生动情节和细节;《恨赋》基本上描写的是历史上几个代表人物,有生动的形象,这需要作者精心选择能代表同类怨恨人物的典型个性。两篇赋各有千秋,都达到了作者的艺术要求。《恨赋》先从秦帝写起,他“按剑”,则“诸侯西驰”,威震天下。他“削平天下,同文共规”,功盖五帝。他自称始皇帝,欲使子孙后继者至于万世,传之无穷。他雄心勃勃,简直想叱使神灵架桥渡海。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沙丘殒命,竟久不发丧,与鲍鱼同臭。更没有想到不出三年,其子孙便脖子上系绳,白马素车,奉玺降他人于轵道旁。秦始皇帝地下有知,岂不愤恨入骨?赋中的“一旦魂断,宫车晚出”,含有一些天下主一旦魂断,天下即刻易主的深意,揭示了得天下帝王的幽恨。
如果说得天下的帝王在地下有恨,那么亡国之君在生前便悔恨不堪。那赵王迁一旦被强秦俘虏,自然“别艳姬与美女,丧金舆及玉乘”,失去了往日君王的豪华。“薄暮心动”,一日之内终难掩饰对往昔与故国的怀恋之情,“梦里不知身是客”(李煜《浪淘沙》),“昧旦神兴”,醒后才知自己已做阶下囚,顿时激起一腔怨恨。“置酒欲饮,悲来填膺”。满腔亡国的悲愤,虽面对美醴而无心畅饮,亡国奴的怨恨千万年后也叫人不堪忍受。
李陵功过历来莫衷一是,因受司马迁影响,同情者居多,故有伪作《李陵答苏武书》与苏李互赠诗相传,江淹也认为李陵遭受深冤。汉皇不察李陵被迫暂降匈奴的用心,杀其老母妻子,辱其名声,这种奇耻大恨,使得李陵“拔剑击柱”,痛不欲生。早知如此,何不当初战死以自明?他“情往上郡,心留雁门”,欲重赴战场,然而一切都晚了,铸成了难以洗刷的耻辱与悔恨。哪里比得上苏武?苏武虽被匈奴扣留,迁徙北海,啮雪食草籽十九载,然能“裂帛系书,誓还汉恩。”当苏武离开匈奴时,李陵置酒相送,生离死别当此际,久羁终归的忠臣对挚友的怜悯,降将欲归不能的惆怅与仕北的惭耻,都化作满腹怨恨,心照不宣,又能说出些什么呢?
骁勇武将、刚烈使臣,羁绊异邦,尚且摧心裂胆,若纤弱宫女,绝代佳人,离乡去国,终身滞留异域,该又是多么悲痛?所以“明妃去时,仰天太息。”作者把明妃所去之处描绘得异常荒凉:“摇风忽起,白日西匿。陇雁少飞,代云寡色。”以凄凉景色加重渲染明妃的哀怨。“望君王兮何期?终芜绝兮异域。”一颗眷恋故国君王之心将衰竭于大漠之中,这种恨可是镂心刻骨了!明妃出塞,是后人诗文戏曲中常用的题材,因立意不同,昭君的形象也迥异。作者把昭君归于“恨人”,有其时代原因。作者生当南北朝初期,那时北方人流亡到江南与南方人羁留北国是屡见不鲜的,作者多次选取羁留异域的形象,也反映了当时一些士人流落他乡不能归的心绪。
东汉“敬通见抵,罢归田里”,是遭谗受屈被贬谪臣子的代表。冯衍他“闭关却扫,塞门不仕。左对孺人,顾弄稚子”,看似心境平静淡泊,对荣辱坦然处之,然而这只不过是社会专制权势压抑所造成的表面现象,他的内心却蕴藏着不平,这在“脱略公卿,跌宕文史”中表现出来。简慢达官贵人,发泄愤恨,沉湎文史书籍,寄托苦闷。当他“赍志没地”,那有才不能用于世,有口不能辩诬的怨恨,便在地下“长怀无已”。
中散大夫嵇康,是不与统治者合作的代表,他的《与山巨源绝交书》公开宣告与司马氏集团决裂。他博学多才,“郁青霞之奇意”,却因为所处的时代黑暗险恶,“浊醪夕引,素琴晨张”,也想屈志韬晦,然而终于因其疾恶而入狱,如“入修夜之不旸”。当他临刑之时,“神气激扬”,所恨“广陵散于今绝矣”。(《晋书·嵇康列传》)当时海内之士莫不痛惜一代高士含恨而逝。
“或有孤臣危涕,孽子坠心”,作者这里不是描写某个人物,而是概括困顿落魄者的类型。他们或被贬谪放逐到大漠荒远,或被流放戍守在关山边塞,都每日回肠九转,惨怛于心,每感物思痛,无不怆然动容,“此人但闻悲风汩起,血下沾衿。”那饱含着人生酸楚悲恨的泪何尝不是心中淌出的血呢?
作者表现手法变化自如,上段已正面写人,接下来便以物显人。对那些富豪权贵,他只选了几个极富典型特征的生活场景,就刻画出富豪权贵们豪华奢侈的形象:“骑叠迹,车屯轨,黄尘匝地,歌吹四起。”但是他们也免不了一死,“无不烟断火绝,闭骨泉里”,一切荣华富贵都成了过眼烟云,前后形成强烈对比。当年车马喧嚣,今日“烟断火绝”;当年尘飞歌起,今日“闭骨泉里”,一动一静的比较,一乐一悲的悬绝,衬出了富豪权贵者惬意短促的怅恨。
