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词 | 宗臣《报刘一丈书》 |
类别 |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
释义 | 宗臣《报刘一丈书》宗臣 数千里外,得长者时赐一书,以慰长想,即亦甚幸矣;何至更辱馈遗,则不才益将何以报焉。书中情意甚殷,即长者之不忘老父,知老父之念长者深也。至以“上下相孚,才德称位”语不才,则不才有深感焉。夫才德不称,固自知之矣;至于不孚之病,则尤不才为甚。 且今世之所谓孚者何哉?日夕策马,候权者之门。门者故不入,则甘言媚词,作妇人状,袖金以私之。即门者持刺入,而主者又不即出见。立厩中仆马之间,恶气袭衣裾,即饥寒毒热不可忍,不去也。抵暮则前所受赠金者出,报客曰:“相公倦,谢客矣。客请明日来。”即明日,又不敢不来。夜披衣坐,闻鸡鸣,即起盥栉,走马抵门。门者怒曰:“为谁?”则曰:“昨日之客来。”则又怒曰:“何客之勤也!岂有相公此时出见客乎?”客心耻之,强忍而与言曰:“亡奈何矣,姑容我入。”门者又得所赠金,则起而入之。又立向所立厩中。幸主者出,南面召见,则惊走匍匐阶下。主者曰:“进!”则再拜,故迟不起,起则上所上寿金。主者故不受,则固请;主者故固不受,则又固请。然后命吏内之,则又再拜,又故迟不起,起则五六揖,始出。出,揖门者曰:“官人幸顾我!他日来,幸亡阻我也!”门者答揖,大喜奔出。马上遇所交识,即扬鞭语曰:“适自相公家来,相公厚我,厚我!”且虚言状。即所交识,亦心畏相公厚之矣。相公又稍稍语人曰:“某也贤!某也贤!”闻者亦心计交赞之。此世所谓“上下相孚”也,长者谓仆能之乎? 前所谓权门者,自岁时伏腊一刺之外,即经年不往也。间道经其门,则亦掩耳闭目,跃马疾走过之,若有所追逐者。斯则仆之褊哉,以此常不见悦于长吏,仆则愈益不顾也。每大言曰:“人生有命,吾惟守分尔!”长者闻此,得无厌其为迂乎? 乡园多故,不能不动客子之愁。至于长者之抱才而困,则又令我怆然有感。天之与先生者甚厚,亡论长者不欲轻弃之,即天意亦不欲长者之轻弃之也,幸宁心哉!
《报刘一丈书》,是古代散文中的不朽之作。作者宗臣,是明代文坛“后七子”之一,但他这篇文章却无心拟古,直抒胸臆,这不仅和他的思想、性格有关,也和他选用书信这种文体有关。这一点,后面还会谈到。 收信人刘一丈,名玠,字国珍,号墀石,与宗臣同乡。生于弘治八年(1495),与宗臣之父宗周同龄,长宗臣三十岁,是宗臣的父辈。据《兴化县志》和宗臣其它诗文记载,刘玠“负才瑰玮,博识强记”,“为文宏丽典实,说往事,谈名理,亹亹数千言”,“闲居于不停披,口不绝吟”,“所著有《管窥集》”。为人关心国事,讲究操守,“非友不交,非义不取”。他多次参加科举考试,都不幸落选。可是,当他的同乡密友李春芳青云直上,位居翰林时,来信招他北上,他却“置之,不答”。其时严嵩当国,刘玠绝意仕进,以布衣殁于乡里。李春芳认为他是“今之伏龙凤雏(诸葛亮、庞统)”。朋友们都对他非常尊敬,并对他终老乡里深感惋惜。他与宗臣的父亲宗周是至交,又和宗臣结为忘年好友,对宗臣一直非常关怀、赞赏。宗臣在别的文章中写道:“余之孩也,丈置之膝弄焉,辄叹曰:‘是儿勃勃英气!’稍长,睹余词,则又以国士顾余,时时为人诵说‘宗生’、‘宗生’云。”直至宗臣成名之后,“长者爱我,不殊束发授经时也”。两人相逢,“啸歌中夜”,无话不谈。(见宗臣:《宗子相集》)知道这些背景材料,对我们深入理解这篇《报刘一丈书》,细致体会它的语言风格、写作特点,很有好处。 明朝嘉靖年间,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之一。