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词 | 录鬼簿序 |
类别 |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
释义 | 《录鬼簿》序贤愚寿夭、死生祸福之理②, 固兼乎气数而言③,圣贤未尝不论也。盖阴阳之屈伸④, 即人鬼之生死,人而知夫生死之道⑤, 顺受其正,又岂有岩墙桎梏之厄哉?虽然⑥,人之生斯世也,但以已死者为鬼,而不知未死者亦鬼也。酒罂饭囊⑦,或醉或梦,块然泥土者⑧,则其人与已死之鬼何异?此固未暇论也⑨。其或稍知义理, 口发善言,而于学问之道,甘于暴弃⑩, 临终之后,漠然无闻, 则又不若块然之鬼为愈也⑾。予尝见未死之鬼⑿, 吊已死之鬼,未之思也,特一间耳。 知天地开辟, 亘古及今, 自有不死之鬼在。何则⒀?圣贤之君臣,忠孝之士子,小善大功,著在方册者⒁, 日月炳焕, 山川流峙(15),及乎千万劫无穷已⒃, 是则虽鬼而不鬼者也。余因暇日, 缅怀故人,门第卑微, 职位不振⒄, 高才博识, 俱有可录, 岁月弥久, 湮没无闻,遂传其本末⒅, 吊以乐章(19),复以前乎此者,叙其姓名,述其所作。冀乎初学之士(20),刻意词章(21),使冰寒于水(22),青胜于蓝, 则亦幸矣。名之曰《录鬼簿》。嗟呼! 余亦鬼也。使已死未死之鬼,作不死之鬼,得以传远,余又何幸焉!若夫高尚之士,性理之学, 以为得罪于圣门者(23),吾党且噉蛤蜊, 别与知味者道(24)。 至顺元年, 龙集庚午月建甲申二十二日辛未(25), 古汴钟嗣成序(26)。 (《录鬼簿》卷首, 《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 (二), 中国戏剧出版社1982年版) 注释 ①录鬼簿——钟嗣成编著的一部记载元曲史料的书籍,记其前辈和同代杂剧、散曲作家152人的简略生平和400余种作品目录,是研究元曲的重要资料。②寿夭——长寿和短命。③“固兼乎”句——本来是连同着命运一起说的。气数,旧指命运。④“盖阴阳”二句——大概阴阳的交替,也就表现为人鬼生死的变化。屈伸,收缩和伸展,指更替。旧说一切事物伸张为阳,屈抑为阴, 因此称人生于世为阳,死后成鬼为阴。⑤“人而知”三句——人如果懂得这个生死的道理,能顺应生死变化的正常规律,又怎会陷入如处危墙之下或身加镣铐的困境呢?而,此处义同“如”。夫,此,这个。顺受其正,指顺应正常的自然法则。《孟子·尽心上》:“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这几句即由此引申而来。⑥虽然——虽然如此。⑦酒罂饭囊——义同“酒囊饭袋”。酒罂(ying),大酒坛。⑧块然——无知觉的样子。⑨未暇——没工夫,引申为不值得。⑩暴弃——自暴自弃。(11)不若块然之鬼为愈——更加不如像无知觉的泥土那样的鬼。愈,更加,益甚。(12)“予尝见”四句——我曾见过未死的鬼(此指上面所说的两种虽生犹死的人)挽吊已死的鬼,但这些未死之鬼没有想到,他们同死者只有一点极小的差别。未之思,即未思之。特,仅、只。一间,很小的间隔,极言其相近。(13)何则一为什么呢? (14)方册—指典籍、史册。(15)“日月”二句——像日月那样辉煌,像高山永远耸峙,像大川奔流不息。(16)千万劫——指极长的时间。劫,梵语“劫簸”的省语,佛教称天地一成一毁的周期为一劫。(17)不振—不高。(18)传其本末——指记载其生平事迹。(19)吊以乐章—指作者在《录鬼簿》中,为同他相知的十九位剧作家所写《凌波仙》曲的吊词。(20)冀——期望。(21)刻意词章——此指尽心致力于杂剧创作。(22)“冰寒”二句——比喻后学胜过前辈。语本《荀子·劝学》:“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23)“若夫”三句——至于那些自命“高尚”的讲“性理之学”的道学先生,认为我如此推崇戏曲家是有罪于孔圣之门。