本文以蔓草兴起,结尾处仍用眼前蔓草来收拢:“春草暮兮秋风惊,秋风罢兮春草生。”思绪从神往的无限空间与时间中又回到眼前现实中来,并由此而兴感:“绮罗毕兮池馆尽,琴瑟灭兮丘垄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大千世界,死状各一,怨恨种种,几个人物确实难以概括无遗,一一具陈又不可能,作者便以草枯又萌生来比附社会人生。一代又一代的亡灵,现在连他们的衣冠都看不见了,他们的楼台倒塌,器物消失,坟墓夷平,但他们长恨地下,如春草岁岁发青一般,类似的怨恨又在后世延续,真可谓难写处,一言而尽,说尽人间伤夭之恨,结得警策而醒豁;且以“饮恨而吞声”与赋的开头处的“伏恨而死”相呼应,做到了首尾圆合。
《恨赋》的基调感伤沉痛,具有极强的撼动人心的艺术魅力。作者江淹曾遭诬陷入过狱,后又被贬谪,坎坷的经历,屈辱的处境,使他体味到了人生的痛苦,他把对困顿的怨恨、屈辱的辛酸都溶进了《恨赋》。他从自己的郁悒侘傺进一步生发,体味了他熟悉的士阶层以上不幸者的心情,以历史人物为典型,在《恨赋》中对含冤抱恨者寄予了莫大的同情,使赋洋溢着深沉的悲怆之情。正如陈廷焯在《白雨斋诗话》中讲:“意在笔先,神余言外。写怨夫思妇之怀,寓孽子孤臣之感……匪独体格之事,亦见情性之厚。”另一方面,《恨赋》的感伤沉痛的基调的形成,也是作者审美情趣的体现。大致从孔子提出诗可以“怨”后,人们就更明确了“以悲为美”的特殊审美价值。社会中令人怨恨的不幸遭遇随时会发生,申诉冤抑和愤恨就成了文学的普遍现象。魏晋南北朝是政治黑暗、社会动荡、思想大转变时期,赋由描写宫庭游猎,供帝王贵族赏玩而变为主要表现作家个人情怀,于是作家们更重视“以悲为美”的审美价值。江淹的《恨赋》以它特有的“怨恨”情趣,感动了后世广大的读者,尤其是引起那些人生悲苦、遭遇不幸者的感情共鸣,对认识人生与社会有一定意义。
当然,作者不区分具体情况,对不同性质的夭亡都给予描述,并寄以同情,如对秦帝与富豪权贵的死及其遗恨的描摹,不仅在思想上不足取,就是在形象塑造上,也缺乏一定的生活感受,缺乏一定的真实感,说明作者还有选择不精处,有意罗列铺陈,结果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赋中怨恨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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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赋

赋篇。南朝梁江淹作。写历史上著名的帝王将相、英雄烈士“饮恨吞声”的死亡,抒发人生短促、志不获骋的感慨。文辞清丽,情调哀惋。

恨赋

《恨赋》

南朝·梁江淹撰。这篇作品在方法上完全与《别赋》相同,都是以一种情感类型作为描述对象;在效果上也和前者一样,获得了惊人的成功。古今恨事可谓多矣,但在众多的恨事中,作者只选择了帝王之恨、去国之恨和屈死之恨作为情感的切入点,应该说,这种选择是相当精当的,因为与其它的恨事相比,它们在份量上更为沉重,“恨”的内涵都已经突破个人的天地进入家国的范围,这样,它们激起的回响就不同于一般的恨事。本篇在结构上亦相当严谨,开头由死亡感引入人生之恨,字字千钧,荡人魂魄。在描述了各种不同的“恨”之后,于结尾处又通过不同命运人的死重提恨事,首尾一致,形成一种互相映带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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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赋》hen fu

Rhapsody of Regrets→江淹 (Jiang 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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