著名的“海瑞骂皇帝”,就发生在嘉靖年间。“嘉靖嘉靖,家家皆净”。嘉靖中叶,宰相严嵩父子专权,“事无大小,惟嵩主张;一或少迟,显祸立见”。朝廷上下,卖官鬻爵,贿赂公行,社会风气极端败坏。许多士大夫,阿谀逢迎,相竞奔走于严氏之门。本文就是反映这种社会状况的。 全文可分四段。第一段,从“数千里外”,到“知老父之念长者深也”。宗臣得到了刘玠的来信和礼物,回信深表感谢。文章的标题是“报刘一丈书”,“报”,即“答”。对方来信,并有馈赠,理应去信答复以表谢意。这是这类书信的一般写法。但是,如前所述,宗、刘并非一般泛泛之交。这些话语中渗透着作者的一片真情,不能看做是一般书信中的套语。 第二段,由“至以‘上下相孚,才德称位’语不才”,至“长者谓仆能之乎”。这是答书中的主要部分。作者就刘一丈来信中称赞自己的八个字:“上下相孚,才德称位”大作文章,痛快淋漓地揭露了社会上所谓“上下相孚”的种种丑态。刘玠来信中对宗臣的称赏,是出于真诚。早在宗臣童年时,他就称赞“是儿勃勃英气”,青年后又以“国士”称许。宗臣当然能够理解刘一丈来信中的赞语并非一般应酬。那么,他为什么要就“孚”与“不孚”写这样一大段话呢?这是借题发挥,是作者愤世嫉俗的强烈感情的宣泄。他知道,收信人刘一丈不难理解这点。只有互相之间非常知心的好朋友,才会在书信中这样写。在当即公开发表的文章中,是不便这样写的。这正是好朋友之间特有的对话方式。 宗臣写了三种人:一是到权贵门上逢迎拍马、干谒求进的士大夫。他们本来都是一些在社会上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平日大约也都裘马扬扬,不可一世。论其地位,远比一个看门的奴才高出许多。可是,来到权贵门前,却对“门者”低声下气,“甘言媚词,作妇人状,袖金以私之”。屈尊降位,“立厩中仆马之间,恶气袭衣裾,即饥寒毒热不可忍,不去也”。门者故意轻慢他们,迟迟不报,直到黄昏,才出来告诉“客请明日来”。“明日,又不敢不来”。夜里不敢安睡,披衣坐待天明。一听到鸡叫就连忙起来洗脸梳头,骑马奔向权贵门前。在那里受到门者的欺辱训斥,虽然内心感到耻辱,却又“强忍”着羞愤,向门者苦苦哀求,并再次贿赂门者。有幸受到权贵召见,“则惊走匍匐阶下”。主人让起来,还再次拜伏在地,故意迟迟不起,以表示对权贵的极端敬服。等到权贵接受了贿赂出门来,立即变成了另一种身躯嘴脸。在门者面前不再象当初那样低三下四;遇到相识的人,也立即有了炫耀的资本。一路上添油加醋地夸耀自己与权贵有私交,已得权贵赏识。在士大夫中间,这个钻营者的身价,也就为之顿增。作者这一番生动描绘,把士大夫的扭曲心态和他们的丑恶嘴脸、卑鄙灵魂、低下人格,刻画得入木三分。面对这一番勾勒描绘,有的读者会为之怵惕自警,有的读者会因此脸烧耳热,可使顽者廉、懦者立。其认识意义和教育意义,不可低估。 宗臣写的第二种人:门者,是又一类典型。他们本来是身份低下的奴才,一个小小的看门人,可是,由于托身权门,有机会接近权贵,上传下达,从中取利,便自以为身份不凡。俗话说:狗仗人势。这类权贵门下的走狗,一旦稍有权力,便会加倍地作威作势,拿腔作调,仗势欺人。宗臣仅用寥寥数语,将门者描绘得活灵活现。古语说:宰相门前二品官。主子得势,奴才称雄。就连严嵩的看门人,也气焰熏天,炙手可热,可知严门权势如何煊赫!作者由这点入手描写权门势力,可谓别具只眼,善察善绘。 第三种人,即“主者”。在这篇文章中,他迟迟没有登场。可是,作者从他的“门者”、谒者,已不难想见其人。“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他出场后,言语很少,动作也不多。