性理之学,即理学、道学。(24)“吾党”二句——意为我辈仍坚持自己的爱好,另与懂得味道的人谈论研讨去吧。噉(dan),同“啖”,即吃。蛤蜊,蚌类,可食的海味。且噉蛤蜊,语本《南史·王融传》。传载王融少时与沈昭略相遇,沈问人这少年是谁,王说自己如日行空, 尽人皆晓,并讥笑沈的无知,沈于是说:“不知许(这等)事, 且食蛤蜊。”表示不管王的讥讽,只顾吃蛤蜊。(25)“至顺”句——至顺元年龙集庚午,指公元1330年。龙, 岁星名。“龙集庚午”如同说“岁次庚午”,庚午即至顺元年的干支。月建甲申,指这月的干支为甲申,即当年农历七月。辛未,即当月二十二日的干支。(26)古汴——古汴梁。作者用其祖籍开封的古称。 赏析 本文是作者为自己所著《录鬼簿》写的书序。“序者,序典籍之所以作。”(王应麟《辞学指南》)钟嗣成著书记载元代曲家的生平和曲作,是为了使其光辉业绩传之久远。然而封建时代的传统偏见,把戏曲视为不登大雅之堂的“小道”。剧作家也备受歧视,大多身世坎坷。作者本人也是一位曲家,同样很不得志。因此,提笔作序,感情很不平静,他怀着对世事不平的强烈激愤,和为杂剧事业大声呐喊的满腔热忱,熔讥刺嘲诮和热情颂赞于一炉,铸就了这样一篇书序精品。 书名《录鬼簿》,本来就寓有激愤之情。在作者看来, 已故前辈作家,固已身死为鬼;犹存的同代作家,身处鬼蜮横行的黑暗社会,亦如生活在鬼的世界,也是“未死之鬼”。因此,他给这部录载已死未死曲家的书,题了一个颇不寻常的书名。为此书作序,作者也就围绕书名中的“鬼”字运思谋篇。文章由孟子论人鬼生死之道起笔。这位“圣贤”说,人只要顺应命运和生死变化的正常规律,就不会有“岩墙桎梏之厄”。引孟子的话,只是为了生发下文的议论。所以紧接着以“虽然”一转,转入对世事的讽喻。“人之生斯世也,但以已死者为鬼,而不知未死者亦鬼也。”这几句含义甚深。作者认为,世人大多并不真正理解人鬼生死之道,通常只从人体的存灭去看待生与死,而不从求取精神业绩的永生方面去参详人生,因此世上存在着不少虽生犹死的人。作者以冷峭锐利之笔,指出那些醉生梦死的“酒罂饭囊”和“稍知义理, 口发善言”而实际上无所作为的人,都与已死之鬼无异,他们是真正的“未死之鬼”(与作者称在世作家为“未死之鬼”的愤激反语有异)。而且作者特别厌恶后一种讲“义理”、“发善言”者,其笔锋主要是指向那班鄙薄词曲的道学家,所以骂他们“又不若块然之鬼为愈也”。以上是文章的前半部分,就章法而言,是后文的铺垫,是为了与后半部分颂赞杂剧作家的业绩永存,互作比照。 “独不知天地开辟,亘古及今, 自有不死之鬼在。”作者认为有成就的杂剧作家即属此列。他以不胜钦赞之情,说这些作家虽“门第卑微,职位不振”,却“高才博识,俱有可录”,并说他们与“圣贤之君臣,忠孝之士子”一样,其光辉业绩将如“日月炳焕,山川流峙,及乎千万劫无穷已”。这在当时来说,实在是极为卓越和大胆的见识。接着作者明确说出他著书的用意:一是使曲坛的“已死未死之鬼,作不死(永生)之鬼,得以传远”;二是“冀乎初学之士”,以前辈作家为师,继承并光大杂剧事业。这诚如朱士凯《录鬼簿序》所云:“使往者复生,来者力学, 《鬼簿》之作,非无用之事也。”文章的最后,作者又向高倡“性理之学”的道学家们投去匕首,并表示自己不怕“得罪于圣门”。“吾党且瞰蛤蜊,别与知味者道。”这个结尾,机趣而幽默,表现出走自己道路的坚定信心和决心。 全文不足400字,文笔锐利,具有很强的思想性和战斗性,可谓短小而精悍。孰谓元人无文?试读钟嗣成此序,拿它与历代书序名篇相比,应当说是自具特色且毫无逊色的。 录鬼簿序贤愚寿夭、死生祸福之理②,固兼乎气数而言③,圣贤未尝不论也。盖阴阳之屈伸④,即人鬼之生死,人而知夫生死之道⑤,顺受其正,又岂有岩墙桎梏之厄哉?虽然⑥,人之生斯世也,但以已死者为鬼,而不知未死者亦鬼也。