来客经过许多曲折,才被接见。客人匍匐阶下,再拜,起,上所上寿金,即贿赂,“主者故不受,则固请;主者故固不受,则又固请。然后命吏内之。”淡淡几笔,这个权势人物跃然纸上。他不是一般那种见钱眼开的市井小人物,他有身份,越是拿架子,越是装腔作势,就越显出他的权威地位,也越可以看出他的丑恶灵魂。“司空见惯浑闲事”,他越是故作姿态,以示清廉,便越能显出他的卑劣。他自始至终,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仅一个字:“进”;第二句,也仅六个字:“某也贤!某也贤!”但这已经足可以得到大笔贿金,并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其人份量由此可见。 宗臣通过对以上三种人的描写,极其精要概括地反映了官僚社会的总体面貌。虽然他所写的权门是指嘉靖年间的严嵩,但有很高的概括力,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封建社会的本质。明清以来的官场,大都如此。所以,此文一出,受到世代赞赏。《古文观止》以来的古文选本,几乎无本不选。各种文学史著作,也几乎无不把它作为古文优秀代表作。今天的人阅读它,也不无意义。 文章第三段,自“前所谓权门者”至“得无厌其为迂乎”,与以上几种人相对,明白地表示了作者自己的态度。其中所说“仆之褊哉”,“其为迂乎”,语似自责,其实都是作者自矜其风骨气节的愤世之言。 第四段,“乡园多故”至“幸宁心哉”,与篇首相呼应,对收信人刘一丈再次致以尊敬、关切、劝慰之意。这是书信文章的一般写法,不过宗臣写得分外真挚,语言也优美动人,和一般尺牍套语不同。这一点值得注意。 书信是一种特殊文体。它原本是写给特定的读者看的。大多只写给一位特定的读者看。在别的文章中不便写的,在书信中可以畅所欲言。因此,书信文字,往往亲切动人。文如其人这句话,用于书信,更为合适。宗臣反严嵩的文字还有不少,唯独这一篇《报刘一丈书》,格外笔酣墨饱,有时笔锋犀利,有时深情婉转,思想性、艺术性都很高。这和作者使用书信体,收信人又是一位德高望重、品学兼优的世交挚友,直接有关。他相信收信人能够完全理解自己,所以才这样写。 宗臣《报刘一丈书》宗臣 数千里外,得长者时赐一书,以慰长想,即亦甚幸矣。何至更辱馈遗,则不才益将何以报焉?书中情意甚殷,即长者之不忘老父,知老父之念长者深也。 至以“上下相孚,才德称位”语不才,则不才有深感焉。夫才德不称,固自知之矣。至于不孚之病,则尤不才为甚。 且今之所谓孚者何哉?日夕策马候权者之门,门者故不入,则甘言媚词作妇人状,袖金以私之。即门者持刺入,而主者又不即出见。立厩中仆马之间,恶气袭衣袖,即饥寒毒热不可忍,不去也。抵暮,则前所受赠金者出,报客曰:“相公倦,谢客矣。客请明日来。”即明日又不敢不来。夜披衣坐,闻鸡鸣即起盥栉,走马抵门。门者怒曰:“为谁?”则曰:“昨日之客来。”则又怒曰:“何客之勤也?岂有相公此时出见客乎?”客心耻之,强忍而与言曰:“亡奈何矣,姑容我入!”门者又得所赠金,则起而入之,又立向所立厩中。幸主者出,南面召见,则惊走匍匐阶下。主者曰:“进!”则再拜,故迟不起。起则上所上寿金。主者故不受,则固请;主者故固不受,则又固请。然后命吏纳之。则又再拜,又故迟不起,起则五六揖始出。出,揖门者曰:“官人幸顾我,他日来,幸亡阻我也。”门者答揖,大喜,奔出。马上遇所交识,即扬鞭语曰:“适自相公家来,相公厚我,厚我!”且虚言状。即所交识,亦心畏相公厚之矣。相公又稍稍语人曰:“某也贤,某也贤。”