酒罂饭囊⑦,或醉或梦,块然泥土者⑧,则其人与已死之鬼何异?此固未暇论也⑨。其或稍知义理,口发善言,而于学问之道,甘于暴弃⑩ ,临终之后,漠然无闻,则又不若块然之鬼为愈也(11)。予尝见未死之鬼(12),吊已死之鬼,未之思也,特一间耳。 独不知天地开辟,亘古及今,自有不死之鬼在。何则(13)?圣贤之君臣,忠孝之士子,小善大功,着在方册者(14),日月炳焕(15),山川流峙,及乎千万劫无穷已(16),是则虽鬼而不鬼者也。余因暇日,缅怀故人,门第卑微,职位不振(17),高才博识,俱有可录,岁月弥久,湮没无闻,遂传其本末(18),吊以乐章(19),复以前乎此者,叙其姓名,述其所作。冀乎初学之士(20),刻意词章(21),使冰寒于水(22),青胜于蓝,则亦幸矣。名之曰《录鬼簿》。嗟呼! 余亦鬼也。使已死未死之鬼,作不死之鬼,得以传远,余又何幸焉! 若夫高尚之士,性理之学,以为得罪于圣门者(23),吾党且噉蛤蜊,别与知味者道(24)。 至顺元年,龙集庚午月建甲申二十二日辛未(25),古汴钟嗣成序(26)。 (《录鬼簿》 ) 注释 ①录鬼簿——钟嗣成编着的一部记载元曲史料的书籍,记其前辈和同代杂剧、散曲作家152人的简略生平和400余种作品目录,是研究元曲的重要资料。②寿夭——长寿和短命。③“固兼乎”句——本来是连同着命运一起说的。气数: 旧指命运。④“盖阴阳”二句——大概阴阳的交替,也就表现为人鬼生死的变化。屈伸:收缩和伸展,指更替。旧说一切事物伸张为阳,屈抑为阴,因此称人生于世为阳,死后成鬼为阴。⑤“人而知”三句——人如果懂得这个生死的道理,能顺应生死变化的正常规律,又怎会陷入如处危墙之下或身加镣铐的困境呢?而: 此处义同“如”。夫: 此,这个。顺受其正:指顺应正常的自然法则。《孟子·尽心上》: “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 桎梏死者,非正命也。”这几句即由此引申而来。⑥虽然——虽然如此。⑦酒罂饭囊——义同“酒囊饭袋”。酒罂(ying): 大酒坛。⑧块然——无知觉的样子。⑨未暇——没工夫,引申为不值得。⑩暴弃——自暴自弃。(11)不若块然之鬼为愈——更加不如像无知觉的泥土那样的鬼。愈: 更加,益甚。(12)“予尝见”四句——我曾见过未死的鬼(此指上面所说的两种虽生犹死的人)挽吊已死的鬼,但这些未死之鬼没有想到,他们同死者只有一点极小的差别。未之思: 即未思之。特:仅、只。一间:很小的间隔,极言其相近。(13)何则——为什么呢?(14)方册——指典籍、史册。(15)“日月”二句——像日月那样辉煌,像高山永远耸峙,像大川奔流不息。(16)千万劫——指极长的时间。劫:梵语“劫簸”的省语,佛教称天地一成一毁的周期为一劫。(17)不振——不高。(18)传其本末——指记载其生平事迹。(19)吊以乐章——指作者在《录鬼簿》中,为同他相知的十九位剧作家所写《凌波仙》曲的吊词。(20)冀——期望。(21)刻意词章——此指尽心致力于杂剧创作。(22)“冰寒”二句——比喻后学胜过前辈。语本《荀子·劝学》: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23)“若夫”三句——至于那些自命“高尚”的讲“性理之学”的道学先生,认为我如此推崇戏曲家是有罪于孔圣之门。性理之学:即理学,道学。(24)“吾党”二句——意为我辈仍坚持自己的爱好,另与懂得味道的人谈论研讨去吧。噉(dan):同“啖”,即吃。蛤蜊:蚌类,可食的海味。且噉蛤蜊:语本《南史·王融传》。传载王融少时与沈昭略相遇,沈问人这少年是谁,王说自己如日行空,尽人皆晓,并讥笑沈的无知,沈于是说: “不知许(这等)事,且食蛤蜊”,表示不管王的讥讽,只顾吃蛤蜊。(25)“至顺”句——至顺元年龙集庚午:指公元1330年。龙:岁星名。“龙集庚午”如同说“岁次庚午”,庚午即至顺元年的干支。月建甲申:指这月的干支为甲申,即当年农历七月。辛未:即当月二十二日的干支。(26)古汴——古汴梁。作者用其祖籍开封的古称。 赏析 本文是作者为自己所着《录鬼簿》写的书序。“序者,序典籍之所以作。”(王应麟《辞学指南》)钟嗣成着书记载元代曲家的生平和曲作,是为了使其光辉业绩传之久远。然而封建时代的传统偏见,把戏曲视为不登大雅之堂的“小道”。剧作家也备受歧视,大多身世坎坷。作者本人也是一位曲家,同样很不得志。因此,提笔作序,感情很不平静,他怀着对世事不平的强烈激愤,和为杂剧事业大声呐喊的满腔热忱,熔讥刺嘲诮和热情颂赞于一炉,铸就了这篇带有战斗性杂文特色的书序精品。 书名《录鬼簿》,本来就寓有激愤之情。在作者看来,已故前辈作家,固已身死为鬼;犹存的同代作家,身处鬼蜮横行的黑暗社会,亦如生活在鬼的世界,也是“未死之鬼”。因此,他给这部录载已死未死曲家的书,题了一个颇不寻常的书名。为此书作序,作者也就围绕书名中的“鬼”字运思谋篇。文章由孟子论人鬼生死之道起笔。这位“圣贤”说,人只要顺应命运和生死变化的正常规律,就不会有“岩墙桎梏之厄”。引孟子的话,只是为了生发下文的议论。所以紧接着以“虽然”一转,转入对世事的讽喻。“人之生斯世也,但以已死者为鬼,而不知未死者亦鬼也。”这几句含意甚深。作者认为,世人大多并不真正理解人鬼生死之道,通常只从人体的存灭去看待生与死,而不从求取精神业绩的永生方面去参详人生,因此世上存在着不少虽生犹死的人。作者以冷峭锐利之笔,指出那些醉生梦死的“酒罂饭囊”,和“稍知义理,口发善言”而实际上无所作为的人,都与已死之鬼无异,他们是真正的“未死之鬼” (与作者称在世作家为“未死之鬼”的愤激反语有异)。而且作者特别厌恶后一种讲“义理”、“发善言”者,其笔锋主要是指向那班鄙薄词曲的道学家,所以骂他们“又不若块然之鬼为愈也”。以上文章的前半部分,就章法而言,是后文的铺垫,是为了与后半部分颂赞杂剧作家的业绩永存,互作比照。 “独不知天地开辟,亘古及今,自有不死之鬼在。”作者认为有成就的杂剧作家即属此列。他以不胜钦赞之情,说这些作家虽 “门第卑微,职位不振”,却 “高才博识,俱有可录” ,并说他们与“圣贤之君臣,忠孝之士子”一样,其光辉业绩将如“日月炳焕,山川流峙,及乎千万劫无穷已”。这在当时来说,实在是极为卓越和大胆的见识。接着作者明确说出他着书的用意: 一是使曲坛的“已死未死之鬼,作不死(永生)之鬼,得以传远”; 二是“冀乎初学之士” ,以前辈作家为师,继承并光大杂剧事业。这诚如朱士凯《录鬼簿序》所云: “使往者复生,来者力学,《鬼簿》之作,非无用之事也。”文章的最后,作者又向高倡“性理之学”的道学家们投去匕首,并表示自己不怕“得罪于圣门”。“吾党且噉蛤蜊,别与知味者道。”这个结尾,机趣而幽默,表现出走自己道路的坚定信心和决心。 全文不足400字,文笔锐利,具有很强的思想性和战斗性,可谓短小而精悍。孰谓元人无文?试读钟嗣成此序,拿它与历代书序名篇相比,应当说是自具特色且毫无逊色的。 录鬼簿序 贤愚寿夭、死生祸福之理,固兼乎气数而言〔2〕,圣贤未尝不论也。 盖阴阳之屈伸,即人鬼之生死,〔3〕人而知夫生死之道,顺受其正,又岂有岩墙桎梏之厄哉?〔4〕 虽然,人之生斯世也,但知以已死者为鬼,而不知未死者亦鬼也。 酒罂饭囊〔5〕,或醉或梦,块然泥土者〔6〕,则其人虽生,与已死之鬼何异?此曹固未暇论也〔7〕。 其或稍知义理,口发善言,而于学问之道,甘为暴弃〔8〕,临终之后,漠然无闻,则又不若块然之鬼为愈也。 >予尝见未死之鬼,吊已死之鬼,未之思也,特一间耳。〔9〕 独不知天地开辟,亘古迄今,自有不死之鬼在。 何则? 圣贤之君臣,忠孝之士子,小善大功,著在方册者〔10〕,日月炳焕〔11〕,山川流峙〔12〕,及乎千万劫无穷已〔13〕,是则虽鬼而不鬼者也。 余因暇日,缅怀故人,门第卑微,职位不振〔14〕,高才博识,俱有可录。岁月弥久,湮没无闻,遂传其本末,吊以乐章〔15〕。