闻者亦心计交赞之。此世所谓上下相孚也。长者谓仆能之乎? 前所谓权门者,自岁时伏腊一刺之外,即经年不往也。间道经其门,则亦掩耳闭目,跃马疾走过之,若有所追逐者。斯则仆之褊衷,以此长不见悦于长吏,仆则愈益不顾也。每大言曰:“人生有命,吾惟守分尔矣!”长者闻之,得无厌其为迂乎? 乡园多故,不能不动客子之愁。至于长者之抱才而困,则又令我怆然有感。天之与先生者甚厚,亡论长者不欲轻弃之,即天意亦不欲长者之轻弃之也。幸宁心哉! 这是明代文学家宗臣给刘一丈写的一封回信。刘名玠,字国珍,号墀石,是宗臣父亲宗周的朋友,于宗臣为长辈,因他排行第一,故称为“一丈”,文中又称为“长者”。因是书信,又是写给长辈的,所以首尾两节不免寒暄客套之语,这也是一般书信的常见格式。 这篇书信的主体部分是作者与刘一丈谈论“上下相孚”。本来,在刘一丈给宗臣的信中,是以“上下相孚,才德称位”相教诲的,宗臣在这个问题上深有感触,所以在复信中就专门论之。为了集中笔墨论“上下相孚”,所以他只用“才德不称,固自知之矣”寥寥九个字,把“才德称位”问题轻轻带过,然后以“至于不孚之病,则尤不才为甚”二句转入论题,紧接着以“且今之所谓孚者何哉”句故意设问,于是转出大段文章,遂成千古妙笔。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并不是采用正面说理的办法来说明“上下相孚”问题,而是塑造了一对“上下相孚”的典型,通过活灵活现的典型形象,揭示当时所谓“上下相孚”的真相,从而抨击了腐朽龌龊的封建官僚政治。其揭露的深度和鞭挞的力量,都较正面论说深刻、猛烈得多。 首先,作者具体而细微地描绘了一个小官僚用灵魂和金钱向掌权的“相公”干谒拍马,从而获得“上下相孚”的全过程。从“日夕策马候权者之门”至“客请明日来”,是写这个小官僚的初次干谒。尽管他作尽媚态,吃尽苦头,从“日夕”而至“抵暮”,终于还是被赶了出来,干谒未成。“即明日又不敢不来”至“大喜,奔出”,写其再次干谒,喜获成功。从“马上遇所交识”至“此世所谓上下相孚也”,是写小官僚干谒成功之后的得意忘形,而大相公亦稍有“某也贤”的赞誉,于是乎实现了“上下相孚”,关系融洽了。 在这个全过程中,作者活现了两个卑鄙龌龊的人物形象。一是作为“客”的小官僚。作者写了他的两次干谒,从不同的角度透视了他的灵魂。初次干谒,他是“日夕策马候权者之门”——用“策马”(下文还有“走马”,即跑马)表现其急于奔走权门;“门者故不入”,他便“甘言媚词作妇人状”,且“袖金以私之”,小官僚拍马谄媚的丑态,已露端倪。对“门者”尚且如此作态,对主人将会如何?果然,进门之后,自作卑贱,“立厩中仆马之间”,虽然“恶气袭衣袖,即饥寒毒热不可忍,不去也”,如此直至“抵暮”。作者就是这样把所要贬斥的人物放在这样肮脏的、常人不堪忍受的环境里,以审视其灵魂。至此,这个小官僚的奴颜媚骨已毕露无遗。但作者并未就此罢休,而是跌宕一笔,让“门者”把他赶了出来,于是乃有次日黎明的再次干谒。作者写这次干谒,也同样使用了夸张、讽刺的笔法,写他唯恐误了时间而夜不敢寐,“夜披衣坐,闻鸡鸣即起盥栉,走马抵门”。在受了“门者”的奚落之后,虽然心中“耻之”,但又“强忍而与言”,并再次用金钱买通了“门者”,这才得以“起而入之”。进门之后,仍然站在昨天站过的马厩中,等候召见。及至被召见,其丑态更接连而出:先是“惊走匍匐阶下”,接着是“再拜,故迟不起”,然后是“上所上寿金”,最后是“又再拜,又故迟不起,起则五六揖始出”,这样完成了进谒之礼,于是,“大喜,奔出”。出门之后,立即一反常态,狐假虎威,神气非凡起来:“马上遇所交识,即扬鞭语曰:‘适自相公家来,相公厚我,厚我!’