复以前乎此者,叙其姓名,述其所作,冀乎初学之士,刻意词章〔16〕,使冰寒于水,青胜于蓝,〔17〕则亦幸矣。 名之曰:《录鬼簿》。 嗟乎!余亦鬼也。使已死未死之鬼,作不死之鬼,得以传远,余又何幸焉。若夫高尚之士,性理之学,以为得罪于圣门者,吾党且啖蛤蜊,别与知味者道。〔18〕 至顺元年龙集庚午月建甲申二十二日辛未〔19〕,古汴〔20〕钟嗣成序。 〔1〕《录鬼簿》是部记载元杂剧作家的事迹和著录其作品目录的书籍,包括钟嗣成前辈和同代作家一百五十一人,是研究元杂剧的重要资料。 本文是为该书写的自序,表达了作者著《录鬼簿》的用意,并对元杂剧作家加以热情的评论。由于作者屡次修改和传抄不同,各本字句存在许多差异。钟嗣成(生卒年不详),字继先,号丑斋,元初大梁(今河南开封)人。 活动的年代在13世纪末到14世纪前叶,长期住在杭州。他和当时的许多剧作家都有交谊。自己撰有杂剧《章台柳》、《钱神论》、《冯谖焚券》等,但都已失传。 今只存《录鬼簿》一书。 〔2〕固:本来。 气数:命运。 〔3〕“盖阴阳”二句:阴阳的屈伸,就是表现为人鬼的生死变化。 〔4〕“人而知”三句:顺受其正,指顺应着自然法则,即人生死变化的规律。岩墙,高耸濒危的墙。厄,困危。《孟子·尽心上》:“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这三句引申了孟子的话,说人如果知道了生死的道理,能“顺受其正”,便不会有岩墙桎梏之祸。 〔5〕酒罂(音ying)饭囊:酒囊饭袋。比喻只知喝酒吃饭的无用之人。罂:古代盛酒或水瓦器,小口大腹。 〔6〕块然:人无知觉的样子。 〔7〕此曹:这般人。 未暇:没有工夫,有不值得之意。 〔8〕暴弃:自暴自弃。 〔9〕“未之思”二句:特,只不过。一间,间离,极言其相差不远。《孟子·尽心下》云:“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 然则非自杀之也,一间耳。”这两句是说,这些未死之鬼并未考虑,其实他们和那些已死之鬼也相去不远。 〔10〕方册:指典籍。 〔11〕炳焕:鲜明的样子。 〔12〕山川流峙:奔流的水和峙立的山,比喻永无熄灭。 〔13〕千万劫:指极长的时间。 劫为梵语“劫簸”的省语,天地一毁一成,为一劫。 〔14〕不振:指不高。 〔15〕吊以乐章:作者在《录鬼簿》中给十八个剧作家写了《凌波仙》曲的吊 词。 〔16〕刻意:用尽心思。词章:此指元杂剧创作。 〔17〕“使冰寒”二句:《荀子·劝学》:“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比喻学生超过先生。 〔18〕“若夫”五句:且啖蛤蜊,《南史·王融传》:“沈昭略不识王融,曰:‘是何年少?’融曰:‘仆出于扶桑,入于旸谷,何人不知,而卿此问!’昭略曰:‘不知许事,且食蛤蜊。’”这五句是说,至于那些“高尚”的讲“性理”的道学先生们瞧不起词曲,说创作词曲是对“圣门”有罪,那我们也不值得同他们费口舌,自有懂得的人可谈。 〔19〕至顺元年:公元1330年。至顺是元文宗(图帖睦尔)的年号。龙集庚午:岁次为庚午。月建甲申:这个月的干支是甲申,即这年的夏历七月。 〔20〕古汴:古时汴梁(今河南开封市)。 钟嗣成认为元曲作家虽“门第卑微、职位不振”,但“高才博识”,具有不朽的地位,与“圣贤之君臣,忠考之士子”并驾齐驱;同时也嘲讽了“酒罂饭囊”或“甘为暴弃”的人物。全文以“鬼”字运思谋篇,层层深入,言简意赅,也不乏尖锐泼辣、诙谐幽默之笔,是一篇思想进步、艺术性较好的讽刺小品。“在中国文化史上,钟嗣成第一个给予戏曲作家高度评价,满腔热情地希望于戏曲文学的发展和提高。”(夏传才《中国古代文学理论名篇今译》) 《录鬼簿序》
钟嗣成 贤愚寿夭(1),死生祸福之理,固兼乎气数而言(2),圣贤未尝不论也。盖阴阳之屈伸(3),即人鬼之生死。人而知夫生死之道,顺受其正(4),又岂有岩墙、桎梏之厄哉(5)!虽然,人之生斯世也,但知以已死者为鬼,而不知未死者亦鬼也。酒罂饭囊(6),或醉或梦,块然泥土者(7),则其人虽生,与已死之鬼何异?此曹固未暇论也(8)。其或稍知义理,口发善言,而于学问之道,甘为自弃,临终之后,漠然无闻,则又不若块然之鬼之愈也! 余尝见未死之鬼吊已死之鬼,未之思也,特一间耳(9)。独不知天地阖辟,亘古迄今(10),自有不死之鬼在。何则?圣贤之君臣,忠孝之士子,小善大功,著在方册者(11),日月炳焕(12),山川流峙(13),及乎千万劫无穷已(14),是则虽鬼而不鬼者也。今因暇日,缅怀古人,门第卑微,职位不振(15),高才博艺,俱有可录。岁月弥久,湮没无闻,遂传其本末,吊以乐章(16)。复以前乎此者,叙其姓名,述其所作,冀乎初学之士,刻意词章(17),使冰寒于水(18),青胜于蓝,则亦幸矣。名之曰《录鬼簿》。嗟乎! 余亦鬼也。使已死未死之鬼,作不死之鬼,得以传远,余又何幸焉! 若夫高尚之士,性理之学,以为得罪于圣门者。吾党且啖蛤蜊(19),别与知味者道。 至顺元年,龙集庚午月建甲申二十二日辛未(20),古汴钟嗣成序(21)。 〔注释〕(1)夭: 短命早死。(2)固: 本来。气数: 命运。(3)屈伸: 收缩和生长,指更替。(4)顺受其正: 顺应自然法则。(5)岩墙: 高耸危险的墙。桎梏: 镣铐。厄: 困危。(6)酒罂(ying) 饭囊: 即酒囊饭袋。(7)块然: 无知觉的样子。(8)此曹: 这一类人。未暇:没有工夫。(9)特: 不过,只。一间: 一点点。(10)阖辟: 从关闭到打开。亘: 绵延。(11)著: 留。方册: 史册。(12)炳焕: 鲜明的样子。(13)山川流峙: 奔流的水、高耸的山。(14)劫: 梵语“劫簸”的省语,天地一毁一成,为一劫。(15)不振: 不高。(16)吊以乐章: 指《录鬼簿》中给十八位剧作家所写吊词。(17)刻意: 用尽心意。词章:诗文。(18)冰寒于水:语出《荀子·劝学》,“冰,水为之,而寒于水”。(19)且啖蛤蜊:语出《南史·王融传》,“沈昭略不识王融,曰:‘是何年少?’融曰:‘仆出于扶桑,入于旸谷,何人不知,而卿此问。’昭略曰:‘不知许事,且食蛤蜊。’”表示不顾讥讽,自顾吃蛤蜊。啖: 吃。(20)至顺: 元文宗年号。至顺元年: 公元1330年。龙: 岁星。龙集: 岁次。月建甲申: 这个月的干支是甲申,指这年的夏历七月。(21)古汴: 古时的汴梁,即今河南省开封市。 〔鉴赏〕元代钟嗣成所作的《录鬼簿序》是我国古代散文百花园中一朵鲜艳夺目的奇葩。前人讲过; 序之“为体有二。一曰议论,二曰叙事” (《文章缘起·补注》)。《录鬼簿序》,主要不是叙事,而是议论,作者在序文中表达自己编辑《录鬼簿》的用意,并对杂剧家们加以热情的评论。这篇序文,总共不到三百八十字,短小精悍、幽默泼辣。《录鬼簿》,是元代戏曲作家钟嗣成编的一部杂剧作家的小传和作品目录的集子。《录鬼簿》分上下二卷。全书载录比作者早一辈的戏曲家和跟他同时或稍早的戏曲家一百五十一位,一并辑录他们的著作、作品名目计四百余种。其中对已逝的知己朋友十八人,特别作了《凌波仙》曲以挽吊。《录鬼簿》中的评价、议论出于当时积极从事戏曲活动的作家手笔,是我国戏曲理论批评的宝贵的资料。元代朱凯的《录鬼簿序》中说钟嗣成编《录鬼簿》是因“其胸中耿耿者,借此为喻,实为己而发之。”作者在自序中表达了什么呢? “独不知天地阖辟,亘古迄今,自有不死之鬼在。何则?圣贤之君臣,忠孝之士子,小善大功,著在方册者,日月炳焕,山川流峙,及乎千万劫无穷已,是则虽鬼而不鬼者也。今因暇日,缅怀古人,门第卑微,职位不振,高才博艺,俱有可录。岁月弥久,湮没无闻,遂传其本末,吊以乐章……使冰寒于水,青胜于蓝,则亦幸矣。名之曰《录鬼簿》。”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开天辟地,从古到今,都有不死之鬼存在。