且虚言状。”“厚我”叠用,其得意忘形之状,掬之可出。至此,则完成了对这个小官僚的形象刻画:为干谒权贵,寻找靠山,而急急遑遑,夜不成寐;及见权贵,巴结靠山,奴颜媚骨,狗彘不如;干谒成功,有了靠山,立即飞扬跋扈,炙手可热,令人“心畏”。作者刻画的另一形象便是作为权势代表的“相公”。刻画这一形象,虽着墨不多,但能切入骨髓。如作者写他接受“寿金”的情态:“(客)起则上所上寿金,主者故不受,则固请;主者故固不受,则又固请。然后命吏纳之。”文字很少,却把这个大相公贪赃受贿而又故作清廉的神态活画了出来。“故”与“故固”是揭画皮的关键字眼,讽刺意味也极强;叠用“某也贤”,并在“某”与“贤”之间嵌一“也”字以舒缓语气,表现了大相公老气横秋、胸有城府的神态,与小官僚的“厚我厚我”急于炫鬻的小人口吻适成对比。除这一对形象之外,作者写到“门者”,只是稍稍带过,但其贪横、势利的丑态便神情毕肖。我们不得不佩服作者刻画人物的本领是高明的:取其神而遗其貌,抓住最能揭示人物内心世界的行为、语言,寥寥数语,即可奏效。我们还应该看到作者用笔的强大概括力。他写下级小官僚对上级相公的干谒,取的时间是“日夕”和黎明(“闻鸡鸣”)。选取这两个时间干谒尚须有如此之等待,其他时间则可想而知;“相公倦,谢客矣”,不必理解为相公故意摆架子,而是实写相公接待事务之繁剧,亦可见干谒者之多;“饥寒毒热”四字,更包含了各种情况下的干谒活动;至于文中的一个小官僚和一个大相公,也只是各从其类中选取的典型而已。凡此,都可以看出本文的概括力。 再者,作者在以较多的篇幅绘声绘色地写完了“上下相孚”之后,转回笔墨,写了自己与“权门”、“长吏”的不相孚,展示了另一种形象性格。对同一个“权门”,作者的态度与前者完全相反:“自岁时伏腊一刺之外,即经年不往也。间道经其门,则亦掩耳闭目,跃马疾走过之,若有所追逐者。”即使长期“不见悦于长吏”,“仆则愈益不顾也”。这种刚正不阿,耻于干谒,不向权势豪门低头的骨气,与那些专事干谒求进的官僚适成对比,“两两相较,薰莸不同,清浊异质”(吴楚材、吴调侯《古文观止》评语)。文章的批判力量,是非观念,正是蕴涵在这种对比之中。 至此,作者把“上下相孚”与不“相孚”的真相实情已向刘一丈陈述清楚,而作者的立场、爱憎亦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时正是权奸严嵩父子专权时期,一般士大夫阿谀奉迎,干谒求进,奔走于严氏之门。所以这篇书信在当时具有极大的战斗意义,直接指斥了严氏父子专擅朝政、结党营私的罪行,相当深刻地揭露了当时官僚集团内部的污浊与丑恶,对后世也有较高的认识价值。正如《古文观止》的编者所指出的,这是一篇“有关世教之文”。作者宗臣因此而触怒了严氏父子,被贬为福建参政。 〔注〕报:回答,答复。丈:对长辈的尊称。袖金以私之:把金钱笼在袖子里,暗中送给门者。刺:名片。官人:对有地位的男子的尊称,这里是对看门人的尊称。岁时伏腊:岁时,一年中的季节。伏腊,伏天和腊月的祭祀。泛指逢年过节。 宗臣《报刘一丈书》数千里外,得长者时赐一书,以慰长想,即亦甚幸矣。何至更辱馈 遗,则不才益将何以报焉?书中情意甚殷,即长者之不忘老父,知老父 之念长者深也。 至以“上下相孚①,才德称位”语不才,则不才有深感焉。夫才德 不称,固自知之矣。至于不孚之病,则尤不才为甚。 且今之所谓孚者何哉? 日夕策马候权者之门,门者故不入,则甘 言媚词作妇人状,袖金以私之。即门者持刺入②,而主人又不即出见, 立厩中仆马之间,恶气袭衣袖③,即饥寒毒热不可忍,不去也。抵暮,则 前所受赠金者出,报客曰:“相公倦,谢客矣,客请明日来。”