那些名留史册的人,他们象日月那样辉煌,象高山大川那样永远峙立、奔流在世上。而今缅怀古人,即使是“门第卑微,职位不振”的人,只要他有“高才”,就可以将作者的名字和他的著作收入《录鬼簿》。联系他所编的《录鬼簿》,可以看出作者在序文中的思想倾向和美学观点。这主要表现在: 一,重视元曲;二,不排斥艺人作家; 三,推尊关汉卿。这种思想倾向在当时是难能可贵的。前人历来把戏曲看得很低,认为卑不足焉,不能与诗文并列。同时,对于戏曲作家和民间艺人也十分轻视、排斥。例如,明初朱权的戏曲理论恰好是钟嗣成的对立面,钟嗣成把赵文殷、张国宾、红字李二、花李郎等艺人所作的杂剧,同文人学士的杂剧混杂在一起,而朱权却把他们放在最后,另立一类云: “倡夫不入群英四人: 赵明镜、张酷贫、红字李二、花李郎。”并且加注说:“子昂赵先生曰: 倡夫之词,名曰绿巾词。其词虽有切者,亦不可以乐府称也,故入于倡夫之列。”朱权不仅排斥艺人作家,而且压低关汉卿。关汉卿是元代一位活跃在下层社会的杂剧作家。士大夫们轻视戏子,他却乐意和戏子在一起生活;士大夫们轻视民间艺术,他却自己粉墨登场。戏园子、妓院(当时演唱杂剧的主要场所之一)和书会(编写剧本、说唱脚本的民间作者自己的同人性质组织),是他的主要活动场所。他一生至少写过六十多个剧本,其中《窦娥冤》、《救风尘》、《望江亭》等剧本成为不朽之作,流传至今。他的毕生精力,都花在向民间艺术学习并为它们服务上面。他是十三世纪千千万万民间艺人的代表。他被人们尊为“梨园领袖”、“编修师首”和“杂剧班头”。对于这样一位不朽的作家,钟嗣成把他列在首位。《录鬼簿》并不是按时代先后排列的,它的次序多少含有褒贬的意思在内。但是,朱权却有意压低关汉卿。他知道《录鬼簿》影响不小,便胡说关汉卿列于首席,只是由于他是“初为杂剧之始”,又武断地说他是“可上可下之才”。象关汉卿这样杰出地揭露当时深刻的社会矛盾,表现被压迫者的苦难,歌颂他们的反抗性格,对于皇室出身、受封建阶级思想严重影响的朱权来说,是格格不入的。从钟嗣成和朱权对于戏剧批评的美学观点的比较中可以看出,钟嗣成在自序中的思想倾向显然是与儒家正统观念相对立的。散文尽管可以分为叙事、写景、状物、抒情、说理等许多品种,但总是以思想为灵魂,而以感情为其血肉的。《录鬼簿序》这篇书序体散文的价值,首先在于字里行间激荡着作者肯定杂剧家们的巨大成绩的热情,表现出与那些维护封建社会道德教条的理学家相悖逆的思想倾向。《录鬼簿序》,不仅思想倾向有进步意义,在艺术上也有自己显著的特点和独到之处。综观它的全文,短小精悍、幽默泼辣这一特点尤其值得提出来。《录鬼簿序》全文只有三百多字,但主旨鲜明,准确有力地表达出作者的思想感情。如何取得短小精悍这样的艺术效果呢?首先在运思谋篇上作者抓住一个“鬼”字做文章、发议论。作者给自己的著作取了一个奇怪的名字,曰: 《录鬼簿》。意思是说,他书里记录的许多戏曲作家,他们的社会地位虽然低微,但他们的著作却是有价值的,他们将永远活下来,而且会对后来的学者们起好的影响。序文围绕书名《录鬼簿》的“鬼”字谋篇、布局、分段,自然扣紧题目,以“鬼”字落笔,省却许多繁文,使文章开门见山、集中简练。全文共分二段。第一段讲有两种鬼,一种“鬼”是酒囊饭袋,另一种“鬼”是稍知义理,口发善言,而于学问甘为自弃。按说后一种“鬼”比前者要好,但作者却说后者不如前者。第二段,“余尝见未死之鬼吊已死之鬼,未之思也,特一间耳。”意思是: 我曾经看到未死的鬼(活人)挽吊已死的鬼,没有想到他们两者之间的差别,仅仅是那么一点点。通过这个转折,作者直抒撰述《录鬼簿》的用意: “缅怀古人,门第卑微,职位不振,高才博艺,俱有可录,岁月弥久,湮没无闻,遂传其本末,吊以乐章……使冰寒于水,青胜于蓝,则亦幸矣。”一泻千里,气势雄浑,特别是四字句运用,音调铿锵,句法紧凑,整个段落,一气呵成。另外,文章虽短,但有层次,有曲折。文章要写得简洁、生动,除了构思精巧,以及去芜存精,炼句琢字外,最要紧的就是结构须有曲折。《录鬼簿序》围绕“鬼”字做文章,层次分明,渐次加深。就拿第一段来说,三层意思十分清楚。一开始,讲贤愚寿天,生死祸福,这是命运所定,人只要知道人鬼生死之变化的道理,遵循着它变化的规律行事,怎么会陷入处在岩墙之下或身加镣铐的那种困厄的处境?紧接着,一个“虽然”的转折,把讲“鬼”的道理推进了一层:“人之生斯世也,但知以已死者为鬼,而不知未死者亦鬼也。”这样就点出那些醉死梦生之辈,“则其人虽生,与已死之鬼何异? ”接着又一个“此曹固未暇论也”的转折,文章又推进一层: 那些碌碌无为,漠然无闻的人也是一种“鬼” ,而且作者反为轻视这种鬼。在这里,作者的立言立行的抱负,几个层次对于“鬼”的议论,为后面表明编辑《录鬼簿》并谱制《凌波仙》曲来记录和表彰杂剧家的用意作了有力的铺垫。这么一小段,三层意思,井然分明,层层深入,乃短小精悍、言简意赅的范例。封建时代,以儒家思想和经史著作为正统,戏曲、小说等则被认为是末流之作。作者所处的元代又是我国封建社会中最黑暗的一个朝代。元代后期,元杂剧创作的黄金时代也已经过去,杰出的剧作家凋零殆尽。在这种情势下,作者旗帜鲜明地在序文中推崇杂剧和杂剧家们,表现出与维护封建统治阶级利益的文人们的巨大分歧。通读序文,就会感到作者在表现这种分歧时,既幽默又泼辣,既巧妙又犀利。序文前半部,借“鬼”的议论,大胆而又巧妙地揭露那些只知大吃大喝的酒囊饭袋,只知空口说白话,实际上却甘心自暴自弃的人,虽然活着,跟死鬼并没有两样。书名《录鬼簿》,实际上是一句幽默的反话,真正的意思在序文的后半部,作者直言无隐地推崇那些圣贤忠孝的人,“是则虽鬼而不鬼者也” ,也就是说虽然已经成鬼,却不能把他们当鬼者,因为他们的功德将永远流传下来。那些“门第卑微,职位不振”的杂剧家,作者更是毫无顾忌地加以赞扬,并要后代学习他们,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实践证明,象关汉卿、王实甫这样的戏曲作家和他们的代表作品,经过六百多年的淘洗,依然流传至今。他们象一座座夺目的星座,闪烁在群星灿烂的中国文学史册上。序文最后说,“若夫高尚之士,性理之学,以为得罪于圣门者。吾党且啖蛤蜊,别与知味者道。”作者从这个比喻中告诉人们: 不管别人的讥讽,且自保持我们的爱好。在古代的论文中,常常用比喻来说明道理。“喻巧而理至”。这个比喻的借用,不仅恰到好处,而且作为全文的结束,尖锐泼辣而又幽默风趣。 字数:4343 洪民华 吴功正 执行主编.古文鉴赏辞典.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87.第1165-1170页. 录鬼簿序 《录鬼簿序》元钟嗣成撰,写于元至顺元年(1330)。本文是作者为自己所著的《录鬼簿》写下的序文。《录鬼簿》为后人考察研究元代杂剧和作家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在序文中,作者敢于冲破传统观念,把为衣冠人所不齿的元曲作家视为与“圣贤之君臣,忠义之士子”相鼎足的“虽鬼而不鬼”的杰出人物,对他们大加赞颂,这在当时是难能可贵的。文章开始,作者大谈生死之道,围绕“鬼”字作文章。认为那些稀里糊涂苟活人世的酒囊饭袋是“未死者已鬼”,从而引发出那些“不死之鬼”,即地位微贱而著作与日月同光辉的元曲作家,阐明文章的主旨。然后笔锋一转,陡起波澜,作者为自己使这些元曲作家得以弘传后世聊慰于心。作者感慨颇深,透过文字,分明可见其胸中突兀不平之气。文章虽短,却有层次,有曲折,主旨鲜明,条理清晰,行文挥洒自如。 ☚ 送张叔夏西游序 辋川图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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