即明日又不 敢不来。夜披衣坐,闻鸡鸣即起盥栉④,走马抵门。门者怒曰:“为 谁?”则曰:“昨日之客来。”则又怒曰:“何客之勤也! 岂有相公此时出 见客乎?”客心耻之,强忍而与言曰:“亡奈何矣⑤,姑容我入。”门者又 得所赠金,则起而入之,又立向所立厩中。幸主者出,南面召见,则惊 走匍匐阶下。主者曰:“进!”则再拜,故迟不起,起则上所上寿金⑥。 主者故不受,则固请⑦;主者故固不受,则又固请。然后命吏纳之。则 又再拜,又故迟不起,起则五六揖始出。出,揖门者曰:“官人幸顾 我⑧,他日来,幸无阻我也!”门者答揖。大喜,奔出。马上遇所交识, 即扬鞭语曰:“适自相公家来,相公厚我,厚我!”且虚言状。即所交识 亦心畏相公厚之矣。相公又稍稍语人曰:“某也贤,某也贤。”闻者亦心 计交赞之。此世所谓上下相孚也。长者谓仆能之乎? 前所谓权门者,自岁时伏腊一刺之外⑨,即经年不往也。间道经其 门,则亦掩耳闭目,跃马疾走过之,若有所追逐者。斯则仆之褊衷⑩。 以此长不见悦于长吏(11),仆则愈益不顾也。每大言曰:“人生有命,吾 惟守分而已。”长者闻之,得无厌其为迂乎? 【注释】①孚:信任。②刺:名片。③恶气:臭气。④盥栉(guàn zhì):洗脸 和梳头。⑤亡:无。⑥上寿金:谒见、祝寿时送的礼金。⑦固:坚持。⑧官人:这里 是对门者的尊称。⑨伏腊:指夏天的伏日和冬天的腊日。⑩褊(biǎn)衷:狭陋的 心胸。(11)长吏:长官。 【鉴赏】宗臣生活的时代,是严嵩父子掌权时期,他们权侵朝野,陷害 忠良,许多士大夫在其淫威下丧失了廉耻气节,纷纷投入其门下。《报刘 一丈书》是宗臣借写给他父亲的朋友刘一丈的回信而批判当时政坛风气 的,讽刺揭露了干谒者奴颜婢膝的丑态和权相的收受贿赂、假作清高的虚 伪,表现了作者刚直不阿、不愿同 流合污的品格。刘一丈,名玠,字 国珍,号墀石,是宗臣之父宗周的 朋友。一,排行第一。丈,长者。 信中主要通过对所谓“上下 相孚”“才德称位”的分析,揭露 讽刺官场的腐败、世风的日下。 作者愤世嫉俗,对结党营私、排除 异己、行贿干谒、趋炎附势之流嗤 之以鼻,鲜明地表现了自己的耿 介正直、嫉恶如仇的性格。 艺术上突出之处是善于运 用漫画手法,粗线条地摹写官场 投机钻营、徇私舞弊的黑幕丑剧。 其中门者的狐假虎威、小人嘴脸, 相公的骄横恣肆、假作清高,尤其 是干谒者“甘言媚词作妇人状”, “立厩中仆马之间”,“惊走匍匐 阶下”,“故迟不起,起则上所上 寿金”,“又故迟不起,起则五六 揖始出”,出则“虚言状”“相公厚我”,昏暮乞哀,白日骄人,不以为耻,反 以为荣的下作丑态,都表现得神情逼肖,栩栩如生,带有浓厚的喜剧色彩。 清人过珙《古文评注》卷十评论道:“写伺候之苦,献媚之劳,得意之状,字 字写照传神,直令人不忍见并不忍闻,看此辈何处生活?” 本文抓住来信中的“上下相孚,才德称位”八个字进行引申,展开描 写,从而说明当时社会上所说的“上下相孚,才德称位”,不过是相互利用、 结党营私,是伪善,是谎言,是黑幕,是颓风。 本文风格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诚如现代钱基博《明代文学史》所 云:“淋漓喷薄,无复摹秦仿汉之习,而感慨中出恢诡,乃极似太史公《游侠 列传序》、杨恽《报孙会宗书》。” 汪平秀 汤克勤 主编.古文鉴赏辞典.武汉:长江出版传媒崇文书局.2015.第392-39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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